第24章 月兒是夫人
忍把千金酬一笑？畢竟相思，不似相逢好。－邵瑞彭《蝶戀花》
一行人跟着狗兒走來，只見他帶着他們繞過了許多的小巷，眼看離市區越來越遠，房屋也是越來越破舊，幾個人的心裏多多少少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江月感覺到狗兒的緊張，随着愈走愈遠，他的手心裏也生出了密密的細汗，略顯不安和焦急。仿佛是害怕幾人會因為他的貧窮而掉頭離開，不由得把兩個人的手再緊緊的抓牢一些。
江月淺淺一笑，如沐春風，寵溺的捏了捏他的臉蛋，柔聲道：“狗兒，其實，你不用擔心的。”
狗兒擡起頭來，知道她意有所指，方才知道自己緊張過了頭，羞赧的低下了頭去。輕輕的應了一聲，“嗯。”
“狗兒真乖。”
這一幕盡數落在了墨雪夕的眼裏，看着江月和狗兒，他的心裏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溫暖，一點一點撫平心裏的創傷。一抹明媚的笑容在他的嘴邊悄然揚起，靜靜的看着長空之上的那抹雲彩。母妃，這就是你說過的，最簡單的幸福是嗎？我知道，其實，你愛的人，不是父皇而是那個人，對嗎？和那個人一起的日子裏，才是你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吧，承載了你所有的少女情懷的地方。
又走了沒有多久，狗兒在最破舊的那間屋子停住了腳步，他慢慢的放開了江月和墨雪夕的手，來到了門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瞬時間換上了一抹甜甜的笑容，這才推開了門小跑進去。“爺爺，狗兒回來了。”
看着他那故作快樂和堅強的樣子，饒是晏嬰和玄影這般殺人無數的人，心裏也忍不住微微的疼了起來。狗兒他，還只是一個6、7歲的小孩子，他就已經經歷了人世界最慘痛、最冷漠無情的一面。而我們呢，6、7歲的時候，在做什麽？又吃的是什麽？住的是怎樣的房子？得到的，是不是也比他多了很多的愛和呵護？
“小姐，狗兒他，他……”白術早已經泣不成聲了，看着狗兒，她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雖然日後家破人亡，可是卻還是擁有了童年最美好的記憶。但是狗兒，他卻什麽也沒有。
江月斂了斂心神，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她轉過來，看着白術的樣子，輕聲呵斥道：“白術，你當自己好好的反省一番了，再這樣，下次你就不必跟着過來了。”
“小姐，我，我……”白術心裏一急，可是面上卻止不住眼淚。走上前一步緊緊的抓住了江月的衣襟，無聲的懇求着。
白術的淚語讓江月心一軟，卻還是故作冷漠的甩開了她的手。“你若再這般，就回去找蘇葉和連翹去，我身邊不需要你這樣不明事理的人，休再哭泣。”她看了一眼連翹，鼓起勇氣起身走進了屋裏。
直到看不見江月的影子，墨雪夕這才輕聲笑了出來，未執一言，也跟着走了進去。他的月兒，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呢。還好自己早些知道了，要不然日後定是得上了她的當了。
這時候門外就只剩下了白術和連翹兩個人，白術委屈的看着連翹，哭得愈發兇狠起來。連翹連忙遞給她一方絲帕，輕聲說道：“白術，這次我也不幫你了，你再這般哭鬧，就是我，也不會幫你了，你可知道自己錯了。”
白術搖了搖頭，哽咽道：“我、我只是覺得狗兒、狗兒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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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哭了是嗎？”連翹無奈的看她一眼，解釋道：“狗兒之所以這樣，一，是不讓他的爺爺擔心。二，是不讓我們擔憂。你可知你這一哭，狗兒心裏會有多麽的難過，這一次，就算是演，你也要裝作不曉他的脆弱，這是他最後的一絲尊嚴，你怎這樣輕易的就打破了他的苦心經營起來的防盾呢？”
聽到連翹的話，白術這才驚醒過來，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巴，試圖阻止自己的抽泣傳入屋子去。原來，是自己錯了。
連翹嘆息了一聲，牽起了她的手。“小姐不是怪你，只是讓你學着明白一下事理。平日在相思谷中随便你怎樣鬧騰，可是畢竟在外面，小孩子心性還是要改一些了。你且和我去那邊走走，把這淚止住了是最好不過的了。”
白術點了點頭默認了她的話，任由她牽着自己向另一邊走去。她現在，真的需要靜一靜，否則小姐又該生氣，影響了診脈就不好了。
“爺爺，狗兒回來了，爺爺——”狗兒一路跑跳着來到了裏屋裏，聽見咳嗽聲，知是爺爺已經醒來了，忙走到了桌子邊倒了一杯水，往床邊走去。
“等等。”江月叫住了狗兒，來到了他的身邊，接過了他手裏的碗，輕聲問道：“狗兒，這水，你燒過了沒有？”
狗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在她的疑惑中低低說道：“爺爺身子不好，這水是我昨天早上燒的。”
“昨夜的水？”江月皺了皺眉，“狗兒，你現下去燒些水來，這初春天氣潮濕，這隔夜的熱水積了不少的細末，對于經常咳嗽的人極有害處。”
狗兒沉默了一下，還是邁開了步子。見狀，墨雪夕心裏已然是明白了過來，回過身來對着晏嬰說道：“晏嬰，你速去集市上買一些油米和木材回來。”
晏嬰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墨雪夕，還是走了出去。
狗兒感激的看了一眼墨雪夕，正在這時，門外有兩個人走了進來，正是未曾和他們一起過來的蘇葉和白薇，她們一路沿着連翹做的記號找到了這裏。顯然，她們已經遇到過連翹和白術了，沒有什麽意外之色。
“小姐，我去燒火吧。”蘇葉挽起了袖子，接過了白薇遞過來的火折子說道。
江月點了點頭，“也好，記得，水一定要是第一次沸開的水。”
“嗯，知道了，小姐。”蘇葉應允，俯下來微笑着對狗兒說道：“狗兒，廚房是在哪裏？我自己去便是了。”
狗兒再次垂下了頭，雙手緊緊的揪着衣角，聲音小得幾乎只有自己可以聽見。“廚房出去右拐便是了。可是，可是，水、水還沒有挑。”
“沒關系的，沒有什麽能難道姐姐的。”蘇葉輕輕的撫了撫他的頭發，直起身來，慢慢走了出去。善于接觸和逢迎各種各樣的人，這就是蘇葉最大的技能。
“狗兒，是客人來了嗎？”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幾個人轉過身去，看見榻上的老人慢慢的立起身來。歲月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頭發盡數銀白，面容滄桑，全身骨骼似是僅用一層皮輕輕裹着，那樣子，仿佛是與一具幹屍無異。又加上長期生病和營養不良，顯得更加的可怖。
“爺爺——”狗兒急急的喚了一聲，趕忙跑過去扶住他的身子。“爺爺，你身子不好，怎麽起來了？”
“咳咳咳……咳咳……”老人一陣猛咳，緩了一口氣，才慢慢說道：“狗兒，家裏來了客人，我能不起來嗎？你也是，怎麽不叫醒我。”他有些責怪的看了狗兒一眼，這才擡起頭來，慢慢的打量着來人。
只見幾人衣着光鮮，一個個貴氣非凡，美勝谪仙。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莫不是狗兒在外頭惹了什麽禍事了。想到這，他開始顫抖起來，這狗兒，可是他們成家的最後一根獨苗，要真是惹出了什麽事，就算搭上了自己這把老骨頭，也定要保住這條根啊。他緊緊的抓住了狗兒的手，緩緩說道：“我家狗兒是做錯了什麽事嗎？惹得各位小姐大人來這裏，還求各位大人大量，放過我家狗兒，就是要我這條賤命，我也心甘情願了。求你們放過狗兒，我在這裏給你們跪下了。”說話間，便拉着狗兒一起跪在了地上。“求求你們了，我家就這麽一個孫子了，你們就算是積福積德，放過狗兒吧。”
墨雪夕大跨幾步來到了老人的面前，把他扶了起來。“老人家，狗兒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他沒有犯什麽錯，只是前不久我看他極有天分，便想把他帶在身邊學些東西，您看可好？”
老人和狗兒皆是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公子，你是說，你要把教狗兒識字嗎？”狗兒顯然很激動，但是看見了爺爺眼中一閃即逝的憂傷，心瞬間涼了半截。他走了，爺爺怎麽辦？他不能離開爺爺，對，他要一直陪着爺爺。
心下決定好，他握緊了拳頭，看向墨雪夕，堅定的說道：“對不起，公子，我不能和你去了，我還要爺爺，我要和爺爺永遠在一起。”
老人的心中一片駭然，狗兒，他的狗兒終于長大了，可是，自己絕對不能毀了他的前途。他狠下心來，把狗兒推到一邊，決然道：“狗兒，你不能一輩子跟着我這個糟老頭子，你今天若不跟着這位公子去，我們便斷絕這祖孫關系。”
“爺爺——”狗兒驚訝的看着他，眼淚應聲而落，他跪了下來，“爺爺不要趕狗兒走，狗兒要永遠的陪在爺爺的身邊，求爺爺不要敢狗兒走。爺爺，爺爺——”
“狗兒……”老人也隐隐濕了眼眶，他狠下心來把狗兒推向了墨雪夕的方向，“你走。咳咳，咳咳……你走啊，咳咳咳……”
“爺爺，爺爺，我不走，狗兒不走，爺爺……”
“你走，咳咳咳……”
“不，爺爺，不要趕狗兒走，爺爺在哪狗兒就在哪裏，求求爺爺不要敢狗兒走了，爺爺，爺爺……”
“你，咳咳咳……”
“狗兒，把你爺爺扶好。”墨雪夕沒想到自己未說完的話竟然讓老人這般，心中十分懊悔，忙解釋道：“老人家，就是因為狗兒孝順我才會想把他帶在身邊，若是狗兒此刻棄你而去，便不是我要的那個狗兒了。你別擔心，我這次來，就是一同将你們接過去住的，這樣，狗兒也比較安心的和我學東西了。”
狗兒連忙站起來扶正了老人，心中已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可是，可是，我只是，咳咳……一個糟老頭子，我，我……”
“老人家，你莫不是嫌棄我府中太小了？”
“怎麽會，怎麽會，我只是，咳咳……只是不、咳咳、知道怎麽說，我，我，咳咳咳……”
“老人家，你不用擔心，我做生意經常不在府中，恰好府中正好缺一個管家，等您身子好了，就要管我府中上下事務，這樣，您便可以天天陪着狗兒了，可好？”
“爺爺。”狗兒開心的叫道。
“這……”
“就這樣說定了，現在，就讓月兒來為你治病吧。”
“月兒？”老人轉過身子看向另一邊，但見一紫衣女子淺笑着對他點了點頭，便知道墨雪夕口中的月兒就是他了。他又看了看墨雪夕，心中覺得兩人乃是金童玉女，上天注定好的一對情侶，當即明白了過來，對着江月說道：“夫人，我這是頑疾了，還是不用勞煩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