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二名自殺者
【老師,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夜晚,關若鹜一個人坐在家裏,這句話顯示在他的筆記本屏幕上。
“神鬼說嗎……”關若鹜眯了眯眼。這個話題突然出現在調查之中,他并不覺得奇怪,畢竟短時間內那麽多人自殺,很容易勾起人對于超自然現象的想象。不過不管他自己信不信,這時候都不是和對方闡述自己信仰問題的時機,所以他動了動手指,反問了一句話。
【為什麽這麽問?】
對方回道:【大家都這麽傳。】
關若鹜又問道:【那你自己覺得呢?你信不信?】
對面回道:【我……不好說。】
關若鹜敏銳地意識到這裏有個突破口,于是問道:【為什麽這麽說?你知道些什麽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老師,你是心理學的專家。心理學上是不是有一種現象,就是如果我先有什麽想法了,再去看什麽事情,就會覺得我的想法好像是正确的?】
他這表述有點不倫不類,但是關若鹜看懂了:【你想說先入為主?或者叫疑人偷斧。】
對面回道:【是的,就是這個意思。】
他又道:【所以我不知道我發現的一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現在都有點搞不懂是我當初真的發現了,還是事後亂想的時候臆想出來的。】
關若鹜敲打鍵盤:【說說看?】
對面回道:【總之,我覺得我們班那三個在自殺前……好像有點不對勁。】
關若鹜趁機追問道:【有什麽具體讓你覺得不對勁的例子嗎?】
對方回道:【呃,這個講起來有點亂……】
關若鹜體貼道:【沒關系,想到什麽說什麽。】
對面回道:【……那好吧。】
***
從社交平臺的聊天中,關若鹜漸漸了解到了三名自殺者的一些背景信息。
比如他們三個的關系挺好,同時其中一個是第一個自殺者的初中同學。
再比如另一個班級裏的一名自殺者,平時也會和他們三個玩在一起。
還比如,他們三個不止一次地說起過第一個自殺者,而且話裏的玩笑大多時候很過分,甚至說過“這麽點小事就受不了,幸虧現在自殺了,不然以後長大還不得報複社會”之類的諷刺嘲弄。
最後比如,據說三名自殺者、加上和他們玩得好的另一個班級的一名自殺者,曾經和第一個自殺的同學有過矛盾。
也正因為這其中種種,導致學生之間的神鬼之說裏一直有一個流派屹立不倒——“猛鬼複仇”派。
而和關若鹜溝通的這位,就是堅定的“猛鬼複仇”派支持者。
關若鹜想了想,敲打鍵盤問道:【所以你的這些說法,其實都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嗎?你剛剛說你發現的事,就是這些嗎?】
對面回道:【不是。】
他進一步解釋道:【我剛剛說的只是大背景吧,畢竟大家都是這麽傳的,而且那四個人确實也走得近,這個是事實。】
關若鹜看了一眼時間,已經超過晚上十一點了,回複道:【那你現在方便說你發現的具體事情嗎?現在已經這麽晚了,會打擾到你休息嗎?】
時隔五年,不僅關若鹜從學校的學生變成了另一所學校的老師,社交軟件另一頭的人也已經走上了工作崗位。晚上不好好休息,第二天可是會困到死的。
雖然這已經是大多數社畜的常态了。
果然,對面那今年剛開始工作的小同志依舊鬥志昂揚,回複道:【沒關系,我還是說了吧,不然我都睡不着。】
關若鹜去倒了一杯水,回來看到信息,回複道:【嗯,那你說吧。】
于是,這名當年和三名死者同班的上班族,開始敘述一些他自己發現的事。
***
這位願意和關老師半夜分享“鬼故事”……不是,是分享當年的一些見聞的年輕同志,暫且稱為同志A好了。
據同志A說,自殺案件被學生們說為“猛鬼複仇”,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首先,同志A當年聽到一個好友和他說,後來自殺的三個學生,曾經因為別人的玩笑而惱羞成怒,因而口不擇言地說了很多過分嘲弄死者的話。
具體來說,是有一名學生和他們開玩笑說:“你們之前不是曾經和他吵得挺兇?他現在自殺了,小心他回來報複你們噢!”
這就是句玩笑,當然也有過分的地方,但總的來說還是聽得出是玩笑。沒想到三名學生聽到後臉色一變,然後就開始有點發脾氣的意思。開始一兩句還是沒好氣地說開玩笑的學生嘴賤,接着就變成了數落死者,而且話越講越難聽。因為同志A的好友當時剛好在場,所以聽得一清二楚,還把其中幾句過分的轉告給了同志A。
這些話可比後來傳聞中那些過分多了,不過大多的意思依舊是想表達“死了活該”這個想法。
因為當時還沒出現第二名死者,所以周遭聽到的同學其實也當他們是在開玩笑。不過玩笑越開越過分後,大家就都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畢竟死者為大,即便之前有過矛盾,也不是什麽不共戴天之仇,同學們都搞不懂這三個人為什麽要說得這麽重。
據說當時還有一個學生站出來說:“夠了吧,人都死了,嘴上積點德。”但也被這三個人連着一起罵了,還說了類似“你這麽幫他小心他半夜來找你”的要吓人不吓人的話。
于是大家都只能當沒聽見了。
“反應這麽大……?”關若鹜在屏幕上回了一句話:【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回完,他就開始把電腦裏關于那三個學生的所有心理幹預記錄調出來。如果在第一名學生故去後,這三個人的情緒産生了明顯的波動,說不定記錄裏會提到,甚至會标注一下相關的分析。
不過他還沒開始複看這三個人最早期的心理記錄時,社交界面上的信息已經回過來了:【就是發生這件事的晚上啊,晚自習之前,我朋友就和我說了。】
同志A的好友當時将這件事告訴同志A,也是當枯燥的學習生活來點調劑說的。同志A當時的想法和好友一樣,只覺得這三個同學實在有點過分,但沒深究,畢竟誰沒個發脾氣的時候?
于是大家又回歸了正常的學習生活之中。雖然同年級有人自殺,令他們心裏多少有點惶惶不安,不過徐老師帶着志願者們幫整個年級都做了一遍心理輔導,加上繁重的課業壓力,使得大多數學生對第一個學生的自殺漸漸沒什麽感覺了。
說道這裏,社交軟件另一端的同志A忽然插播了一個話題:【對了,老師,雖然那三個人看起來和大家一樣,都沒什麽事了,但我覺得他們還是對第一個同學的自殺有很大陰影的。】
關若鹜正在看這三個人的心理輔導記錄,在旁邊的小窗口打字回道:【是嗎?為什麽?】
對面回道:【因為他們好像對之前那個勸他們嘴上積德的同學很不滿,自從那個同學說了他們之後,他們或多或少整了一下那個同學吧。
【呃,我不知道算不算過分,反正他們總是去挑釁那個同學。還趁那個同學不在的時候,去翻了那個同學的書桌。
【後來他們翻出一本課外書,應該是交給老師了,所以害那個同學被老師點名批評了一下。】
關若鹜看着這一排信息,回複道:【就這樣?】
【就這樣。】
【那個同學的什麽課外書被你們老師批評了?】
【不太記得了,好像和魔術有關?但我從沒見過這個同學在大家面前展示過什麽魔術啊。】
【這個同學叫什麽?】
【喬麟。】
關若鹜在手邊的紙質筆記本上順手寫下“喬麟”兩個字,打定主意待會兒要看看這個喬麟的心理輔導記錄,然後回複道:【好,我知道了,你繼續。】
對面回道:【繼續……那就到這三個人的其中一個人自殺前了。】
***
同志A所在的班級,是同年級中的尖子班,分數壓力巨大。而在第一名學生自殺之後,大家的成績都多少有點浮動。調整了兩個月之後,才基本恢複到了原來的水平。
說“基本”,是因為有些人還是拖後腿了——比如還沒出事的那三個學生。
無論大考小考,他們的成績可謂是一蹶不振。雖然也不能算一落千丈,總的來說還在年級的中游水平,但對于尖子班來說确實是不夠的。他們自己也着急,每次看到成績單,就跟點了炮仗似的。誰不小心問了他們關于學習或者成績的事,他們就覺得對方在嘲諷自己,瞬間向對方開火。
一來二去的,老師實在是覺得他們這樣下去不行了。自己的狀态不能恢複,還影響其他同學,這怎麽能行?
那段時間,作為他們課任老師的李玉玲——也就是徐老師的妻子——也提點過這件事。畢竟班裏面的競争激烈,要是誰不好好對待學習,很有可能在下次期中考試失利之後被調出這個班級。
李玉玲這段話沒有指名道姓,但是全年級的人都知道考不好就會被調出這個班,而這個班裏學習成績猛降的就那三個,所以大家都明白李老師這些話是說給誰聽的。
下課後,李玉玲出了教室,這三個學生就開始在教室裏說她的壞話了。他們最近很易怒,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三言兩語的,話就又過分了。
然後在教室裏的同學們就聽到喬麟忽然說:“承受不住壓力,就要接受這個結果。”
“你說什麽?!”三人其中之一驟然發怒,蹦起來就沖向喬麟,一把将他拽起來,“你再說一遍!”
“不是你們自己說的嗎?‘一點壓力都承受不了,死不足惜’。”喬麟回道,“你們現在的狀态,不就和那個人自殺前一樣嗎?”
“你他X閉嘴!”拽着他的學生橫眉倒豎,“你找打是不是?”
“你看,這就是他的‘報複’。”喬麟說道,“他死了,但你們永遠忘記不了他。學習跟不上,脾氣也變了……你完了!”
“麻痹——!”
嘭!
衆目睽睽之下,喬麟被打了一拳。打人的學生被李玉玲決定記過——當然是用鉛筆寫的——後來在期中考之後,他們三個果然沒有發揮好。打人的學生成績最差,就被調出了班級。
不久,他就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