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米達爾平原盡頭,矗立着一座鋼鐵城市,無數大廈高聳入雲,各式懸浮車如同密密麻麻的飛蟻一般在空中穿梭,交織成色彩缤紛的立體的車流。
這就是坐落在母星的星際聯盟的首都。
懸浮列車緩緩降落在站臺旁,林紙扛着包,另一只手按着胃,跟随人流下了車。
首都沒有下雨,陽光明亮,空氣比悶罐一樣的車廂裏清新了不少,也更開胃了。
餓。
林紙發現,餓到眼前冒金星原來不只是種形容,視野中真的會有流星一樣的小亮點到處亂飙。
一下車,林紙就找到了營養液的自動售貨機,就在站臺上,裏面各種牌子和包裝的營養液整整齊齊。
林紙研究了一下,站在掃描屏幕前。
一道綠光掃過,屏幕上顯示一行字:
【對不起,您未開通虹膜掃描支付方式,請使用手環支付。】
手環仍然死氣沉沉地黑着。
只能先去機甲學院。學院裏總有原主的同學、朋友,把吃東西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旁邊的飲水機倒是免費的,林紙仰頭喝光瓶裏的水,又重新接了一滿瓶。
胃裏裝着水,感覺似乎不那麽空了,林紙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一邊跟着人流一起出站。
出站口站着工作人員,橘粉色制服,夾雜着淡淡的白條。
看着妥妥地像塊新鮮的三文魚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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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紙過去跟她打聽,去帝國機甲學院的話,走過去多遠。
“你要‘走過去’?用腿?”
工作人員聽明白了,很驚訝。
“這怎麽可能走得到?遠着呢。你為什麽不坐公交?出門左轉A28路到底就是。”
林紙不大好意思,“我手環壞了,沒法付錢。”
工作人員更納悶了,指指她藏青大包上晃晃悠悠蕩來蕩去的小黑牌。
“你們機甲學院是聯盟軍隊編制,只要挂着這塊牌子,別說坐個公交,就算坐飛船去邊遠星系兜兩圈都不用花錢買票啊!”
林紙:?竟然有這種好事?
林紙立刻問:“那要是去商店買點吃的什麽的,我們還是得付錢吧?”
工作人員無語地看看這個想占便宜想瘋了的機甲學院學生,“那當然了。”
林紙在心中深深地嘆了口氣。
工作人員忽然又說:“不過聽說你們機甲學院食宿全免,對吧?”
林紙:!!!
林紙:“食宿全免?你是說在學校吃飯免費?!”
旁邊過來另一個工作人員,笑了。
“你是大一新生吧,不知道嗎?我鄰居家孩子就在機甲學院,學院歸聯盟軍事委員會管,不收學費,而且在校的食宿費用聯盟全都包了,營養液都是免費的,據說全都是特供的牌子,各種口味,想喝多少喝多少。”
林紙:世界上,竟然。有。這種。天堂。
去天堂很方便,坐免費的公交車就行。
A28路停在車站外,扁趴趴的橢圓柱形,金屬色,像個剝掉商标的大型豆豉鲮魚罐頭。
上車前,林紙又看到宮危了。
他當然不會來坐公交,一輛豪華懸浮車正在車站外等着他。
那輛車又寬又大,漆成雙色,一半乳白,一半暗紅,鮮明得如同鴛鴦火鍋。
有人從車上下來給宮危打開車門,恭送他上車。
宮危長得不錯,膚色白淨,像塊魚豆腐,進了紅色的那半邊車門,讓林紙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滿腦子都是細嫩彈牙和麻辣鮮香。
林紙胡思亂想時,宮危也正透過車窗看過來。
他若有若無地掃了這邊乘公交的人群一眼,目光從林紙身上滑過,并沒有絲毫停留。
宮危的私家車飛得沒影了,A28路的車門總算才慢悠悠地打開。
一大群“鲮魚”們鑽進罐頭裏,各自找空位坐下,又等了好半天,才終于發車。
這車靜如樹懶,動若瘋狗。
自動駕駛系統比最彪悍的司機還狂野,猛地一個拉高沖到天上,讓林紙裝滿水的胃像袋子一樣甩上了天,一大口水呼地湧到嗓子眼。
眼前發黑,林紙差點沒吐出來。
這身體是真的有點虛。
去天堂的路不好走,A28路在摩天大廈間的車流裏穿梭,時而飙上,時而墜下,左右騰挪,比過山車還刺激。
林紙被它折磨得死去活來時,終點站終于到了。
帝國機甲學院坐落在城市的邊緣,和縱向發展的繁華的城市中心不同,攤得很平,占着不小的面積,是一大片嚴肅簡約的鉛灰色建築,壁壘森嚴。
正是開學日,到處都是人。
林紙跟着人流從停車場出來,遙遙地看到了學院巨大的黑色金屬大門,還有門前排着的長隊。
無論是乘公交車還是私家車,穿着樸素還是考究,所有人一旦走到這裏,全部都要自己扛着行李,乖乖排隊,一視同仁。
林紙找到隊尾排好,才站沒一分鐘,身後就又延伸出長長的尾巴。
林紙聽到身後的幾個人低聲說:“是那個林紙?”
“沒錯,就是那個Omega。”
“她怎麽還沒退學啊?”
林紙:“……”
隊伍緩緩地向前蠕動,周圍半棵樹都沒有,頭上無遮無攔,大家像一排臘肉,在大太陽下烤得滋滋冒油。
林紙探頭往前看,終于弄明白進個門而已,為什麽會這麽慢了。
就在半開的大門口,帝國機甲學院的金字招牌下,腰高的地方,如同沖刺的終點線一樣,橫着一道紅色激光。
紅光前,戳着一個大家夥。
大概三四米高,人形,一身銀色的金屬甲反射着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林紙仔細看了看,覺得以它的關節結構和位置,裏面應該沒有藏着人。
這不是穿機甲的人類,是真的大型機器人。
它攔住大家,嘴裏還在不停地挑釁。
“我看你們一假期沒幹別的,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就吃,對吧?都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肚子,那就是你們給帝國機甲,給星際聯盟争取榮耀的武器?”
關着的半扇門前,堆着小山一樣的一堆裝備,一個男生正坐在地上,費勁地往兩只腳上套一雙金屬靴。
靴子不小,比他的腿足足粗了一大圈。
這靴子穿得不容易,他忙了好半天,總算把靴子扣緊在腳踝和小腿上,踩高跷一樣站起來。
林紙心中暗想,這裝備可比列車上那只機械殘手落後多了,人家殘手的穿脫都是全自動的。
機器人嘴裏開着嘲諷,卻耐心地等男生穿好站起來,才向前跨了一步。
“你選了個靴子?行,死得快點。來吧。”
男生沒回答。
他盯着機器人,精神高度集中,瞅準了它左邊的空檔,突然縱身一躍。
機械靴似乎有動力裝置,推動着男生一躍而起,跳出一個完全非人類的高度,角度刁鑽地往那束紅色光線裏飛。
他動作快,機器人比他還快。
它向左挪了一步,像拍蒼蠅一樣,胳膊在空中猛地一抽,一巴掌就把跳起來的男生拍飛了。
男生飛了十幾米才落地,狼狽地滾了好幾圈。
他蹦了一回,離紅線反而更遠了。
機器人轉過它的金屬大腦袋,好像評估了一下男生的狀況,啧啧兩聲。
“這點小傷,都不用進治療艙。現在直接去學院訓練廳打卡報到,做一千個蛙跳,不做完不許吃飯不許回寝室休息。下一個。”
男生撿起包,灰溜溜地穿過激光紅線進門了。
下一個人戰戰兢兢地上去,在一大堆裝備裏精挑細選,拿起一樣又放下,再拿起一樣又放下。
機器人等在紅線前,嘴不閑着,一通輸出。
“你有完沒完?告訴你,選什麽都一樣。就算讓你作弊,穿上全套步兵作戰甲,你也過不去。”
林紙聽見前面排隊的人議論紛紛,聽了一會兒,弄明白了。
這大家夥叫老飛,是學院裏幫大家訓練用的AI機器人,每學期開始時,都會照例堵在校門口。
門口的那堆裝備是組合式步兵作戰甲的各種部件,除了大一新生外,每個學員都得從裏面選一樣,裝備好,跟老飛對戰。
目标只有一個,就是在老飛眼皮底下進紅線,過線就算成功進校門,不用被罰。
林紙身後幾個人還在說話。
“一假期不見,老飛嘴還那麽欠。”
“這臺垃圾,上學期沒進紅線,罰了我三百俯卧撐。”
“你們說,它這算是危害學員的心理健康吧,我們幹脆給聯盟軍事委員會寫封信吧,舉報它。”
“聯盟軍事委員會不管這個,要不咱們給教育部寫封信?”
“把它舉報掉,扔進垃圾場,咱們就不用做俯卧撐了。”
排在林紙前面的是個男生,兩條大長腿,也背着大包,頭上戴着衛衣兜帽,雙手悠閑地插在口袋裏。
他忽然轉過頭,慢悠悠地說:“怼不過人家就舉報,動不動舉報這個舉報那個,拉大旗作虎皮,打着冠冕堂皇的名號,動的還不是自己那點龌龊的私心。”
後面幾個人立刻對他怒目而視。
兜帽男生偏偏頭,明亮的眼睛彎成微笑的弧度,“想打架?來啊。”
林紙心想:他們最好打一架,打架一亂,說不定就能混進去了。
然而讓她失望了,劍拔弩張時,有人壓低聲音說:“這是邊伽?”
“好像是。都說他轉學到帝國機甲來了。”
幾個人不出聲了,躲開邊伽的目光,老老實實繼續排隊。
這男生原來叫邊伽,不知是何許人也,光用名字就能把人鎮住。
隊伍緩緩地向前挪,挪到門口的人多數都在老飛手裏領到了各種深蹲蛙跳俯卧撐。
林紙默默地按着肚子排隊。
別說現在餓着,就算吃飽喝足,林紙也不會用那堆什麽步兵甲,根本打不過。
吃喝免費的天堂近在咫尺,在林紙和天堂之間,隔着一個拳頭比她的頭還大的老飛,還有成百上千個要人命的蛙跳深蹲俯卧撐。
以她現在這身板,這狀态,俯卧撐做完,估計已經明天早晨了。
林紙終于挪到了校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