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今年的殿試結束後,有了兩個廣為流傳的傳言。
第一個,今年的狀元不得了!三元及第,且相貌極佳。
第二個,今年的狀元不得了!大殿上,狀告太子舅父,只求給心上人要個公道。
殿試結束,百姓們沒有如期等來狀元游街,無法得見狀元模樣,傳的神乎其神,百姓們漸漸覺得,這是個流言。
上京城裏,四皇子、顧世子,哪個不是相貌極佳,北地來的窮酸書生,能生得好到哪裏去?
高中狀元,是祖上庇佑,能直接去做翰林院編撰,官至正七品,是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官位,傳言今年的這位狀元郎,不要官位賞賜,只求聖上給個公道。
沒人相信,會有狀元郎做這等自毀前程的事情,還是為了心上人?
若說為了自己,還能說得過去。
傳言聖上給了那狀元郎機會,讓他帶着心上人親自來陳情,若真有冤假錯案,必定還她公道。
可那狀元郎卻說,心上人全家慘死,他覺得她還活着,卻不知道她的下落。
這這這,很難不讓衆人覺得,狀元郎是在胡說八道嘛,又不是你家的事,只是曾經的心上人,難保你不是為了發洩私怨冤枉人。
聖上有言:
別人家的事,你哪裏會知道的清楚,若帶不來心上人親自陳情,就老實去翰林院上任吧。
別以為你是狀元,就可以為所欲為!
這些傳言,當然也傳到了金水河上,金水河各個畫舫,來來往往,不乏朝中官員,有他們的添油加醋,盡力傳播,這事,當天就全進了柳依依的耳中。
柳依依得知後,內心百轉愁腸,焦思苦慮了三日後,翌日一早便去了養生堂,請人通傳,想見沈清婉。
Advertisement
沈清婉得了消息,立時就将人請來了府上。
她與柳依依許久未見,她很好奇柳依依有何事,派了人出去接人後,便等在了花廳內。
柳依依進了花廳,一字未言,直接就跪在了她面前,沈清婉忙上前扶她起身,柳依依推脫着,懇求道:
“婉婉,我有求于你,你就讓我這麽說完吧。”
她聽說,狀元郎因大殿上的狀告得罪了聖上,寒窗數十載,這狀元,怕是白中了,他那樣好的人,她不願他為她,犧牲到如此地步。
沈清婉連忙回道:“你我姐妹一場,只要我能幫得上你,不論何事,我都會應你所求。”
柳依依這才止了淚意,啜泣道:“婉婉,我知你聰慧過人,一定早就看出來我有過去。”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最近的流言,說狀元郎沖冠一怒為紅顏,當朝狀告太子舅父,我……就是他的心上人。”
“想狀告太子舅父這事,我想了很多年,也嘗試了很多次,都以失敗告終,沒曾想,最後,還是他幫了我。可我不能再讓他為我犧牲了,我想見他,求你幫我,打聽他在何處,帶我去見他。”
她聽人講,陸郎因為觸怒聖顏,被下了獄,他不該受這樣的苦的。都是因為她,這麽多年了,還在連累他。
沈清婉之前猜想柳依依一定有過去,卻想不到,有這樣的過去,她聽完了柳依依的話,扶着她起身坐到了扶手椅上,鄭重向她保證道。
“你且寬心,流言傳的多了,早已偏離了事情本身,這事交給我,明日,就帶你去見他。”
她敢這樣作保,并不是空說大話,而是她從顧兮塵那處,一早得知事情原委,做到這事,并不難,只是,她也別的心思,是以沒在這會全盤托出。
有了沈清婉這話,柳依依一顆懸着的心才算落到實處,來之前,她的心上下打鼓,雖說她與沈清婉交好,卻也不确定沈清婉能不能為了她,冒着得罪聖上的風險,幫她這忙。
現在,她放心了。
“婉婉,我不知道怎麽謝你,往後,就是你要我的命,我也給你!”
沈清婉險些被這話逗笑,可看柳依依一臉正色,她忍住了。
柳依依大多時候都是一臉愁容,她希望她過得好。
沈清婉打算留她在府裏用午膳,可柳依依哪裏有心思,兩人只又說了一會話便告了辭,臨走前,沈清婉同她說:
“你別太擔心,容我同夫君商量一二,一切安排妥當,再去尋你。”
柳依依點着頭,眼神裏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不論這次要付出什麽代價,她都不能讓陸郎再為她做不必要的犧牲了,當年,她就已經那樣耽誤了他。
晚間顧兮塵回了府,沈清婉拉過人,腳步匆匆進了屋,将人按到椅子上,連忙問道:“狀元郎那事?你再給我講講。”
顧兮塵不明所以,還是順着問話回道:“大殿狀告是真,三元及第是真,其餘流言都是假的。”
這事,足夠轟動,是以他之前就給沈清婉提過,只講了他知道的真相,可沒想到上京城裏愈傳愈烈,愈傳愈歪。
他以為她只是想驗證這流言的真假。
“那聖上現在是什麽意思?就這麽放任流言?還是存了別的心思?”
“我和言玉都覺得是存了別的心思吧。人現在在國子監好好的,大抵是聖上惜才,借流言之力想幫他一把吧。”
“惜才?”
“他高中的那篇《治水論》觀點出彩,有理有力,有很多新的想法,尤其是那句「泥沙本無害,庸人自擾之」,聖上覺得興許能給黃沙河流域帶來新的治理理念,聖上應是打算重用他的。”
沈清婉聽了這話,就放心了,柳依依一定是信了流言,才會慌亂成這副模樣,她在畫舫求生存這麽多年,遇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從沒動過心思,應該也是對他還有念想吧。
她想要幫柳依依一把,她們愛得這麽辛苦,隔了這麽多年,她樂于看到,有情人,天不負,終成眷屬的佳話。
沈清婉在他身側坐下,帶着點得意,說道:“我知道那狀元郎的心上人是誰?”
顧兮塵略微怔神,他與楚言玉近日也都花了心思,想去打聽那人,卻無從得知,婉婉是如何知道的?
要知道這樣的棟梁之才,太子黨羽和四皇子黨羽都存了心思,勢必要納入己方陣營的,有這樣的助力,當然是百利而無一害。
他欣喜問道:“是誰?”
“你可還記得那位尋芳閣畫舫的柳依依?”
柳依依,金水河畔曾見過一面。他有印象。
他沒回話,等着沈清婉繼續說下去。
“今天柳依依來找我,想讓我幫忙讓她見他一面,依依以為他被下了獄,我答應她了,不過,我沒同她說,那流言大部分是假的內容,我也想幫幫她們,讓她們堅定對對方的心思。”
顧兮塵聽完,沒發表意見,只是問道:“你想怎麽做?想讓我,怎麽幫你?”
沈清婉滿意地笑了,她的夫君,很懂她嘛,知道她這個時候需要他的幫助。
“我想讓那狀元郎就如流言那般,身在獄中,僞造出受了苦難的情形,讓柳依依正視他的付出,別再欺騙自己,想逃離。”
這不難做到,他也樂于得見這等佳話,有了這層關系在,也能幫言玉解決很多麻煩。
當天晚上,他就派顧七先去了國子監一趟,轉告了沈清婉的想法,等待那位陸狀元的回複。
那位狀元郎的回複是:一切聽從世子妃的安排。
第二日,沈清婉派人将柳依依接到了刑部官署。
提牢廳內。
沈清婉與顧兮塵立在一處,旁邊,還是先前那位打過交道的刑部司司隸。
顧兮塵側頭問他:“一切可準備妥當?”
司隸雖然內心不解,好好的狀元郎,為何要僞做入獄模樣,可誰讓這事是顧世子交代的,他只有照辦的份。
恭聲答道:“回世子的話,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已打點妥當。”
不多時,柳依依随着顧九來到了提牢廳內,進到廳裏,她左顧右盼着陸郎的身影,沒有看到,快步走到沈清婉面前,急急問着:
“婉婉,陸郎他在哪裏?”
沈清婉扶着面前身形搖墜的人,問道:“你可想好了,見到他,要做什麽,說什麽?見面時間有限。”
柳依依在下馬車看到刑部官署牌匾的那一刻,整個人便像是墜入寒窖之中,冰冷刺骨,沒有溫度。
他不該是這樣的,他苦讀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光輝的前程,不能因為她,斷送在刑部牢獄裏,她要他摘出這事,去奔赴自己的璀璨前路。
可他當年便寧肯放棄赴考,也随着自己一同四處申冤,他執拗不顧一切的愛她,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勸得住他。
當年,她為了不再耽誤他,假死脫身,隔得遠遠的,看他那樣一個光風霁月的人,日日買醉,足足麻痹了自己小半年,才又重回科舉之路。
如今,她要怎麽做?才能讓他再次重回正路呢?
柳依依擡眼看向望着自己的沈清婉,無力地說道:“婉婉,我不知道,不知道怎樣勸他,我只是不想他再為了我,吃這樣的苦。”
沈清婉在一旁勸解着:“我不知道你們到底經歷了什麽,不過,你若實在沒法子,不如聽聽他是怎麽說,兩個人在一處,沒有什麽跨不過去的坎。”
柳依依只是重重點着頭。
沈清婉知道,她多說無益,柳依依這會聽不進去她說的什麽話,她的心思,都在那位狀元郎身上,好在方才,她先去見了那位狀元郎。
“你們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到了時間,他就要回去,這處屋子就給你們二人敘話,我們去外面等你。”
語罷,沈清婉看向顧兮塵,顧兮塵會意,出聲吩咐司隸去将人帶來,而後,牽起沈清婉的手,走出了提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