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門過後，顧兮塵漸漸忙碌起來，早間通常是和沈清婉一起用過早膳，就匆匆出了府，有時，是去官署，有時，是去四皇子府。
他那麽忙，卻也會在晚間回府時，時不時給她帶些不知從哪裏搜羅來的小玩意，這些個小玩意，都是孩童們玩的，可她在府裏實在是無事可做，倒也很受用。
她的童年記憶，大多是自在如風般，奔跑在綠草地上，嬉戲在小河邊，撒歡在山野裏。的确也少有這些，如今，倒是在成婚後，被他彌補了曾經的缺失美好。
有時他會在回府路上拐到哪處，給她帶些聲名遠揚的酒樓吃食。院子裏小廚房已經設立完畢，在口腹之欲上，她沒委屈過自己，他卻總怕她在府裏口味不合心意。
沈清婉每日在府中主要的活動，就是打理她們的院子，其實也就是日常看看賬本，聽聽管事們的回話，顧兮遙偶爾會找她閑聊，兩人大多也是在屋子中看看書下下棋，聊聊最近讀的話本品品茶。
王妃與老王妃只叫她每三日去請個安，平日裏，也不常使喚她。
等他傍晚回了府，一起用過晚膳，兩人有時會去花園逛逛園子散散步，有時會去偏廳閑坐着喝茶聊天，她每天過的都別無二致，有時并沒有很多話頭可以與他講。
這時候，他就像是止不住的話匣子，會給她講以前行軍路上的趣事，給她講他成長路上的轶事，偶爾，也會給她講幾句上京城裏哪家府上的新鮮事，他總會有說不完的話題，從不叫兩人對坐無言過。
這天，又到了去給王妃請安的日子，用過早膳，送走顧兮塵，沈清婉便帶着絲雨朝王妃院子去了，到了後，請丫鬟通傳，被告知王妃此時正在小佛堂禮佛。
她便被帶到前廳裏，坐着等着王妃出來。
裏間。
王妃此刻其實并不在小佛堂，她正在和跟着她陪嫁的大丫鬟，如今的林嬷嬷說話。
林嬷嬷自十歲分了差事，便跟在了尚是閨中小姐的王妃身邊，後來出嫁做了陪嫁丫鬟一起來了汝南王府，再後來，嫁了人生了子，還是回來了王妃身邊侍候，在王妃身邊極為得用。
她嫁的是王府裏管京郊莊子的管事，生的一兒一女也都依舊在王府內做活。
女兒名喚碧青，早些年分到了顧兮塵身邊侍候，後來顧兮塵不讓院子裏留丫鬟，便又被林嬷嬷使了些手段，留在了主院內院，做些輕巧的針線活。
今年芳齡二八，已到婚配年紀，可見過顧兮塵這般，上京城裏數一數二的貴家子弟，哪裏又肯輕易嫁給母親給她安排的家生奴仆。
Advertisement
她曾服侍顧兮塵時，便對他芳心暗許，也自知憑她絕無可能做正房夫人，如今眼見顧兮塵已然婚配，倒讓她瞧見點希望，她覺得興許能讓母親求到王妃那裏，讓她做個妾室也不是不無可能。
林嬷嬷站立在王妃身側，努力游說着：“王妃，碧青也算是您看着長大的丫頭，她早年在世子那處侍候，也算是跟了世子幾年，從沒犯過什麽錯，老奴侍候了您半輩子，從沒求過您什麽大的恩典，如今只想求您準了碧青的心願，讓她去給世子做個妾室就好。”
林嬷嬷的這番話，這幾天已經翻來覆去跟王妃說了好幾遍，畢竟是跟了自己半輩子的得力之人，她會心軟，卻也知道兒子是個什麽脾性，她有心想應，卻也不能違了兒子的心意。
還是一樣的說辭婉拒着：“我這個做母親的，一向也難做的了謹哥兒的主，我有心想應你，卻也不敢說呀。”
林嬷嬷是做了萬全打算的：“王妃，我都打聽過了，那位世子妃是個嬌小姐，早間從沒在世子晨起時侍候過，都是世子爺晨練後該用早膳了才姍姍起身。碧青向來是個勤快的，若她去做了妾，還能幫着世子妃服侍世子爺，您不如從世子妃那處下手，若她同意，世子爺應也不會有什麽意見的。”
這番話，是林嬷嬷聽到通傳世子妃來請安才有了念想的，世子爺的确是個冷心冷眼的人，可她費了些銀子打聽到，世子爺與世子妃極為恩愛，從這處突破，倒也不是不可。
她繼續游說着王妃：“今日世子妃來請安，不如您先探探她的話，若是她沒意見，就好說了。”
丫鬟來通傳時，林嬷嬷情緒正激動着，王妃便讓人打了個謊，叫沈清婉在外稍等着，這會，她覺得林嬷嬷說得不無道理，興許可以試試。
兒子不好說話，兒媳是個好相與的。
她起身帶着林嬷嬷出了裏間，朝主院前廳走去。
進到廳裏，沈清婉正安靜坐着，瞧見來人，忙起身走過去，屈膝見着禮：“母親，兒媳來給您請安了。”
王妃笑盈盈地應了話，招呼她不必多禮。
待王妃坐在主位上，開始關心起兒子的起居飲食，沈清婉側身低眸，一一回答着王妃的話。
過了會，王妃說道：“今天，正好還有另一事與你說。”
沈清婉忙笑着應道：“母親有事，盡管吩咐。”
王妃便直入正題，與她說道：“你身子弱，平日裏也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只三日來請個安，聽聞謹哥兒早間都沒個人侍候的，我院子裏有個丫鬟碧青，早年也在謹哥兒院子裏呆過，對他生活脾性也算了解，我想着将她許給謹哥做個妾室，往後，除了能代你服侍謹哥兒，也能聽你使喚，幹些活計。”
沈清婉努力維持着面上得體的笑，在此刻之前，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婚配十分完美。婆母可親，沒有妯娌，夫君疼愛。
可轉瞬，她的美好就被打破了，婆母要賞人給夫君做妾，女子七出有言，不可善妒，若是夫君要納妾，她沒法子拒絕，可如今，婆母趕着給夫君納妾算哪門子事？
縱使內心不悅，沈清婉還是笑着回道：“母親，夫君的脾性您是知道的，我哪裏能做的了夫君的主，不如這樣，明日正好是休沐，夫君得閑，明個叫他過來，您親自跟他說，若是夫君應允，媳婦自是沒有二話的。”
沈清婉的回答出乎王妃的意料之外，她原想着，這個兒媳看起來是個好說話的，能直接應了她的話也不是不可能，先将人帶去院子也好。
可這會，她的一番話，倒是将問題又抛回了最開始，繞不過謹哥兒，這事哪有可能成？
可媳婦的話的确也是滴水不漏，絲毫挑不出來錯，她也只能應道：“有幾天沒見謹哥兒了，明日你們一同來。”
沈清婉笑吟吟地應了。王妃調轉話頭，結束了這茬，又開始關懷起來她近日的情況，問着小廚房可還得用？院子裏還缺不缺人？諸如此類的瑣碎問題。
沈清婉依舊和煦地笑着，細聲細語地答着王妃的話。
過了會，王妃說道：“今日你在我這也沒什麽事了，早些回去休息着吧。”
沈清婉起身，屈膝告了退。領着絲雨回去了。
路上，她沒有如往常般，與絲雨話着閑話，逗着趣，而是邊走邊思考着。她們院子裏的事，怎麽王妃知道的那麽清楚？
自己出嫁帶過來的人，都是絕對可信的，剩下的，也是顧兮塵用了多年的人，可王妃對她們院子的了解，也只能來自于這些人。
她是新婦，不好大動幹戈，那這事，就只能由他來了。
婆母一向可親，這突然冒出來的碧青也要去打聽一下，為何婆母突然有了這主意？
回到屋內，她便吩咐絲雨：“你去打聽一下，那個碧青，是什麽來頭？還有，咱們帶過來的人，再去查查，有沒有不可靠的，這院子裏的事，怎麽就叫王妃知道的。”
絲雨應聲出去，沈清婉一個人坐在那，內心思忖着，不管碧青與王妃有何淵源，想來他是無意于她的，若是有，何需等到現在讓王妃來找她？
方才她将選擇推到他身上時，也明顯看到了王妃臉上閃過的一絲詫異，或許，自己這麽做是對的，他說過的，他與四皇子不一樣，不會讓自己和阿寧姐姐有一樣的處境。
下午時，絲雨和沈清婉回禀道：“世子妃，打聽過了，那個碧青，是王妃身邊林嬷嬷的女兒，現在在主院內院侍候，原是在這院子裏的，先前有人做了錯事，世子便把丫鬟們都趕出去了，只留了小厮。”
“咱們帶過來的人，嘴都嚴得很，我也都敲打試探過了，若是院子裏有人遞消息出去，只能是原先院裏的人。”
聽了絲雨的回禀，她屏退了人，依舊在屋中坐着，看來，王妃有這樣的打算，只能是林嬷嬷求來的心願。
問題既出在了這院子裏，這事，也就有必要和他說道說道，不然往後，院子裏有什麽風吹草動，就不只是叫王府衆人知曉了，若有旁的別有用心的，不是也能輕易讓她們得逞？
顧兮塵平日裏回府時，沈清婉總會得了消息，往院門處迎一迎，今日裏因着請安時的那檔子事，得了消息只回道：“知道了。”
轉眼就又忘了，依舊沉浸在雜亂的思緒裏。
還是顧兮塵沒見到她的身影，詢問着下人“世子妃在何處？”，然後找了過來，進屋後，看到的便是坐在那，垂着頭，不知在思考何事的她。
他走上前，問道：“今天是發生什麽了？怎麽心不在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