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日，沈清婉在養生堂剛清閑下來，打算去樓上雅間找沈清沐逗趣解悶，人還沒走出問診間，掌櫃就領着新的診客走了進來。
來的是一膀大腰圓、身材臃腫的中年男子，看着雖是肥頭大耳，與風度翩翩沾不上半點關系，奈何他穿的十分貴氣。
一身寶藍色的蘇繡錦緞長衫，袖口處鑲嵌金線祥雲，腰間套着綠色松寶石鑲嵌的腰帶，左手拇指上戴一翠的出水的玉石扳指，身後跟着的管事穿的也貴氣逼人，硬生生叫人忽視他本不出衆的外貌，只教人覺得他財力深厚，不容小觑。
沈清婉第一次遇到如此不加掩飾自己財力雄厚的診客，退回了屏風後面：“不知員外有何病症？”
屏風外面的中年男子打開話頭，從自己小時候開始講起，說自己幼時随父母逃荒，被遺棄，幸得被當地一染料坊坊主收養。
然小小村鎮，技藝不精，染料坊入不敷出，并不富裕，自小缺衣少食，好在學會了一身染坊手藝。
後來得貴人相助，再加之天賦非常，接了養父母的染料坊将其發揚光大，如今已是上京城裏數一數二的染料坊。
手頭富裕後再也不想吃粗鄙之食，日日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只要他想吃，不管多金貴的吃食都能尋來，體重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近來看着身材越發臃腫的自己，自覺不妥，奈何又管不住嘴，也不想吃傷腸胃的藥物，聽聞養生堂的名頭後，便來試試。
沈清婉聽他絮絮叨叨了近一刻鐘，講自己幼時過的多窮頓艱苦，發家後多窮奢極欲。
沈清婉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谷裏的清苦生活，撓了撓頭，自己過的也很清苦啊。還好自己對吃食沒有很在意，她不敢想象自己一身肥肉的樣子。
晃了晃腦袋止了胡思亂想的念頭，沈清婉對着屏風外面說道：“員外是對自己的身形不太滿意又沒法控制自己節食，想來看看有沒有什麽食療法子可以消肉食，散體型的對吧。”
屏風後的胖員外連連應“是”。
沈清婉接着說道：“不知道員外喜不喜吃山楂，山楂有很好的消化葷素實物的積滞作用，尤善消化油膩的肉食。”
胖員外頓了頓：“不敢欺瞞當家，我最是受不了酸食，只愛葷腥。”
沈清婉也不意外：“無妨，不能接受直接吃山楂，可以讓人把山楂加工一下，制成稍可口些的山楂汁或是山楂泥，不過你也要時刻提醒自己，縱是山珍海味再好吃，也要記得，家常便飯最是滋養身體，莫要本末倒置，等一身疾病後，再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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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員外連聲道謝，他正是覺得體胖後的自己處處毛病，才有意識的想解決自己只愛葷腥的壞習慣，如今聽了沈清婉的話，只恨自己沒早點意識到問題。
掌櫃看沈清婉示意他看診結束，請了胖員外出了問診間。
沈清婉自早晨進了養生堂，坐在這便接連看診，這會送走了胖員外，也起身出了問診間，去尋沈清沐休息會了，臨近午時，應是不會再有診客了。
等她推開二樓雅間的門，便看見絲雨絲竹兩人正拿着食盒在桌子邊布菜。
每日巳時末，沈夫人會差府上小厮送來當日午膳。
沈清婉往桌子上看了看，今天母親差人送來了熱鍋一品，琺琅碗菜兩品，點心兩品，湯羹一品。只她和沈清沐兩人用，着實多了些，改天要和母親說道說道，少送點。
她才見了不節制吃食的後果，又做不來浪費糧食的行徑，照這樣被母親養下去，她真的擔心自己腰也圓起來。畢竟沈清沐與她都不是胃口大的主。
沈清沐看到沈清婉的身影，笑着打招呼：“二姐姐，我正打算叫絲雨尋你上來用膳，你上來的也是巧了，省得絲雨再去跑這一趟了。”
絲雨布好了午膳，一邊收拾着食盒一邊笑着接話道：“謝謝小姐心疼我，不叫我跑這一趟。”
絲雨剛來沈清婉身邊伺候時，覺得自家小姐看着美豔清冷，卻是實在少了幾分人間煙火氣兒，不好相與，處處小心，沒想到短短幾天的相處，就發現小姐和她判斷的一點都不一樣。随性灑脫，故而也敢接話打趣。
沈清婉忙了一上午，這會肚皮就快貼到後背了，沒接話，走到桌邊，喚沈清沐過來一起用膳。
沈清沐随手放下手裏打玩的物件兒，走到桌邊坐下，兩人靜默無聲地吃起飯來。絲雨絲竹兩人各自站在各自主子的身側，盛飯、打湯。
末了兩人用膳完畢，起身到窗邊矮塌上坐下，絲雨絲竹收拾好了桌子，拎着食盒退出屋去。
沈清沐又拿起吃飯前玩的九連環，繼續把玩了起來，這東西，她捯饬幾天了，也沒玩明白，每日來了養生堂，基本也是在雅間裏呆着，索性就帶了過來，權當解悶兒了。
沈清婉坐在沈清沐旁邊，看她連着玩了幾天，越挫越勇。這東西她倒是玩過，也知道其中訣竅，可若是輕輕巧巧的傳授給她，倒叫她少了好多樂趣。笑了笑，依舊沒說什麽，拿起紫檀架子上放着的書，自顧坐着看了起來。
沒看一會兒，絲雨推門進來，端着洗淨切好的飯後水果，放到了矮榻上的木幾上，兩人各自放下手裏拿着的物件，接過絲雨遞來的竹簽，吃了起來。
“二小姐，掌櫃說汝南王府遣人過來，老王妃請您去王府敘話。”絲竹的聲音從白玉雕屏後傳過來。
“知道了，你去傳話，叫他稍等一下，我過會下去。”沈清婉淡淡地回着話。
“二姐姐，老王妃怎麽又叫你過去？”沈清沐不解。
“許是我上次的法子管用，老王妃信任我，我是小輩，她傳喚我，不管什麽由頭，就是叫我去陪她解悶兒，我都歹去不是。”沈清婉放下手裏的竹簽。
“絲雨，你幫我再看看，可有哪裏不妥帖。”
絲雨聞言扶起沈清婉，上下檢查着自家小姐的妝容和衣着：“小姐，早上出來時什麽樣，現在還都是什麽樣，沒什麽不妥的，我再幫您補點口脂就行。”
沈清婉重又坐回矮塌，絲雨去拿了口脂過來，給沈清婉補了口脂：“小姐，好了。”
沈清婉起身，囑咐沈清沐：“你若覺得無趣，讓絲竹陪你回府歇着，我也不确定什麽時辰回來，你正好幫我跟母親說一聲。”
沈清沐自是不好跟着沈清婉去汝南王府，老王妃又沒有請她，不請自去這種事她不會做，偏頭想了一下，還是先回府吧。
沈清婉又囑咐她路上注意安全，別四處閑逛，直接回府去，沈清沐一一應了，揮手跟沈清婉作別，沈清婉這才安心下樓去了。
下到一樓，沈清婉看到，來的還是上次那位小厮，只見他上前恭敬客氣地問了安，沈清婉神色淡淡地應了，馬車已經等在後門處，沈清婉交代好掌櫃一應事項，上了馬車，朝汝南王府去了。
走的也是上回的路線，午後正是街上的熱鬧時刻，商販的叫賣聲、百姓的閑談聲，此起彼伏。
絲雨拿出凝神香，點了起來，沈清婉靠坐在棉軟的坐墊上，閉目休息，許是凝神香發揮了作用，馬車停穩在汝南王府二門外時，絲雨喚了好幾聲沈清婉才睜開眼。
“到了？”沈清婉神色恹恹。
絲雨應聲，扶着沈清婉下了馬車，管事嬷嬷一早等在這，引着沈清婉朝老王妃院子去了。
“祖母，你看哥哥，就是個悶葫蘆，又不說話，淨杵在這煞風景。”
“你哥哥也難得賦閑，在這陪咱們你還不滿意。”
沈清婉還沒走進院門，就聽到一老一少說着話。年老的是老王妃的聲音，嬌俏女聲不知是誰。
“婉婉來了，過來這坐着，這是我的小孫女兮瑤，你還沒見過吧。”老王妃瞧見沈清婉的身影，招呼着沈清婉。
“老王妃，沒見過呢。”沈清婉乖巧地坐到了老王妃指定的位置上，挨着老王妃坐下了，對面是這王府小姐顧兮瑤，不遠處的石凳上，顧兮塵一個人在那坐着。
“又叫我老王妃，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叫我一聲祖母就行，難得碰見一個合眼緣兒的，竟是不聽話。”老王妃佯裝生氣地道。
沈清婉環住老王妃一側手臂，語氣柔柔地回着：“祖母，好祖母，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看您比上次精神好了不少。”
老王妃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摸了摸沈清婉的額頭：“你是個好孩子，祖母聽了你的話，最近睡的踏實了不少，精氣神自然好。”
又側頭看向另一邊的小孫女：“這是沈将軍府上的二小姐，你先叫一聲姐姐吧，過段時間你姑母辦宮宴，這位姐姐自小不在上京長大，你別光顧着自己玩兒，多陪陪你這位姐姐。”
顧兮瑤甜甜地對着沈清婉喚了聲“姐姐。”，而後又微微嘟着嘴對着老王妃撒嬌道：“祖母，我最聽話了，您哪回交待我的事我沒做好，哪就光顧着自己玩兒了。”
老王妃寵溺地拍了拍小孫女的額頭：“我的兮瑤最乖了。比你哥哥強，把你沈姐姐交給你，祖母放心。”
老王妃瞥了瞥自己一個人坐在那的自家孫子，氣不打一處來，自家孫子巴巴地找過來，怕沈清婉宮宴上沒人陪，扭扭捏捏地讓她介紹兮瑤兩人認識。
現在又坐在那跟門神似的看着她們，也不吭聲，這點小事兒，不用他交待自己也會做，況且宮宴她也打算去，自己的親孫子要管，外孫兒也不能坐視不理不是。
顧兮塵對上老王妃的眼神兒，內心讪讪，面色卻還是一如往常，他也是第一次喜歡姑娘，不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只想盡自己最好，讓她開心舒服。
老王妃不再看讓自己鬧心的自家孫子，這木頭，看他什麽時候才開竅吧。
老王妃喚了侯在一旁的嬷嬷上前：“你去把昨個宮裏送來的荔枝洗洗端過來，也叫她們陪我一起嘗嘗鮮解解渴。”
這年頭荔枝可是頂金貴的水果，只長在沿海的地界上，待快成熟時再連根移植到缸子裏，一路走水路運到上京地界，路上颠簸壞掉一些，待到上京，統共沒剩多少，也都供奉給宮裏的各位貴人。
如今宮裏執掌鳳印的是這汝南王府的女兒，這才得以分到一些。
沈清婉沒吃過荔枝，顧兮瑤也就吃過幾次，聞言眼神都亮了起來，哪個閨閣姑娘對好吃的好玩的沒興趣。。
老嬷嬷手腳倒也麻利，半炷□□夫不到，端着一大盤子鮮紅剔透的荔枝放到了老王妃幾人面前的桌子上。
身後的小丫鬟上前了幾個，剝起了荔枝皮，而後将荔枝果肉呈給各位主子。
一個小丫鬟為難的看看顧兮塵，又看看吃着荔枝的老王妃，老王妃會意，詢問自家孫子要不要吃點，顧兮塵擺擺手，繼續坐着沒動。
一盤子荔枝不一會兒被三人吃了大半，老王妃胃口大開，一個接一個地吃着。
沈清婉示意小丫鬟不用繼續剝了，她接過絲雨遞過來的手帕淨了手，滿臉惬意地笑看着老王妃：“祖母，荔枝好吃，吃多了可不好，容易上火，我和兮瑤陪您散散步，行不？”
老王妃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吃了十多個，好東西也忌多，是該停了，接過身後嬷嬷遞來的帕子擦了手：“是祖母糊塗了，有你們兩個陪着我，胃口都比平時好。”
顧兮瑤也擦了手靠在老王妃一側的臂膀上：“祖母，是沈姐姐的功勞吧，我以前陪您也沒見您胃口像今天這麽好。”
老王妃低下頭瞥一眼自己的小孫女：“我的兮瑤，這是吃味了？祖母疼你們，都是一樣的。”
沈清婉看着眼前親昵地靠在一起的祖孫倆，想起了自己的外祖母，小的時候也會這麽摟着她哄她，可是她在醫谷養病一呆就是七八年，竟是連外祖母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老王妃注意到沈清婉神色的變化，猜測她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眼下也不是問的時候：“來，扶祖母起來，咱們一起逛逛花園，入秋這麽久，我還沒好好看過今年花園裏的花開的怎麽樣。”
沈清婉顧兮瑤兩人一人站在一側，扶起老王妃，準備去身後的花園裏逛逛。
作者有話要說：
顧兮瑤：我不理解，哥哥今天為什麽杵在那不走。
顧兮塵：在看你嫂嫂。
顧兮瑤：那是沈姐姐！什麽嫂嫂？
顧兮塵：早晚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