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興重逢(三)
還沒轉身離開,她便聽那中年女子随口又說道:“姑娘這姿色,倒是會把我們坊裏的小姐妹們給比下去了。”
小姐妹?
月見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鬼靈精怪。
這紅袖坊裏有女子不就行了。她是妖,正門進不了,穿牆也不是不可。好奇也罷,剛剛那若有似無的妖氣片刻便消散了,她倒是想進去瞧個究竟。
那中年女子不再理睬她,問了旁人:“今日新送來的那名官妓關在哪兒了?”
“禀湘夫人,關在聽月閣。”那人略有遲疑地說道,“只是……這女子性情剛烈,不知何處覓了小刀子,将自己臉上劃傷了一道,大夫已經為她看過,說是要月餘才會見好。”
官妓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家中犯了事,才被貶,于他們來說,是最難教的,但官妓又不得不收。
“讓采兒去教吧。”中年女子微微嘆息。
月見尋思着溜進去找找他們說的那聽月閣,便見正面三個高大男子走來。
她趕緊雙手捧臉,側過身去。
這不是梁襄和蕭策宇麽?同行的還有一人沒見過。三人身後還跟了幾名小厮,一副來頭不小的樣子。
月見暗暗握拳,梁襄這家夥,她不在身邊,他竟敢來這等風月之地了!
紅袖坊門口站着迎客的人趕緊便湊了上去。
月見小心地慢慢轉身過去,生怕被認了出來。然後趕緊溜走。
溜到一旁,她才想到,梁襄應該是認不出她的,倒也沒必要跟做賊似的。
“怎麽了?”蕭策宇看着仿佛定在那裏的梁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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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襄輕吸一口氣,邁開步子跟上蕭策宇。“沒事。眼花吧。你替我尋的畫師可安排好了?”他總是想着那夜的異常,滿腦子都是月見,時常在大街上将人錯認成月見。
偷溜到紅袖坊的側面,月見尋了一處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直接穿牆而入,進到紅袖坊內。
“也不知剛剛那小厮所說的聽月閣在何處?”進到紅袖坊之後,她仍是沒再感受到那一閃而過的妖氣。
月見摸到大廳角落裏,悄悄探頭往人滿為患的大廳裏看了看,一邊自言自語說着:“男女之事當真如此有趣?竟有如此多人深夜來此。”
“姑娘身居這紅袖坊內,竟不知男女之事如何有趣?”一個男子的聲音突然在月見身後響起。
月見趕緊擡起衣袖遮面,只露出眼眸。
她慢慢轉身看向身後的男子。男子一身華服,正一臉笑意地看着她,身後還跟了幾個小厮。
這不正是剛剛跟梁襄和蕭策宇在一起的那人。
“公子,公子取笑了……”月見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去。
男子笑了笑道:“姑娘眼含桃花,我猜定是個美人兒。怎的在這紅袖坊內,還羞羞臊臊不敢示人?不知姑娘芳名?”
“小女子樣貌醜陋,公子錯愛了。這紅袖坊內的姐姐們,個個比小女子貌美十分。”月見匆匆欠身,往後退了幾步,拔腿便跑,“小女子告退,大人盡興。”
她可不能招惹梁襄,爆烤醬鴨還沒下肚,妖氣根源還沒尋到呢。月圓夜他醉酒抱她之事還讓她心悸,沒有十足的把握他真認不出自己。
男子倒也不怒,只覺有趣,笑着對身旁小厮道:“想不到這青樓之中還有如此嬌羞腼腆的女子,甚好甚好。”
“可要屬下替殿下攔住她?”身旁小厮問道。
男子擡手。“不必了。不喜強人所難。”他一邊說着一邊叫住正朝他走來的中年女子,“柳媽媽,那姑娘你可識得?”他說完指了指月見匆匆離去的背影。
柳媽媽轉頭看了一眼,沖男子笑道:“這紅袖坊如此之大,小人還真認不全這些個姑娘的背影。要不老奴這就追上去替殿下看看是哪個媽媽手頭的姑娘?”
“呵,罷了。”男子一笑,月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他只覺些許掃興,也無大礙。
“殿下,倒也無妨。随老奴上二樓去,我手頭那些個小妖精啊,個個溫柔美麗,不比這姑娘差。”柳媽媽讨好地湊男子跟前笑道,“梁将軍和肖将軍已在樓上候着您了。”
“今日姑娘就不必的,紅袖坊的蘭花釀給我擺上便是。”男子點頭應了,便帶着一行人上了二樓。
二樓看臺最好的位置,既可以全覽樓下大廳歌姬們的曲藝表演,又遠離嘈雜,且每間獨立隔開,不失為一個談天說事的好地方。
“慶王殿下!”梁襄身側的高葉親自守在門口,畢恭畢敬地為慶王将門打開,待他獨自進去之後,再将房門關上。
柳媽媽自然是識趣之人,微微欠身便離去了。
梁襄看着進門的安慶說道:“為何約在這種煙花之地?”
“煙花之地怎麽了?”安慶笑道,“快坐,快坐,我都饞這兒的酒菜了。這廚子可是做得比宮裏的禦膳還要美味良多。”
梁襄:“殿下。”
“哎呀,梁襄,我說你這人,好沒趣。”安慶在看臺邊上的位置坐下,已經開始動手吃起桌上一動未動的美食,“這是真好吃啊。若不是怕父皇發難,我真想将這廚子直接擄走。”
梁襄:“殿下。”
蕭策宇趕緊出來說道:“梁襄你就別管殿下約在哪兒了。殿下沒給你叫來十七八個女子團團圍住你,已是極其不錯。”
“別,我可看不上那些脂粉女子。逢場作戲上不了臺面。”安慶說着頓了頓,“不過剛剛倒是見着一女子,光是眉目,便叫我傾心。只是妾無意,便作罷。”
月見将這偌大的紅袖坊轉了一圈,方才找到在這僻靜角落裏的聽月閣。
看了一眼門口守着的一名身強體壯的男子,她直接穿牆進了房間。
房內女子正低聲哭着,突然聽見跟前響動,擡眼見到憑空冒出的月見,驚得差點大叫。
月見趕緊上前輕輕捂住她的嘴。“別叫,姐姐救你。”
女子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眼淚懸在臉頰新上的藥膏上,止住了哭。“你,你是何人?”
月見尴尬地笑笑道:“別管我是何人了。你不是不願為妓麽?我想辦法送你出去。”
她就碰巧聽到了,順便做點善事,實在是不喜這人界的男尊女卑。
“我臉傷了,他們暫時不會為難我,讓我接客。你真能救我?”女子惶恐不安,看着眼前似乎跟她自己一樣羸弱的女子,“即使逃得出這紅袖坊,也是會被抓回來的。”
“嘿。你放心,這樣,你要不放心,我就在這兒先替着你,他們沒發現你不見,便不會馬上将你抓回來。我送你出城去。然後你有多遠走多遠。等你走遠了我再離開。”月見見這姑娘淚眼汪汪的樣子,覺得甚是心疼,幹脆又掏了一袋銀錢出來給她,“尋個小地方安生去吧。”
女子顫顫巍巍地跪下磕頭。“大恩大德青荨無以為謝。”
“你名喚?”
“青荨。”女子想了想道,“剛他們說,今夜便會有姐姐來教我……教我風月之事。”
“沒事。你将衣衫與我換下。”月見從裙擺上拽下一塊薄紗,系在耳間,遮住面頰,“如此便好。”
果然兩人剛換過來,門外便有聲音傳來。
守門的男子笑呵呵地對來人說道:“采兒姑娘!”
“辛苦啦,讓我進去吧。”
“湘夫人又讓你來教新人。”
被喚作采兒的女子笑道:“湘夫人可不是一般的記仇,所以盡給我安排這些個麻煩事兒。”
采兒推門進來,身後跟了兩名年紀尚輕的侍女。
月見已蒙好面紗,在床前坐好。
“蒙着面紗作甚?”采兒走到月見跟前,打量着她。
月見聲音低沉道:“面容盡毀,不願示人。”
采兒點點頭道:“倒也是,女子哪個不在意面容。所以你又何苦對自己下狠手。罷了,你若高興便蒙着吧,也不會吓着旁人。放心,紅袖坊的私醫醫術高明着,你好好擦着藥,不日便好了。”
“家門不幸,一時難以想明白。”
“早些想明白了才好,終究是必須在這紅袖坊內立命安身的。倔不過。”
“姐姐說得是。”
一連半月,慶王殿下隔三差五便約了梁襄去紅袖坊談事情。兩人每次去都不召姑娘,來來去去幾次之後,這天興城的謠言又悄悄升級。
安慶依舊在看臺邊上坐下,讓随身跟着的護衛撩開簾子來,然後看向梁襄調笑道:“你可知,這滿天興城的人,都在說我與你二人有私情,哈哈哈哈,可是笑死我了。你是怎麽得罪我這五妹妹的,如此賴你有同性之好。”
“分明蕭策宇也在一起,這些人……”梁襄輕擰俊眉。這事若再傳到父親母親耳中又是一番麻煩了。
蕭策宇一臉無奈地看着他兩人。“可別把我給扯上了。家母前些日子還在催我與那陳家小姐早日成婚呢。若是被你們連累成三人茍且之說,怕是這婚事拖不下去了。”
“無妨無妨。”安慶笑道,“茶餘飯後談資罷了,我倒覺得挺有趣的。或者……叫幾個美貌女子進來坐坐倒也不錯,就怕梁将軍你吓走人家。哈哈哈哈。”
梁襄瞪了安慶一眼,負手不言。
安慶一邊輕撫着手中的茶盞,一邊饒有興致地看向下面大廳,然後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