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興重逢（一）
行至天興城外，月見突然停下來。她擡眼便見隐在山底的軍營，正是梁襄大軍駐紮在城外之處。
月見走近，看着大帳內，正喝得酩酊爛醉的兩人，微微皺眉。
“兩個大男人，喝得跟死狗一般。”
今日正是月圓夜，說她不擔心梁襄是假的。雖然明知道每月君奈都是應諾去照看他。
現下天色還未暗下來，想來君奈應該是還沒來。
她就悄悄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一路上她都在跟自己說，她不是來找梁襄的，她是來天興城游歷游歷而已，畢竟在萬妖谷多日，呆得悶了。絕不是為了梁襄而來。
然而這還沒進城，就在他跟前挪不開腳了。
隐身進入大帳內，月見一眼便看見梁襄喝得伶仃大醉的模樣。
她微微閉眼，朝大帳內輕輕一揮手，一瞬間，大帳內的一切，立刻凍結。
正端起酒杯的兩人，自然也是被定住了。
月見淺笑，走到梁襄身前，朝他臉上拍了拍。“可以啊，原來我不在，你就是跟蕭策宇兩人這麽醉生夢死的。”
她眼珠子轉了轉，取下梁襄手中的酒杯，淺酌一口，又放回他手上，然後在他一動不動的手指上輕輕摩挲了片刻，笑了笑道：“少喝點。”
月見順着梁襄的手指往上看去，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好想你。”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梁襄的臉上劃了劃，“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
她知道自己是自言自語，不會等到回答，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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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答應了君奈的原因，她自己也覺得不想再讓梁襄見到現在的自己了。所以才定住飲酒的兩人。
她如今已不是沈月見，想起來梁襄即使見到也是認不出她的。
想到這裏，月見不由得輕笑一聲。
多少還是怕君奈到了看見不守諾言的自己，于是月見準備先離開進城去了。
但她正準備離開，卻似乎看到梁襄眼珠動了動。
“不會吧？”她微眯着眼歪頭端詳了一番，聲音極地地自言自語道，“我妖力沒這麽弱吧？……”
明明她靠近梁襄之後，還明顯感覺到妖力回來了一些的。
她話還未說完，便見眼前男子頭微微擡了擡頭，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直對上她的雙眸。
月見微微睜大眼睛，忽覺氣氛有些微妙。她現在不是沈月見的臉，她一直記着這點的。
此刻她才有些懊惱，即使沒有妖丹，前些時日也應該多加修煉的。也不至于妖力不穩至此。
梁襄今夜與蕭策宇喝得有些多了，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月見。
是夢吧？
月見離開後，他斷斷續續地夢見過她幾次，每一次都舍不得夢醒。
只是不同的是，之前夢見的月見，都是以前那模樣，而剛剛恍惚之中看到了，似乎是那日他匆匆一瞥過的那張月見原本的臉，本已有些記不清的，如今倒是有些想起來了。
他想，這也僅僅是在夢裏，随心所欲又如何。
只是月見是真的不在了。夢中醒來之後，又只剩無奈。
“月見……”他看着眼前的人兒，輕輕地松開手中握着的酒杯，伸手一把将月見攬入懷中。
酒杯摔在地上應聲而碎，緊接着又是啪的一聲。
月見微微驚愣之後，便想到，他不應該認得出自己的模樣。
沒想到梁襄竟會抱自己，這個沒有沈月見的臉的自己，定是他醉得糊塗了。如今說什麽也不能認。
月見重重地一巴掌扇在了梁襄的臉上，打算裝不認識。“登徒子！”
只是她一時情急，也沒想好她一個陌生女子怎麽會出現在軍營帳中。
“我！我！姑娘我是你一個男人想抱就抱的？太過分了！”她一邊說完，一邊臉色紅了幾分。他的懷抱好是結實。
梁襄本來因醉酒而紅彤彤的臉頰，這會兒留下了一個更紅的手掌印。
“痛——月見，你打我幹嘛？”梁襄吃痛地撫了撫自己的臉頰，竟拽着月見的衣角撒嬌起來。
“你這男人……”月見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無法消化喝醉酒的梁襄竟對自己這番模樣。
“過來。”梁襄兩眼迷茫地看着月見，溫柔地說道，顯然是毫不計較剛剛被打痛的那一巴掌。
月見沒動，就這麽看着一身酒氣的梁襄。
梁襄見她沒動靜，也不煩，便自己湊了上來，又輕輕将她抱住。
自從失去月見，每次夢到她，他都想緊緊将她抱住。
可能夢中的意識邏輯認為，這樣緊緊抱着她，就不會失去她了。
這次月見沒有反抗，任他輕輕抱着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梁襄泛紅的臉龐。數日未見，似乎消瘦了一些。
月見眉頭擰成一團，看着眼前抱着自己一點沒有想撒手意思的梁襄，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你……抱夠了沒？快松開。”
梁襄沉思了一會兒，疑惑地問道：“為何要松開？我抱得不舒服嗎？”
月見一愣，微微睜大了眼睛，看着一臉抹了蜜一般甜笑的男人，努力告訴自己不能跟喝醉酒的男人計較太多。“男女有別知道嗎？”
她試着推開他，卻發現自己被抱得緊緊的。
“你說過，你是妖，沒關系的。”梁襄輕聲呢喃着，就着醉意，将月見擁得更緊了，“你忘了？我們睡過了。你不能賴。”說完他還笑了笑，他跟月見其實什麽也沒發生，真的就只是睡過。
“睡……我……”月見一時語塞，梁襄喝醉了這滿腦子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努力地掰開梁襄抱着她的手臂。
不能再耽擱了，她本也只是來看看梁襄，沒想有什麽牽扯，畢竟答應過君奈。再不走，君奈該來了，被他知道她溜出來找梁襄就尴尬了。
她絕對不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小妖。
“呵，睡過是吧。乖，來坐好。”她扶着梁襄坐下，道，“我呢，不是個好女人，對你，始亂終棄了，忘記我吧。就這樣。對，我就先告辭了。”
梁襄微微皺眉看着眼前将自己安排在座位上，然後逃跑般地離開的月見，覺得這次的夢跟往常是不是有些不一樣。
月見趕緊在梁襄眼神更清明些之前，溜了出去。
從軍營中跑出來，她心煩意亂地拿着羽扇扇了扇風。
一臉的燥紅，迎着風，消散了些。
剛剛梁襄抱她抱得太緊了，她差點就要不想離開了。
她擡頭望了望天空，天色已暗。還好她克制得及時，不然真挪不動腳了。
一輪圓月慢慢升起，倒是将這夜路照得分外清晰。
天興城就在前面不遠處了，先進城再說吧。
大帳之內，蕭策宇早已趴在酒桌上睡得死沉。
君奈現身時，便見梁襄已痛得已經從桌上滾到地面，蜷縮成一團，靜靜地忍受着這熟悉的骨肉撕裂的痛楚，汗水不停地自額間滑落，将地毯浸濕了一大片。
君奈看着梁襄此刻這幅模樣，無奈嘆了口氣。
本就來得遲了些，不多想，他趕緊先施法，将整個大帳用仙氣籠罩護住。
很快，梁襄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不少。
君奈站在他身前，雙手環抱在胸前，仔細打量起梁襄來。
“你以自身靈識在大漠裂縫設下法陣，是為了月見嗎？你不是一向覺得她是妖，仙妖殊途，不願與她糾纏嗎？你是不是比我還要早知道，她就是神殿前的那塊五色神石？”
梁襄已經昏睡過去。就算他此刻是醒着的，也是無法回答君奈所問問題的。
君奈又是嘆口氣，繼續看着他自言自語道：“我答應了月見，取回你的靈識，助你神識歸位。如此，那裂縫便守不住了。我要取些你身上的靈識，不然無法靠近那法陣。不需太多。”
說罷君奈擡手對向梁襄，一絲絲瑩白光線從他額間游出，鑽進君奈的掌心。
君奈守了梁襄一夜。
天色微蒙，他看了看還昏睡在地上的梁襄，輕嘆一口氣，便起身離開了。
日上三竿，昨夜豪飲的二人才漸漸醒來。
身體的疼痛感提醒着梁襄昨夜是月圓夜，一些模糊的印象在腦海冒出，讓他心中猛然一驚。“月見……”
“怎麽？”蕭策宇揉了揉額頭，有些酒後不适地看着一陣慌亂的梁襄。
“昨夜，你可感覺到什麽異常？”梁襄問道。
蕭策宇搖頭。“醉了，不覺有什麽。可是那仙君做了什麽？”
梁襄晃神，低語道：“是夢麽？還是真的是月見？”
蕭策宇皺眉，看着梁襄，覺得這模樣活脫脫的像一個因愛患了失心瘋的尋常男子。“仙君說過，月見不會再見你了。”
梁襄扶額，覺得那感覺過分的真實，與之前的夢有些許不同。
“進城後，你替我巡天興城最好的畫師來。”
“你要找她？”蕭策宇不解道，“你知道她現在是何模樣？”
君奈曾告訴他們，月見那副身體已經葬了，現下已不再是那張面孔。
梁襄沉默不言。
之前他确實記不清那日所見月見本來的模樣。因着當時月見急忙遮擋了，只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今日醒來，心中确是清明知曉腦中浮現那張臉便是月見。
蕭策宇輕嘆一聲，只好先應下了去找畫師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