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北漠大營（四）
高葉離開後，月見還是趴在梁襄腳邊。一會兒高葉還得送公文過來，她懶得再躲一次了，幹脆不動。而且這樣靠着他能讓她感覺妖力源源不斷地充盈。
于是她就這樣一整日賴在梁襄腳邊，聽着他處理公文的細細碎碎聲音，覺得梁襄整日裏确實是挺忙的。
梁襄也時不時地低頭看她一眼，見她好好趴在腳邊，便又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不時還有将領進來禀報所謂重要的事。
從他與人的談話中，不難聽出，近日便會與甸霖國一戰，事關勝負。
月見想着，這樣的他與這些年她認識的那個梁襄有些不同，但又确實是同一個人。至于當初清溪邊上的他，就更是像兩個不同的人了。那時候的他，不怎麽愛理她，更不會這樣時不時地低頭來看她。
梁襄一直忙到傍晚，才得閑，坐在桌前用膳。
月見被他抱到案桌上，趴在他手邊。
“你……可吃些什麽？”
梁襄印象中，妖應該是不用吃什麽的，跟仙一樣修煉天地靈氣化為己用。只是仙是人修煉而成的，妖是旁的動物。
“沒胃口。都這個模樣了，還吃什麽？真要想吃倒是有……”月見從桌上一下跳到他懷裏，細軟的尾羽垂到地面，“吃你行嗎？”
“咳，不吃就好。”梁襄被她的話噎得輕咳一聲。
“我沒開玩笑。”月見擡起軟綿綿的小腦袋，在他胸口蹭來蹭去，“離你越近，我妖力恢複得更快。若能……”
“不行。”還沒等月見話音落下，梁襄便羞紅着臉拒絕。雖知道她是玩笑而已，但他竟莫名認真了。
“什麽不行？我可還沒說是什麽能更快恢複。”月見悻悻然地說着，“行了，你吃吧。我靠着你就好。”
用完膳，梁襄便在案桌前讀讀兵書，再推演一番近日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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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見趴在梁襄眼前，明目張膽地望着他的臉。
他生得比君奈更好看一些。當初在清溪，遇見他跟君奈的時候，她一眼便瞧見了他，然後挪不開眼去了。倒也不是說相貌使然，而是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那種仙氣，于她感覺是跟旁人不同的。
就好比君奈，即使君奈和她現在已經相熟得可以恣意玩笑的程度，但每每他出現時，她都還能感到那種被仙氣震懾住的感覺。而那時候的梁襄卻沒有給她過這樣的感覺，甚至，會讓她忍不住很想親近。
她突然問道：“你之前說若是他們不信我不是妖，你就安排好家中，然後跟我私奔？”
梁襄又被她的話驚得輕咳兩聲。
“不是私奔。你既說了妖丹在我身上，你回不了沈府，我必然得跟着你。不然你離開妖丹，萬一遇到危險。”
“呵。”月見跳回他懷裏，擠了擠，繼續道，“也是，我多想了。我是妖呢。人怎麽可能跟妖在一起。”
雖然當時聽到他說要跟她走的時候，她心裏是有小小的悸動，但她還是理智的，明白他也不可能如此，只不過是出于仁義。
梁襄不知道作何回答，他确實是像他說的那樣打算的，如果她無處可去，他會陪着她。
“好了，我開玩笑的。我這種大妖怎會看上凡夫俗子。不過是……是好玩兒。妖丹總是會取出來的，你不用擔心我。好好過完你的一生，娶妻生子，好好終老。”于他凝結神識有益。
月見仰頭看他。“我若真的對你做什麽……”等你神識歸位，會怪我吧？
後面的話沒說，梁襄也沒追問她為何話說一半。
“暫時不想娶妻。”梁襄目不斜視地盯着書卷，只輕聲答她。
月見拿軟軟的腦袋蹭了蹭他的下巴，沒再說什麽。
梁襄合起書卷，輕輕撫了幾下她軟軟的腦袋。
不覺便已深夜了，梁襄取了軟被在案桌上給月見鋪了個舒服的窩，安頓好她，這才上床休息。
帳外還有微弱的火把光芒照進來，月見盯着梁襄漸漸入睡的側顏，看了好久。
等到第二日清晨，月見才在睡夢中不自覺地變回了人形，那是她原本的模樣。五官比沈家小姐那張臉要精致一些，差別倒也不大。
還未睜開眼睛，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忽覺手臂涼涼的有些冷，趕緊胡亂抓了抓被子。
她稍一使勁，便聽旁邊悶哼一聲。
月見這才睜開眼來看，只見梁襄那張熟悉的臉龐放大在眼前。“啊——”
她昨晚看着看着梁襄的睡顏，忍不住就爬到床上來湊近看了，本來想着看會兒就回桌上小窩裏去，哪知道這就一覺天亮了。
被身邊動靜驚醒的梁襄反應迅速地坐起身來，卻正巧将月見抱了個滿懷。
月見趕緊将頭埋進梁襄的胸前，不讓他看自己的臉。他會覺得陌生的。不明白為什麽，她就是不想他看見自己的臉——跟沈月見不同的臉。
梁襄微微擰眉，剛剛匆匆一瞥，似乎見到了一張精致的臉龐，雖不若沈月見那張臉小巧可愛，卻也還是熟悉的感覺，似乎能讓他覺得，月見就應該長那個樣子。
耳邊充斥着月見的叫聲，梁襄輕柔地開口道：“恢複人形了？”
在外頭聽到裏面奇怪叫聲的高葉趕緊沖了進來。
“将軍，發生什麽事情了？”
月見眼疾手快地扯過被子将自己裹起來，連臉都蓋在裏面。
“出去。”梁襄沖着高葉喊道。
高葉皺眉，一臉委屈地離開。
在看到裹着被子那一團時，他意識到什麽，頓時眼睛一亮，趕緊自覺溜走了。
沈家姑娘肯定是要跟将軍成親的。嗯。
高葉走後，月見還是沒有放下被子。
“我試試能回到那身體裏了不。你別看我現在，我不習慣。”她等他答應了，才緩緩松開被子。
月見很容易便回到了那副身體裏，又是梁襄熟悉的模樣了。
“我……”睡過頭了。不是故意爬床的。她想解釋，又覺得算了，反正月圓夜也不是沒這樣過。
梁襄點頭，兩人之間還有些古怪的氛圍。
“嗯，下次別這樣就行了。”
“嗯，那……那我先回去了。”月見轉身，直接穿過帳布，回到自己帳中。
梁襄月圓夜之事解決了，她也得盡快處理大漠之事了。
與甸霖國一戰沒兩日便到了。
梁襄領了大部隊出征。高葉則帶領一部分人留下來看守大營。
月見自是跟高葉他們留在營中。她心情頗好地和高葉一起給梁襄送行。
晌午過後，她去找高葉。
月見準備去一趟大漠，想着過來跟高葉說一聲好了，免得梁襄安排的人還跟在她身後。
“你不是一直跟個小媳婦兒一樣呆在梁将軍身邊。怎麽這次沒帶你？”月見一邊看着大軍離開，一邊問着身邊的高葉。
高葉笑呵呵地道：“沈公子說笑了。将軍自是不需要我随身，便留下了我。”
“高葉，你們将軍，行軍數日……就沒點那啥需求？”月見見高葉一臉不解，幹脆直說，“就是，他都沒上青樓之類的去尋過煙花女子嗎？”
在都城的時候，梁襄幹什麽她都清楚，只是這出門在外她就不知道了，好奇随口問問。
她就是奇怪，不都說凡人皆有七情六欲。
可她怎麽看都覺得梁襄似是沒有任何欲望，都快入佛了。
高葉一臉羞赧道：“沈公子怎麽如此說将軍。将軍自是潔身自好的。”
“哦。”月見點點頭，想來出來了也沒有不檢點。
兩人正聊着梁襄之事，突聞不遠處傳來驚呼：“着火了。”
高葉反應迅速地朝那邊趕去。
月見也緊随其後。她看向那邊的方向，像是糧倉所在位置。頓時心道，完了，等梁襄那大部隊幾天後回來，這麽多人吃什麽，也不知道臨莫城那小城裏還能湊出來糧食不。
“高副将。驅鬼法陣也被破壞。”有将士沖上前來跟高葉禀報。
此時，梁襄已經帶大部隊走了有些時候了，想必已經走遠。若是軍營中出事，跟甸霖國的戰事只怕堪憂。
月見跟着高葉趕到糧倉跟前時，原以為高葉會十分焦急糧草被燒之事。
沒想到高葉一趕到便問手下将士：“捉到人沒？”
“捉到了，外面果然還有小隊人馬準備乘亂偷襲軍營。”
高葉喜不自禁，又道：“快走小道去通知将軍返回。”
月見納悶，高葉解釋道：“上次惡鬼夜襲，有人毀了驅鬼器物。将軍斷定營中有內鬼。內鬼不除，無法安心作戰。糧草早已轉移。今日将軍故意設局讓對方以為軍營無人值守。果然引出內鬼想要裏應外合偷襲。”
果然，梁襄很快便帶隊回營，順利将一隊敵軍絞殺。
只是讓梁襄沒想到的是，內鬼竟是跟随自己好幾年的孫副将。
“本将軍待你不好？”
“将軍待我恩重如山。”
“因何投敵？”
“人之于世，從未有那麽多選擇的餘地。這場仗是安南國挑起的，甸霖國無數百姓又何其無辜。”
“君命難違。國主要我們攻下宣城，必然有他的緣由。”梁襄沉默了片刻說道，“你害死的那些跟随我們的将士，他們每一條命也都是一個個鮮活的人。我不能留你。”
孫副将叩首，聲音低啞道：“願将軍放過我還在天興城的妻兒。”
行刑臺上，梁襄親自動手，拔劍出鞘，一劍刺入胸口，最快的速度結束他的生命。
月見在一旁看着，覺得甚是揪心。凡人這種壽命的存在，總是不甘于平淡日子，每過些年，總會挑起戰事。其實這些在仙妖眼裏，不過都是轉瞬即逝的時光，怎麽就不能好好感受一下普通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