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邊城怪事（四）
離得近的人聞聲皆朝那叫出聲的女人跑去。
梁襄快速拔劍朝那個方向扔過去。
劍尖紮進圓柱裏，擋在那女人跟前，攔了她的去路。
這會兒太陽落山，屋裏還沒來得及點燈，黑漆漆的。不過仍是有院兒裏的小厮認出了女人是陳老爺二房。
“是二夫人。”那小厮奇怪道，“二夫人不是讓夫人禁足在屋裏麽？怎麽又跑這兒來了。”
高葉立馬上前，讓人擒了這位二夫人，又将梁襄的劍拔下來，恭敬送還将軍手中。
“怎麽回事？”梁襄詢問蕭策宇。
蕭策宇立刻答道：“這陳府二夫人受這事刺激，有些瘋瘋癫癫的。說是稍早些時候，才剛被陳夫人讓人送回卧房去。不想怎麽又跑過來了。”
梁襄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二夫人。陳老爺已年過五旬，沒想到他納的這二房倒是年輕，約莫跟那陳阿二同歲。
月見湊到那陳二夫人跟前去。
二夫人被人抓着手臂，這會兒把頭垂得很低。
月見微微蹲身仰頭看她臉龐。
倒是個美貌佳人。
“你剛喊什麽？”月見試探性地問道，“你認得那印記？”
二夫人趕緊用力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我就是想來看看老爺。”
月見指着還在遠處地上擺放着的白骨道：“你老爺在那兒呢。你看的是柱子上綁着的陳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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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們不要為難我。”二夫人顫顫巍巍地說着，“我就是被吓着了。”
“你在怕什麽？”月見覺察不對勁。那二夫人雖是低着頭，卻時不時地側頭看向天空，似在看着天色何時徹底暗下來。
月見思索了片刻，道：“把衣服脫了。”
“啊？”不光是二夫人，連周圍衆人也都是啞然。
梁襄走過去，扯了扯月見手臂，示意她看看自己的男兒衣着。
月見小聲跟梁襄嘟囔：“我就想看看她背後是不是也有這印記。”
“公子，公子這是何意。”二夫人說話的聲音顫抖着，“公然讓妾身……讓妾身……”
就在這時，聽聞動靜趕來的陳夫人，走上前來，橫在月見與陳二夫人之間。
“這位公子，好生無理。二夫人好歹是我陳家家眷，怎容你恣意羞辱。”
“我……我怎麽羞辱你家家眷了我？”月見無奈，深吸一口氣。
梁襄看了月見一眼，偏頭給高葉使了個眼色。
高葉立馬明了，走到陳夫人跟前，做了個請的手勢，道：“陳夫人，臨莫城出了這惡事，我們也需盡快處理妥當，以安民心。這不僅僅是你陳府的事了。還請陳夫人先回後院靜候。”
高葉嘴上說是請，但已明顯能讓陳夫人感覺到壓迫感，是讓她必須離開不要摻和的意思。
陳夫人還想再争辯兩句，奈何高葉話音一落，便已有手下上前半押半請地将陳夫人一行送出了大堂。
請走了陳夫人，月見盯着二夫人看，見她抖得更厲害了。幾乎不用再看她衣服底下是否有印記便也能确認了。
“叫兩個女侍過來，查看她後背是否有陳阿二身上一樣的印記。”梁襄淡聲吩咐道。
“是。”高葉領命，轉身準備下去安排人，卻被月見叫住。
“等等，不用叫人了。”
高葉聞言看了眼梁襄，這才站住腳步。
月見看着二夫人依舊有些顫抖的身體，靠近她說道：“不脫也行，直接告訴我你後背是不是也有？你可以隐瞞，但……你看看這天色。馬上天就要黑了。要知道……陳阿二身上的惡鬼恐怕是很難從這裏跑出去的。那麽，這麽多人裏，唯一還能作為惡鬼容器的你，恐怕就……”
二夫人聽着月見的話，抖得更加厲害了。“放，放我走，行不行？”她剛剛本是想偷偷來确認一下便離開，沒想到忍不住叫出聲，被發現了。
陳阿二出事後，她就慌了，對着銅鏡查看自己後背的印記，竟然泛起了微弱的紅光。那裏本來是那人畫上去的黑色圖案。她今天一直想來确認一下陳阿二身上是不是也這樣，正好看到月見撕開他衣服的場景。
“所以你背後确實也有這印記？”月見看二夫人的反應，約莫可以确定了。
“怎麽回事？”梁襄低頭輕聲詢問月見。
月見臉色有些犯愁，解釋道：“我也是猜測，畢竟之前我也沒見過。他們身上這東西可能是陰陽咒，男陽女陰，結合之後，這咒印便在皮肉生根，讓人可通陰陽。難怪……這惡鬼竟能上陳阿二的身。”
一旁的二夫人聞言崩潰地腿軟坐倒在地上。
蕭策宇在旁聽着，疑惑道：“我修習術法這麽久，怎從未聽說過有這種咒法？”
“那是因為……在他們皮肉畫符生根用的黑紫色墨汁，是妖界紫青殿才有的東西，紫草果的漿液。紫草可通陰陽。人界自然少有人知曉。”月見有些擔憂，之前她沒想過這出事兒會跟紫青殿有關系。
仙妖之戰，妖界慘敗仙界。如今兩界趨于平靜，全奈妖王與仙族修好，甘為人臣。
但終究妖界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臣服于仙界，所以近年來妖界的勢力以萬妖谷和紫青殿為首，分為兩大陣營。
而她月見，之所以只是聽聞而沒見過這紫青殿的陰陽咒，自然是因為她這個倒黴蛋小妖女，乃是與紫青殿無法兩立的萬妖谷少主一只。
梁襄不想衆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妖這件事上，打斷月見的話，轉向那二夫人，說道：“說吧，你跟這陳阿二是怎麽一回事。何人給你們畫了這符咒？”
“我只是按吩咐讓那惡鬼進了城，沒想它還會上少爺的身，是我對不起老爺。我們本來只是想讓那惡鬼稍微食一些老爺的人靈，沒想要害死老爺。我們怕被老爺趕出府去。但就算請了這惡鬼，我們想的也是要好好照料老爺的餘生的。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少爺怎麽會變成這樣。求求你們救救我，我不想跟他一樣，求求你們。”二夫人一邊哭着說，一邊跪在地上胡亂磕了幾個頭。
月見皺眉疑惑道：“就算你跟陳阿二有什麽奸情，被你們老爺發現了。你是二房，被趕出去有可能，那陳阿二不是陳老爺的兒子嗎？怎麽也不至于……”
“高葉，讓人去把陳夫人請回來。”梁襄側頭對高葉說道。
月見越想越不對。
“等等，你說是你将惡鬼帶進城的？”月見突然抓住那二夫人的手臂，急忙問道，“所以這惡鬼不是自己找上陳阿二的尋常惡鬼，而是……有人養的。究竟是誰給你們畫了這陰陽咒！”
二夫人大約是被吓得不想，邊哭邊含含糊糊地回答月見：“我……我也不知。幾月前，陳府上下，老爺夫人少爺還有我，長途跋涉一同去了都城。是，是大夫人，說是都城附近有間廟宇，求子很是應驗。”
“我，我那時，才知，少爺不是老爺跟大夫人的子嗣，是夫人當年從外抱回的孩子。這事老爺也一直蒙在鼓裏，那時候才知曉。老爺雖然沒有把這事挑明，但誰知道什麽時候他想法會不會變了呢。我，我跟少爺，在那之前被大夫人發現了我們的事。那，那人是大夫人帶我們去見的，就在都城。具體地方我也不清楚，只覺得那人的房間裏陰沉沉的。”
“所以上陳阿二身的這只惡鬼，跟臨莫城裏進來的其他惡鬼，是沒什麽聯系的。”月見看向梁襄，低聲道，“梁襄，趕緊放了我，這玩意兒你們對付不了。”
如果真是紫青殿的妖攪和人界，他們絕不可能只是想養兩只惡鬼玩玩的事。
梁襄猶豫了，想收回捆仙繩，可又看了眼月見，怕她真溜了。她似乎真的不是為了找他來的這臨莫城。就這陳府的事，她似乎比他還上心不少。
還有她剛剛口中所說的紫青殿、妖界……那些都是他不知道的她的世界。
突然就有一種感覺，以前覺得無比熟悉、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的沈月見，突然就陌生了起來，也似乎跟他越來越有距離了。
梁襄還沒決定好解開繩子，高葉派去後院的人急急忙忙回來禀報了。
“将軍，陳夫人不在後院，連她身邊的丫鬟小厮也一并不見了。”
梁襄握拳，暗忖恐怕事情不簡單。
“什麽？”月見微微驚訝，“怪不得她剛剛一點沒鬧乖乖出去了。原來是趕緊跑了。”
陳二夫人更慌亂了，不停磕頭：“我知道的都說了。其他我真的不知情了。求求你們救救我。”
月見擡眼看天，馬上就要黑下來了。她掃了一眼被綁着的陳阿二，見那屍身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她有些着急地沖梁襄喊道：“快松開我。你們的符咒對它沒用。這惡鬼是妖氣浸養出來的，不是尋常惡鬼。陰陽兩個符咒在一起的時候，那惡鬼便可從那屍身裏出來。”
月見話音剛落，衆人便見那陳阿二的屍身猛地動了兩下，然後瞬間軟塌不再動。
一團黑影從那屍身中竄出，在大堂內快速游移，似在尋找栖身之所。
梁襄見狀，看了月見一眼，輕聲道了一句“那你不要走”，便擡手一收，就見那金色繩索瞬間縮回他袖間。
那陳二夫人吓得趕緊爬了兩步，抓着離她最近的月見衣服下擺，躲在她身後。
那惡鬼虛晃一圈，果然對直朝着那二夫人而來。
月見被放開的瞬間，立馬感受到自己的妖力充盈回來了，整個身體都在歡騰着。
“呵。”她咧嘴輕笑一下看着那直面而來的惡鬼，這下完全不用把它放在眼裏了。
月見擡手一甩，白光泛起，一把絨□□致羽扇在她右手掌心化出。
她只擡手用羽扇一擋，那黑影惡鬼便被彈開很遠的距離。
轉了轉手腕，月見還是不太滿意，低聲嘀咕：“看來妖力還不是很穩定。”
離開妖丹大半月了，妖力低微，這些日子她逢上惡鬼都是繞道走，很是丢人。
雖然現在呆在梁襄身邊，妖力回來了，但剛剛被捆仙繩綁了那麽久，這惡鬼迎頭一擊，她還是感覺接得挺吃力的。
目前能快速恢複的辦法……當然……只有……離妖丹更近點……
那惡鬼像是有了尋常惡鬼沒有的意識一般，發覺情形不對，立馬竄出陳府去了。那些術士布下的陣法符篆果然對這離體的惡鬼沒有了作用。
月見見那惡鬼跑了，倒也沒着急，她笑呵呵地看向梁襄，眨了眨眼。
梁襄微微挑眉，月見這表情，猜她多半是盤算着什麽。
果然下一刻，月見便上前兩步，突然迎面緊緊抱住梁襄。
“哦，好舒服。”月見沉醉在妖力源源不斷回來的感覺，臉還使勁在梁襄胸口蹭了蹭。
梁襄輕吸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微微低頭，在她耳邊道：“你不覺得這樣會有些許猥瑣？你私下抱就算了，現在這麽多人盯着，你還一身男裝。這樣多少不太好，對你，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