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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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3204
接下來的幾天,寒骁可謂在床上變着法子折磨方卿随。他給後者铐上鐐铐,讓他離開不了婚房。他的吃喝也是由自己負責代勞,還開出了與之相對應的酬勞——例如一個吻換一杯水,或是一場情事換一頓飯。
方卿随眼中光亮漸漸消失,徹底淪為了任人擺布玩物。再後來,他開始絕食,拒絕與任何人交談。
寒骁為防止他自戕,收走了房內所有硬物,可就在他某天離開房間時,他卻試圖觸柱自盡。好在侍從及時發現,才阻止了這一場悲劇。
自那之後,藏鋒勒令寒骁不準再踏足他的房間半步。然而此時,方卿随的心防早已高築。
藏鋒再見他時,後者已是形銷骨立。
“我說過,絕食只是在折磨你自己。”
藏鋒以手撐着床柱,将他緊箍在自己和床間:“對我們算不上報複。”
“為何要報複你。”方卿随語氣毫無起伏:“你太看得起你自己和寒骁了。”
藏鋒咧嘴露出森白的牙,眼底卻毫無笑意:“你這樣,只會讓遠在仙界的,你的大哥,你的仲璟,你的三弟擔憂。”
方卿随聞言眼中終于掀起一絲波瀾,可惜轉瞬即逝: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來找你,無非兩件事。其一只是單純地想看看你。”藏鋒低頭撚起他落于衾被間的黑發,放到唇邊,烙上一吻,目光自始自終未從他身上移開:“第二,是我給你帶來了一個故人。”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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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鋒站直身體,微笑着打了個響指。門被再度推開,一個白發女子翩然走入。
來人一身黑色交領齊腰襦裙,腕上挽着金飾,項下帶着串璎珞。雲鬓绾绾,頂上插着玉步搖,帶着金花钿。眼尾用紅色水粉勾起,朱唇飽滿水潤,目光慵懶,但也足夠妩媚。她見方卿随赤裸着上身卧于榻上,兩手亦被鐐铐縛住,不禁秀眉微擰:“你們把他怎麽了?”
“這得問寒骁。”藏鋒聳了聳肩:“你們聊。我不打擾了。”
門扉阖上,屋內頃刻黑了下來,兩廂沉默,女人的氣場鋪天蓋地而來,壓得方卿随有些喘不過氣。
方卿随警惕地盯着她,只覺此人嗓音似曾相識,細看相貌也有幾分相熟。
“我是鬼域之主,你的母親。”
女人居高俯視着他:“印血。”
“……”
印血之名,方卿随早已從藏鋒口中聽說過無數次,也早就知道自己母親真正的身份。然而真正面對了以鬼王身份與自己相認的母親時,卻還是難以接受。
他轉過頭,垂眸避開她的目光。
“你在怨我?”印血輕撫上他的面頰,金指套掃過那修長羽睫,令方卿随睫毛微顫:“怨我為什麽這麽多年要對你那麽差?怨我抹去了你的記憶?”
方卿随不語,被迫注目着這張近在咫尺臉。終于明白類似的相貌自己在哪裏見過——鏡子裏。
不得不承認,血緣的力量是強大的。哪怕他再抗拒,再不能接受,當他看清了鬼域之主本來的面貌,他也該相信,自己确實是這個女人的孩子。
從前他總是被人在背後指點,說他相貌既不像父親,也不像葉迢迢。現在看來,是否又是一語成谮。
“你為什麽會回來?”方卿随喉嚨裏幹得厲害,發出的聲音亦是嘶啞無比:“你不該在京畿部署魔族和鬼族的情報網。”
“司禮揭發了我。我的身份暴露了。”
印血不緊不慢道,似乎從一開始便對此有所預料:“雲仲璟知曉他勾結魔族,害死司遠道,還讓仙界喪失大部分渾沌川的領土。所以他在雲仲璟回來後,不得不采取行動。”
“大哥呢?三弟呢?父親呢?”
“葉迢迢”是魔族首領,首當其中受到牽連的便是方家和葉家。方卿随一把抓住她的雙肩,意外看到了印血唇角勾起的一絲諷笑:
“方瑾瑜?死了。”
“什……”
“轟隆”一聲,有道驚雷自方卿随耳邊劈下。随後他握在對方雙肩的手脫力劃下,有股腥甜湧上喉頭。
“至于方卿淵,他還活着。方家不算倒了,卻也就此衰落了。”
耳畔話語字字剜心:“為了保全方家,他親手送走了方瑾瑜。司禮勉強饒過他,但就此徹底架空了方家對軍隊的操控權。”
“親……手……”
方卿淵平生最崇拜的便是父親,而方瑾瑜最器重的,亦是這個大兒子。方卿随不知道,大哥究竟是用了怎樣的勇氣,才将方瑾瑜親自送上了斷頭臺。
那種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光是想想,就有些暈眩。
“方卿錦那個毛頭小子我沒再見過,至少在我回來之前是的。”印血繼續道:
“至于司禮之前為什麽不動手,是因為他要靠方家收回通伮。別看他看起來已經穩坐上太子之位,實際卻是熱鍋上的螞蟻。雲仲璟的歸來,讓他不得不加快了動手,事實上,他早就對方家和雲家有所顧忌。雖然丞相從前支持他,但為了從相權中拿回應有的權利,也極有必要傷到依附于丞相的葉家元氣。揭露我的身份,就當下看來,無疑是他唯一的出路。”
“所以我救雲仲璟,是害了方家,對不對?”
方卿随癫狂地大笑起來,笑到一半,又突然劇烈地咳嗽。眼淚不受控地流下:
“我害了我的父親,我害了大哥,我害了三弟,我害了方家!”
“不是。”
印血察覺到他情緒中的異樣,皺眉道:“随兒,你要知道,就算雲仲璟不回去,遲早有一天,他也會在培養起一個新的得力手下後,除掉方瑾瑜。就算到了天涯海角,司禮都不會放過他。”
“可就算那樣,至少他們還可以多活一陣,只要多活一陣,就有辦法救他!”
方卿随抓着胸口,失控大吼。指甲刺破了柔嫩的皮肉,留下猙獰的血痕。
“有什麽辦法,讓他來魔域嗎?可按照那人的性格,他又會委身在自己瞧不起的一個種族中嗎?”
印血也随他拔高了嗓音:“就算他來了!我見到他,也要他死!從我重回仙界的第一刻起,我就要他死!還要他最看重的方家毀在我手上。”
方卿随嘴唇動了動,睜大眼盯着母親。印血亦是雙目赤紅,鼻頭微微翕合。
沉默片刻,方卿随才涼涼吐出兩字:
“瘋子。”
她也好,寒骁也好,藏鋒也好,司禮也好,全是一群瘋子。
偏偏他們這群瘋子把這個世界當成了自己的棋盤,把他們當成了棋子。
為什麽會這樣,憑什麽又能這樣?
方卿随想起自己放走雲仲璟那日,藏鋒反常的表現,又結合着印血帶來的訊息,終于知曉真相——自己被利用了。
他突然好恨這群人,好想沖出去掐着他們的脖子,讓他們也感受一下這樣的痛苦。
他口中噴出鮮血——久病沉疴,終于爆發出來。而印血目光似閃爍了一下,不過他已栽倒入床中,所以并未捕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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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玉京禁宮內。
明晃晃的床帳中躺着一個男人,圍繞着床的,是并排站立的一群面色鐵青的人。
玉帝臉色蒼白,雙唇緊閉。為他診脈的禦醫搖了搖頭:
“……不行了。”
屋內除了皇子,還有十皇子之母,熹貴妃。熹貴妃才經喪子之痛,往日豐盈的身軀瘦削不少,衣着也一改往日,穿了一身素靜。
“真不行了嗎?”她眼眶紅腫還未消下,面容相較從前蒼老許多:“可陛下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回貴妃娘娘,老臣确實無力回天……”
禦醫沉痛道:“陛下已是……崩了。”
熹貴妃向後退了幾步,被侍女攙住:“是……是嗎……”
才喪了一子,如今又要喪夫。旁人将這位平日裏飛揚跋扈的貴妃娘娘如今的情态看在眼中,免不了有些感嘆。
“先皇平日裏就常服藥壯陽,定是那些藥物所致。”
一身呵斥從屹立的人群中傳來,随即司禮上前,一腳踹翻了跪在地上的禦醫:“養你們這群禦醫,便是給毒害皇族的嗎?”
“臣——不敢啊——”
禦醫重新爬起,一頭磕在地上,額頭蹭出血,于地毯上留下一灘觸目驚心的深紅。
“拖出去——”
司禮怒吼:“來人啊!把從前太醫院給先皇送藥的,統統賞五十大板!”
“不……冤枉啊!陛下!陛下!”
那老禦醫拼命掙紮,卻被侍衛捉住腳踝拖出殿內。
門外響起了此起彼伏地哀嚎。司禮深吸口氣,走到了立侍在床頭的大太監旁,問詢道:“先皇可曾立遺旨?”
“回陛下,不曾。”
大太監畢恭畢敬地答:“所以按理說,應該是太子,也就是陛下您繼位。”
聽聞此消息,司禮只點了點頭,而後走至熹貴妃前,對着眼前的憔悴婦人嘆息一聲:“斯人已逝,娘娘切莫再悲痛”
這一幕,在旁人看來,只會誇司禮孝悌,可在熹貴妃看來,這簡直是兔死狐悲!
“司禮……”熹貴妃眼底燃着仇恨的火焰:“你真是個混賬!”
“放肆!”
司禮擡手阻止了侍衛的拔刀,淡淡道:“讓娘娘冷靜一下。我們先出去,也是時候給百官們一個交代了。”
就在房門打開那一刻,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熹貴妃怒目圓睜,頭上傷口迸出鮮血,以仰頭的姿态滑下了牆:
“司禮,我祝你永世不得好死。”
司禮頓了頓,随即邁出門檻。而門外,正跪着仙界百官。
他以俯視的姿态注視着他們,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勾——
終于,他等來了這一天。
35章
?
番外?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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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3797
1.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不同。
例如周圍的魔族都是由貪嗔癡念幻化而來,混血族類有屬于自己的父親母親。
但他只有母親。
母親似乎不喜歡他,看向他的目光總是帶着恨,而王宮裏的其他人也都像是木頭一樣,從不陪他說話,更不陪他玩。藏鋒偶爾會在忙完政事後陪陪他,讓他坐在自己腿上,給他講一些久遠的故事——
從燭龍創世,女娲補天,再到後來仙魔大戰,橫雲道人游歷三界。
藏鋒總是溫柔地笑着,耳垂上一枚血紅色凝血石明晃晃地閃着。他有時會被吸引,想要去碰,藏鋒便捉住他的手,食指抵着唇“噓”一聲,輕輕道:
“不要打擾他,這是前任魔域之主的凝血石。”
這時他總會懵懂地點點頭,卻真不敢再碰。
2.
藏鋒從不告訴他自己所經歷的事,就像一直隐瞞着他的身世那般。
他知曉藏鋒對自己有所隐瞞,還是源于一場後者同母親的一場争吵。
印象裏的母親是冷漠卻端莊的,那日她卻發瘋般砸幹淨了殿內的器物,指着藏鋒,泣血道:
“你莫要再攔着我,我就快要恢複,等我好了,我便去玉京!殺了那厮!”
而藏鋒也是一反常态地面如寒霜:“他可是随的父親。”
“所以我要那樣與你何幹?”印血癫狂大笑:“他毀了我,我便要去毀了他。”
接下去的內容,他沒再聽清。因為他已跑下了樓梯,想要沖去玉京,尋找他們口中的那位“父親”,然後想辦法,同他一起化解母親心中的怨怼。
他路上被好幾個下人碰到,後者連忙跪下請罪,他卻似未曾聽見,繼續往殿外沖去。
宮外的風沙很大,瘴氣遮天蔽日。魔域內見不到太陽,但不妨礙滾滾熱氣從腳邊升起。
其實他也不知道仙界的路要怎麽走,他只是憑借着直覺,往前走着。
但他卻很興奮,因為“父親”這個對他而言遙遠的詞彙,從未像現在這般近在咫尺。他開心地想着,只要去到仙界,他就也能像旁人一樣擁有一對完整的父母。
3.
他一刻不停地走着,王宮和皇城逐漸被他遠遠甩在身後,化成一個小點。走到嗓子幹了,手腳沒力氣了,他望着渺遠無人的前路,有些疑惑——為什麽還沒到玉京呢?
藏鋒曾告訴他,玉京不似魔域的荒涼,有迢遞青山,亦有萬頃碧波。飛鳥流連于九天,地上小橋流水人家。一入夜,大紅燈籠挂在飛檐下,坊市也随之歸于沉寂。
他想着,自己找到爹爹,便要将母親和藏鋒請來,一起坐着小床游湖,看兩岸山水。
突然,一只黑黢黢的魔物攔在了他的去路上,張開嘴,口水滴答,像随時要将他吞掉。
他一眼就看出,這是只低階魔物,可他沒有習過武,對方就算再弱,自己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驚叫着往後退,就在這時,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耳鬓射過,直中魔物命門。那魔物發出一聲尖銳慘叫,化成了塊凝血石,啷當墜地。
他回頭,只見一覆着面具的藍衣少年立于山丘上,藍眸凝視着他。
他頓了頓,想起來這人是藏鋒前不久收為繼承人的一個小魔物 好像是叫寒骁。
他從前見寒骁總一個人呆着,也不說話,便追着他玩,把自己的玩具分給他。但是寒骁似乎不喜歡他,每每都躲着他,收下他的玩具後也不再歸還。
久而久之,他不再去招惹對方,兩人恢複形同陌路。所以他怎樣也沒想到,寒骁會在這時出現,還救了他。
“謝……謝謝……”
他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不待他說完,寒骁已縱身一躍,消失在丘陵後。
4.
經歷過這段小插曲之後,他繼續拖着身體往前走。
頭頂盤旋的禿鹫撲棱着翅膀,像是期待着他早點死掉,好大餐一頓。
倏而一箭射出,将那鳥射落至地。
他立馬反應過來是誰幹的,有些哭笑不得地背過身,對着山坡大喊:“寒骁!別跟來啦!前面很危險!”
回聲悠悠響了幾遍,但無人應答。
他無奈地撇了撇嘴,再度邁開步子。
突然,下一刻,四面升起幾股黑氣,幾只猙獰魔物從中幻化而出,将他包圍。
他瞳孔縮了縮,向後退一步。可他在這幾個魔物面前形同于送上門的羔羊,怎能跑得掉。
寒光驟顯,一道藍色身影自天而降,少年衣袂飛揚,手執一匕首,堪堪将一魔物攔腰劈斷。
“寒骁!”他驚喜大叫。
寒骁把他攔在身後,低聲道:“你快逃。”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少年的聲音,或許是因為不常說話,他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啞。
就兩人交談之際,另一魔物忽然襲來。寒骁擡手擋住,然而這魔物明顯比前幾個強大不少,竟生生震碎了他面上的獸骨面具。
面具碎片劃過寒骁眼尾額角,留下一道深而長的血痕。
他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寒骁臉上逐漸顯露出的淡青花紋——随即又末尾染紅,色澤如三途川畔的彼岸花般豔麗。
“啊——”
寒骁張臂,兩掌拍開襲來的魔物,周身升起一股強大氣場,叫魔物們退後三尺。他如疾風般駛至幾個魔物面前,逐個擊破,最後向後淩空一番,足尖點地,層層衣袍綻開。
待塵埃落定,寒骁瞳色已染為猩紅。
他見對方朝自己走來,可走出不出半步,又突然痛苦地抱起頭,發出凄厲地嘶吼。
“你怎麽了?”他手足無措地走上前,想要去扶他:“你醒醒啊!”
“他這是心魔纏身了。”
背後傳來另一人的答複。
他轉頭,看到藏鋒正立于自己身後,面如寒霜:“讓我來替他壓下。”
5.
藏鋒蹲下,将少年半抱在懷中,另一掌凝集一道藍光,放于對方額前。不到片刻,寒骁臉上的花紋消減大半,唇色逐漸恢複紅潤。
“寒骁沒事吧。”
他擔憂地問。
藏鋒把寒骁背在背上,低頭盯了他一會兒,複雜道:“你是不是想去找你的父親?”
他沒想到對方竟什麽都已知曉,一時有些支支吾吾:“也,也不是……我,我……”
“不用撒謊。我知道的。”藏鋒唇角笑意苦澀,眼底情緒晦暗不可測:“你都聽到了吧。”
“……”
他低頭默認。
一只有力大掌突然摸上他的頭,揉了揉。他擡頭,看到藏鋒蹲了下來,面龐近在咫尺:
“随,不要急。你很快就會見到你的父親了。”
6.
只是自那日之後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依舊沒能見到自己的父親。而藏鋒也像是對當日之事全無記憶般,再未提及此事。
唯一不同的,便是印血如人間蒸發般,皇宮中,再尋不到她的身影。
他問過藏鋒,母親去哪了。藏鋒不作回答,将他抱起,反問他——如果他們做錯了,你會恨你的爹娘嗎?
“不會啊。”
他眼神亮晶晶的:“他們又能對我做什麽呢?”
7.
魔族自貪嗔癡念中生成,愈是強大的魔,愈要經歷殘酷的噬心之苦。他們從渾沌中而生,要想汲取光明,必須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藏鋒曾說過,若不是他的師傅,前任魔域之主幫他抑制住體內心魔,可能他還需要萬載歲月,才能勉強控制住這反噬。同樣的,寒骁是他選中的繼承人,力量強大,所承受的痛苦自是比旁人更多。
魔物的戰鬥,生存,一舉一動,皆可能招致反噬。藏鋒能助寒骁正常地活着,卻不能保證他在戰鬥時,不受此種疼痛。
經歷過那天的事,寒骁卧床許久才恢複如初。他對寒骁有愧,于是待他更好。
在對方卧床的時候,他每天都會給他在花園裏摘一大堆花,送到房內,或是守在他的床邊,給他講自己從話本裏看到的故事。
寒骁不常說話,和很多神識才開的魔物一樣,性格十分遲鈍。但他眼睛格外漂亮,就像藍寶石一樣,時常專注地看着他。
再後來,寒骁能下床了,到城內打鐵莊親自為他做了把匕首。
“你看看刀柄。”
寒骁把刀塞進他手中。
他遂舉了起來,對着燭火,看見上面的一個歪歪扭扭的“随”字。
8.
兩人年歲漸長,情誼也愈發深厚。可寒骁那天額角因他留下的傷,卻再無法消失。
他喜歡觸摸那處傷疤,想以此消除這個醜陋的痕跡。但寒骁告訴他:“沒事。”
或許是因為生存環境的原因,魔族的少年總是要成熟幾分。此時寒骁已漸漸掌握住克制心魔作祟的方法,從藏鋒手中接過了軍隊訓練的重任。
他與寒骁相處的時間變少了,閑暇時,便一人坐在藏鋒的書房中看書。
藏鋒偏愛人間種種,收藏了古往今來大堆書籍。只可惜後來仙界封鎖了前往人間的通道,再想去往人界找來新書,就是極難的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曉,原來在他們之下的那群弱小人族,活得那麽自在,活得那麽潇灑。
原來人族有着自己的工具,讓他們即使不能騰雲駕霧,也可以日行千裏。
原來人族就算文字種族不同,卻依舊有可以所往來。
原來人族沒有被淹沒在時間洪流裏,反而戰勝了歲月,制造了璀璨的文化。
藏鋒偶然看到他閱讀這些書本,便笑眯眯地問:“喜歡人間的樣子嗎?”
“喜歡呀。”
他答:“藏鋒叔叔難道不喜歡嗎?”
“喜歡。”藏鋒唇角依舊勾着,眼底卻黯然神傷:“可求不得。”
那時他尚年幼,所見所聞太少,并不能讀懂藏鋒眼中的深意,與他那句意味深長“求不得。
直到很久之後,他再度回到這片疆土,經歷過數百年的歷練後,終于頓悟。
然而那都是後話了。
9.
又過百載,印血終于歸來。
她換了副模樣,一頭白發變成黑發,長發利落盤起,眉眼也不再似從前那般妩媚動人,變成了一副英氣的面孔。若不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依舊冰冷,他幾乎就要認不出。
“随兒,過來。”
印血朝他揮了揮手。
他固執地站在原地,兩腿如同紮根在那處般,任人怎麽喊也喊不動——他有種預感,自己一旦過去便會走上一條不可預料的路。
印血冷這臉,像是對他的行為很不滿。藏鋒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對他搖搖頭:
“孩子,去吧。”
“可是……”
他抿着唇,握了握腰間的刀柄,上面的寶石有些咯手,在他細嫩的掌心留下道紅印。
“沒什麽可是的。”
印血道:“我數三聲,你若不來,別怪為娘無情。”
“……”
“三——”
他終于下定決心朝她走去,只身穿過無數畫面——或是關于寒骁,或是關于藏鋒,抑或是關于其他的魔族,但都是轉瞬即逝,再不複返。
他走了幾步,突然眼皮漸沉,昏倒在地。
藏鋒轉過身,似不忍再看:“你快些待他走。等寒骁來了,定又要鬧上一番。”
印血将沉默着他打橫抱起,少年身軀單薄,比同齡人要輕上許多。一把匕首自他腰間掉下,印血低頭看了那刀一會兒,并未撿起,轉而步入馬車中。
10.
馬車絕塵遠去,漸漸消失于黃沙之間。
而他有關于魔域,有關于藏鋒,有關于寒骁的回以,也就此塵封于戈壁中。
一過經年,直到神通關上,兩雙眼再次相
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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