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鐘溯,你能明白嗎
學挺快, 會吃醋了。夏千沉想,還挺流暢,氣勢也剛好, 沒有特別裝逼, 但達到了效果——
驚到夏千沉的效果。
“我覺得……”鐘溯拉着他在人行道上走了一截,回頭,“論先來後到,論相識程度, 甚至、甚至論他媽的身材體量, 怎麽也應該先考慮我吧?”
夏千沉晃了晃手,“松開。”
鐘溯松開了。
都沒喝多, 都很清醒, 夏千沉清晰地看到鐘溯臉上有憤恨, 有不甘,乃至抱屈。
雖然夏千沉很不願意承認,但鐘溯确實是……很認真的在吃醋。
他不喜歡夏千沉加他微信,他不喜歡那個萍水相逢要給夏千沉唱《邂逅》的空調18度。
全世界都他媽跟你邂逅了。
“你能不能……”鐘溯緩了緩大腦,“起碼別是我在旁邊的時候, 這樣。”
他不能強迫夏千沉來喜歡自己, 鐘溯明白,很多時候就是明白, 但做不到。
夏千沉對大街上來加微信的人從來都不會有好感, 他只認命地嘆氣,“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好好的就喜歡我了,我給你舉個例子吧。”
夏千沉指了指旁邊的路燈,“燈, 是光源, 星星,也是光源。它們本質上都想把這個空間照亮,但它們一個是自發的,一個是被迫,你能明白嗎?”
路燈被迫發光,星星自主發亮。
路燈被無端插上電源開始發光,就像有些人無端被掰,彎得極其自然,騙過了自己。
Advertisement
夏千沉覺得鐘溯是自己欺瞞了自己,鐘溯瘋了,夏千沉得清醒。
“我喜歡你。”鐘溯說,“能不能公平地讓我追一次。”
“你是一個字沒聽進去。”夏千沉說。
“你也是。”鐘溯望着他眼睛,“我說的,你也一個字沒聽進去。”
——
談話又一次不歡而散,返回各自的房間。
「鐘溯」:對不起。
收到這條微信的時候,夏千沉剛洗完澡,然而大約是這裏手機網絡信號有延遲,他微信頂端那個「接收中」一直在打轉。
挺好奇的,這個對不起之後這人還想說什麽?
夏千沉耐心地拿着手機,等着。
啥網啊這是,夏千沉有點焦慮了,果然網絡延遲使人暴躁。
對不起三個字後面的可能性太多了,對不起,我是個傻逼,我以為自己是Gay。或者,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一時沖動,我們還是好兄弟對嗎。
嗡。
終于網絡環境正常了。
「鐘溯」:對不起,我不該兇你,你想喝巧克力牛奶嗎,冰的。
夏千沉:事情發展到了一個水深火熱的階段,他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直男兄弟彎成蚊香,束手無策。
嗡。
「鐘溯」:對不起。
「鐘溯」:我在心裏把酒吧那小子罵了一遍,什麽野男人來勾搭我的主駕駛,罵完了又覺得不太妥當,有些偏激,所以跟你認個錯。
你他媽不是都說出來了嗎,夏千沉嘆氣。
「鐘溯」:你給我開個門吧,巧克力奶要變常溫了。
「鐘溯」:交給你我就走。
卑微jpg;
夏千沉知道,這門一開,大概率就是在給鐘溯拉進度條。但明心見性,夏千沉不喜歡嗎?不喜歡被這麽對待嗎,不喜歡被照顧,被惦記嗎。
他喜歡啊。
他還是開門了,畢竟不是真法海,千年的狐貍DNA裏全是聊齋。
“謝了。”夏千沉接過袋子。
“還有這個。”鐘溯遞過來,“格桑花。”
格桑花在藏區很常見,藏民們認為它代表着幸福美好。
夏千沉面無表情地望着鐘溯手裏那一小簇紅紅粉粉的花,很好看,再看看鐘溯的臉,很期待。
“酒店門口有個女孩在賣花,我買的。”鐘溯說。
好的,這明裏暗裏的道德綁架,算給鐘溯玩明白了。
夏千沉說:“嗯,挺好看的,你收好吧。”
巧克力牛奶的袋子裏還有些他平時愛吃的零食,賽期控制體重和各種體能訓練……什麽小餅幹,芝士棒,能忍則忍。
人就是這樣,一直想吃的,一直吃不到,也就罷了。但忽然又無端出現,而且是非賽期,想吃的欲望嘭地一下,像死灰裏蹦出來的火星。
夏千沉拆開一個芝士棒,叼在嘴裏,嘆了口氣。
第二天出發,還剩500多公裏就能到林芝市,夏千沉準備在日落前開到。
這幾天沒太趕路,都是正常的車速在開,有些放牧的人會在路邊的小攤子旁邊賣些自家做的小玩意。面紗、頭巾,和手工制作的小首飾。
藏族姑娘們偏愛珊瑚和瑪瑙,串成漂亮的長鏈編在頭發裏。這裏快到林芝了,附近有些廟宇,姑娘們也會把首飾挂在廟裏祈福。
夏千沉和鐘溯在路邊吃羊肉面,剛吃完,一個挎着小竹籃,臉上沾着灰啊土的小姑娘壯着膽子湊過來。
小姑娘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樣子,眼睛溜圓,瞳仁黑漆漆的,“買……買一串嗎……”
夏千沉和她四目相對,夏千沉眨巴了兩下眼睛,小姑娘也眨巴了兩下眼睛。
顯然,小姑娘無差別做生意,不管對方是長頭發短頭發,都可以試着問問要不要珠串。
“嗯……”夏千沉抿抿唇,“好吧,給我兩串吧。”
心說買回去給夏主任吧,夏主任是長頭發。
然而剛準備掏錢,面攤子的老板娘用藏語呵斥了兩聲,小姑娘吓得一哆嗦。
約莫是老板娘不喜歡別人在自己地盤做生意,也可能是這小姑娘找錯了買家,老板娘擔心她得罪自己的食客。
不過夏千沉還是迅速掏了錢,小姑娘的籃子裏剩三串兒,他随便拿了兩串出來,小姑娘攥着錢一溜煙跑開了。
“對不起。”老板娘用漢語說,“這個女孩兒家裏只有奶奶,沒人管她,但是再困難,也不能這樣坑人呀,她居然兩串賣你們280塊!”
夏千沉笑笑,說沒關系。
然後和鐘溯交換了一個眼神,鐘溯會意,“不要緊,我們……我們日行一善。”
老板娘嘆氣,“我們啊,就是怕年輕人被她坑錢,回去寫寫文章,就沒人來我們這裏玩啦!”
鐘溯笑着擺擺手,說:“不會的,我們嘴巴可嚴了。”
夏千沉觑了他一眼,付掉羊肉面的錢,上車了。
“這倆怎麽辦。”鐘溯問,“總不能挂車上吧,影響視野。”
“你留着吧,以後找到女朋友了給人家編頭發。”
鐘溯:“那你得留多久啊,這繩子會朽嗎?”
“你他媽……”夏千沉懶得理他,專心開車。
好在後來的路上鐘溯還算識相,沒再說什麽奇怪的話,夏千沉也比較平和。聊聊不厚道的車隊,聊聊不順利的環塔,再聊聊大家各自的成長經歷。
很快抵達林芝,地平線只剩半個亮澄澄的太陽,他們趕在租車行關門的前五分鐘到了店裏。
“精準。”夏千沉說。
把車換成了牧馬人,比較好開進墨脫的搓衣板路。
租車行大哥說:“喏,給你們一輛功臣,這車是剛從墨脫回來的!”
夏千沉覺得好哇,上車一看,副駕駛前一個锃亮的金佛擺件……
大哥趴在車窗,指了指金佛,“這個,是上位客人留下來的,說送給後面繼續租它的有緣人,保平安!”
夏千沉笑笑,“不然還是留在店裏吧,我們……呃,和我們的信仰有些沖突。”
聞言,租車行大哥臉色一變,“原來是這樣!冒犯了!!”
藏民大多注重信仰,因為自己知道信仰的重要性,故而非常明白也要尊重別人的信仰。
鐘溯莫名其妙,小聲問,“你有信仰?”
夏千沉把金佛遞還給大哥,和大哥笑笑告辭,拉下安全帶點火,“這佛擺在安全氣囊上,我信仰的是科學。”
鐘溯後知後覺,“靠……”
保平安的金佛擺在安全氣囊上……真是微妙。
——
林芝市的占地面積很大,十一萬平方公裏。他們在前往墨脫公路的附近找了間酒店住下。
這輛牧馬人改裝過,專門租給進藏自駕游的旅客,畢竟跑墨脫公路那樣的路況,普通家用SUV可經不起霍霍。
夏千沉停好車後,繞着車觀察了一下,“改得不錯,錢全用在減震和車架上了,還改了鋼籠式車身,挺惜命。”
鐘溯點點頭,“車身夠重,适合跑搓衣板路。”
兩個人在酒店門口抽了會兒煙,夏千沉爬到車頂坐着,和家用車不一樣,牧馬人的車頂夠硬,可以踩。
從這裏可以看見一百多公裏外的南迦巴瓦峰,夏千沉盤膝坐着,夜風把他外套吹得像個大俠。
“不冷嗎?”鐘溯問。
“還行。”夏千沉說,“那個珠串呢?”
鐘溯摸了摸外套口袋,掏出來一團紅紅綠綠的,“在這。”
“我帶回去給我媽吧。”夏千沉挪到車頂邊緣,向下伸手,“給我看看。”
其實這個珠串用料挺良心的,他不懂珊瑚瑪瑙的成色,這麽一長串,二百八,也還行吧,富有的夏千沉想。
鮮紅的,粉紅的,深紅的。夏千沉把玩了一會兒,鐘溯就站在車邊仰頭看着他。
“和我以前那個挺像的。”夏千沉說。
“什麽?”
夏千沉把珠串拎起來,迎着月光,“我高三念完,就和我媽去德國了,這事兒你聽說過吧。”
“嗯。”
“高中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是Gay,和別的男生不一樣。”夏千沉的聲音被風送到他耳邊,“那時候我不懂,我就在網上搜,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鐘溯安靜地聽着。
“後來,班裏有個跟我關系很好的男生,他來我家玩,看了我電腦的搜索記錄。”
“他說一定會幫我保密。”
“後來高三最後一次春游,去了當時我們那兒一座山,我就在那兒買了個紀念品,你知道的,就是這種花花綠綠的東西。”
“我覺得挺好看,買了一條,戴在脖子上。”
“那個男生幫我拍了照,然後發在我們學校官網的論壇裏,說我是Gay。”
“我媽才帶我去德國。”
夏千沉把那條長長的珠串在手腕上纏了幾道,纏得很緊,每顆小石頭都狠狠地陷進他皮膚。
夏千沉說:“很慘的,我不想你像我當初那樣,鐘溯,你能明白嗎。”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