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仰望城堡裏的公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這個月, 這兩個人想方設法的賺錢。
徐忠的官司不知道現狀如何,他們也不去關心,但他們也像之前說好的, 徐忠提供了錄像。小姑娘可憐, GP車隊秉承着人道主義進行了一部分醫藥費的資助,倒也讓夏千沉他們省了一筆。
其實GP這麽做, 說到底還是希望夏千沉回心轉意,但夏千沉表示——啊?你救助腎衰竭小女孩, 不是為了積德嗎?少跟我在這道德綁架。
葉哥給他們介紹的另外幾家汽配店也在這個月一一跑了一遍, 其中有幾個鐘溯以前也認識, 很多配件沒收太貴, 但盡管如此, 畢竟他們要改的是一輛S級賽車, 最後把夏千沉和鐘溯基本掏空了。
鐘溯留給景燃的三十萬被夏千沉壓死了不準動,夏千沉的柯尼塞格也被鐘溯壓死了不準賣。
兩個人就跟較上勁了似的,摩托比賽、圈速、場地,雖然鐘溯也有賽照, 但跟夏千沉比起來熟練度還是低了, 不過這個月兩個人橫掃了俱樂部私人比賽的第一第二, 賽車的鍛造曲軸和序列式四驅變速箱有了,防滾架和電源控制系統也有了。
就在他們付掉七萬塊的剎車盤片, 彈盡糧絕的那一天, 鐘溯忽然買回來7組輪胎。
他動了之前夏千沉要他「壓死」的三十萬,因為景燃開顱活檢後,是良性腫瘤。
這個消息無疑讓兩個人卸了一大半力氣, 得知這件事的時候, 賽車配件買齊了。
如此, 距離站點賽前一周,葉哥把汽配城店裏的倉庫借給他們改裝賽車,但問題又來了——
“趕得上嗎?”葉哥問,“一禮拜啊,改出來了還得調校,還得試車,還得搞維修車和其他備用配件。”
夏千沉和鐘溯這陣子顧不上穿衣打扮,夏千沉身上是鐘溯的格子襯衫,鐘溯的T恤中間一個碩大的史迪奇,是夏千沉的。
“趕不趕得上都得趕,調校……能點着火就行,試車到了沙魯裏山再試。”夏千沉說,“車架呢?”
“一會兒送來。”鐘溯走進倉庫,把工具箱搬出來,“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裝拉力胎,葉哥店裏的裝胎機裝不了。”
葉哥跟着點頭,“不是哥們不幫你,拉力胎實在是太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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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千沉可以理解,眼下還有更麻煩的事,他倆沒有維修隊,唯一能援助他們的就是葉哥本人和葉哥店裏的幾個員工。但他們平時頂多也就修修家用車,比如發動機敲缸啊,卡鉗磨損啊……
所有配件到齊後,他們在倉庫草草吃了個午飯,然後安靜地等着車架。
“哪來的車架,多少錢買的?”夏千沉問。
車架是鐘溯買的,鐘溯那三十萬也花得差不多,得留點去站點賽用。
鐘溯說:“翼豹的車架,沒多少錢。”
09號斯巴魯翼豹,夏千沉愕然地看過來,“不是報廢了嗎?”
“是廢了,但畢竟是碳纖維車身,GP正好賣廢配件賣給葉哥的朋友,我就買過來了,這會兒在做修複,下午三點送來。”
夏千沉一時有點百感交集。
三百萬的改裝賽車,臨到最後竟然淪落到二手汽配店。
“我們這賽季要把GP車隊給壓死。”夏千沉撚着手指,“我們要拿年度冠軍。”
——
這一周,幾乎所有時間都是在葉哥的倉庫裏度過的。
灰撲撲的二手配件,有些東西還得先把上面的泥土刮掉。
他們兩經常忙到夜裏,葉哥和員工們下班後還在改賽車,每個配件都親手裝上去,頗有一種「自己裝的賽車就算路上散架了也是活該」的莫名的英勇感。
把一堆配件慢慢組成一輛車的成就感非常大,兩個人在暗無天日的倉庫裏從天亮忙到天黑,再騎着摩托一起回家。夏千沉有天直接在後座抱着鐘溯睡着了,第二天鐘溯用捆輪胎的繩子把夏千沉綁在自己腰上。
後來夏千沉覺得這樣很容易被交警誤以為人口//拐//賣,打小就聰明的夏千沉想了個辦法,他讓鐘溯把襯衫反着穿,他從襯衫裏面抱住鐘溯,然後在鐘溯身前,用繩子捆住手腕。
當鐘溯騎在摩托上,看着自己腰上被麻繩固定的夏千沉的手腕,然後把反穿的襯衫蓋住他手腕。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來究竟哪裏不對。
不過很快鐘溯就明白了到底是哪裏不對——他當晚便夢見被捆住雙手的夏千沉,只是地點,在床上。
倉庫裏。
鐘溯皮膚上出了一層汗,夏千沉給他遞扳手,自己從配件堆裏找到汽油濾清器,問他,“這個應該不能用了吧,明天找個廠買個新的。”
“哦對。”鐘溯點頭,把額前的劉海兒往後捋了一下,滿頭的汗,“忘了說,這個我買過了,在前面店裏,我去拿。”
說完,鐘溯站起來,夏千沉剛好在他面前擋着去路。
于是他剛讓開一步,鐘溯剛好挪到他讓開的地方,還是擋着。
再讓,鐘溯再挪,兩個人跟對上了似的,讓一下擋一下。
然後兩個人噗嗤笑了。
夏千沉無奈,“默契呢,鐘溯,默契呢。”
鐘溯也笑,“我覺得你知道我會往左邊走,所以我才想從右邊過。”
夏千沉:“我知道你想從左邊走,但我覺得你應該會知道我要從右邊讓,所以你應該會從左邊走,我才往右邊讓。”
“明白了,你預判了我的預判。”鐘溯說,“這樣,你別動了,我來動。”
“行,你動。”
真是糟糕的對話,夏千沉想。
——
賽季第三個站點,沙魯裏山。
位于四川西部,橫斷山系中間地帶,左右共有七條山脈,被大渡河、金沙江、瀾滄江及怒江環繞,海拔均高于四千米,318川藏線的必經之地。
第三站點設在這裏,也是一種展望。沙魯裏山拉力賽後,便是川藏線了。
兩個人拼拼湊湊的所有餘額,最後租了一輛維修車,雇了兩個汽聯的維修工,以全場最低配置出發前往沙魯裏山。
沙魯裏山在康藏高原東南部的甘孜州,也是中國第二大藏區。
這個站點賽他們要盡量的節約成本,以随時應對突發情況。所以這次由夏千沉開車,從A市出發,兩千公裏,二十一個小時。
維修工可以跟汽聯的車前往站點,這樣就又節約了維修工沿途休息的成本,同樣,為了保持充沛的體力,他們決定把二十一個小時的車程增加到三天,每天趕七小時的路。
出發日,收拾行裝。
這是夏千沉職業生涯裏第一次沒有從車隊出發。
出發點是葉哥的汽配店,葉哥給他倆買了早餐、功能飲料,還在維修車裏塞了個一路平安的符。
新改的賽車只有車架還是翼豹車架,其他全是另外的配件,但夏千沉決定它依然叫「翼豹」。
夏千沉把翼豹開進維修車後挂車廂,兩個人和葉哥道別,踏上了前往甘孜州的路。
對夏千沉來說,除了身邊的鐘溯,什麽都變了。
從今天起,不再有人絮叨股價贊助,不再有你是全村希望的壓力,他只需要像真正的豹子一樣,飛奔在山林、雪地、荒野。
上午九點出發,馬不停蹄地進行三百公裏,在服務區吃午餐、休憩片刻,繼續趕路。
傍晚七點,下高速,休息。
他們的行程比較随緣,開到夏千沉覺得有些疲了,就在最近的高速出口下高速。
可能下來是個村鎮,可能下來是某個城市的邊緣。
然而就像當初在沙漠裏一樣,人少的地方,星空都很美。
挑了個看上去還不錯的旅店,鐘溯提出夏千沉在旅店睡,他在車上睡。理由是這地方太荒涼,他擔心有偷車的。
夏千沉細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于是夏千沉一個人進了旅店,鐘溯把維修車停到旅館後院,他頭頂就是夏千沉的房間,鐘溯睡在維修車裏。
他洗完澡,趴在窗邊往下看,能看見維修車後挂車廂的頂。這種感覺挺神奇的,有點像……私奔?逃亡?到哪裏累了就停在哪裏,夏千沉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他關上窗,合上窗簾,去床上躺下。
然後發微信給鐘溯。
「夏千沉」:站點跑完了,我們就進藏吧。
「夏千沉」:站點賽結束賠償金就到了,去不去墨脫。
他們之前說好了,要跑一趟墨脫公路。
他有太多地方想去看看。
不僅是墨脫,還有羌塘、可可西裏、岡仁波齊,橫亘在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
這次沒有車隊束縛,沒有贊助施壓,沒有必須要跑到哪裏的死命令。
這次是自由的,灑脫的,到哪裏累了,就停在哪裏。
人生有幾次這般恣意,離開A市,離開GP,離開重重桎梏之後,他才發現——這才是他熱愛拉力的原因。
片刻後,鐘溯的微信回了過來。
「鐘溯」:我們可以留在西藏,一直到川藏高原拉力賽。
夏千沉看着這句話,倏然覺得自己和鐘溯之間有了極強的共鳴。他從床上跳起來,拉開窗簾,推開窗戶往下看。
鐘溯沒呆在車裏,他盤膝坐在維修車後挂車廂的頂棚,擡頭在看他。
有一瞬間鐘溯覺得,仰望城堡裏的公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作者有話說:
晚上九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