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傷痛一更
我、不、愛、你、了。
五個字猶如無數利箭射來,将景澤喬身上紮出無數個窟窿,血流得滿地都是,包括他碎成一片一片的心髒。
他手足無措地望着慕思妍,不敢相信又不想去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嗓子像被人狠狠掐住,發不出聲音,近乎呢喃地道:“你怎麽會不愛我?不可能!你說過你最愛的人是我,你會永遠愛我!”
慕思妍甩開景澤喬握住她的手,面無表情地道:“你沒愛過我!我為什麽分手後還要愛着你?我就算想愛你,我也愛不起你!”
他們熱戀期很長,似乎一開始就熱戀了,直到分手的前一晚,中間沒有過疲憊期和冷淡期,其實這是她單方面以為的。
當時陷入愛河的她,只感受到景澤喬對她的好,頂着他女朋友的名號,愉快享受以前沒有過的優待,看不到他們之間堪比萬裏鴻溝的差距,不知道他動動手指頭,便能碾死她這只螞蟻。
感情是可以平等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她和景澤喬的地位,天上與地下是最合适的形容,何況他們感情也不平等。
剛分手的那段時間,她就領教過景澤喬想趕她走,不讓他找到她,她就絕對踏不進他的世界一步。可他能輕輕松松地知道她的行蹤,随時随時地找到她,還能查到她新的電話號碼。
他這一生順風順水,出身在上層家庭,長大後,手裏大把優質資源能用來創業,還繼承得來常人幾百輩子換不來的巨額財産,一直站在金字塔頂尖的位置,總是高高在上。
她有什麽?不過是比普通人聰明點,運氣好點,考進國內最好的大學,讀到研究生畢業,工作方面趕上國內影視行業的爆發期,吃到一點紅利。
若是沒有他給的分手補償,和戀愛時送她價值不菲的禮物,她這輩子老老實實,不出差錯,應該是過着小富即安的生活,沒多少幾率和他站到一個高度,沒法跟他談地位平不平等。
他們兩個人,只要他不對她好,想對她做什麽,她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說句真心話,他讓她感到恐懼,只想遠離他。
這樣的人,她怎麽會愛得起呢?
退一萬步說,她現在還愛着他,答應複合和結婚,他能甩她一次,将來誰能保證不會甩她第二次,她第二次的結局會比第一次的結局好?
她根本不敢賭把真心交到男人身上,并且是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此時此刻,景澤喬慌亂得不能自已,整個人快要瘋掉,切身體會到自己當初對慕思妍說沒愛過她,她是什麽樣的心情,何種的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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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到她說他不愛她、她愛不起他,他面上血色急速褪去,将她緊緊地摟在懷裏,從她身上汲取溫暖,似是這樣做,才能讓他好受一點,“思妍,我愛你!我沒有不愛你!”
昔日想聽到的‘我愛你’,竟是這種場景聽到,慕思妍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大概是可笑又諷刺吧。
“別說了,也別玩這一套來欺騙我。如果你愛我,你當初就不會借着送我生日禮物的名義,來謀劃分手,那麽冷漠地說沒愛過我。”語畢,她大力推開景澤喬,走向自己的房間。
由心髒開始的劇烈痛感蔓延至全身,景澤喬失去所有力氣,沒有力氣去追上慕思妍,站在原地不動。
進入房間前,慕思妍掃一眼失神般的景澤喬,補充道:“你不愛我,我不愛你,我也把話說得不能再清楚了,請你以後不要來找我!”
而後,她利落地關上門,并把門栓拉上,防止外面的人能打開門。
聽着關門聲,景澤喬在這一刻終于知道自己究竟弄丢了什麽。
他不止是弄丢了慕思妍的人,也弄丢了她那顆愛他的心。
生氣不利于身體健康,慕思妍呆在房間裏,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心情。
不知過去多久,手機響起鈴聲,屏幕顯示是溫暖來電,她頗為意外地接聽電話。
更讓她意外的是,溫暖開口便是說:“思妍,你在酒店坐電梯走得太快,我沒來得及介紹我男朋友給你認識,還有……在場的另外一個男人是我男朋友的哥哥。”
當時在電梯門前的只有四個人,她、景澤喬、溫暖和溫暖男朋友,溫暖這會口中的另外一個男人明顯是指景澤喬。
世界有這麽小嗎?Ding ding
她和景澤喬戀愛六年,只見過一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人,那個人是景恒之。
萬萬沒想到,溫暖男朋友竟然是景澤喬的弟弟,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碰到第二個和景澤喬有血緣關系的人。
溫暖說話時中間停頓了一會,好像有什麽要說的,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她不作猜測,簡單直接地問:“你知道景澤喬是我前男友嗎?他弟弟告訴你的?”
“是的!我走之前,看到景澤喬追你到電梯裏,你……沒事吧?”
溫暖這句話,細細聽來,藏着對她的關心,也有一絲擔心,慕思妍想了想當時景澤喬追她到電梯裏的畫面。
那個畫面,可能從溫暖的角度看,景澤喬似是要對她不軌吧。
本不想和景澤喬當衆發生什麽,最後仍然發生了,還被溫暖和溫暖男朋友目睹,她有點尴尬地道:“我沒事。”
确認慕思妍沒事後,溫暖放下心來,便說:“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你可以找我!早點休息,晚安!”
慕思妍聽得出溫暖是好意,也是真心實意地想幫她,沒有任何的居心不良。
理由非常簡單,因為溫暖是頂級二代,其父親創立的維克集團,是國內互聯網的巨頭,而溫暖很小的時候就被定為維克集團的接班人,現在已經是維克集團的掌權人。
一個掌控擁有數萬員工的企業的負責人,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對付一個普通人,不像B市那群人,知道她不是景澤喬的女朋友,不再把她放在奉承的位置上,來嘲諷或是落井下石。
只是普通朋友,無意中的一次巧遇,溫暖主動地提出要幫助她,防止景澤喬對她做什麽,她心裏暖暖的。
想起坐電梯前随口跟溫暖說的敘敘舊,她現在是真的想和溫暖敘舊,奈何溫暖電話挂得太快,她不得不在微信上找溫暖,約定敘舊的時間,順便告知餘音一聲,讓餘音也參與。
調整好心情,慕思妍正常地洗漱、打開電腦工作。
直到臨睡前,她有點擔心景澤喬來按門鈴,要進她的房間。
她已經把話跟他說得不能再明白了,他應該不會再來找她吧?
從他過往做出來的事情看,他似乎沒這麽閑,一想到這,她放心地去睡覺。
殊不知,她隔壁的房間裏,充斥難以言喻的傷痛,男人長身玉立,站在落地窗旁,久久不動,旁邊桌子上擺滿酒瓶。
S市是一個不夜城,尤其這家酒店位于CBD區域,到處都是散發燈光的高樓大廈,營造出明亮璀璨的氛圍感,容易使人陷進去這般美麗的夜景裏。
景澤喬毫無欣賞夜景的心思,腦海裏循環播放慕思妍說不愛他時的模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對他僅剩厭煩和抗拒。
每當循環一次,痛苦和後悔便會增加一分,逐漸演變成囚籠,将他困在無處可逃的陰影裏,世界漆黑至極,伸手不見五指。
曾經不費吹灰之力,他就得到慕思妍對他的愛,擁有時,不知道到底有多麽的珍貴,如今失去後,他方知珍貴,并無所适從。
她不愛他了,他要怎麽做,才能讓她再次愛上他?
她還會愛他嗎?會願意再次回到他的身邊嗎?
***
好朋友和慕思妍也是朋友,自從慕思妍來S市後,餘音沒想過要三個人出去敘敘舊什麽的,忽地被慕思妍通知敘舊,愉快地答應。
在敘舊的前一晚,她又來酒店找慕思妍,想趕緊把劇本的第二十一集 給寫完。
當她快走到慕思妍房間門口時,看見旁邊有個身形颀長的男人,男人是背對着她,導致她看不了正面,但好看的人,往往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光靠背影也能看出來是個大帥哥。
對方西裝三件套的打扮,尤為凸顯寬肩窄腰的好身材,特別是那雙筆直的大長腿,宛若是T臺上走秀的超模,非常引人注目,她不由自主地多瞄幾眼,然後發現一個問題。
他為什麽站着一動不動,似乎盯着慕思妍房間門口的樣子?
餘音特意加快腳步,趁着經過對方身邊的短短幾秒裏,目光定格在對方所在的方向,一張面部輪廓清晰、五官立體深邃的臉龐闖入眼中。
帥!很帥!非常帥!
縱然在影視圈見慣各類帥哥,她不得不承認,眼前男人的顏值和身材,屬于頂尖的行列,并且對方仿佛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貴氣,一看就是二代出身,現在身居高位。
情不自禁地多關注對方,她沒忘記在慕思妍房間門口停下,準備按門鈴時,男人居然朝她走近。
“你好!請問你是住在這個房間的新住客嗎?”
聞言,餘音不明所以,看在對方是個大帥哥的份上,回答:“我不是住這個房間的,是我朋友住在這個房間,我是來找她的。”
“你是思妍的朋友?”
聽到對方說出慕思妍的名字,餘音當即反問:“你是哪位?跟思妍什麽關系?”
同為編劇,自然是知道從事這個職業的人,喜歡悶在家裏寫劇本,趕劇本進度的時候,還能宅到天荒地老,許久不出一次門。
她了解慕思妍最近基本沒出過門,慕思妍在S市總共沒認識幾個人,也說過不想談戀愛。
所以,眼前的男人是誰,哪裏來的?
餘音臉上剛爬滿疑惑,随即聽到男人說:“我叫景澤喬,是思妍的前男友。”
“……”餘音有一瞬間的語塞。
慕思妍的前男友怎麽在這家酒店,還站慕思妍房間門口,是想做什麽?
她立刻想起各種社會新聞上,某某某男子對前任糾纏不休,發生哪些不好的事情,頓時警惕地望向景澤喬,問:“你找思妍,有事嗎?”
景澤喬沒事找慕思妍,只是看她幾天沒出門,而他明天要回去B市處理工作,想在臨走前見她一面,親自将慈善活動上買的粉鑽戒指送給她,又怕她見到他會生氣,遲遲沒有去按門鈴。
他将手中的小盒子遞給餘音,“這是我送給思妍的禮物,麻煩你幫我送一下。”
一般情況下,舉手之勞這種小事,餘音是會樂意幫忙的。
問題對方是慕思妍的前男友,她遲疑了,“啊這……思妍在房間裏,你其實可以自己送。”
若問餘音現在最讨厭的人是誰,非景澤喬莫屬。
如若不是景澤喬和慕思妍分手,弄得慕思妍寫不出劇本,她中途接手,而且,她手裏本來就有一個劇本,現在寫兩個劇本,都得趕進度,簡直是要她的命!
別管如何讨厭,對方本人出現了,她不能連基本的社交禮儀都沒有,也不知道慕思妍和景澤喬當下處于什麽階段,幫不了景澤喬拿禮物給慕思妍。
景澤喬抿唇道:“思妍應該還在生我的氣,不會想見到我,麻煩你了。”
餘音不想幫這個忙,煩惱如何拒絕景澤喬,而這時慕思妍打電話來問她,她到哪了,怎麽還不見她來酒店裏,她下意識地說:“我在你房間門口。”
一聽到餘音這話,慕思妍馬上從書房來到客廳,打開大門。
眼前不止餘音一個人,還有景澤喬也在。
這幾天沒出過門,沒見景澤喬來找她,慕思妍以為景澤喬早飛回B市,豈料他今晚出現了。
礙于有第三個人在場,她神色如常地掃視眼前的兩人。
場面顯然有幾分尴尬,餘音佯裝不知道景澤喬是慕思妍的誰,若無其事地走進屋子裏,再去書房裝死。
慕思妍略微不耐煩地朝着景澤喬問:“你又來幹嘛?”
先前找慕思妍複合,景澤喬未曾想過她不愛他,單純以為她是對他提的分手,之後又拒絕她複合,她在生他的氣,不想見到他罷了。
那時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信心,覺得他們有六年的感情基礎。
現在他知道感情基礎,說要建立她還愛他之上才有用,一旦她不愛他了,他對她而言,只是一個讨厭的前男友。
無論她現在怎麽對待他,都是他自找的。
他仿若沒聽出她言語中的不耐煩,将小盒子塞到她的手裏,低聲道:“我明天回B市,這是我幾天前在慈善活動上買的戒指,想在走之前送給你。”
戀愛六年裏,慕思妍收過景澤喬送的許多首飾,唯獨沒有收過戒指。
去年生日當天,她期待他拿出戒指向她求婚,然而那晚的自己像是個蠢貨。而在今天,他竟然送她戒指,她真的搞不懂他是怎麽想的。
感到些許不适,她想把小盒子塞回給他,結果他不肯拿。
她不由抿了幾下紅唇,道:“分手前,我暗示過你,給我送情侶戒指、求婚戒指和婚戒,你是怎麽說的?說下次送,甚至送個珠寶公司給我都行!
我想要時,你明明聽懂了,卻裝沒聽懂,還敷衍我。
分手後倒是給我送戒指,你不覺得諷刺嗎?”
景澤喬确實聽懂慕思妍那次想要他送戒指的隐藏暗示,那也是他認為分手不能再拖的原因之一,她已經計劃好和他的未來,他卻不能和她走進婚姻裏,唯有佯裝聽不懂。
他低下頭,清晰地看着她臉上的不耐煩和嘲諷,飽含歉意地道:“對不起!我不應該裝沒聽懂。”
“以前想要,你不送!現在你想送,我不要!”慕思妍示意景澤喬拿回小盒子,“你明天回B市,從今以後就不要再來S市了。”
“你确定要定居S市嗎?”
“我确定!”
現代社會,交通發達,出行方便,但距離仍是一個問題,景澤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逃離的城市,會成為他愛的人的定居地,與他相隔千裏。
剎那間,他腦海裏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就是搬回來S市居住。
他定定地注視她片刻,“S市個別方面比不上B市,整體來說,它們不相上下。你戶口在B市,你定居在S市,有錢買房嗎?戶口打算怎麽遷?”
“……”慕思妍料不到景澤喬一下子把話題轉移到遷戶口和買房,有些怔住。
她本科時實在受不了家裏人,不想受父母控制,将戶口直接遷到B市,是景澤喬幫的忙,還因此在B市有購房資格,買下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子。
現在國內各大城市為搶奪人才,給高學歷人群設置了便利的落戶方式,她本碩都是P大的,不必旁人幫助,可以任意在各大城市落戶,将戶口遷到S市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景澤喬已經給她想,她戶口怎麽遷到S市,有沒有錢在S市買房。
她是該說他這位前男友體貼呢,還是要懷疑他另有所圖,但這也沒什麽好圖的,他根本不差錢,沒在物質上虧待過她。
轉念想想,她不換定居地,完成手上的劇本,仍要回B市居住,為什麽要跟着景澤喬的思路走?
她皺了皺眉,“景澤喬,你是有什麽毛病嗎?前女友怎麽遷戶口,有沒有錢買房,不關你的事,你操心那麽多幹嘛?”
“按照B市購房政策的規定,購入時間不滿五年的房子不能出售,你自己買的房子未滿五年,我送你的房子也不滿,你拿不了房子賣錢。”景澤喬頓了頓,“我在S市有套房子,等你戶口遷到S市,我叫人過戶給你。”
“……”慕思妍徹底怔住,十分不理解景澤喬是在做什麽。
她自己買的那套房子,年底滿購入五年時間,過戶到下一任主人的名下,而找到合适買家是長時間的事情,她早讓中介挂牌出售,不用擔心購入未滿五年,無法過戶。
景澤喬補充:“是今安區的獨棟洋房。”
B市四合院和S市洋房是齊名的,它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貴,慕思妍面對又要送她房子的景澤喬,嘴角微抽:“上次你送我房子,是分手禮物,你這次送我房子,你圖什麽?不會是當複合禮物吧?”
說完,她覺得不對。
從景澤喬的角度,他住B市,她住S市,兩地相隔将近兩千公裏,這種複合,跟複合沒有差別,他用不着拿獨棟洋房來當複合禮物。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景澤喬:“你就這麽怕我餓死嗎?”
“不,我是想幫你穩定在S市的生活。”景澤喬餘光掃了掃慕思妍房間裏的環境,“短期住酒店是方便,長期住不舒服。”
“用你說!”慕思妍當然知道長期住酒店不舒服,可她有什麽辦法。
見到慕思妍的人,禮物也送到她手裏,景澤喬極其想在離開前抱抱她,最終忍住了,道:“我走了,再見!”
慕思妍沒跟景澤喬道別,直接将門關上。
而後,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和景澤喬說話,注意力被轉移,她沒把戒指成功還給他。
重新打開門,景澤喬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她只好勉為其難地收下戒指。
沒人會嫌錢燙手,戒指是景澤喬自願送給她的,她有權處理戒指,拿去賣掉換錢很适合。
她剛想随手找個地方把戒指放好,餘音從書房裏走了出來,滿臉好奇地望着她。
“姐妹!你前男友還……蠻帥的!”
讨厭景澤喬是一回事,認同他的顏值又是另一回事,餘音認認真真地跟慕思妍誇她的前男友,也在間接誇她找男朋友、對于顏值要求的眼光好。
慕思妍斜掃一眼餘音,“你怎麽知道景澤喬是我前男友?溫暖跟你說的?”
“溫暖沒跟我說過!”餘音眼前冒出一個問號,“你前男友和溫暖認識嗎?”
“景澤喬是溫暖男朋友的哥哥。”
餘音眼睛瞬間瞪到最大,“世界太小了吧,溫暖男朋友竟然是你前男友的弟弟!”
慕思妍也覺得世界太小,同時覺得奇怪。
溫暖男朋友怎麽知道她是景澤喬的前女友?還有,景澤喬剛才找她的反應不對,那麽積極地幫她在S市定居,很怪異!
直覺告訴她,景澤喬不像是要放棄複合!
他想做什麽?
***
來視察S市分公司是真,來找慕思妍緩解思念帶來的難受也是真,即将要離開S市,景澤喬內心深處湧現一絲道不清說不明的惆悵感。
或許是下一次見到慕思妍,可能要長一點的時間。
又或許是他太過厭惡這座城市,但賀深叫他回去看望父母的那番話,時不時地在他耳邊響起。
航班是在中午,他上午有空檔,莫名想重游故地。
畢竟,厭惡歸厭惡,這座城市還是承載了他人生前面十八年的記憶。
當車子經過今安區的一個小區大門,景澤喬不由叫司機停車,隔着車窗,依然看清楚小區的名字。
名字很熟悉,四周卻是不熟悉的。
十多年時間足以改變熟悉的環境,他拿出手機,撥通許多年沒打過的號碼:“爸媽現在住哪?”
兄弟之間的關系不算和睦,可他們也不是仇人,賀深一直保留他哥的號碼,他女朋友前幾天因為擔心他哥對慕思妍做什麽,還讓他打電話給他哥問情況,而他哥沒接電話。
這會他哥打電話來問父母現在住哪,他簡單利索地給挂電話,然後将地址以短信的形式發給他哥。
浏覽了幾遍陌生的地址,景澤喬吩咐司機開車前往那裏。
即使再怎麽厭惡那個窒息的家,曾經無比憎恨父母的自私,他回來S市一趟,沒看望父母便離開,也有點說不過去。
有陌生人來訪,物業必然是要通知業主,再讓陌生人作登記,景澤喬僅說了自己叫什麽,物業立即放行,并向他指明他父母房子所在的方向。
來到父母房子的門前,大概是自己成年太久,無需監護人,要在父母眼皮底下生存,他心态和未成年時截然不同,不再抱有厭惡的心理,将自己當做是一個來訪的客人。
按下門鈴,他靜靜地等待有人來開門。
沒過幾分鐘,大門被打開。
不是管家之類的人來開門,而是他至今美麗優雅的母親。
他母親一頭瀑布般的黑發,找不到一根白頭發,面上存在一點歲月的痕跡,卻無損她的美麗,身形保持得像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孩,纖細白皙,使今年五十多歲的她,看起來像三十多歲。
十多年沒回來S市,不意味着他期間沒見過父母一次,他母親在十多年裏去過B市幾次,但不是專門看他的,是探望他外公,以及他外公去世時,他母親處理他外公留下來的財産。
他母親在景家財産上有執念,絕不讓景家其他人當繼承人,一定要讓他當繼承人,外面傳是他通過狠厲的手段,來剝奪他舅舅一家的繼承權,不讓他們繼承景家的大部分財産,實則是他母親做的。
就連他舅舅一家都這麽以為,為此,他們非常不滿,他母親沒跟他們顧及什麽親情和親戚關系,用他的名義來摁死他們,并且放話,誰要是敢鬧,誰就喝西北風,小部分的財産都不給他們。
和母親見面已快是六年前的事情,平時也沒聯系過,景澤喬此刻對着自己的母親,心裏極為平靜,不鹹不淡地道:“媽。”
望着十多年沒回過家的兒子,景夕臉上沒有半點笑容,由上到下地掃量他一遍,淡聲道:“我不打電話給你弟弟,還真不知道你悄悄回來S市。”
幾天前和弟弟在慈善活動碰到,現在聽到母親說打電話給弟弟,景澤喬下意識地認為是弟弟告訴母親,他回來S市了。
景夕冷瞥一眼兒子,“站在外面做什麽!進來!”
景澤喬跟着母親的步伐走進屋子裏,他把自己當做客人,他母親也像把他當做客人,叫管家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叫他坐着,不知道做什麽去。
一個人獨自坐在客廳,他生出一絲後悔,父母不需要他的看望,他來看望就像笑話。
就在他想離開之時,他母親走了回來,對他說:“賀正年在外面,我剛打電話叫他回來,他大約半個小時後回到。現在這個時間點,你吃過早餐沒,想吃點什麽?等賀正年回來做,還是叫廚師做?”
母親一向喜歡連名帶姓地叫父親,景澤喬已經習慣,并不認為奇怪。
而且母親有時會故意将父親當做住家阿姨來使喚,叫父親做這做那,總有做不完的家務活等着父親,父親也沒有過怨言,母親叫做什麽就做什麽,他也習慣了。
景澤喬重新端起桌上的杯子,淺喝一口茶,道:“我吃過早餐了。”
“哦。”
母親哦一聲後,似乎沒有話要跟他說了,處于這種安靜得可怕的陌生環境,景澤喬宛若回到幼年時,不禁站起身,“媽,我不等我爸回來了,我中午的飛機回B市。”
景夕擡眼注視兒子,夾雜些許冷意地問:“急什麽?你自己數數多少年沒回來看過賀正年,他今年六十了,你是不是想等他死了後,回來參加他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