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冬溫夏清
杜衡話雖那般,但到底還是跑了一趟蕭國公府,只不過他前腳剛到,後腳便看到國公夫人往修遠侯府去了。
也是,自家兒媳受此大驚,蕭夫人還能閑庭信步不成?
蕭國公夫人容氏早年身子不好,在祖籍北域調養過一陣,祖宅的院子恰好挨着江家大郎江玄的府邸。江家大夫人戚氏爽朗,容氏也直來直去,一來二往,兩家便熟識了,後來江玄夫婦北上伐敵,還把江素卿托付給容氏照顧,兩家關系可見一斑。
若是沒有後頭的事,容氏自是樂得高興,她一直想要個女兒,只可惜前頭三個生的都是兒子,如今抱着個眉清目秀的奶娃娃,忍不住心中疼愛。半月後,蕭睿到北域侍奉母親,順便接母親歸京,這才有了後來蕭睿抱着江素卿進城門的事。
容氏對蕭睿嘴上嫌棄,覺得自家這個大兒子小小年紀便老實呆板,以後肯定讨不着媳婦,所以兒子一來,容氏便把素卿賴給他帶,美其名曰讓他學學怎麽帶妹妹,以後長大,也好讨姑娘家歡心。
兩個小孩就這麽待在一起,一個兩歲,一個八歲,也不知是怎麽玩到一塊的,總之到後來,蕭睿也沒學會讨姑娘歡心,會也只會讨一個。
這兩日,修遠侯府孫嬷嬷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容氏豈能不知?但聽着前頭是兒子在替素卿做主,也還坐得住,沒想今晨醒來,又聽手下嬷嬷說,侯府裏有個手腳不幹淨的庶女,仗着姨娘執掌中饋,偷素卿小姐的東西。
容氏仔細一問,便知那庶女怕惦記上她兒子了,兩件事并在一塊,容氏哪還能坐得住?風風火火往侯府趕。
這頭,林氏正帶着江娴認錯。
江娴今日剛解了罰跪,林氏帶着她炖了湯,到侯爺面前說一說軟話,侯爺看着嚴厲,但耳根子還是軟的。
誰知,話還沒說出口,容氏便來了,兩人只得被遣到後堂去。
蕭睿講話幹脆,原是随了娘親,蕭夫人與侯爺也相熟,客氣裏話也是直來直去:“這兩日聽聞素卿院子出了不少事,我擔心她心情不好,過來看看她。”
江娴站在角落,聽容氏一開口便找江素卿,面上寫滿了不高興。
“已經讓沅叔去喚素卿了。”素卿和蕭夫人的往事,江進亦也是知道的,對蕭國公府這門親事也很滿意,知道蕭夫人憂心素卿,便把芝蘭院的事又細細同蕭夫人說了遍。
兩人說着話,江素卿和姜辭一道來了。
江家沒有主母,身份最重的兩位女眷便是她們,貴客臨門,姜辭自是要在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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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說話,江進亦不好在場,早早退了。
蕭夫人見着江素卿,牽過她的手,眼裏帶着慈愛:“好孩子。”
江素卿帶着蕭夫人往花園去,今日怕是要下雨,屋裏悶得很,不好說話:“勞夫人牽挂了。”
“你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我不牽挂你牽挂誰?”蕭夫人把江素卿看了又看,又仔細着說了些體己話,知道江素卿無礙,她也寬了心,這會兒看見姜辭,一道問了,“這便是世子夫人吧。”
姜辭福了福禮。
“方才聽侯爺說起你,顧老将軍的孫女到底是不錯,出了這麽大事,也沒亂。”
“夫人言過,姜辭也是沒有辦法,才想着報官的。”
蕭夫人一聽這話,便知此女聰慧,不攬功也不出頭,位置放得低,卻不顯得卑微,是個适合做主母的,若不是已經嫁人,她都想點來做兒媳,模樣生得這般好,明眸皓齒又俏又乖,看着便讓人歡喜,她怎就沒能生個女兒呢。
蕭夫人自是把姜辭誇了又誇,才說起正事:“如今我們兩家雖只交換了庚譜,但婚事是定下了的。”
一聽這話,江素卿便低了頭,婚事怎能當着姑娘家的面談,怪羞人的,她不好意思地牽了牽姜辭的衣擺,姜辭便和蕭夫人一齊笑了。
這事江素卿做不了主,林氏跟了一路,這會兒輪到她上前了:“蕭夫人。”
蕭夫人看她那半是谄媚的模樣,便知她不是正房出身,問:“不知這位是?”
“是府上的三姨娘。”蘭嬷嬷看蕭夫人皺眉,解釋道,“夫人怕是不知,侯府多年沒有主母,府上便中饋一直是林姨娘在操勞。”
修遠侯府的家事蕭夫人不便指摘,卻能點出蘭嬷嬷話裏的不對:“如何能說沒有主母?江世子不是娶了正室夫人進門嗎?”
音落,林氏臉色一青。
蘭嬷嬷彎眉,總算是逮着機會替姑娘出氣了:“蕭夫人不必憂心,林姨娘淮安伯府出身,還是能應對中饋雜事的。”
蕭夫人也跟着笑:“說的是,只是淮安伯庶妹衆多,不知林姨娘是哪位?”
一句話裏藏了刀,林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尴尬道:“妾是淮安伯的三庶妹。”
這一日,蕭夫人沒談江素卿的婚事,倒是把林氏庶妹、妾室的身份聊了又聊,直聊得林氏說不出話。
蕭夫人雖未直言,但衆人也看出蕭夫人不想讓林氏操持江素卿的婚事。
姜辭在一旁聽熱鬧,只覺得還是蕭夫人手段高,捧着你呢,卻讓你渾身難受,前世她為了讨好林氏,并沒有那麽快接手中饋,過了大半年才把中饋握到手中,為此還聽了不少蜚語,說她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任由一個姨娘把持中饋。
就在林氏手足無措時,江娴端了茶來。
她步子款款,一身菱花短襟夾襦,露出白皙光潔的胸口和鎖骨,腰間別着個紅花香囊,唇上點朱紅。蕭夫人掃了她一眼,只覺得這人比一般的丫鬟要花哨些,直到她瞧着江娴眉眼中流露出的矯揉造作,才知這人是誰。
一個偷穿了大人衣裳不自知,還自以為貌美的小孩罷了。
蕭夫人吃茶,林氏總算是找着機會松了一口氣,這蕭夫人說話像笑面虎一般,每一句都戳她心口上,可偏偏她一句話都頂撞不得,生怕一句不該,教江素卿的事折了。
誰知,她一口氣沒緩過來,蕭夫人忽然搖頭:“這茶太劣,上不得桌,倒了吧。”
品的是茶,看的卻是江娴。
林氏和江娴臉色具是一白。
這日夜裏,蕭國公府重新拟了帖子,說是詩會改地點了,總之改來改去,遞到修遠侯府的拜帖裏沒了江娴的名字。
江娴怒不可遏,在芳菲院中大鬧了一場,回想晌午蕭夫人的話,這才後知後覺——蕭夫人哪是在說茶,分明是在說她比之江素卿不如,說她上不得臺面。
她原還想着若是蕭夫人不喜歡她也沒關系,她盡心讨好蕭世子便好,只要蕭世子喜歡她,蕭夫人還能攔着她進門不成,可沒想到,她竟連詩會都不能去了!
江娴拿着這事氣沖沖地找林氏,可林氏眼下都已是自顧不暇,若不是江娴,她怎可能會落到這般田地?
她可算是想明白了,蕭夫人不是來看江素卿的,她是來替江素卿出氣的!不僅如此,她還看出江娴心懷不軌,心裏惦記她的兒子!
侯爺是男子,不懂後宅的彎彎繞繞,看不明白江娴偷江素卿東西裏含着這一層意思,但蕭夫人是什麽人?那句“倒了”,不是貶低她們,是在提醒江娴,若是存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早些消了——
這便是警告,如今她管着江素卿的婚事,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蕭夫人護江素卿護得歷害,一個不高興,到侯爺那說些什麽,不說中饋,便是江素卿的婚事,她都拖不得!
她一直以為蠢的是蘇嬷嬷,卻不想,自己是被江娴給害了!
一夜間母女離了心,雨開始下。
雨淅淅瀝瀝敲上窗扉時,姜辭還在垂眸深思,今日這事一出,中饋之權遲早落到她手裏,不說她和江逾明的事,就先緊着江素卿——她與江素卿是平輩,這身份不能和蕭夫人談婚事,可她也不願林氏來談,落人話柄。
江逾明進來時,看姜辭扶額為難,問她:“怎麽了?”
姜辭略略擡眼,想着随口搪塞兩句,沒有哪個男子喜歡插手後宅事的,女人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跟他說了也是白說。
“無事,想來是今日陪蕭夫人說話,累着了。”姜辭淺淺帶過。
江逾明看她眼睛不太亮,想來确實是累了,便道:“今晚早些睡。”
姜辭裝模做樣地打了個哈欠,乖乖上了榻。
另一邊,江逾明借着沐浴的功夫,找了雲霜:“夫人今日可是用早膳了?”
雲霜沒想過世子抓這事抓得這般緊,磕磕巴巴如實道:“夫人醒來……便是中午了。”
江逾明皺眉:“是身子不适?”
雲霜更尴尬了,小聲答:“……只是沒醒。”
從前夫人在家,便沒人管過她睡覺的事,夫人身子虛,不容易睡着,睡着了不容易起,這事連周氏都知道。
江逾明只得按了按眉心。
雲霜看得心裏一“咯噔”,夫人嫁進侯府前,便打聽過侯府的規矩——冬溫夏清,昏定晨省,江世子是出了名的守規矩,起身上榻的時辰連下人都摸得清清楚楚,因為世子只要住在府裏便沒誤過時辰,日子一板一眼,該吃該睡,時間跟用尺子打出來的似的。
不過說來也怪,進門前,夫人早把作息調好了的,不知怎的,進門後竟全忘了,明日還是得提醒夫人,省得世子不快。
雲霜心裏彎彎繞繞,卻不知江逾明已經換了話題:“今日可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修一下,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