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香腮弄粉
芝蘭院和琇瑩院挨得近,姜辭沒走多遠便到了。
蘭嬷嬷見世子夫人來,欣喜地把人迎進院裏,客客氣氣道:“世子夫人且等等,大姑娘就來了。”
姜辭便問:“大姑娘今日可是有旁的事忙?”
前世姜辭便和江素卿接觸不多,江素卿嫁人後,兩人更是連面都碰不着。
說來也正常,她替江娴相看夫婿,兩人若是見面,也只剩尴尬,畢竟江娴壞了江素卿和蕭世子的感情,她這麽一幫,倒像是站隊似的。
所以,她們本是對立的人啊。
蘭嬷嬷不避諱,直說了:“大姑娘種茶樹呢。”
大梁女子喜喝茶,也有在院中栽茶樹的習慣,之前姜辭煎的菊茶,便是江素卿送的。除此之外,江素卿還慣喜歡侍弄花草,當今皇後娘娘勝愛牡丹,還曾請她入宮幫忙照料。
“是蒙頂茶,蕭世子幫忙尋的。”蘭嬷嬷笑起一臉褶子,像是不知道這些年輕人到底是怎麽想的,“這茶樹原只長在甘露山上,現下被大姑娘移到這院牆內,也不知還能不能養活。”
“那為何還要種?”姜辭不解。
蘭嬷嬷笑意更深了:“蕭世子喜歡啊,這蒙頂茶不好買,姑娘就想自己種。”
原來如此,姜辭恍然,這大姑娘和蕭世子倒是郎有情妾有意,也是,兩情相悅的感情才能算天作之合,這麽一想,她同江逾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佳話,都是官媒娘子瞎吹的,根本經不起考驗,難怪風一吹就散了。
姜辭在東屋落座,茶還沒切好,江素卿便擦着汗從外頭進來了。
一身紅白相間的流雲褙,袖間紋月季,鬓邊一朵夾白水仙珠花,除了描眉,未施粉黛,整個人素得很,可能是方才出了汗,如今香腮弄粉,眸光靈動,無端多了三分俏。
江素卿是越看越好看的類型,眉眼随了大爺,很是俊俏,偏生鼻尖一顆小痣,既憐又嬌。
“堂嫂怎有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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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辭把錦盒放在桌上:“前兩日喝了大姑娘贈的菊茶,覺得清熱下火,很是喜歡,想着需得拿什麽做回禮,才不辜負大姑娘贈禮之情。”
“不是什麽稀罕物,竟勞煩堂嫂跑一趟,回禮可就千萬不必了。”
“那不能行,我還想向大姑娘再讨些菊茶呢,不帶點禮來,不好張這個口。”
江素卿和蘭嬷嬷對視一眼:“堂嫂到底是書香門第,一張嘴,叫我說不出話來。”
是個直性子,姜辭心想。
“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一點香料罷了,我知大姑娘喜歡花草,應當也喜歡香,但挑的是我喜歡的味道。”姜辭把錦盒推到江素卿面前。
江素卿打開看過一眼,目光倏然一頓,擡眼看姜辭:“嫂嫂這是?”
姜辭眉眼一彎,神色沒變:“聽聞蕭國公府月末要辦詩會,我也收到帖子了。”
江素卿的手指壓上錦盒裏的信:“倒是巧,我也收到了詩會的帖子,想來能同堂嫂做個伴。”
“蕭世子清風雅樂,如此年紀便在大理寺任少卿,詩文也是一等一的好,我鮮少讀詩,也聽過蕭世子的名字,想來京城渴慕蕭世子的人不在少數,就是不知蕭世子這般清雅的人,怕不怕惹上塵埃了。”
江素卿微微側頭笑了:“堂嫂想說什麽?”
“花香味濃,招蜂啊。”
話音一落,東屋速寂。
江素卿看了眼蘭嬷嬷,蘭嬷嬷一頓,欠身下去了。
“大姑娘與蕭世子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自是看不到旁的人。”姜辭看着江素卿,“可三姑娘大膽如此,連府中下人都懂,大姑娘又豈會不知?”
江素卿沉默半刻,輕聲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所以大姑娘是不打算管了?”
“不過一些小玩意,她想要便拿去吧,難道我還同她搶不成?”
“一些金玉首飾,大姑娘可以不介意。”姜辭話鋒一轉,“但她想要的若是蕭世子呢?”
江素卿壓着信封的手倏然一白。
“三姑娘讓孫嬷嬷從大姑娘這換走天絲雲錦,天絲雲錦是什麽?”姜辭突然淩厲了起來,“大夫人嫁給大爺時,所穿嫁衣便是天絲雲錦,大姑娘不管不問,是想把這門婚事拱手讓人嗎?”
“我不是——”
姜辭不理她,直接道:“若是三姑娘穿着天絲雲錦出現在蕭世子面前,大姑娘覺得蕭世子會如何想?”
江素卿只覺得眼前一黑,腦子裏盡是姜辭和蘭嬷嬷的話——
“這是嫁衣啊,蕭世子的意思這麽明了,你到底在想什麽?如今你們不過議親,庚書都沒換,蕭世子便把嫁衣料子送來了,卿兒,你敢說你不懂蕭世子的意思?”蘭嬷嬷恨鐵不成鋼,凄然,“這是承諾啊,他還沒見你,便說定了要娶你。”
“……堂嫂,我如何不知?”江素卿抑制不住地捂住了臉,“可是我不能……”
姜辭覺得不太對:“怎麽了?”
先前她暗示江娴換雲錦,便是想讓江素卿注意江娴,可事實告訴姜辭,江素卿是知道的,但她不管。
對于江娴和江素卿的事,姜辭本可以袖手旁觀,她要出氣,等江娴名聲一塌糊塗後煽風點火就夠了,但她還是插手了,為什麽?
不過是想在和離前,還江家恩情罷了。
姜家離京,滿城奚落,唯有侯爺出手相助,姜辭對侯爺是敬重的,而今日所做,便是為了不讓江娴敗壞江家名聲。
江娴偷首飾,江素卿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天絲雲錦不一樣,這是嫁衣,以侯爺對江素卿的疼愛,她萬可以請侯爺做主,這事便算了結。
府裏亂一時,好過名聲亂一世,才是姜辭原本的計劃,可這大姑娘的行為,着實讓她有些看不懂。
嫁衣被偷了,還這麽閑情逸致地種樹……
江素卿攥住了錦盒裏那一紙信封,上面娟秀【蕭睿親啓】,簡直像刺目的朱紅落在她心間。
沒過半息,她氣息全亂,在一種介乎頹唐的狀态裏,忽然看到姜辭的目光,裏面凝重又驚疑,卻奇異地安撫了她淩亂的心,她眸光都在抖,半晌啞然:“堂嫂,我殺人了。”
“……”姜辭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什麽?”
“半年前,除夕的時候。”江素卿說這話時,目光都是亂的,仿佛那事尚在眼前,“正是年夜,星子很黑,院裏有家的下人都回家過年了,只有那三個孩子,無父無母,是第一年被賣進侯府的。我看他們可憐,便讓他們在排房包餃子,做年夜飯,沾沾喜氣……”
“年夜飯是要蒸年糕的,而過年的年糕要抹點顏色才喜慶,我屋裏有糖漿,便讓他們去拿。”江素卿說到這,呼吸突然緊了,“我走之前他們還好好的,可我吃完年夜飯回來,他們,他們都死了——”
姜辭瞬間攥住她的手,江素卿的手全涼了。
“是夾竹桃,堂嫂……他們拿錯了糖漿……是我害死了他們……”
“不怪你,不怪你……”姜辭溫聲絮絮,拍着她的手背,見她鎮定一點,才問,“你在屋裏弄夾竹桃做什麽?”
“夾竹桃強心,皇後娘娘有心疾。”
姜辭攥着江素卿發冷的手,覺得不對,死了那麽多人,這麽大事,府中竟無半點風聲,這不對勁:“那些人呢?”
江素卿哽咽:“是孫嬷嬷,孫嬷嬷幫我處理的。”
姜辭瞬間明白了。
難怪前世江娴這麽勾引蕭世子,江素卿都不曾對她有過半點逾矩之動,原來是有把柄在她們手裏!
孫嬷嬷是林氏的人,這事讓孫嬷嬷拿捏,無疑是林氏威脅江素卿的利器,難怪她只能對江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堂嫂,我當如何?蕭世子本就在大理寺當職,他若知道此事,該如何看我?”江素卿悲從中來,“他如此待我,我卻不知該如何配得上他……”
姜辭也沒想到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心裏亂麻麻的:“你如何确定那些人是你殺的?夾竹桃和糖漿到底不同,黃口小兒都難輕易認錯,他們就算分不清,聞一聞不就知道了?”
“我也曾懷疑,但屋裏确實只剩那碗糖漿了。”
“驗屍了嗎?”
“沒敢驗,讓孫嬷嬷做主,全全埋了。”
“那些人死前什麽模樣?”
“便是夾竹桃中毒的模樣,我那夾竹桃藏得深,不好找的。”
姜辭卻道:“既是不好找,便不該那麽輕易被下人找到。你也說那些孩子孤苦無依,是頭一年在侯府過年,你允了他們自己做年夜飯,他們更是感激。剛承了主人家的恩,又無依無靠,行事作風當比有家室的粗使更謹慎些,哪敢為了一份糖漿,随意在主子屋裏翻找?”
江素卿聽着姜辭的話,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那……”
“那糖漿你還有印象嗎?”
江素卿站起來:“糖漿就是普通的糖漿,我做的糖漿比外頭的多幾分槐花香,我是認得的,裝糖漿的瓷碗,我也沒敢扔,一直留着。”
姜辭看了那瓷碗,沒什麽特別,不由皺眉,覺得這事不好辦。
江素卿看姜辭臉色不好,心情又沉重下來。
誰知,姜辭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忽然道:“這事得找蕭世子辦。”
翌日,晨陽明明。
姜辭心裏記挂着江素卿的事,醒得很早,起身時驚動了江逾明。
“怎麽了?”
“有些事。”姜辭打着哈哈,跨過江逾明的腿,從榻上下來,去屏風後梳洗。
誰知剛梳洗完,江逾明也起來了,他看她一身絹紗金絲繡花裙,手裏攥着帷帽,問:“要出門?”
話音一落,雲霜便來通報,說是大姑娘已經在等夫人了。
“夫君,我可以出門嗎?”
“……”她半只腳已經跨出屋門了,江逾明還能說什麽,“……早些回來。”
嗯,人已經走得沒影了。
作者有話要說:
迷妹+1
小江:老婆有新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