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北極
清晨五點。
“宋郁, 醒醒。”男人的聲音低啞。
宋郁感覺昏沉沉,完全睜不開眼,渾身腰酸背痛, 仿佛被車轍碾過。
一只大手蓋住她的眼睛,帶着粘稠濕潤的水氣。
落地燈被打開,光線透過指縫還是洩漏進來。
宋郁不适應地皺皺眉,發出一聲不滿的哼唧。
“再不起趕不上飛機了。”裴祉輕拍她的肩膀。
從她休息到現在,大概總共也就睡了三個小時, 宋郁心裏升起一股氣,抖掉他的手:“走開, 別吵我。”
随着動作, 蓋在她身上的薄被滑落, 露出精致立體的鎖骨,以及大片雪白肌膚, 其中不乏斑駁的吻痕,乍一看觸目驚心。
“……”裴祉知道是把她折騰過了,薄唇輕抿,彎腰将她抱起來, 帶到衛生間。
宋郁閉着眼睛,由着他弄,整個人軟若無骨, 靠在他身上,不放過每一分鐘睡覺的機會。
“張嘴。”
宋郁張開嘴。
裴祉對着鏡子,幫她刷牙, 過了那麽久, 嘴唇還是紅紅腫腫的。
宋郁兩條腿沒力氣, 時不時腿軟, 裴祉只能兩只手架住她的胳膊,費了半天勁才洗漱完。
幫宋郁換好出門的衣服,裴祉一邊要扶着她,一邊顧兩個行李箱,手腳并用都嫌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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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電梯下樓的時候,他站在角落,宋郁還沒醒,像是樹袋熊一樣挂在他身上。
裴祉被壓在牆上,累得夠嗆,無奈道:“你能不能自己站會兒。”
宋郁雖然閉着眼睛,意識卻還算清醒,她把臉埋進男人的脖頸,不算客氣地咬了一口薄薄的肉。
“這都賴誰?”讓他停也不停。
電梯在中間樓層打開。
顫顫巍巍走進來一個年邁的老頭,乍一看電梯裏的狀況,表情驚異,拄着拐杖在側邊站好,時不時地瞄一眼兩個抱在一起的年輕人。
裴祉扯了扯嘴角,只能假裝沒看見,擡手按在宋郁的後腦勺上,将她的臉擋住。
好不容易把宋郁帶進車裏,安全帶系好,她頭一歪,又繼續睡下去。
裴祉沒辦法,把座椅也放倒下來,讓她睡得舒服。
幸好開往機場的那條路不算很堵,走大興機場高速,一個小時多點兒就到了。
路上睡了一個多小時,宋郁也稍稍緩過神來。
“到了記得給我打電話。”裴祉叮囑。
宋郁戴上口罩,不高興地看他一眼,嗔怒道:“我才不給你打。”說完,拖着行李箱就往檢票口走。
裴祉望着她的背影,一臉無奈,這小孩兒,氣性還挺大。
從北京沒有直飛朗伊爾城的航班。
攝制組一大早出發,換了各種交通工具,等終于到目的地,已經是晚上九點。
提前約好的當地向導兼翻譯早就在約好的地點等待,攝制組總共七個人,租了兩輛車,開車回酒店。
宋郁的那輛車裏,坐了向導和攝影師趙鑫鑫。
趙鑫鑫是被宋郁拉來的,她對鏡頭的要求太高,又不喜歡用分鏡設計師,認為那樣反而是把拍攝給框死了,所以很少有能合作的攝影師。趙鑫鑫是為數不多,不用她怎麽費口舌,就能領會她想要的畫面的攝影師。
“啊啾——”趙鑫鑫打了個噴嚏。
他将羽絨服裹緊了,縮着脖子窩在副駕駛:“我靠,這裏比北京冷太多了吧。”
“你開暖氣了嗎?”趙鑫鑫伸手在出風口試探,問向導王瑞。
王瑞是常年居住在朗伊爾城的中國人,四十歲上下,經營着一家旅行社,這次是友情幫忙做攝制組的接待工作。
他一邊開車,一邊笑道:“開了,就這個溫度了,你們剛來還要适應适應。”
朗伊爾城是世界上距離北極點最近的城市,雖然不及新奧爾松那個科學小鎮離北極更近,但居住人口卻更多,約有一千八百人。到處燈火通明,在荒涼的白色大地之中,透着熱鬧與生機。
王瑞扭過頭:“宋導冷嗎,車後窗有毛毯,要冷可以蓋一下。”
宋郁搖搖頭:“還行。”
更冷的地方她都去過了,加上現在已經是二月末,天氣漸漸回暖,朗伊爾城現在負二十來度的溫度對她來說不算什麽。
“毛毯不要給我。”趙鑫鑫扭頭說。
宋郁把毛毯遞給他。
趙鑫鑫攤開毯子,把自己整個裹進去,就露出個腦袋。
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對了,我得給我媳婦兒打個電話。”
“現在?”王瑞看他一眼,“國內和朗伊爾城差了六個小時的時差,這會兒國內應該都半夜三點了,這打過去,你媳婦兒不罵你。”
趙鑫鑫想了想,收起手機:“也是,她肯定早睡了,明天再說吧。”
朗伊爾城的面積不大,簡單閑聊的功夫,車已經開到了酒店。
王瑞幫忙把他們的行李搬下來,在櫃臺辦理了入住。
宋郁的房間在三樓。
三層高的建築,在朗伊爾城已經算是高的了,加上酒店的地勢也位于城市最高的地方,從落地窗往外看,整個朗伊爾城盡收眼底。
白雪皚皚之中,有如繁星的燈光綴在連綿的建築上,像極了籠罩在玻璃球裏的世界。
許是因為以前每次置身于這樣的冰封世界,都是和裴祉在一起,宋郁從進入北極圈開始,就常常想起他,思緒不受控制。
萬籁俱寂裏,手機的震動聲清晰。
宋郁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走到床邊,拿起随意丢在上面的手機。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整個人趴進柔軟的床鋪裏,接起了電話。
“喂。”聲音溫溫懶懶的。
“到了?”
宋郁“嗯”了一聲,她偏腕,看手表的時間,往上加了個六,國內時間已經淩晨四點。
“這麽晚還不睡。”她說。
“等你啊,還不給我打電話。”裴祉的聲音低啞。
宋郁不想顯得自己氣那麽早就消了:“就不打,生氣了。”
裴祉無奈:“你自己不該嗎?”他已經算是很大度了。
宋郁終于有機會解釋,輕哼道:“電影裏是照着原著小說拍的,我上學的時候才不做那些。”
女人似嬌嗔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在漆黑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清晰。
裴祉一個人站在窗邊,月光清冷,攏在他身上,投射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雖然他表面上看并沒有多在意,輕描淡寫就過去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天腦子裏進了多少遍電影裏的畫面。
辦公室的窗戶敞開着,春寒料峭,一股冷風鑽了進來。
裴祉吸了一口氣,憋悶在心底的情緒,突然舒暢。
他忍不住輕呵,這小孩兒,可真能拿捏着他的,現在才知道跟他解釋。
“好吧,那是我錯了。”裴祉開腔。
結果明明是小孩兒嘴欠,道歉的還得是他。
男人的聲音低低緩緩,透過聽筒,鑽進她的耳朵裏,每一個音符都自帶顫音似的,連帶着鼓膜的震動,一直蔓延到內裏,癢癢麻麻。
沒見過認錯認得那麽直接的,宋郁把臉埋進被子裏,涼涼的被子布料貼在滾燙的臉上。
許久的沉默。
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仿佛聽着這樣的呼吸聲就已經夠了。
一聲被壓抑的輕咳打破了寧靜。
宋郁從被子裏冒出頭來:“你怎麽咳嗽了?”
剛才沒有注意,仔細聽,裴祉的聲音确實比他們分開時要沙啞一些。
裴祉将辦公室的窗戶關上:“可能是上課話說多了。”
“行了,時間不早,快去休息。”他說。
宋郁雖然有些舍不得挂斷,但想起國內更晚的時間,估計他也很困了:“那你也睡吧。”
“嗯。”裴祉應聲,“晚安。”
跨越山海,隔了六千多公裏的移動信號挂斷。
裴祉凝着窗外,無垠的夜色裏,突然心情好了不少,發出一聲低低地嗤笑。
攝制組在朗伊爾城的第二天,就開始進行拍攝的工作。
極夜已經籠罩這座城市數月,越到後面人們越加難耐,對太陽的渴望日益強烈。
攝制組運氣很好,沒幾天就拍到了非常豐富的極光素材,計劃拍攝的當地人合作起來也意外順利,雖然天氣嚴寒,但每日都是其樂融融的。
連着工作了一周,因為進度比較快,宋郁索性放了全組兩天的假。
趙鑫鑫閑不住,張羅着讓向導王瑞帶大家在城裏逛逛,順便買一些帶回國的手信。
城裏相對繁華的街市,不少像他們這樣的游客,東張西望,看哪裏都新奇。
宋郁對買手信不那麽熱衷,裴祉自己來北極的次數比她還多,确實沒什麽可帶的。
等其他人在特産店逛的時候,宋郁繞着周邊的小路溜達,突然發現被特産店擋住的角落裏,還有一家很小的門面。
門面四周堆滿了積雪,門上挂着一個銅質的鹿角,做工精致漂亮,在灰蒙蒙的夜色裏發出光。
宋郁看着門面,覺得眼熟,很快想起來,是之前周琰發過給她的專門制作銅飾的藝術品店。
她走進小店,推門進去,挂着的銅質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歡迎。”一道清淡的女聲傳來,用的是英語。
宋郁順着聲音望過去,一下就看見了坐在舊木桌前,穿着羊皮圍裙的店主。
女人有一頭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垂下,年紀看上去二十五歲左右,皮膚很白,五官精致,長相很漂亮,明顯是亞洲人的骨相。
“随便看看。”她擡起頭看一眼宋郁,友善地笑笑,依然用的英文。
随即又很快低下頭,忙活起手上的工作,正在做一副銀色細框的眼鏡。
有時候逛店,顧客和店主是需要碰一下磁場的。
女人不冷不熱的态度,一下對上了宋郁的喜好,她自顧自地在小店裏轉悠起來。
店裏的面積不大,從舊家具市場淘來的大木桌上,整整齊齊擺着各種各樣的飾品。
每一件的做工都極為精致細膩。
飾品的總數不算很多,應該是手工制作的緣故,沒辦法量産,也沒有标價格,标簽上只寫了不同的名字,代表着飾品所屬。
小店的灰色牆面上,釘着不少圖紙,看畫風很容易看出不是出自同一個人,應該是接的定制單,客人自己畫的簡單粗稿。
宋郁掃過木桌上所有的飾品,扭過頭,剛想找店主詢問。
這時,女人手機鈴聲響起,她的餘光瞥向屏幕,依然沒有放下手裏的活。
眼鏡的輪廓定型,她拿遠了觀察是否對稱,任由手機響着。
宋郁見她沒有接電話的意思,索性直接問道:“請問定制單一般多久能做好?”
女人終于放下手裏的眼鏡,用桌子旁挂着的布擦了擦手,順便按掉了手機的來電。
“要看你做什麽。”她的聲音溫柔,說話的時候眼睛直視着宋郁,讓人覺得很舒服。
“耳墜。”
女人點點頭:“耳墜的話,一般要七天,不接急單。”
攝制組在朗伊爾城要待到太陽回歸日那一天,七天倒是不算長。
“那我定制一對耳墜。”宋郁說。
“有帶圖稿嗎?”女人問,“還是需要我這邊設計?”
宋郁想了想:“紙筆能借用嗎?我直接畫一下,不是很難的圖案。”
女人從桌子抽屜裏抽出紙筆遞給她。
宋郁憑借着記憶,描摹出了之前在雨林裏丢了的那個耳墜的樣式。
圓形的圈裏,嵌着一顆六芒星。
在黑暗裏,會反射出十字的光。
手機震動的聲音重新響起,打電話的人契而不舍。
震得桌子也有微微的顫抖。
宋郁的線條有些不穩,她擡起頭,問道:“你不接嗎?”
時衾抿了抿唇,說了一聲“抱歉”,接起電話。
“傅晏辭,你煩不煩?別再打給我了。”女人用的中文,比她用英文時,嗓音要軟糯得多,不過口氣倒是不算好,說話很沖。
宋郁愣了愣,反應過來,原來她也是中國人。
電話對面有男人的聲音,聽不太真切,似問了句什麽。
時衾臉上的表情一滞,好像有些慌亂,随即又反駁道:“我做什麽事情,用不着和你彙報。”
“管好你自己。”說完,她徑直挂斷了電話。
宋郁握着筆,松了又緊,覺得有些尴尬,仿佛偷聽了別人吵架的牆角似的。
時衾把手機關機,丢進了抽屜裏,白淨的臉頰泛起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麽。
不過她的情緒調整很快,重新恢複成了清清淡淡的樣子。
見宋郁一直低着頭,手裏的筆來來回回,動線不像是在畫畫:“需要幫忙嗎?”時衾用英語輕聲問。
發音标準,嗓音低柔婉轉。
但宋郁覺得還是她的中文更好聽,明明很不高興了,講話還是軟軟糯糯的,聽的人心裏癢癢的。
宋郁忍不住想,如果她是對面的人,說不定還想故意氣她,讨她的罵。
她把手裏的稿紙遞過去:“不用,我畫完了。”
許久沒有聽到過的鄉音入耳,時衾一怔,很快剛剛平靜的臉上,又紅了起來。
她換回了自己的母語,讷讷道:“你也是中國人啊。”
時衾接過稿紙,低頭去看,食指在紙張的邊緣摩挲。
“你想做成和稿子一模一樣的,還是需要我加一些設計?”她問。
“就照着上面的來吧。”宋郁的圖案,完全是複刻那個算是被她弄丢了的裴祉的耳墜。
時衾抿唇,将稿紙夾起,“這樣的話制作比較簡單,大概三天能做出來。”
“行,那我三天後來取。”宋郁頓了頓問:“需要先付款或者定金嗎?”
“不用。”時衾搖搖頭,“等你看到成品,再決定要不要買。”
聞言,宋郁挑了挑眉,覺得有些驚訝,倒是第一次見這樣做生意的,萬一顧客跑單,豈不是就白做了。
不過宋郁看過店裏展示的飾品,沒有一件是敷衍做出來,每一件都很有特點,也難怪她有底氣不收定金,估計沒有人在她這裏舍得跑單。
時衾拿起桌上精致的小木尺,“方便量一下你耳垂的尺寸嗎?我好把控耳墜的大小。”
宋郁把一邊的頭發撩開,露出耳朵讓她量,女人湊近來時,有一股很好聞的清竹味道。
“有一個尺寸能做大一些嗎?”
時衾收起尺子,不解地看向她。
宋郁笑笑,解釋說:“我想和我男朋友一人戴一個。”
在印第安人的傳統習俗裏,銅制的飾品可以祛除災病。
這幾天她跟裴祉打電話,總能聽見他的咳嗽,雖然等她回去的時候,可能他早就好了,但宋郁還是想做一對耳墜,當作賠他之前丢了的那個。
攝制組休息兩天之後重新開工,極夜即将結束,白天也不像以前一樣是完全的黑夜,有了灰蒙蒙的光亮,太陽從極遠的地方輻射過來微弱的光線,但始終看不見真正的太陽。
在這樣黑不黑,白不白的日子裏,反而顯得更加難捱,連心情都變得陰郁了不少。每一天對太陽的期待都更深一點。
當天拍攝結束,天已經全黑了。
宋郁一直惦記着耳墜,特別期待做出來會是什麽樣,所以沒有和攝制組一起回酒店,而是折返去了商店街。
她到店裏到時候,時衾還差一些收尾的工作,大概還要一個小時。
左右沒事,宋郁自己晃蕩到了不遠處的書店打發時間。
書店裏賣的書大多用的是挪威語,在推薦書籍的架子上,擺着十幾本封面各異的書籍。
宋郁雖然不認識字,但一眼認出了是《失愛》這本書。
它的封面和國內出版的封面除了色系有所偏差,其他完全一樣。
宋郁想起出國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耳根子不由自主發起了熱。
她從書架上拿起書,去收銀臺結賬。
買完書,她看了眼時間,一個小時已經過了,宋郁慢吞吞地溜達回店裏。
開門的時候,銅質風鈴悠揚綿長。
從店裏迎面走出來一個男人。
一陣風掠過。
宋郁聞到一股很淡的檀香味道。
男人的身形挺拔修長,大衣被穿堂風吹起。
門口的位置很小,只夠過一個人的,宋郁下意識地往旁邊站,讓開了路。
“謝謝。”男人的聲音清冷,純粹幹淨,仿佛井水一般潤透,語調是往下沉的,聽得出他此時情緒不佳,卻也沒有因此失了禮貌。
宋郁原本沒有擡頭,也被這聲音吸引,目光看向他。
此時,男人已經邁步越過她。
宋郁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下颚線條明晰深刻,薄唇抿得很緊,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邊眼鏡,沉穩內斂,襯得眉骨更加深邃,眉心處卻皺出了層層的峰。
即使愠怒的樣子,也是往內收的,渾身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衿貴。
男人的步伐很快,已經走遠,隐匿在了沉沉夜色裏。
宋郁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這是在店裏和老板吵架了?以她對時衾的印象,按理應該沒有顧客能跟她吵起來吧。
她轉身往店裏走。
銅質風鈴聲再次響起。
時衾聽見聲音,指尖在眼角匆匆擦過。
雖然動作很快,但宋郁還是不小心看到了被她擦掉的眼淚。
短暫的沉默。
時衾率先開口:“不好意思啊,剛才有點事耽誤了,馬上就好。”嗓音啞啞的。
她從桌上各種各樣的工具裏挑出一樣,給耳飾做最後收尾的工作。
烏黑長發垂落,時衾的臉藏在濃密的頭發裏。
有水珠啪嗒啪嗒掉在桌子上,氤氲出深色的圓點。
宋郁心裏咯噔一下,猶豫片刻,從桌子邊抽了張紙,默默遞過去。
“......”時衾也不想再遮掩,接過紙,小聲道了一句:“謝謝。”
明明哭得那麽傷心,還有功夫和她道謝。
宋郁想起剛才的男人,他們兩個人的舉止言語,看上去都是很懂涵養與克制的人,竟然能鬧得不歡而散也很神奇。
又過了幾分鐘,時衾終于調整好情緒,吸了吸鼻子,擡起頭來。
“耳墜做好了,你看看。”
宋郁的目光落在她推來的木質首飾盒上。
一大一小兩個銀色的銅制耳墜,質感被打磨得很潤。
六芒星的線條簡單明了,外圍的圓環上加了很細膩的暗紋,比她想象的還要精致。
“太好看了!”宋郁不由感慨。
聽到她的贊美,時衾笑了笑。
宋郁買單臨走時,想了想還是問道:“剛才你為什麽哭?”
對異國他鄉遇到的中國人帶了一份莫名的親近和關心。
時衾關掉了桌子上的臺燈,店裏的光線瞬時昏暗下來,陰影籠罩住她一個人。
她的視線低垂,落在桌上那副未完成的銀絲細邊鏡架上。
“可能是太久沒和人說話了吧。”她低聲說。
店裏每天的人來來往往,可她卻還是覺得很孤獨。不管是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
時衾扯過抹布,擦了擦髒了的桌面,然後随手用抹布,将鏡架蓋住。
唯一讓她感到不孤獨的人,又很讨厭。
因為職業的關系,宋郁的理解和共情的能力一直很強,很快明白她話裏潛文本是什麽。
走回酒店的路上,宋郁雙手放在外套口袋裏,方形的小木盒握在手心,被捂得溫熱。
她盯着地上的雪,踩出一個又一個腳印,思緒萬千。
以前她好像也是一個很容易感覺到孤獨的人,經常覺得與人群格格不入。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連宋郁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已經很久沒有那樣的感覺了。
口袋裏手機震動起來。
宋郁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一下找到了原因。
“在哪呢?”男人低沉緩緩的聲音傳來。
宋郁嘴角不自覺勾起,她停下腳步,專注于和對方講話。
“回酒店的路上。”她答道。
裴祉“嗯”了一聲:“今天拍攝怎麽樣?”
宋郁低頭,踢了踢地上的雪:“就那樣吧,能拍的都差不多拍完了,白天灰蒙蒙的,光線不好,拍不出什麽效果。”
“太陽什麽時候才能來呀。”她忍不住抱怨,極夜的天氣讓人厭倦煩悶。
裴祉發出輕笑,安慰道:“快了,再過幾天,極夜就要結束了。”
宋郁哼哼唧唧:“我一天都忍不了啦。”
其實她是能忍的,攝制組裏沒少有人抱怨極夜難受,缺乏陽光容易導致抑郁,但她作為導演,從來不會傳遞負面的想法和情緒給到團隊。
只有對着裴祉,好像變了一個人,嬌氣的不得了。
“宋郁。”裴祉突然叫她的名字,“你擡頭。”
宋郁一愣,下意識地擡起頭。
遠處,男人身形挺拔,左手拿着手機,覆在耳邊,大步朝她走來。
路燈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投射出修長的陰影,和她的連結在一起。
四目相對。
宋郁怔怔地望着他,落進了男人漆黑明亮的眼眸裏,仿佛掉進了宇宙星河。
周圍的空氣停滞了流動,時間在這一瞬也凍結。
許久,宋郁對着手機,輕輕地說:“你騙人。”
她的太陽,明明已經來了。
作者有話說:
遛一遛我下本文的男女主,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我的預收呀!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榴蓮包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萍 10瓶;osh、貓咪、咖喱魚丸 5瓶;peachi- 2瓶;48751106、松鼠醬、魚淵遠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