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赤道
有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裴祉皺了皺眉,眼眸微擡,看見了走到河岸邊的女人。
宋郁雙手插在衣服兜裏,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看他,長眉微挑。
裴祉站在河裏,河水不算深,将将沒過小腹的位置,露出他精瘦結實的腰腹,水珠滾落,氤氲出一道道痕跡。
宋郁目光在他的腰腹停留了兩秒,覺得嗓子眼裏有些幹。
男人和她對視,不緊不慢,一點沒有被人看到的驚慌和恥感。
誰也沒有說話。
好像荒原裏的獅子和獵物狹路相逢,在沉默裏試探。
試探究竟誰是獅子,誰又是獵物。
最後是宋郁先沒了耐心。
她伸手摘掉耳機,連着麥克風一起挂在了一邊的樹上。
“這裏是公共區域吧,我可沒有違反約定。”宋郁先發制人。
“……”裴祉淡淡掃她一眼,很快收回視線,沒有接話。
見他不搭理自己,宋郁不知道怎麽的較上了勁,更想去招惹人家。
她背靠在身後的棕榈樹幹,散漫随意地搭話,“河裏有食人魚,你不怕嗎?”
裴祉複掀起眼皮,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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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他終于開了腔,語氣不鹹不淡,“你可以下來試試。”
英文發音是難得的字正腔圓,嗓音裏帶着濕潤的磁性,很好聽。
宋郁自動忽略掉了他言語裏的冷淡與攻擊性。
她聳聳肩,“還是算了吧。”
這時,不知從哪裏跳來了一只小猴子,躍進了水裏。
小猴子一路游到了男人身邊,扒拉他的肩膀,好像彼此認識。
裴祉用部落語言說了句什麽,然後架着小猴子的咯吱窩,将它往水裏丢。
小猴子很喜歡這樣的玩耍,發出吱吱吱的聲音。
宋郁看着男人和猴子自顧自地嬉戲,完全當她不存在似的。
很久沒有被人這麽忽視,甚至比不過一只猴子,她更較勁兒了。
宋郁在河岸邊蹲下來,和男人的距離拉得更近。
“這是你的寵物?”她問。
裴祉給猴子梳毛的動作不停,依然沒搭理她。
宋郁并不在意,繼續問:“它叫什麽名字?”
“在我們國家,養猴子是犯法的。”她又說。
反倒是小猴子通人性,每次宋郁說話,就要扭頭去看她,眨巴眨巴它水汪汪的圓眼睛。
朱迪一向喜歡漂亮女人,好幾次想從裴祉的手裏跳出去。
他的眼眸低垂,河水裏倒影出女人的影子,漆黑的頭發,眼睛明亮澄澈,透着狡黠的光。
裴祉不由想起之前她一臉篤定說不會過來這邊,真是有夠說話不算數的。
小猴子趁着裴祉走神的功夫,手腳靈敏地撲進了宋郁的懷裏。
宋郁吃了一驚,随即頗有些得意地看向水裏的男人。
看吧,它更喜歡我。
“……”裴祉望着在女人懷裏賣乖的小公猴,一陣無奈。
好色的小東西。
“朱迪。”他叫猴子的名字,攜着淡淡的警告。
朱迪充耳不聞,并沒有回去的意思,甚至露出紅屁股朝向他。
宋郁觸碰到小猴子濕漉漉的毛發和柔軟的身體,想起之前看到當地人扒猴子皮時的樣子。
她抿了抿唇,不确定地問:“你是準備把它養大了吃嗎?”
沒想到話音剛落,朱迪好像能聽懂她說話似的,立刻從她的懷裏跳了出去,露出尖尖的牙齒,發出憤怒的聲音。
它用長長的尾巴勾住樹枝,躍進了叢林。
像是剛才一樣,突然出現,突然消失。
臨了還甩了她一身的水,宋郁還沒反應過來,眨了眨迷茫的眼睛。
裴祉瞥見她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嗤。
宋郁盯着男人嘴角勾起的笑意,密匝匝的黑色眼睫蓋下來,冷淡的氣質收斂,多了幾分的柔和。
遠處的夕陽也變成了玫瑰色的霧霭。
宋郁注意到他的胸前挂了一串鏈子,墜着一顆彎彎尖尖的白色牙齒,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
許是她的視線太過直白,男人朝她的方向走來,水波紋四散開來,牙墜兒輕輕的晃蕩,晃得她心裏癢癢的。
裴祉的瞳孔漆黑,眸色漸沉,朝她走來的速度加快。
宋郁怔怔地和他對視,心髒跳動的節奏亦加快,甚至能聽見跳動的聲音,撲通撲通。
耳邊也是嗡嗡作響,像是不真實的白噪聲,越來越高頻。
男人從水裏伸出手臂,肌肉線條勻稱,水珠在陽光反射下發出七彩的光。
他大手扣住宋郁的腳腕,突然猛地一拽。
猝不及防之間,宋郁瞪大了眼睛,還沒來得反應,整個人已經被扯進了水裏。
天旋地轉。
黃色渾濁的水瞬間包裹住她,更要命的是,男人還把她往水裏按。
宋郁腦子裏閃過了無數的念頭,以及罵人的髒話。
沒想到這個當地男人這麽不禁撩。
她不該忘記布日古德的下場,自己可能比他還要慘一些。
恐懼迫使她用力掙紮,反抗男人的力道。
好不容易出了水面,宋郁一睜眼,看見了水面上方烏泱泱的馬蜂。
馬蜂發出嗡嗡嗡的聲音,極具進攻性,振得宋郁頭皮發麻。
她的臉色刷得一下慘白,用不着男人再按她,自己就麻溜鑽回了水裏。
一顆蘋果大小的蜂巢不知道被誰扔到岸邊,被驚擾的馬蜂憤怒地在空中盤旋,想要尋找侵犯的對象。
朱迪躲在棕榈樹的最高處,看到河裏的一幕,笑嘻嘻地拍手亂跳。
在雨林裏,被成群的馬蜂咬那麽一下,可不是鬧着玩的,很容易致命。
河水污濁,宋郁不敢睜眼,在水裏又不能講話,兩只手在水裏亂抓,拽住男人的胳膊,焦急地晃動。
裴祉的反應很快,直接環住她的腰,順着河流的方向往外游。
宋郁下意識跟着他游,偶爾小心翼翼地浮到水面換氣。
兩個人靠得很近,隔着被打濕的衣服布料,薄薄一層,宋郁能夠清晰感受到男人手掌的溫度,胳膊有力,緊緊地扣住她,極具安全感。
河水沒有想象中的刺骨,反而帶着一股暖暖的溫度,應該是被太陽烘烤過的緣故。
宋郁的心髒跳動格外劇烈,頭腦發脹。
直到他們游出了幾百米的距離,才将馬蜂甩在了後頭。
男人架着她的胳膊,就像剛才架着小猴子一樣,幫她在水裏站穩,她的腳踩在了河床柔軟的泥土裏。
“咳咳咳——”宋郁從水裏冒出頭來,水順着頭頂往下留,嘴唇止不住打顫。
裴祉扯住河岸上垂下來的樹枝,一個借力,動作利落地翻身上岸。
宋郁眼睫顫了顫,水珠滾落,回過神來。
她的視線凝在他身上,随即又失望地撇撇嘴。
啧。
洗澡還穿褲子。
裴祉将她目光的下移看在眼裏,連失望的表情也捕捉到了,好氣又好笑。
宋郁的呼吸微喘,剛才游了那麽久,早就已經沒有一點力氣,連河岸也爬不上去。
“你拉我。”
她的聲音因為嗓子裏嗆過水的緣故,變得軟糯,有啞啞的鼻音。
忽略她現在狼狽的模樣,倒像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在撒嬌。就是撒嬌也是趾高氣昂的,命令的口吻。
裴祉向來是不吃這一套的。
女人的手臂懸在半空,白嫩嫩的,浸着水。
不知道為什麽,他抿了抿唇,最後還是彎腰拉了她一把。
宋郁的手腕很細,好像他輕輕一折就斷了,軟軟滑滑的,肌膚仿佛象牙般細膩。
“另一只手也給我。”宋郁不滿道:“光一只手我上不來。”
“......”裴祉的動作微頓,妥協地攤開另一只手掌。
女人的小手搭上他的,只攥得住他三根手指。
指尖蹭着他的手背,癢癢麻麻,不動聲色地癢到了內裏。
裴祉猶豫片刻,回握住她的手,包裹進他的掌心,一個使力,把人拉了上岸。
随即又很快的撤離,後退一步,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宋郁渾身濕透,穿着的緊身牛仔褲和白色襯衣全軟塌塌地貼着皮膚,衣服因為沾了水的緣故,變得半透,勾勒出姣好的腰線,胸前的黑色蕾絲若隐若現。
裴祉垂下眼眸,鴉羽似的睫毛蓋住了瞳孔裏的情緒。
宋郁察覺到自己現在的狀态,也有些尴尬。她雙手抱臂,故作淡定地輕咳一聲,腳尖踢了踢岸邊的石子。
“剛才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馬蜂啊?”她問。
雨林裏的馬蜂窩一般都在很高很高的樹上,只要不去故意招惹,一般不會遇到成群結隊的出現。
此時,朱迪從密密匝匝的樹木間跳出來,得意洋洋地蹦跶。
裴祉掐着朱迪的脖子,把它從樹上提溜下來,“以後別在它面前說些有的沒的,猴子都是很記仇的。”
“......”宋郁盯着小猴子褐色的眼珠子,一臉天真懵懂,好像一點惡也沒做似的,朝她呲牙一笑。
沒想到自己原來是被一只猴子欺負到頭上了,宋郁哭笑不得。
“行——”她拖着長長的尾音,慢騰騰地走上前一步,兩只手捂住朱迪的耳朵,擡頭望向男人,“那什麽時候吃他?”語調裏含着故意的捉弄。
裴祉看向她。
女人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瞳孔狡黠明亮,像是一只慵懶的狐貍。
白色襯衫的扣子不知什麽時候松散開來,随着她的動作,露出精致的鎖骨,凹出了淺淺的窩,似能斟酒。
男人喉結上下突滾,滑落一滴水珠,氤氲出痕跡。
“等它再大點吧。”裴祉道。
他也确實挺想收拾朱迪的。
小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