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午,索菲亞的酒吧裏。
“啊?!”唐李手裏的酒都差點撒出來,“你告訴他了?”
姜默點頭:“我感覺不說不行,又不是什麽苦情戲要因為一個誤會最後導致各種凄慘結局。他那天生日嘛,我直接說了,憋着不講我心裏怪難受的。”
唐李追問:“他什麽反應?”
姜默說:“還能什麽反應,生氣呗。生完氣跟我說了一堆很恐怖很反社會的話,第二天又恢複正常上班去了。”
唐李沉默了下:“我怎麽覺得他不會這麽善罷甘休呢。”
姜默點頭:“我昨晚聽見他在跟他大學同學打電話,如果我沒記錯他那個同學是市稅務局的……我也不想問了,那個姓孫的自求多福吧,我管不了沈朝文。”
恐怖。唐李嘆氣:“你最近在家少惹他,讓着點,別吵架,你覺不覺得你弟精神狀态有點……我總覺得他像那種高智商犯罪者你懂吧,怪吓人的。”
姜默轉着杯子,思考了幾秒,居然還笑了:“真的,他在家對我做的事就很像是在犯罪!”
還笑得出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唐李懶得關心他倆在家怎麽犯罪的,把話題轉開:“今天他怎麽放你出來喝酒了,不是說因為離家出走要被禁足半個月嗎?”
姜默語氣瞬間變得很低落:“……有代價的,喝完酒要陪他去看電影。”
唐李:“看什麽?”
姜默說:“浪費時間的電影。”說完講了個片名,語氣很郁悶。
唐李驚嘆:“你為愛犧牲到如此地步了嗎?”
姜默也感嘆:“對吧,我真是太愛他了啊!”
扯了兩句生活上的瑣事,唐李從兜裏掏出一封邀請函遞過去,“別忘了去啊。”
是一個青年電影節的邀請函,
姜默收了那張卡片,思索幾秒,措辭半天才對唐李道:“我這趟出去,沒跟任何人聯系,暫停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在雁蕩山那片晃悠了一個月。”
唐李點頭:“好玩兒嗎?”
“沒去玩,去感知了。前半個月看山看水,不怎麽跟人接觸,只跟自然相處,覺得自己心胸遼闊了很多。後半個月我在一個叫上山村的地方找了一戶人家租住,跟一對老夫婦過了半個月。他們本來有一個兒子,十多年前重病死了。白天我去幫他們做做農活,晚上就跟那個爺爺去釣釣魚,偶爾一起喝點酒。有一天我陪那個奶奶去了一個小廟,我看她跪拜,祈禱……”
唐李靜靜聽他講那段經歷,沒有插話。
很多時候唐李都很羨慕他。這人的生活似乎永遠是自由的,和他的思維一樣,不受什麽束縛,即使過得困難重重,但依舊能把千篇一律的生活過出一種詩意,肆意,快意。
姜默講完對他笑了笑:“出去一趟很有用,回來以後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
“如果環境不給機會,不如自己制造機會打破壁壘,我先自己做。”
唐李聽懂了,問他:“花錢買夢?”
姜默搖頭:“花錢造夢。”
做獨立電影太冒險。唐李長長嘆了口氣,想勸姜默兩句,但仔細想了想,他居然也有點動心。
從情感層面講,他信任姜默的為人,畢竟那麽多年朋友。從功利層面講,他服氣姜默的才華,那是值得投資的東西。所以即使前路是千難萬難,他好像還是想賭一賭自己的眼光有沒有錯。
萬一賭對了呢。
姜默笑着看了眼時間,站起來拍拍唐李的肩,“我數三下,朝文要進來逮我了,信不信?”
他指着門口,語氣篤定得像是在調度一個拍攝現場。一,二,三都沒數出來,他生命中的那個男主角提前進場,站定,遠遠地看了他們一眼。
姜默跟唐李告別,拿着邀請函慢悠悠走過去,攬住他走出店門。
走了幾步,路過一家店在放歌,沈朝文聽了兩耳朵,對身邊的姜默道:“你們水瓶座的歌。”
“嗯。”
“可惜你是水瓶座,所以我倆老吵架。”
姜默笑:“那我不當水瓶座了,以後我是酒瓶座。”
沈朝文失笑:“……你确實像。”
看的是最近挺火的愛情片,沈朝文故意選的,說相約他一起學習學習。以姜默的視角看是比較套路狗血的故事,青春疼痛小說改編的。由于和這類電影氣場不合,姜默全程都看得很難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一邊看一邊奇怪為什麽邊上那個小姑娘能看哭,感人嗎?好像不感人啊,他只覺得尴尬。
姜默懷着學習的心情認真看完這部電影,試圖找出一些值得學習的地方,但看完發現,這片子完全沒什麽值得自己學習的點,只能放棄。
看完出來,沈朝文問他感覺這片子怎麽樣。姜默委婉答他:“中等偏下。”
沈朝文還有點驚訝:“我以為你要說極差。”得這人一句中等偏下也很不容易了。
姜默道:“唯一加分的是裏面那個鄭觀語,演得不錯。”
沈朝文對那些演員的名字完全不感冒:“誰?”
“就裏面演醫生那個,鏡頭也不多,但他是加分項。”姜默客觀評價道,“挺不錯一個演員,我喜歡他的長相,東方美。但他現在老拍些爛片……我感覺他不大适合那種翩翩君子的角色,團隊定位有問題,可能為了賺錢吧,也能理解。可惜了,他那張臉該拍藝術片。”
沈朝文立刻吃醋:“請你不要在我面前誇別人的長相。”
姜默:“……好的。”惹不起惹不起。
看完電影,開車回家,他們和往常一樣走進廚房開始忙碌,一起做飯。
做好飯吃上了。吃着吃着,姜默隐約感覺,沈朝文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錯。以前他們吃飯的時候小貓咪如果跳到凳子上求食肯定要被他打,但這人今天沒發作,居然還挑了一塊魚肉喂它!
難道是那惡俗愛情電影感化了這座冰山?姜默一邊吃飯一邊思考這個問題,在琢磨以後要不要為了家庭和諧多陪沈朝文看看無聊的愛情電影……
然後,喂完貓的沈朝文突然問了他一句:“你想喝點酒嗎?”
?
這話問得。姜默筷子都差點吓掉了,在腦子裏迅速回想自己今天做了什麽事情惹他不高興了,沈朝文是不是瘋了,他倆這是要決裂了嗎……
沈朝文被他的反應取悅了一秒,又輕飄飄說了句:“我今天可以陪你喝一點。”
姜默:“……”
怎麽辦,有點害怕。
沈朝文笑了笑,安撫他道:“因為高興,不是因為別的。仔細想想,好像還沒跟你單獨喝過酒,明天不上班,今天破個例吧。”
姜默實在奇怪:“你有什麽喜事兒嗎?”
沈朝文放下筷子,說:“我之前那位上司跳槽以後想自己開個精品律,之前約我談過一次,他想拉我做合夥人。聊了一段時間,我覺得可以試試。”
他做事一般會等到十拿九穩決定後再告訴你,都到了這個階段,那肯定已經決定了。
沈朝文看着他,眼裏有笑意:“我挺高興的。安德烈認可我,我也覺得自己有能力跟他一起做。對我來講,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成績确實很了不起。姜默也并不意外,沈朝文聰明,努力,有進取心,綜合實力又過硬,那都是他應得的。
必須支持他。
姜默笑了笑:“這的确是大大的好事。”
吃過飯,姜默找出一瓶朋友送的紅酒開了,選了兩個最喜歡的杯子出來。
認識那麽久,姜默只見沈朝文喝醉過一次,在索菲亞的酒吧那一晚。他喝醉了,搖搖晃晃地撞進自己的懷裏,再後來……後來就有了一切,相識,相知,相伴,磕磕絆絆地走到今天。
似乎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他們租的房子也不是很大,沒有以前的家大,但住兩個人是綽綽有餘了。當時看中這個房子是因為有一個露天小陽臺,姜默有時候半夜睡醒了會起來在陽臺發發呆。沈朝文不在家的時候,他基本都待在那個小陽臺做事情,寫劇本,看書,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們搬了個小桌子去那個小陽臺喝那瓶酒。
正值雨季,他們第一次碰杯的時候外面下起了小雨,雨聲落到耳朵裏,聽起來有種溫柔的意味,綿長,輕緩。
他們随意聊着,用瑣碎的話語下酒。
這人難得喝一次,姜默借機教了教沈朝文怎麽喝紅酒。但教了會兒又覺得沒意思,直接告訴他:“想怎麽喝怎麽喝,随意一點,不要拘束,你想對瓶吹也行!”
沈朝文搖搖頭。他酒量很差,喝小半杯臉就熱了。
沒一會兒,雨越下越大。
整個城市像是被泡進雨裏,下得最急那會兒差不多把半個陽臺都澆透了。但他們誰都沒說要回客廳,覺得好奇,還相約趴陽臺上看了會兒——視野裏所有景象似乎都搖搖欲墜,動蕩着,有種末日将傾的感覺,令人震撼的景。
姜默正看得入神,沈朝文碰了碰他的胳膊。
這人像是醉了,看過來的目光朦朦胧胧的。對視幾秒,他在雨聲最急,最響的那一刻湊過來,先吻臉頰,又轉移向下,沒說話,沉默地開始解姜默的扣子。
姜默低頭看他的眼睛,看他慢慢沉溺進那個過程,微醺,沉醉,酩酊……
他的身體好像碎開了,碎在自己身上。那些碎片還微微抖動着,閃着光。
他的臉背着光,只有眼是亮的。
姜默摸了摸他滿是汗的後頸,嘆了口氣,問:“我們家還有錢嗎?”想了想,他補充一句,“我的錢。”
沈朝文腦子還有點暈眩,抱着他,懶洋洋問了句:“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