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控制權

第42章 關于林桐

哈倫搓着手，勾着背慢悠悠地向腦域網中心走去。

他的終端懸浮在空中，起了一個照明的作用，不少認識的人都笑他，說他浪費什麽電呢？

“去看看我的資産！”哈倫嘴硬，“去看看我家的産業，你們有錢嗎？我至少還能浪費個電看看我的東西，你們有嗎？”

大家夥都在笑，威森堡是個很小，但民風異常淳樸的地方。不然大衛一家人也不會僅僅以‘非法購買腦域網設備’的說法就把這群人糊弄過去了。

哈倫走到腦域網中心，借助燈光眯着眼睛往裏面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哈倫也不知道林桐他們去了哪裏，但是……

“不是在設備裏吧？”

老人把手放在了玻璃上，冷得吓人，腦域網設備一旦開啓，裏面的供暖是會主動提供的。如果之前大家真的進了設備，裏面的溫度應該不會這麽低。

“啧……”

就在哈倫左想右想的時候，一個設備的蓋子突然彈開，“啊啊啊！媽媽啊！”哈倫吓得手背都抖了起來

在終端微弱的光線下，一個身影從腦域網設備裏緩緩爬了出來。

“什麽玩意！”哈倫咒罵一聲。

那個玩意從設備裏翻了出來，猛地落到了地上，癱成了黑乎乎的一團。老爺子吓得舌頭都差點咬斷了，但是好奇心永遠占據了上風，他慢慢湊近。

搞什麽鬼？

燈光掃過，那個鬼影突然擡起頭，吐出了一口血來。

“草草草草草！”

鮮血在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哈倫吓得差點中風，他後退一步，捂住心髒，深吸幾口氣。再次擡頭的時候，那個家夥已經撲到了玻璃前。

“哇哦，嚓，是丹尼爾森你嗎！”

哈倫吓得語無倫次，他看了對方一眼，而後真的震驚了。丹尼爾森的拳頭重重砸了玻璃一下，然後緩緩落下。

對方手掌在玻璃上劃出一道鮮血印來。

“開門……”燈光微弱，丹尼爾森瞳孔渙散，他緩緩做着口型，“開……救命……”

“該死，該死！”

哈倫開始查找自己終端上記錄的腦域網中心電子鎖密碼了，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甚至連開門的密碼都沒有。哈倫撐在玻璃上，對着已經要翻白眼的丹尼爾森道。

“撐住，撐住孩子！”

而後他仰頭，一邊敲打玻璃一邊大喊，“救命！幫忙！救命！”

哈倫大吼，并且其它店鋪陸陸續續也有人出來。謝天謝地，至少威森堡還保持了以前的老傳統，是活人看店，不然在這種網絡中斷的情況下，哈倫還不知道AI會不會出來幫自己。

幾個人來到店旁，他們發現這個幾乎沒有人來的腦域網中心竟然機關重重。無論是非電力控制的上鎖裝置，還是智能的防盜設備，哈倫最後不得已，選擇破壞整面強化玻璃。

“後退！”

破冰儀器緊貼在玻璃上，轟隆一下損壞了整面玻璃，連帶腦域網中心的框架設備。衆人一擁而入，瞬間被裏面的寒冷給震驚到了，哈倫抓住丹尼爾森的手腕。

“林……”丹尼爾森張嘴，但卻全部都是血沫。

“林桐在哪個設備？”哈倫一邊問一邊指揮別人去撬了。

這時嘀的一聲響，又一臺設備打開。

大家回頭，林桐手忙腳亂地從腦域網設備裏爬起。他扯掉所有的設備，撐着儀器邊緣猛地吐了幾下，而後一擦嘴。

“我們……”

林桐剛想說我們已經解決了這個案子，然後他擡起頭環視了一圈，意識到，萬麟不在。

萬麟在哪裏？

“我……”

林桐心髒不安地跳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向了腦域網設備。

·

那天Matrix出現，教導了萬麟怎麽使用那個強大無比的搜索引擎。

在走之前，對方向萬麟問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Matrix問，“萬麟，不好意思多嘴詢問一句，你是怎麽看待自己身為工具人的身份的。”

此刻，萬麟在腦域網中，手裏正握着一枚殺傷力極大的炸藥。一只巨大的怪物從空中掠過，而萬麟突然記起了那場對話的結局。

他當時說：

“身為工具人，我願意為林桐付出一切，哪怕去死。”

而現在他頂替了萬麒的身份，以林桐愛人的身份守護着對方的安危。萬麟知道盤旋在頭頂上的那個怪物應該猜到了自己手裏有什麽。

對方想幹掉自己，但是害怕下線。

他們在賭自己重傷的可能性。

也很可能在賭重傷自己不下線後能否再度躲藏在腦域網裏，逃過接下來WSJC的追捕，繼續逃亡。

時間嘀嗒流逝，雙方都在賭。

在另外一枚炮彈落下，并且看清了萬麟後背撕裂的傷口後，上空的怪物發出了一陣怒吼，對方拍打在翅膀朝着萬麟沖來。最後一秒的時候，萬麟近到甚至能看清對方眼底的那一絲恐懼。

萬麟按下按鈕。

爆炸産生了強大的沖擊波，而這一個游戲雖然比林桐之前參加的危害性小了不少，但也是非法并能對人造成傷害的，萬麟很清楚。

轟隆！

萬麟在巨大的疼痛下已經失去了知覺，怪物血肉模糊的身軀在自己面前倒下，炸散了的血肉在空氣中以慢動作般慢慢飛舞，他看着對方抽搐着，血紅色的倒計時已經進入了最後十秒。

【十、九、八、七……】

噗！

有人在背後放了冷槍，子彈穿透了胸膛，萬麟低頭，但發現對方這只是徒勞，他的左手還有腰腹以下的內容全部消失了，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

【六、五、四、三……】

至少有一只會是強制下線，對方已經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了，而剩下那一只……

萬麟試圖用剩下那只手擡起槍來，他轉過身，疼痛讓他第一次有落淚的沖動。萬麟緩緩舉起手……

【一。】

那個也下線了。

太好了，都下線了，沒有跑，林桐可以拿到最完美的分數了。萬麟猛地跪下，槍插在地面，勉強為他撐起了身體。

萬麟靠在冰冷的槍柄上，重新思考起了Matrix曾經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你是怎麽看待自己身為工具人的身份的。】

我是怎麽看待的呢？萬麒想。

他睜眼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人就是M，萬麟是抱有萬麒的記憶醒來的。當他得知自己的身份，并了解自己只是一個工具人的時候，萬麟心中湧起了沮喪和不甘。

他是萬麒的過去，萬麒曾經所有遭受過的一切他都遭受過，他記得，甚至記得更清楚那些苦難。

萬麒得知自己天中大獎成為矩陣總裁的記憶他也有，他懷抱着喜悅醒來，卻得知自己是另外一個記憶體，和萬麒完全不同，他只是一個分身、工具、攝像機、移動錄像設備。

作為萬麟，他什麽也沒有。

嘀嗒，嘀嗒，嘀嗒……

應該是下雨了，雨水好歹也有溫度，萬麟微微睜開眼，對焦以後才發現那些是自己的血液。血沿着傷口往下滴，陸陸續續連成了一條線。

“我可能真的要死了……”萬麟喃喃低語，“非法設備應該是沒有協助彈出賬號的功能的。”

血嘀嗒落地，那一瞬間，他想到了林桐。

關于林桐。

林桐……

他和林桐是不會有任何感情上的可能性的。

萬麟其實早就知道，當林桐看向自己，并躲過眼神時，就已經暗示了一切。無論自己假裝多麽溫柔，但對方比自己更加溫柔。

以後來他所了解的林桐的家世，林桐不是害怕威脅，而是擔心自己被抹除才留下了自己。

關于……

萬麟微微擡起了頭，天空沒有下雨，但是他卻感覺到了暖意，那暖意涓滴落下，很可能是臨死前命運慷慨地給予了他些許溫暖。

林桐。

萬麟猛地閉上了眼，疼痛席卷而來，陣痛強烈的腐蝕了他的精神。關于林桐，林桐的存在是他與萬麒唯一的區別，當他看到林桐的那一刻開始起，萬麟就知道了。

萬麒所擁有的那美好的一切中，唯獨能讓他觸碰到的——

只有林桐。

他握住過林桐的手。

他不曾多看一眼，不曾把目光多在林桐身上停留片刻，當林桐坐在自己身旁時，萬麟不曾多呼吸過一次，多品嘗過一次對方的芳香。

他與對方的眼神直視從不過五秒，他握過林桐的手，卻從未與對方走完過整片雪地，他站在林桐的房間外，卻從未僭越多看一眼。

關于林桐……

萬麟慶幸複制人上傳記憶，而不上傳情感。

關于林桐……

萬麒與林桐是98.66%的匹配度。

而對于萬麟，亦是如此啊！

·

嘀嗒。

當雨水落在面頰上時，萬麟在想，可算下雨了。

而後又是一滴。

那滴雨落得太重，又太輕，對方落在了自己眼皮上，萬麟的眼睫毛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他聽見一個聲音，像是哽咽着在說。

“他醒了……”

萬麟微微側過頭，他感覺到一只手拂過自己面龐，疼痛的感覺還殘留在身體裏，萬麟慢慢睜開眼，他的嗅覺趕在視覺之前告訴了他對方是誰。

青草芳香。

是林桐。

怎麽能讓你……又一滴眼淚滴落下來，暖的萬麟整個人都抽搐了下。

林桐顫抖着握住對方的手，感受了一下體溫，林桐扭頭看向哈倫老爺子。

“他醒了，有用了嗎？他，他使用這臺儀器超過四十五分鐘了。”

“慢慢來。”哈倫安撫對方，“放心吧，其它什麽不好治，低溫症這個我們這裏人人都會治的，會好的！”

“抱歉……”

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林桐一驚，猛地回過頭。萬麟反手握緊了他的手掌，林桐低下頭去，萬麟告訴他。

“……萬麒回來的，他只是沒有……”

“我知道了，我知道……”淚水又開始從林桐臉頰上往下落了，他不停地幫萬麟暖着手掌，“你不要道歉這個，你不應該道歉這個，該道歉的是我。”

“……”萬麟張嘴。

“你不是工具，那天我不該那麽回答的，你聽好了，你不是工具。沒有人會是工具，也沒有人能有資格讓別人成為工具！”

林桐握緊了萬麟的雙手，他的額頭抵在對方手背上，淚水嘀嗒落下。

真的是奇跡，眼淚竟然有這麽高的溫度。

就像在我心裏下的那場雨樣，萬麟迷迷糊糊的想。

就像那場他瀕臨死亡前，所期望的那場溫柔但不失暖意的雨。每一滴，都帶着夏日慷慨的溫暖和無盡的包容。

林桐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

那滴眼淚滲入了他的皮膚，一點點溫暖了他的心髒，甚至可能暖化了他腦中的那個決定一切的芯片。然後萬麟意識到——

他注視林桐已經超過了五秒。

這次他沒有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