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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強制下線

哈倫在雪地裏艱難跋涉着。

他活了快八十多年了，當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人們說火星上的生活能改變人類的一切，當他成年的時候，人們說腦域網會毀掉這個世界。

等他已經活夠了，八十多高齡了，世界告訴他，他還年輕，還是勞動力，還不能退休。

“誰他媽能想象……能想象……”

哈倫已經跑到了雪地邊緣，下方就是燈光點點的城鎮，他喘着氣，“竟然有人對個八十多歲的老頭還能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

老頭子下坡，沿着雪面下滑了很長一段。這裏是回旅館最近的道路，他剛剛已經按照萬麟的要求給所有相關方發了消息。

【您得到了一條新消息，WSJC官方将于半小時後給予您準确回複。】

終端發出了一陣響動，哈倫低頭看了一眼，但他心知效果不是很好，附近兄弟鄉鎮的治安官趕來至少需要一小時，再加如今入冬，天氣不好，趕過來時間估計要更久。

“媽！”哈倫下坡，站穩了之後還沒到家就開始吼了，“媽！WSJC有人回複嗎！”

“沒有！”

老太太趴在窗臺上吼了聲，“有個冰冷冷，神經兮兮的人工智能來了消息，它問，你們這裏有可以代替治安官執行任務的機械狗或執法儀器沒？”

“該死，”哈倫咒罵一聲，“那你是怎麽回答的？”

“老子在這裏活了快一百二十年了！從來沒看到過那些玩意！我他媽直接問WSJC是不是把威森堡的錢給坑了！為什麽我們從來都不知道！”

“媽！因為我們窮到連那玩意都沒有過！”哈倫有些絕望了，“我提前讓指路精靈回來提醒你，是要你代我再聯系WSJC一遍的，不是投訴他們！”

老太太伸出頭來，“我們有那麽窮？”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不當這鬼地方的治安官？要去賺錢？”

哈倫無奈得很，說到聯系官方這件事情，他也沒想到最應該關心這個案件的WSJC的态度會是這樣。

當他聯系WSJC的時候，哈倫覺得，雖然他不知道林桐他們查出來了什麽，但至少是觸碰到了什麽關鍵信息的。

不然萬麟的表情不會那麽嚴肅。

可是等他聯系WSJC，當對方得知自己說的是盧娜這個案子之後，竟然是人工轉智能。

一個無比冰冷的聲音答複他：【WSJC內部系統正在全力檢測中，謝謝提醒與配合。】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哈倫摸了一把額頭，他四下看了看，再問，“腦域網中心那邊有消息嗎？”

“沒有。”

老太太幹巴巴地回複了一句，一臉不耐煩的模樣，“還有我警告你，你再喜歡那個瘦巴巴的B，也別想把她娶進門，哪怕那女人不給租金也沒問題，我是不會接受盧娜那樣的孩子……”

“我都說了你小點聲好不好？”哈倫急得臉都紅了，“我們說過不談這個事情的！”

“快九十歲還和媽媽一起住的人沒資格和我說這個！”老太太再吼了一聲，“我不要那樣的孫女！”

哈倫頭疼，他只得獨自一人前去腦域網中心，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剛剛萬麟一臉緊張地想要去找林桐，但不知為何，那個年輕人跑了幾步後，選擇了去大衛他們家方向的那條路。

“我去腦域網中心看看！”哈倫叮囑了他媽一聲，“要是我半個小時沒回來，你就再報警。”

“既然這麽危險，你就不知道打個電話讓旁邊店鋪的人幫你看看？”老太太戰戰兢兢趴在那裏繼續道，“你多大了哈倫，這種事還要媽媽教你？”

“我喊過人了！那裏上鎖了！”

哈倫暗自罵了一聲，但礙于是自己的老母親沒有真的爆粗口。他轉身，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秒，整個威森堡都暗了下來。

全世界的安靜了那麽幾秒，等人群反應過來了以後，罵聲和責備聲開始斷斷續續地響起。無數人在這個寒冷的夜晚推開了家門，打開了窗戶，想看看這個寒冷的夜發生了什麽。

“哈倫，哈倫！”老太太驚慌失措地喊了起來。

“該死！”哈倫罵了一聲，“老太婆你呆在那裏別動，我上來了。”

這一場停電來的突然，所有的儀器設備都不再運轉，連帶網絡都停掉了。哈倫在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走了幾秒，啪的一聲，是預備電網和電力開始工作了。

【威森堡居民請注意，因極端天氣，大雪造成北部線路中斷，矩陣電網正在派遣機器人進行維修。停電持續時間預計不超過兩小時，期間優先保證取暖和醫療設備運行，所有網絡預計終端一到兩小時。】

外面有人罵了一聲，但大家大多數都放下心來，哈倫在應急燈光下找到了自己的母親，他扶起對方。

老太太問，“我們的電網什麽時候換成矩陣集團了的？換了他們有優惠嗎？”

“我不知道。”哈倫嘆氣，“我不知道媽媽！我一個快九十歲還和你住在一起的廢物，知道什麽繳費優惠？”

·

萬麒甩開了跟在身後的人，躲進了一個小房間裏。他松了松喉間系得死死的領帶，而後聽見後面有些許動靜。

挑開簾子，後方竟然站在Matrix。

“你在這裏幹什麽？”萬麒問。

“處理一些事情，并且知道你不開心。”

有的時候，M回答別人問題的邏輯是按照電腦系統來的，萬麒一時間都不清楚M到底在說什麽。

他皺眉，“還有什麽事情能讓你忙？”

這是真話，M的系統太過強大，多線處理才是對方的常态，萬麒還沒看到過M真的會為什麽事情占用過多的內存。

對面那人笑了下，“就在和你對話的那一秒，我已經買下了一個區域電網公司，一個車站，一條線路，并且成立了五家旅游公司。”

“哇，”萬麒揉揉腦門，“那今天的事情完全你來也行。說實話，我完全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所有的客人都認為矩陣态度太好了，好到他們甚至害怕進行這項交易……”

“那他們拒絕交易了嗎？”M反問。

“沒有。”萬麒低聲回答。

這個Alpha的興致很低，這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M上前，雙手輕輕搭在了萬麒的肩膀上，“萬麒，你有多久沒有睡了？”

“這個數據你不比任何人要清楚？”萬麒反問。

M知道，就算是A，連續快4天不睡覺也已經快到奔潰邊緣。他的雙手按在萬麒的肩膀上，手指張開，微微用力，如同合攏之勢，但又那麽溫柔。

Matrix湊近一點，告訴萬麒，“馬上就結束了，熬過今天晚上，你就能休息了。好好睡一覺，到時候你在夢裏，就能見到林桐了。”

說到這個，萬麒突然嘆了一口氣。

他上前一步，不經意間掙脫了M的束縛，萬麒轉過身來，聳聳肩，“他們連萬麟的消息都不讓我看。”

“因為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解決這個項目。”M提醒他，“你還有五分鐘時間，你是想休息，還是繼續和我談你的工作。”

萬麒坐下。

他重重陷在沙發裏，盯着下方人聲鼎沸的宴會一言不發。M站在他身邊，默默等待着。

“最後一個晚上是吧。”萬麒問。

“對。”M回答。

·

“咳咳……”

萬麟側過臉，捂着嘴唇，哪怕他已經把聲音壓倒最低了，但還是聽得出來，對方有多難過。

“你需要再吸一口止咳液嗎？”

林桐回頭看了他一眼，小聲問，萬麟搖搖頭。虛拟世界的損失可能會影響到現實中，他們剛剛已經證明了，但現實生活中的肺損傷是絕對能影響到虛拟的。

“我沒事，對了，你找到丹尼爾森了嗎？”

萬麟知道吸食再多的止咳液也無補于事，他轉移話題，“我看到附近多了很多NPC。”

“應該是我們去了下水道出發了其它劇情還是什麽，我也不知道這種游戲之前的模板到底是什麽。”林桐轉身去拉萬麟的手，在觸碰到對方手指的時候，林桐抖了一下。

“怎麽？”萬麟故意問。

“冷得吓人。”林桐一把把人拽上來，萬麒的另一只手撐在地面，就在林桐正準備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萬麟提醒了對方一下。

“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什麽事情？”林桐起身。

“為什麽那兩位……頂替者……”萬麟找了個合适的稱呼，“他們要先讓盧娜來，而後才是自己。雖然怕死也是一個方面，你有沒有想過其它可能性？”

“你是說……”林桐皺眉，“他們也怕？”

“怕什麽？要知道為了錢有些人什麽都敢幹。大衛夫婦被人替換掉了後，最直接的改變是什麽？”

萬麟抓住林桐的手腕，帶着人貓着腰躲過了一只怪物，他們朝着NPC的方向前行，那邊有藥包的坐标閃爍，丹尼爾森很可能在那邊。

林桐想了許久，最後意識到了，“他們取消了直播，哪怕付出違約金也要取消直播。之前我們還以為他們是內疚又或者是WSJC施壓，但……”

“他們是主動的，哪怕弄到現在這麽山窮水盡，他們也主動放棄了直播。現在科技這麽發達，換個頭像披個虛拟皮膚什麽的他們完全做得到。”

萬麟停下，他已經找到了丹尼爾森，他扭頭問林桐，“和天價違約金相比，到底什麽是他們上線後最害怕的。”

林桐意識到了，他想起來盧娜在下線前最後一句話。

【等我一走，他們會來的，到時候時間流逝就不會是這樣了。】

那些怪物一直在抱怨：【沒時間了。】

時間，是時間。

那一頭，丹尼爾森也已經發現了他們，對方一臉血污，情況看上去很不好。

“這裏。”萬麟喊了聲。

“游戲好像又變了。”丹尼爾森抱着藥箱，推開NPC們一路急行跑了過來。萬麟朝對方打了個手勢，林桐猛地抓住萬麟道。

“時間！他們既然能替換別人的意識，但一定存在局限的，局限性就是時間！他們是掐着時間來的！”

萬麟回頭。

這在這時，一個巨大的符號顯現在了林桐面前，血紅色的字符顯現：

【腦域網官方溫馨提醒，因您所在的地區局部斷電，當前腦域網設備不可用，根據您當前所處腦域網設備備用電量換算，您在游戲中還有十分鐘體驗時間。】

林桐一臉震驚。

但是萬麟的神情變化的更大，他看向丹尼爾森，大吼。

“小心！”

丹尼爾森身前同樣閃爍着紅斑，他回頭，自己身旁一個明明是NPC模樣的角色，身前也帶着一模一樣的字符。

對方掏出刀來，當着大家的面捅向了丹尼爾森的腰部，萬麟掏槍，擊中了對方。場面一片混亂，就在林桐撲向丹尼爾森的那一秒，一個手榴彈落到了他們正中間。

天旋地轉。

“咳咳咳咳咳！”

等林桐睜開眼的時候，丹尼爾森正倒在他的懷裏，對方不停地在咳血，傷口大到已經不是醫療箱能夠解決的了。但幸運的是，剛剛閃爍的那串字符下，還有一行。

【如需強行退出，請點擊下方按鈕。】

“退出，丹尼爾森，快點退出！”

林桐試圖讓對方在最後清醒時刻選擇退出，進而保住意識，丹尼爾森微微張開眼，他緩緩擡起手臂，朝着按鈕按去。

但下一秒，他卻死死抓住了林桐的手臂。

“你幹什麽？”林桐驚慌失措，太多血了，丹尼爾森明顯已經撐不住了。

“是哥哥，還是弟弟？”丹尼爾森問，“那個萬……身前沒有符號，到底是哥哥，還是？”

林桐這才記起來，萬麟身前是沒有這串符號的。他趕忙回答，“弟弟，是弟弟，是萬麟。”

“他，他，小心他……”

丹尼爾森在下線前最後一秒，死死握住了林桐的手，他認真告訴林桐。

“萬麟說過……他，他願意為你付出一切，哪，哪怕去死。”

林桐僵在原處。

然後叮的一下，丹尼爾森成功下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