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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拙劣演技

大衛·席爾瓦先生是一位身材高大，大腹便便的男子。

對方推開門，正好瞧見那個Omega踏雪而來。對方身材小巧，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微乎其微，如果不是之前的資料上提醒了自己一聲，大衛甚至判斷不出來那是個O。

但對方就是，并且還獨自一人來了。

“你好。”

林桐艱難跋涉，可算在這條小道上破開了一條小徑，他擡起頭來，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林桐禮貌地問，“請問您是大衛·席爾瓦先生嗎？”

大衛站在高高的門廊上，無聲審視了這個O幾秒鐘，他的注意力落在林桐那嶄新剛剛穿上的外套上，然後又移開。

“我是。”男人主動伸出了右手，并把林桐從小膝深的雪裏拔了出來。

“我是WSJC派過來的林桐。”

林桐感激無比，他用力往上一蹿，可算上到了臺階上。他抖抖雪，像只來避難的大松鼠，“大衛先生，WSJC這邊的消息應該已經到了，我是這一次事件的負責人。”

“就你一個？你們不是還派了一個人嗎？”大衛問。

林桐心中一沉，果真是有競争者的。

他幹笑了下。

“另一位等下就會來吧，我也不清楚。”

大衛往林桐身後看了眼，又看向那個可憐巴巴的指路精靈，他微微癟癟嘴，順手打開了房門。

暖氣撲面而來。

“請進。不過說實話，之前就算是一個人來的，後面也有一個團隊，你不至于只有一個人吧？”

林桐有些心虛。

“就我，”他停頓下，然後擡起頭來認真道，“還有我的助手。”

大衛嗤笑一聲。

那一刻林桐的心也随之沉了沉。

林桐一個新手，自然是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個任務竟然是這樣。既無前輩引導，又沒有同期幫忙，更沒有別人說的背後團隊又或者家族扶持了。

在大衛的視線下，但他現在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進入房間的那一秒，林桐就無聲地打了個寒顫。

細微的電流順着腳踝往上跑，在短短幾秒鐘時間裏沿着脊椎直接到了後腦勺。林桐的毛發根根豎起，但他假裝無事發生，只是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的地板。

“怎麽？”大衛在前面問。

“我只是怕把你們房子踩髒，我們家都是換鞋的。”林桐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他假裝好奇地問，“對了，大衛先生，你們家看上去隔音效果特別好？”

林桐指的是房屋所用的玻璃和門框，仔細看，确實能發現都是雙層隔音玻璃。這種配置在森林邊緣顯得格外突兀，照理來說，這棟房子應該是用不上這個的。

大衛突然冷笑了一聲。

“你連資料都沒看就過來了嗎？”

現在是早上九點，距離林桐資料解鎖才短短不到一個小時，更別說他還要走過來。林桐最多囫囵吞棗把這個事件了解了一下，怎麽知道那麽多。

林桐趕忙解釋，“不好意思，因為資料解鎖，我才……”

“八小時的解鎖時間，我知道，我知道。”

大衛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客房的門，歪歪頭示意林桐自己進去，“你要知道，上次你們也來了一個O。那個女孩可是能一眼十行，過目不忘的，人家比你來的要早得多，還什麽資料都記得。”

林桐呆在原處張了張嘴。

大衛看着他那舉手無措的樣子暗自冷笑了一聲。

林桐眨眨眼，一臉難過無比的模樣，就在大衛想着又打發走了一個的同時，林桐猛地打了一個噴嚏來。

“啊切！”

大衛左眼皮猛地一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好像有點感冒了。”

林桐趕忙掏出清潔用品捂住了口鼻，整理完後林桐朝大衛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

“既然那上個女孩那麽厲害，你有她聯系方式嗎？我想問問她有沒有及格，還想和天才交個朋友。指不定要是能完成這個案子，我們日後就是同事了。”

大衛的臉色似乎變了變，但他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反手再指了一下客房，“行吧，既然你不怕那就繼續吧。”

林桐與那個男人面對面坐下。

對方清了清嗓子，開始了。

這個驅魔的故事開始于兩年前的一個春天，其實就這對夫妻來說，端倪早在三年前，也就是前一個秋天就已經發生了。

“那麽早？”

林桐這一部分其實已經知道了，但是為了符合他之前的說辭，林桐幹脆就當自己什麽都不懂吧。

“當時我們忙着拍攝一些新東西，你知道，那些東西給了我們一點靈感……”

面對林桐，大衛·席爾瓦不像是一個報案人在陳述案情，更像是一個名人在被采訪。他不停地展示身後的那些透明相冊，試圖展示一些瞬間。

“給了你們什麽靈感？”林桐好奇，他擡起頭來，停下做記錄的手，“是給了你們解釋你女兒身上所發生的事情的靈感？”

大衛臉色一沉。

林桐做記錄的手微微一抖。

“你覺得我在消費盧娜？你覺得這件事很好玩？”

大衛不知為何突然拔高了聲音，對方猛地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幾乎要将林桐完全遮蓋了過去。

這個男人怒吼，“我們從她三歲開始起就看遍了全世界所有的醫生！我們了解她所有的病狀！我們知道她所有的想法！你以為她那樣是正常的？”

林桐呆在那裏。

大衛的爆發力遠超乎林桐的想象，這個B往前一步，林桐警惕萬分，對方掀開身前的小桌子，而是走到陳列櫃前，猛地一把拉開了抽屜。

“看看這個！”

裏面全部都是病例，還是抄寫留下來的手寫病例，可以看出紀錄者非常用心。

林桐眼睛尖，能夠看清每個病例的年限好像是由顏色劃分的。

“這很驚人，大衛先生。”

林桐語速有些慢，他期望對方能夠平靜一下情緒，“但是，如此推崇科學的你們…”林桐示意了下那些檔案，又指了指面前的桌子，“…是如何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的？”

大衛先生愣在陳列櫃前，一動不動。

然後林桐聽見一聲響亮的抽泣聲。

他花了一秒時間查看自己終端上的錄音設備是不是正常的，又花了一秒時間查看大衛的表情，然後林桐突然發現對面那個人剛剛只是虛張聲勢。

大衛在一陣暴怒後突然萎靡了下去，對方甚至抽泣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

就像一只受傷了的羊駝。

林桐手忙腳亂找了一圈，趕忙遞了一張紙過去，“請用！”

大衛紅着眼睛擡起頭來，這個Beta看了面無表情、無比淡定的林桐一眼後，瞬間洩氣。

“你…”大衛接過抽紙狠狠抹了抹眼睛，對方吸吸鼻子，“…你怎麽看？”

“我……”

而林桐僵在原處，被對方這段拙劣的演技尴尬得渾身冒汗。他不敢說真話，只是把話題移走。

“大衛先生……”

見對方情緒像是平息了不少，林桐見縫插針地來了句，“你要知道從醫療事故聯想到驅魔，這期間的跨度可是很遠的。”

“我知道，我知道。”

大衛深深看了林桐一眼，他往後坐了坐。這人捏着紙巾，用回了正常的音調，把那個秋天發現的真相說出了口。

“一開始她抗拒吃藥，我們覺得她畢竟已經二十歲了，你知道，大姑娘了，喜歡漂亮是應該的。”大衛一臉滄桑，揮了揮手掌，“然後她拒絕我們給她買的衣服，覺得不合身。”

林桐沉默不語，在等比較勁爆的內容。

“緊接着她一個人開始對着空氣念念叨叨，講述一些我們不知道，也不清楚的一些東西。”

大衛回憶起這段內容的時候，雙眼布滿血絲，他雙手緊握，聲音嘶啞，“性別激素失調症已經很棘手了，精神分裂症則是雪上加霜。”

“你們是不想她得了精神分裂症？”林桐停了一下，再問，“還是不想她是精神分裂症？”

大衛一噎。

林桐不依不饒，“盧娜出現了這個症狀以後，你們做了什麽呢？”

大衛呆呆地看着他不放。

林桐坐在那裏，等了幾秒，而後才記起來報案的是這一位，而他林桐應該是來‘傾聽’的，而不是來‘審訊’的。

林桐雖然基礎知識紮實，也知道一個案件想要真相水落石出需要不斷地對證人以及嫌疑人盤問，從對話和敘述邏輯中找到端倪，但是……

大衛先生明顯很不開心。

對方猛地起身，把桌子一角什麽東西推了過來，林桐低頭一看，竟然是一份報紙。

正兒八經，用紙漿做的報紙。

“自己看去吧。”大衛先生說完，就大步走出了房間，猛地關上了門。

“我……”

林桐的聲音消失在了喉嚨裏。

客房裏，柴火發出了噼啪噼啪聲，随着大衛先生腳步的離去，越發顯得清晰。林桐等了一小會兒，知道對方不會回來了。

“我只是好奇你的演技為什麽會那麽差而已。”

林桐小聲嘀咕了下，他低頭仔細一看，才發現剛剛大衛剛剛給自己的那不是一份報紙，更像是一份周邊。

上面用複古的式樣準備了整整好幾大頁的資料，全部都是和這個‘驅魔’事件有關的。每個采訪和細節不僅配備了誇裝的标題欄，還有各個來訪者的名字。

在最後一版的空白處，林桐看見了自己的名字落在一個角落裏。

那片報道還沒文章，甚至标題都沒有。

但已經占據了小半個篇幅，副标題倒是有，上面寫着：WSJC又一無用O類候補生替補。

“我的天。”

林桐再翻過來一看，他也不知道大衛這一家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夠拿到這麽多內部資料，但是當他仔細看了看以後。

他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之前萬麟提醒過他，這一對夫妻在靠拍攝視頻賺錢。那也就意味着，這十幾年下來，這對夫妻還是有很多粉絲的。

這些文章是他們的粉絲寫的。

林桐猛地翻看起了報紙，開始走馬觀花般閱讀起了上面的內容。文章報道的用詞無一不辛辣惡毒，有些标題甚至還隐隐透着人身攻擊的樣子。

如果之前的來訪者沒有一顆強大的內心，林桐發誓他們看到這些內容一定會不好過的。

房間外，風吹動窗框發出了微不可聞的一聲聲響。

林桐擡頭看了眼，又低下頭去繼續看起了那些內容，他不愧是一個品學兼優，出身良好的好男孩。在自顧不暇的同時，林桐甚至還有閑心來擔心他之前的競争者們。

也不知道看到這些诋毀，那些競争者們又是何等感想。

就在林桐再次翻過那4開大的頁面的時候，他呼吸突然一滞。

一雙腐爛發黑的雙腳在眼角的餘光中一掃而過。

“……”

這個悄無聲息出現的鬼影讓林桐整個人直接僵在原處，一瞬間他握着報紙兩端朝外的手指像是凍住了般。目光已經不能再聚焦在紙面上，而是不受控制地往下瞅。

在報紙的下方，眼角餘光的地毯上。

是真的有一雙腳。

窗外的雪花開始淅淅瀝瀝落下，林桐只能感覺到窗外無數的黑點在往下落，他不敢移開視線，甚至不敢動一動自己的手指，随着視線聚焦，寒意瞬間沿着脊背上來了。

那雙腳還在。

林桐頭皮發麻，整個人都冷了不少，他猛地咬住了舌尖，因為疼痛令人清醒。

那雙腳距離自己那麽的近，黑色的腐肉以及血紅色的人骨，以及被磨損的破破爛爛灰褐色的指甲，一覽無遺。

林桐慢慢移開目光，大着膽擡起頭來。那一秒，林桐感覺到了視線從報紙那一頭傳遞了過來。

這雙腳的主人與自己只隔着一報之遙。

他們四目相對。

·

萬麟正沿着樓梯往上走。

老式的旅館，他發誓這裏的房屋設計甚至是上上個世紀的，老舊的牆紙和陰暗處發黴的黑斑。萬麟再往上一步，樓道轉角處的落地窗剛好能看見遠處那片黑色森林。

就在他看過去的那一秒，烏鴉們像是被什麽驚動了，席卷而出，開始盤旋。

萬麟瞬間感到了不安。

他下意識地捂住了手腕上的終端，上前一步，來到窗邊。放眼望去，黑色的森林還有灰茫茫的世界，玻璃卻完美倒影出了他的雙眼。

那雙翡翠之眼盯着森林那一端，那正是林桐孤身前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