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旁人的婚禮 (1)
第二天是星期六,由于花店接了一個布置婚禮場地的任務,葉繁枝早早地起了床,給大哥做好了早飯,便匆匆趕去與家希布置場地。
如今有了江一心的照料,加上葉繁木身體的好轉,葉繁枝的壓力也逐漸減輕了不少。
這是她們花店承接的第八個婚禮場地。每次都是新郎新娘的朋友參加完婚禮後,覺着不錯,便輾轉聯系到她們。這次也是這樣,據說是婚禮的女主人參加了朋友的婚禮,覺得她們花店的設計很符合她的想法,便通過朋友要了聯系方式,找到了吳家希。
這對于她們來說是莫大的肯定。所以每一次承接婚禮訂單,吳家希都會廢寝忘食地找參考資料設計場地圖紙。葉繁枝也會參與其中,會給吳家希提不少建議。這一次夜間燭光婚禮的構思和設計圖紙就是出自葉繁枝。吳家希跟客戶提出後,客戶欣然同意了。
有的人,是天生老天爺賞飯吃的類型。吳家希覺得葉繁枝就是這種類型。自打葉繁枝來她店裏上班的第一天起,吳家希就覺得她與一般人不同。葉繁枝應當是見過不少世面的,審美和品位都高于常人。無論是布置的櫥窗和宴會現場,還是包紮的花束,都有一種屬于她的獨特味道。這種品位是長期潛移默化的結果,并不是想學就能學會、想擁有就能擁有的。
吳家希曾經在閑聊的時候問過葉繁枝,不過她只是簡單地說自己以前曾讀過美術專業。葉繁枝不願多提,吳家希自然不好多問。
婚禮場地是在客戶的私家小別墅,位于日月湖畔。
葉繁枝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婚禮。
她與李長信的婚禮也是在自家的別墅後院舉辦的。用白色和粉色布置得極簡唯美的場地,是她親自參與設計的。葉家就她一個女兒,父親和大哥其實是想辦一場盛大婚禮,将她風光出嫁的。因為李長信不願大辦,所以後來只是邀請了雙方的至親出席。
父親葉半農對此并沒有表達任何意見。但大哥卻是心疼她的:“你看樂伯伯家的女兒,出嫁的時候,宴請了整個洛海醫學界的朋友。那天你可是陪我和父親一起去的。那排場有多大,你是親眼見着的。”
“樂姐姐是樂姐姐,我是我。大哥,我喜歡這樣的小而精致的婚禮,不累人。再說了,我和長信在婚禮一結束就出去度蜜月啦。”她當時帶着甜美的微笑,對大哥如此說。
那時的她,對自己和李長信的未來生活充滿了幸福的憧憬,卻對日後生活裏可能會出現的悲傷難過艱辛困頓,渾然未覺。
那時的她,總是簡單地以為自己努力了,就會讓李長信愛上自己。
婚禮那天,是個極好的天氣。她穿着自己喜歡的複古婚紗,挽着父親葉半農的手,走向了李長信。李長信向她伸出了手,她含笑地伸出手去。
就這樣簡簡單單,兩個人便在一起了。
那時候,她曾經一度以為會是永遠。
哪怕李長信并不喜歡她,甚至厭惡她。但她還是想做他一輩子的李太太。她也一直為之努力,努力融入他的家庭,努力讓李奶奶和長樂喜歡她,并且把她當成一家人。
誰知不過短短幾年,她的人生發生了劇變。
李長信離開,父親去世,大哥車禍成了殘障人士,她從雲端跌落。
生活對她露出了最猙獰的面目。
想到這幾年的辛苦,葉繁枝倏地淚盈于睫。
“繁枝,你來啦。過來幫我布置玫瑰花。”吳家希遠遠地揚聲喚她。
“好。”葉繁枝從往事中回過神,擡手将眼角的眼淚悄悄擦去。
加上幾個臨時工幫忙,兩人忙碌了整整一天,現場總算布置得差不多了。具體的細節也只有她和家希兩個人來完善。
“繁枝,你去找一下銀質燭臺和蠟燭都放在哪個箱子裏了,我們接下來要布置桌臺。”
這次婚禮的主題色是純白色,所以燭臺一律都是銀白色的,搭配綠色草坪和植物,以及草坪盡頭那波光潋滟的日月湖,清新唯美。
花店生存不易,家希和葉繁枝早就習慣了艱苦奮鬥自力更生。葉繁枝緩緩地抱起了沉重的紙箱。這幾年磨煉下來,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大小姐了。
大紙箱擋住了視線,她不小心撞到了對面的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你沒事吧……”葉繁枝吃力地從紙箱後探出頭道歉,看到眼前一幕時,她愣住了。
她撞到的人是新郎。而站在新郎身後挺拔高挑的那個人,不正是昨晚吻她的李長信?!
一身白色西裝,頸上是精致的白色領結。這是标準的伴郎裝扮。
盛裝的李長信,一如當年婚禮時那般英俊。
李長信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眼底深處似乎在壓抑着怒火,似乎她又惹到他什麽了。
葉繁枝後退了一步。而昨晚被他吻過的眼簾似乎開始疼了起來。
李長信是怎麽知道她住的地方?為什麽會來等候她?為什麽要吻她呢?吻一個他從未愛過,甚至還一直厭惡的她呢?
昨夜一整晚,無數的疑問與困惑塞滿了葉繁枝的腦袋,令她徹夜未眠。
“長信,你站在那裏做什麽,過來幫我一下。”徐碧婷嬌柔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好。”轉身前,李長信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葉繁枝被他瞪得又往後退了退。
“好讨厭,頭發卡在隐形拉鏈裏了。”徐碧婷嬌嗔不已。李長信則一言不發地低頭幫她整理被拉鏈卡着的長發。
“啊……長信,你動作輕點兒……頭發都被你扯斷了……”徐碧婷嬌嗲的聲音随着風斷斷續續而來。
今日的徐碧婷身着白色真絲緞面的伴娘禮服,飄逸垂順的白裙将勻稱的身材襯托得極為曼妙動人。
徐碧婷一直都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容顏嬌嫩,看起來柔弱單純,純潔至極。而李長信也一直都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兩人姿态親昵,顯然是一對再般配不過的甜蜜愛侶。
可他昨晚才吻過她的眼簾……她鼻尖似乎還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液味道……
葉繁枝的心口又湧起了那抹熟悉的痛楚與委屈。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着紙箱轉身離開。
事實上,她是落荒而逃的。
她完全不想看到他們。
匆匆忙忙中,她又撞到了人。由于沒有時間吃午飯,到了這個點已經餓過頭,加上昨晚沒有休息好的緣故,葉繁枝開始覺得有些暈眩,她抱着箱子趔趄了一步,但她依舊牢牢地抱緊紙箱。
對方很紳士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穩住了她的身體後,又從她手裏接過紙箱:“葉小姐,你沒事吧?”
葉繁枝聽到這個稱呼倏地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他是李長信的好友——喬家軒。
在與李長信的婚姻關系裏,她與喬家軒有過數面之緣。但兩人并不熟,僅僅只能算是認識而已。
葉繁枝客氣地說:“喬先生,謝謝你。我沒事。”
喬家軒表現得極為友好和善,毫無傳說中生意場上冷血禿鷹的淩厲氣勢:“那就好,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的話,不妨先坐下休息休息。”
“謝謝,喬先生。我還有工作要忙。”
這位喬家軒在洛海城可是大名鼎鼎。他借妻上位,一手掌控了妻家的所有資産後,與妻子傅佩嘉離婚。後來,傅佩嘉又奪回了自家産業。前些天,葉繁枝在醫院無意中聽到莊依林、李琪等人說喬家軒和前妻傅佩嘉又同居了,且兩人還有一個共同的孩子。從媒體如今捕捉到兩人在街上的一舉一動來看,喬家軒極為寵愛前妻,俨然是一個妻奴。這樣極具爆點且長時間占據頭條的新聞,堪稱洛海城的“意難忘”,引得很多周刊競相報道。密集程度,連葉繁枝這樣漠不關心的人都知曉一二。
“葉小姐,我幫你搬吧。”
“謝謝喬先生,我自己可以的。我不打擾你了,你忙。”
喬家軒站在原地,目送葉繁枝抱着沉重的紙箱離開,良久沉默不語。
“喬,你這個伴郎總算是踩着點趕回來了。喂,你在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喬家軒疑惑不解地朝着李長信和徐碧婷兩人所在的方位擡了擡下巴:“他們……這是舊情複燃?”
新郎魯自秦順着他的目光,說:“應該不會。你又不是不了解李長信,按他的性格,要是真複合了,早就求婚了,哪可能等到現在。”
那就是做戲喽。至于做給誰看的,喬家軒若有所思地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葉繁枝身上。
魯自秦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一起過去喝杯酒。”
葉繁枝負責布置長餐桌,忙碌得恨不得可以多幾雙手。雖然這般忙碌,她還是注意到了一旁的婚禮走場。
新郎新娘顯然是李長信和徐碧婷的朋友。他們兩人分別擔任伴郎和伴娘,配合走場。
燈光裏,微風中,傳來了婚禮誓詞:“新郎魯自秦,你願意娶劉樂怡為妻,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或者逆境,富裕或者貧窮,健康或者疾病,快樂或者憂愁,你将永遠愛她,珍惜她嗎?”
新郎大聲說出了“我願意”三個字,并做出一系列保證:“本人魯自秦作為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我會時刻用新一代的婚姻榮辱觀來嚴格要求自己:以愛老婆為榮,以背叛老婆為恥;以關心老婆為榮,以忽略老婆為恥;以為老婆做飯做家務為榮,以讓老婆做飯做家務為恥——老婆如果主動願意做飯做家務,我必須要在一旁幫忙或者唱歌跳舞助興;以真心疼老婆愛老婆為榮,以故意氣老婆讓老婆傷心為恥;以服從老婆為榮,以違背老婆為恥。保證上交所有收入,不存私房錢。總而言之一句話:一切都聽老婆的。老婆永遠都是對的。老婆讓我向東,我決不向西。老婆讓我向北,我決不向南。此保證從今日起開始生效,請大家見證監督。”
新郎幽默風趣的誓詞令全場爆笑連連,氣氛溫馨歡愉。
就算是在角落布置桌面花卉的葉繁枝都忍不住露齒一笑,她擡頭朝新郎新娘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可這一眼,她便跌入了李長信深沉古怪的目光裏,有種他似乎瞧了她很久的感覺。
那一刻,葉繁枝不由再度想起從前,想起李長信握着她的手,想起彼此說的那聲“我願意”。如今想來,真是難為他了,他那麽讨厭她,又被脅迫着結婚,百般不情願,在那一刻居然也說得那麽自然順口,仿佛跟真的一樣。
李長信想起的卻是當年葉繁枝挽着葉半農的胳膊,蒙着頭紗從草坪另一頭緩步而來的那一幕。兩人的婚禮,葉半農并沒有其他要求,但只堅持一點:婚前兩人不能見面,也不能提前拍婚紗照。
所以同西方的婚禮一樣,結婚當天是李長信第一次見到穿婚紗的葉繁枝。
哪怕李長信是不情不願結婚的,哪怕李長信進過無數次的手術室,做過無數場的手術,早已經練就了旁人不及的冷靜從容,但在那一刻都不禁心跳加速。
他一直記得掀開葉繁枝的頭紗,她含羞擡頭的那一秒。“美若天仙”這樣的成語太爛俗了,完全不能描述她那時驚心動魄的美。
事實上,這是李長信第一次回憶那場被逼迫的婚禮。
不同于過往的憤怒陰郁,如今回想,竟有種淡淡的酸澀美好味道。李長信自己都不清楚這是為什麽!
因為回憶而愣神,李長信遞戒指的動作耽擱了。魯自秦見他一動不動,完全沒反應,便催他:“長信,戒指,戒指。”
李長信這才回過神,趕忙遞上對戒盒。
其餘的伴郎見狀,都忍俊不禁。有人借機揶揄新郎:“魯自秦啊,你這家夥平時做什麽都慢吞吞的,這會兒要給新娘戴戒指,動作倒是挺快的!”
“當新郎了,果然是不一樣。”
魯自秦說:“那當然,誰讓我老婆這麽漂亮,我得趕緊圈住她。”說罷,他便摟着對面的新娘,大大方方地來了一個熱吻。
衆人實在看不慣他的“嚣張”,于是發出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噓聲。
“魯自秦,你收斂點。我眼都酸了。”
“我感覺自己受到了億萬點暴擊!”
“兄弟團可都是單身,受不得刺激,你再這麽秀恩愛,我們可都走了啊。你明天再去找一群伴郎去……”
“可不是,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這些單身漢的感受?!”
這般肆無忌憚的揶揄,可見彼此交情深厚,應該都是認識許多年的朋友。
然而,這些人裏除了喬家軒和徐碧婷外,其餘人葉繁枝是一個都不認識。
很顯然當年的李長信從未将她拉入自己真正的朋友圈。
他從未真正把自己當成過他的妻子。
這些明明是早已知道的事情,但此刻想起,依然會叫葉繁枝難受異常。
葉繁枝低着頭,開始擺放碟子和叉子,想用忙碌來讓自己忘記此時的苦澀心痛。
徐碧婷不動聲色地将兩人之間的舉動都看在眼裏,但她是何等人物,在這樣的場合,自然掩飾得當。
葉繁枝和吳家希又忙碌了許久,桌面總算是布置完成了,她們才覺得松了口氣。兩人累得坐在草坪的角落,半天動彈不得。
忽然只聽“咕嚕”一聲傳來,吳家希捂着肚子,失笑說:“這一停下來,就覺得餓得不行。我現在能吃得下一頭牛。”她起身去包裏翻出了吐司和礦泉水,遞給了葉繁枝,“快吃吧,你肯定也餓壞了。”
葉繁枝擰開蓋子,一口氣喝了小半瓶礦泉水後,才長長地吐了口氣:“總算是活過來了。”
“辛苦你了,繁枝。”
葉繁枝莞爾一笑:“說的什麽話,你有發我工資啊。”
“哦,對哦。”
葉繁枝開玩笑地說:“當然……如果你覺得我辛苦,可以給我加工資。”
吳家希捂着耳朵,做掩耳盜鈴狀:“我沒聽到這句話,我沒聽到這句話。”
葉繁枝被逗樂了,大笑不已。
兩人坐在角落,就着礦泉水分享了一大包吐司。
二樓書房的落地窗前,有道修長挺拔的身影默不作聲地注視着草坪上她們的一舉一動,良久未曾移動。
從李長信車裏出來,一進家門,徐碧婷便沉下了臉,砸了玄關處的一個精美擺件。
李長信一再拒絕她。他最近的怔忡失神,他凝視着葉繁枝的那種眼神,都說明了一個事實,李長信越來越在乎葉繁枝了。若是這樣放任下去,李長信勢必要與葉繁枝複合。她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李長信以前也是她不要,才輪到葉繁枝撿了去。現在也只能是她徐碧婷不要,才能輪得到她再次撿。
徐碧婷打小就是個美人坯子,一頭烏黑柔順的頭發,一雙小兔般清純無辜的大眼睛,讓她在學校就備受矚目。但遺憾的是她家境太過普通,父親和繼母生下弟弟後,本就重男輕女的父親眼裏頭便再沒有了她的存在,一心只寵着弟弟,把什麽好的都留給弟弟。
自打她懂事起,太多太多想要的東西她都無法得到。所以從初中開始,她就利用了自己出色的外表為自己謀得各種所需。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發現自己有一種無師自通的表演天賦,輕輕松松便可以将喜歡她的男生玩弄在自己的手掌心。她很會拿捏他們的心理,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做出什麽表情動作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比如委屈地一嘟嘴、一眨眼,大顆的淚珠便滾落下來。那些男生便會心疼地繞着她團團轉,為了哄她開心不惜一切代價。
高中時,得到了學霸男生們的免費家教和有錢男生們的各種名牌禮物。大學時,與富二代談戀愛得到所需物質的同時,又借用各種關系輕而易舉地進入了學生會,後來又做了美國的交換生,再後來留在美國工作。這中間,她不斷地努力,也不斷地用肉體謹慎地進行秘密交易。她和那些與她上床打滾的男人一直都是各取所需,她愛他們的錢權,他們則愛她清純的外表和她所提供的各種服務。
唯一例外的是李長信。事實上,徐碧婷迄今為止也不知道自己看上他什麽。
李長信當年只不過是個窮學生,什麽都不能給她,她還是心甘情願地與他談一場“窮開心”的戀愛。那時候的李長信是深愛她的。在畢業的時候,甚至買了一枚廉價的戒指想要跟她求婚。但她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跟李長信這種窮小子結婚,所以在發現他口袋裏的那枚戒指後,很及時地提出了分手,“制止”了他的沖動。
談戀愛可以,畢竟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她還在為數個情人秘密服務,而他們則給她提供各種金錢和物質。但要她陪着李長信長期吃苦挨窮,還要照顧他智力低下的弟弟和年邁的奶奶,那怎麽可能呢?!她确實是有幾分“愛”他的,但她從來都是最愛自己。她一直很清醒地認識到她和李長信之間的鴻溝,也懂得“當斷則斷”這個道理。
在被周毅生招聘到葉氏,與李長信重逢前,徐碧婷一直都是這種觀點。
但她在葉氏醫院一見到李長信,曾經有過的悸動便又出現了。在得知他已經在和院長的女兒葉繁枝談戀愛的時候,她更是燃起了要把李長信重新奪回來的欲望。
李長信越是拒絕,她便對他越發感興趣。若是能把李長信從院長那個漂亮女兒手裏搶過來,才會讓她更有成就感。再說了,別人會忌憚葉繁枝是葉半農的女兒,但她徐碧婷不怕,她身後的靠山周毅生這一派系更不怕,他們甚至巴不得看葉家的笑話。
于是,她暗中做了各種事。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外表精明美豔的葉大小姐其實不過是個草包,被她玩得團團轉。她自以為沒有人知道,卻在即将得逞的時候,被葉繁木邀請出去喝咖啡。
葉繁木是葉氏醫院太子爺,一身醫術盡得院長葉半農衣缽。若無意外,他日後便會執掌這家醫院。也因此,素來是周家的眼中釘肉中刺。而他本身也是葉氏醫院最有名的年輕醫生,身材高大,五官立體,孤傲有型。
徐碧婷來到咖啡店,嬌嬌袅袅地入座:“葉醫生,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她素來喜歡穿淡色系的衣物,因為她知道這些粉嫩色澤會把自己襯托得特別清新脫俗。所以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若是有機會繼續發展的話,成為葉家女主人也是不錯。她在醫院不過是打一份工而已,又不是一定要給周家賣命。若是沒有機會進一步發展,但只要葉繁木知情識趣的話,她也不介意多一個床上情人。
葉繁木雙手抱胸,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半晌,才淡淡地說:“徐醫生做了什麽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徐碧婷撩了撩頭發:“葉醫生,我不懂你什麽意思。”
葉繁木氣定神閑:“徐醫生,咱們可都是千年的狐貍,就都別玩什麽聊齋了。”
徐碧婷眨着水汪汪的大眼,做出一副柔弱無辜的表情:“葉醫生,我實在是不懂你的意思。”
葉繁木微微一笑,徐碧婷只覺一股冷傲俊氣咄咄逼人而來。然而,葉繁木的笑意卻沒有一絲到達眼底:“徐醫生不懂是吧?那我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好好跟你說個明白。徐醫生,我限你在兩個星期內辭職離開葉氏醫院。否則就別怪我葉繁木不客氣。”
徐碧婷拿着小銀勺攪拌咖啡,優雅得體地端起來送到嘴邊,緩緩地喝了一小口:“葉醫生,為什麽好端端地要我離開葉氏醫院?我可是咱們醫院高薪從國外聘請回來的,還沒做出什麽成績,怎麽能說走就走呢?”
聞言,葉繁木卻是笑了:“徐醫生在醫療美容方面有什麽大本事我并不是很清楚。但這裝傻充愣的本領,在我們葉氏醫院你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啊。”
徐碧婷說:“葉醫生,一來,我敬你是葉院的公子;二來,我們彼此是同事。所以對你客客氣氣的,但請你适可而止!”
“徐碧婷,你難道真以為自己這麽多年的所作所為能瞞天過海嗎?你在醫學院怎麽拿到的獎學金,怎麽去美國做的交換生,又怎麽在美國留下來的,與李長信談戀愛的時候腳踏了幾條船,還有這些年來與各種男人的關系……”葉繁木不疾不徐地說。
他每說一句話,徐碧婷臉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你有什麽證據?”徐碧婷不甘地垂死掙紮。
“證據?”葉繁木微微一笑,“徐醫生做事向來小心謹慎,是不是就覺得自己不可能留下什麽把柄?但一個人常在河邊走,怎麽可能不濕鞋?”
他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把手機推到她面前:“我的這個朋友姓聞人,出手闊綽。他這個姓氏很特別,而他的愛好更特別……我倒是可以問他和他的幾個好友看看,認不認識徐醫生?”
徐碧婷掃了一眼手機裏的照片,頓時面如土色。但這麽多年下來,她也算是個人物,沉默片刻,便已經恢複如常了。她緩聲說:“我确實認識他。我跟他談過三個月的戀愛。”
“徐醫生确定是戀愛,而不是包養交易?”葉繁木泰然自若地看着她,饒有興致地說,“我這個叫聞人的朋友當年就吹噓過,說他包養了某個醫學院的校花,還說那校花表面無比清純,但在床上卻放得開,只要錢到位,什麽花樣都能玩都肯玩……他印象這麽深刻,你說他會不會錄制什麽視頻之類的東西,以備随時觀摩欣賞?”
徐碧婷的瞳孔驟然放大,面色慘白,再無力反駁。葉繁木這樣直言不諱,想必是早已握有一些證據了。
“徐醫生是想讓我找一個私家偵探好好深入地調查你所有的勁爆過往,然後公之于衆呢,還是想悄無聲息地離開葉氏醫院,離開洛海?”
徐碧婷咬牙切齒地瞪着他,不說話。
“徐醫生,人走過必留下痕跡,就算你改過兩次名字也一樣。本來你的私生活如何與我葉繁木完全無關,我也根本沒有興趣去了解。但你錯就錯在去招惹我妹妹葉繁枝。我告訴你,這世上敢欺負我妹妹的人,還沒有出生呢。記住了,這家醫院姓葉,不是姓周。你好自為之,別逼我出手。”
臨走前,葉繁木好像想到什麽,停住了腳步,譏諷地丢下一句話:“不過我覺得李長信真是聰明面孔笨肚腸,居然不知道你是周毅生暗中找來的,為的就是一朝得勢後頂替他的位置,接手整個整形外科。最搞笑的是,李長信竟然不知道你每周都會去樓氏君遠酒店跟周毅生開房,還一直把你當成心頭的白月光。他能眼瞎到這種地步,真是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
這些年來,徐碧婷一直都是小心謹慎,行事隐秘,甚至為了遮掩過往,她改過好幾次名字,也不斷用醫療美容手段美化改進自己的容貌。但與她有過關系的男人實在是太多了,若是葉繁木鐵了心要針對她,把過往翻出來的話,她徐碧婷不死也得脫層皮。
徐碧婷向來是個聰明人,從來都是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自然不敢再留在葉氏醫院興風作浪。她不顧周毅生的再三挽留,在葉繁木限定的時間裏辭職,并灰溜溜地離開了洛海。
當然,這一切李長信從來都不知道。在李長信的心裏,徐碧婷一直都是一株清純、嬌弱、叫人憐愛的含羞草。
但也正因為如此,徐碧婷必須要一直在李長信面前小心翼翼地維持着清純可人懂事得體的人設。在這個人設下,她不能放浪地勾引李長信,甚至不能明目張膽地在醫院為難葉繁枝,更不能把葉繁枝踢走。李長信會被她騙得團團轉,是因為她徐碧婷本事了得,而不是他真蠢笨。
以現如今的情況來看,葉繁枝在醫院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李長信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會是她。所以徐碧婷目前只能按兵不動,暫時利用莊依林做前鋒。但莊依林到目前為止,也不過是搶幾個客戶,孤立葉繁枝,讓她在醫院的日子難過一點而已,根本沒有辦法把葉繁枝趕出去。
李長信的車子從徐碧婷家離開後,又在路邊停了許久。他明明應該回家的,但他腦中卻一再地閃過葉繁枝搬着沉重紙箱不停忙碌和她坐在草坪上吃吐司的畫面。
他一個人發呆了許久。
最後,他發動車子,又回到了剛離開不久的魯自秦家。
草坪上燈光大亮,顯然她們還在布置婚禮現場。
李長信隐在暗處,凝望着那一盞盞光亮,不由憶起了從前。
與葉繁枝正式交往後的一天清晨,他一進醫院,就在電梯口遇到了房俊。房俊告訴他:“醫院最近高薪聘請了一個醫生,從美國留學歸來,據說在美國最有名的整形醫院工作過幾年,資歷豐富。”
李長信昨天剛從韓國的一個美容交流會議回來,今天才上班,對此事一無所知。
“是個女醫生,長得非常漂亮。”房俊補了一句。
李長信失笑:“非常漂亮?對于你的眼光,我持保留意見。”
他與葉繁枝交往的事情一曝光,房俊差點與他絕交。他約房俊一起喝酒,被房俊狠揍了一拳後,這事才算是過去了。
說話間,洪主任進了辦公室,見了李長信,含笑說:“李醫生,你在這裏正好。來,給你們介紹一下我們科新聘請來的醫生……”
後面的話李長信根本沒有聽進去,因為他看到了洪主任身後那道美麗身影,呆愣在了原地。
清新幹淨的一張臉,如雨後素櫻,娉娉婷婷。竟然是徐碧婷!
“李醫生,你好。好久不見。”徐碧婷對他客氣微笑,語氣平和,但眼裏卻有微光閃過。
洪主任聞言,很是詫異:“你們認識?”
“是啊,都是一個行業的嘛。我和李醫生在美國有幾個共同的朋友,吃過一兩次飯。”徐碧婷對衆人如此說。
李長信不置可否,任徐碧婷解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來,過去彼此的關系放在如今的工作環境只會是一種困擾,職場上最忌諱男女關系不清不楚。二來,他已有葉大小姐這個女友。
衆人聽後,毫無半分懷疑。
此後,由于醫院特有的工作環境,他與徐碧婷幾乎日夜相對。先後進同一個手術室手術,負責同一個病房的不同病人,甚至有時候還經常一起值班。
不知旁人面對舊情人會如何,但李長信學着盡量克制。葉家大小姐可不是他這個小醫生想甩就能甩掉的人。若處理不當,後果會十分嚴重。
一天,晚上工作結束,徐碧婷對他說:“長信,我今天沒開車,能不能送我回家?”
哪怕是普通同事,這麽一個小要求也無法拒絕。
到達後,徐碧婷含笑問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她的臉離他很近,濕熱的氣體盡數噴在他脖子上。這已經不是暗示,是一種明示了。李長信的手驟然握緊方向盤,強迫自己如常保持微笑:“很晚了,明天還有個大手術,你早點休息。”
他知道這一步跨出去的後果。
徐碧婷不以為意,輕輕地在他脖子上落下一個吻,又嬌笑盈盈移開:“好,明天見。”
李長信目送她上了樓,而後他打開了車窗玻璃,任寒冷的空氣洶湧灌入,試圖平息自己紊亂的呼吸和心跳。
他知道自己并沒有完全忘掉徐碧婷。當年兩人的分手并沒有第三者出現,只是因為各自的追求不同,斷在感情最炙熱纏綿的時候。所以徐碧婷這些年來一直是他心裏的一抹白月光。如今天天與徐碧婷相對,想愛又不能愛。這對李長信來說,是痛苦的煎熬。
手表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将近深夜十二點了。李長信打開了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馬上到新家來。”
新家便是李長信買的一室一廳的小房子,是和葉繁枝結婚用的。李長信看中的是房子的地理位置,在醫院和自己老家的中間,這樣他去醫院或者回家看奶奶都十分方便。
由于是精裝修的樓盤,所以拿了鑰匙後,葉繁枝便開始搭配自己喜歡的家具和軟裝。這段時間,李長信下班晚的話,便會住在這裏。
葉繁枝顯然是被他吵醒了,語氣慵懶困倦地說:“現在?”
李長信冷着聲:“你不願意來就算了。”他極度不耐煩地挂了電話。
葉繁枝怎麽可能不願意呢?半個小時後,她如約而至。哪怕是匆匆而來,她也穿了一條好看的赫本公主裙,踩了一雙尖頭的黑色高跟鞋,蛾眉淡掃,好看得很。
他一把将她扯進了房間,抵在牆上,疾風驟雨般地吻了起來……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徐碧婷經常會提出讓李長信送她回家。這一天科室聚餐,她托着腮望着衆人:“我喝酒了,不能開車。有哪位同事願意送我一下?”
如今的徐碧婷比當年在美國的時候更美更具風情了。她喝了點酒後,薄醉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