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分手
2006年6月21日，距離中考僅剩三天。
良蒲中學一向放假晚，最後一節是老班的課。
初見時她面相嚴厲，對着全班河東獅吼的樣子她還歷歷在目。
可如今面臨分別，依舊面對着那個人，林倩縱然不喜歡卻也生出些舍不得。
下面坐着一群教了三年的學生，林倩擡頭，她看到那個中年婦女收起往日的兇悍，面容和藹了很多，眼神中流露出傷感與依戀。
“同學們，這是你們初中生涯裏的最後一堂課。這節課我不講數學，我們來聊聊天。”
依舊粗犷的嗓門，依舊操着一口方言。
班級裏鴉雀無聲，都在靜靜等待她開口。
“這節課大家暢所欲言談談自己的夢想。”班主任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留下大大的兩個字。
話題一下子引起全班的興趣，很多人都開始舉手發言。
老班在旁邊靜靜聽完每個人的答案。
林倩想了想，她的夢想好像都和沈慕景有關。
“希望你們在未來的人生中都能秉持初心，擁有高尚的人品。這遠遠比你們以後的人生過的富裕或貧窮重要的多。”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誰也沒料到那麽看重成績的老師最後給她的學生的期望會是這樣。
有人不以為意抛之腦後，也有人将這段話銘記一生。
那節課的最後，班主任放了首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
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青春本就是馬不停蹄的相逢和錯過。
前程可期的代價是天南海北各奔東西。
畢業典禮上，是林倩最後一次見沈慕景。
六月底的天氣熱的讓人喘不過氣，蟬聲嘶鳴，熱烈且倉促。
男孩們穿着白襯衫西裝褲，打着統一的領帶，女孩子們白襯衫下穿着短裙。
畢業生那麽多，林倩一眼就看到了沈慕景。
他穿着白襯衣微微低垂着頭站在教學樓門口的老槐樹下。
頭發被微風吹動，眉毛彎成好看的弧度。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簾，五官顯得越加立體。
西裝褲腳撩起，露出修長筆直的雙腿。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灑在他的肩膀和側臉，鍍上一層金色，将影子拉的無限長。
她的沈慕景，在人群中耀眼且奪目。
讓她挪不開眼。
她在他的周圍看着他，一遍又一遍。
拍畢業照時沈慕景站在她的斜右側，她站在前排笑靥如花，他也微微揚起嘴角。
她能看到沈慕景的眸光裏滿是溫柔。
被塑封的畢業照，是她和沈慕景的第二張合照。
畢業典禮結束的時候，林倩問他想考什麽學校。
可沈慕景卻什麽都沒說。
林倩以為他心情不好，拉着他的手哄道，“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中考的那幾天沈慕景沒有給她發一條消息。林倩心裏奇怪，卻只當他把全部時間用來複習。
中考的考點在本校，她和沈慕景分到了不同的考場。
她在路上碰到他好幾次。
可沈慕景明明看到了她卻匆匆而過，連聲招呼也不打。
林倩不明所以，心裏暗自難過。
考完最後一場，她忍不住去考場找他，可最後卻撲了個空。
沈慕景早已離開。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園中。
心中百感交集，一種強烈的不安籠罩着她，讓她的心七上八下。
在那之後，沈慕景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聯絡過她。
中考出成績的那天早上她回學校領畢業證書。
她看到成績時激動得落了淚。
系統顯示她的分數比摸底考試中高了一大截，足夠上平城一所還不錯的高中。
一切都是沈慕景的功勞，她當天特意準備了禮物要送給他。
她背着包坐在座位上，教室裏這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
一個個熟悉的面孔，臉上寫着或喜或悲。
卻遲遲不見沈慕景。
他會不會不來了。
林倩心裏忐忑不安。
終于，她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從外面走進來，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白色休閑褲。
整個人清爽俊朗，帥氣逼人。
她的視線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她看到了沈慕景臉上冷淡而疏遠的表情。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沈慕景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她。
林倩覺得心中涼飕飕的，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地剝落。
他坐到她旁邊，卻如同變了個人。
他不再理睬她。
他甚至連話也懶得與她說。
領完畢業證後他轉身就走，留給她一個孤單的背影。
沒有給她一絲挽留的餘地。
林倩的心瞬間跌倒谷底，然後追了上去。
“沈慕景！你站住！”林倩跑到他前面叫住了他。
他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看她。
林倩深吸了一口氣。
“沈慕景，你到底怎麽了。”林倩死死拽住他的胳膊。
他還是沒有說話。
良久，他終于和她對視，卻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他的視線慢慢掃過她抓着他的手。
林倩聽到他一字一句道。
“我們還是分開吧。”
完後，沈慕景抽開了自己的胳膊。
林倩的心髒驟停了一拍。
他沒有看見林倩眼睛裏一閃而逝的絕望，也沒有注意到她剛才握住他衣袖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沈慕景的語氣裏，決絕而堅定，沒有任何的停頓。
林倩的世界突然崩塌，像是一座傾倒的山峰。
“為什麽？”她的聲音沙啞哽咽，像是哭腔苦苦哀求。
“沈慕景，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
她拼命給他找借口，他一定是有苦衷。
“我們不合适。”沈慕景看向她，冷漠的表情沒有半點波瀾。
沈慕景不喜歡這樣的林倩。
他不喜歡她此刻用這種卑微而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她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聽到沈慕景的回答，她的腦袋裏一陣眩暈，心仿佛被狠狠撕裂成碎片。
多麽甜蜜的兩個人，說了千萬句情話，做了那麽多感動的事，到頭來卻說不合适。
多麽可笑。
他們最終分手了。
沈慕景頭也不回的離開。
林倩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她這才發覺弄丢了她的全世界。
她的心在流淚，可眼眶裏卻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七月的天又悶又熱，林倩卻感覺到寒冬臘月的嚴酷。
她看着外面的景象，只覺得周圍一片蒼茫。
那是林倩最後一次見到沈慕景，回到家時她發現他删掉了她的好友。
她拼命去加他，卻發現他注銷了□□。
從此以後她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那份精心準備的禮物，她再也沒有機會送出去。
她整個人陷入頹廢之中。
她想要忘記沈慕景，可他就像是一顆種子埋進了她的心裏，她根本沒有辦法把它拔除。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
她考上了一所離家很近的高中。
成績不高不低，開始新的生活。
林倩有時候在想，沈慕景會去哪所重點高中上學。
是留在平城，還是回到N城。
他會遇到什麽樣的一群人，其中有沒有女孩恰巧像她。
他會不會喜歡上其他女孩。
她的腦海中時常浮現出沈慕景的模樣，一萬種可能出現在她腦海裏。
她的心髒跳的厲害。
沈慕景。
這三個字是她的禁忌。
提起來扯着她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
日子久了開始腐爛，最後成為一道難以愈合的傷。
時間是良藥，回憶是舊傷。
很多人代替了很多人。
高中三年，她在新環境下認識了一堆新朋友。
可她總覺得自己孤獨。
她想起之前總是逗趣的岳書池，沉默寡言卻總替她着想的李陽，以及抄了他三年作業的林業。
哪怕是最後分道揚镳的劉瑤，也曾帶給她最溫暖的時光。
那些朋友，曾經關系密切無話不談，如今卻漸行漸遠。
高二的時候，班裏來了個轉校生。
那男生高大壯碩，皮膚黝黑，長相粗犷。
林倩注意到的是他的名字和沈慕景只差最後一個字。
明明不是一個人，但每次點名時林倩都會慌亂地擡頭看過去。
她認成了那個人，大概也存了一絲期望他會突然出現。
就好像初三那年她睡着的課上。
林倩在班裏的角色幾乎透明，高中三年在平淡無奇中度過。
高考結束後，她的成績不太好，最後勉強上了個平城市區裏民辦二本。
那年她十八歲。
她拿着報道書和身份證坐在公交車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發呆。
行李在一旁，耳機裏放着許嵩的《素顏》。
如果再看你一眼
是否還會有感覺
當年素面朝天要多純潔就有多純潔。
現在她的臉上畫着精致的妝。
她自嘲的笑笑，想到了當初不施粉黛的自己。
一切都随着時間改變，什麽都留不住。
那是她第一次出遠門，盡管還是沒有離開這座城市。
她突然想到了沈慕景，他應該和她一樣即将步入大學的校門。
他初中時的成績那麽好，想必高中也是一定是學霸。
他填報的志願一定是個很厲害的大學，至少不會像她一樣差。
她想，他們這輩子應該是不會再見面了。
想到這兒，她的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然後閉上了眼睛。
這是她最後一次想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