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5章
楚凝安一直沒聽到她回答。
她想問又不敢問,過了一會兒,她說:“你現在在哪兒呢。”
謝茗君說:“說過。”
“嗯?”楚凝安沒回過神。
謝茗君重複說:“她跟我說過。”
楚凝安不知道怎麽接這個話,謝茗君說:“明天要是不忙,有時間就約你們吃飯。”
“……好。”
電話挂掉了,她回過神,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回到客廳裏,謝茗君拿遙控器把電視打開。
家裏已經斷網了,她把手機熱點打開,點開了電視最近的播放記錄,只看到上個月的新聞聯播,國家會談,說得都是上個月發生的大事兒。
她看完,瞎點一通點進了音樂。
“……Whentheygettothepart,Wherehe'sbreakingherheart,Itcanreallymakemecry……”
“Justlikebefore,It'syesterdayoncemore.”
茶幾上放着個鐵盒,上面是可愛軟萌的彼得兔。
先前冬茵生病住院,她去給冬茵買的奶糖,冬茵當時很喜歡這個盒子,可走的時候也沒帶走。
盒子還能聞到淡淡的奶糖香氣。
鐵盒子被她扣開,但裏面并不是空蕩蕩的,它裝着一個硬幣和幾張卡片,上面是冬茵寫得字。
【因為工作保密性質,沒辦法把地址告訴你,非常抱歉。但是導師說做好了會有更好的發展,還說以後能去聯合國,請一定不要擔心我。
也許要離開半年,也許一年,也許兩三年,我也不清楚,歸期未定,但我肯定會回來的。
給國家翻譯文件,我覺得很驕傲。
其實不僅僅是因為工資高,而是因為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我能近距離接觸到自己的夢想,像是小時候吹的泡泡,又飄到我的手裏,讓我覺得自己不是那麽渺小了,有資格去争取一切和你。
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呀。
之後的日子,可能會很難接受,就像你出國留學那會,我們都很難過,我還對你發脾氣,很對不起。但是我想跟你說,不用那麽辛苦,把力所能及的事做好就行了,記得怎麽開心怎麽來。
我說的都是氣話,你不要太辛苦了。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呢。
那時候你就很兇,把我堵在教室裏,我讓你讓一讓,你都不肯動一下,害得我在教室寫了一晚上作業。
認識你時,你很兇很壞,後來發覺你很好,仔細想想,其實你好還是你壞你都是謝茗君。
我也愛你。
你走時收走了我一箱東西,我走時也帶走了你一箱子東西,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家裏我都收拾好了,都用防塵布包好了,你不用經常跑回來收拾,也不用叫家政阿姨。我的東西不方便帶走,你別給我丢了,我都密封好了。
我不在的日子,願你勇敢,願你平安,願你沒有苦難。
(信紙偷偷噴了你的香味,你聞聞還有沒有味道)
——致女朋友·謝茗君】
謝茗君捏捏那張卡片,許久無言,她反複看,反複看,拿起來嗅,只能聞到大白兔的奶香。
她把手機拿出來。
這段時間兩地時差導致她們回信息都是颠三倒四,每次冬茵都會認真的跟她說工作很順利,只是她被離別的恐懼包裹,沒說過一句恭喜。
謝茗君把卡片收起來,往盒子裏放,裏面還有一個硬幣,一塊錢的硬幣,看着也不是很新,制造日期在十年前。
她看不懂這是什麽意思,直到把硬幣拿起來。
後面也貼了紙條,冬茵把字寫的很小:【以前你送給我的硬幣,讓我對着許願池的烏龜許願,我一直不舍得許,思來想去留給你許願最好不過。】
謝茗君把信紙重新裝進盒子裏,她在屋裏找,她以前購物欲強,什麽都買,家裏全是她買的奢侈品,她根本清算不出來冬茵帶走了什麽。
她回來把盒子放進抽屜裏,這個抽屜平時都是冬茵在用,現在裏面存了一堆盒子,裏面都是什麽指套,小玩具啊,亂七八糟都是冬茵在買。
謝茗君拿盒子看。
上面寫着:【我發給你的東西記得給我買,我自己搞死自己太不爽了,我要你搞死我。】
謝茗君失笑。
最早不想冬茵去外地讀書的是她,最早去國外讀書的人是她,最後冬茵離開受不了的還是她。
我真是自私自利。
謝茗君想,明明她都寫得這麽認真,這麽認真的在告別,我卻裝作不知道,假裝沒聽到,哪怕到現在我還覺得她不應該走,不應該離開我。
“嗤。”
謝茗君躺在沙發上,她望着指尖上的戒指。
然後,不覺眼淚就落下來了,她擡起手蓋在臉上。
我在想什麽啊?
冬茵怎麽可能不會要我呢。
她把家裏打掃的幹幹淨淨,就是為了更好的回來啊。
·
走的時候,陰雨停了,路面濕漉漉的,謝茗君撐着傘去機場,她給楚凝安發了信息,說學校有事來不及見面。
她買了機票直接飛到了國外,上飛機時,她轉動着指頭上的戒指,看內側裏的小文字。
“一生有你”
·
第一年有人陪着過了半年,倒也過得快。第二年海外分公司成長的飛速,她忙得連軸轉過的也很快,第三年忙着畢業就……沒那麽快。
回頭看,日子變枯燥了,有一句話說的好,嘗過甜頭的人,除了換口味嘗個鮮,是很難再回頭去吃苦。
沉浸過戀愛的甜蜜,之後孤身一個人,日子會很變得難熬。
這三年她極少回去,只有過年、有必須回來處理的工作她才會回國,一般她都是待在國外。
“謝茗君,一塊去玩啊,看你從來不出去休閑一下,正好要畢業了,去酒吧喝一杯。”華人同學喊她。
謝茗君回:“不去了,要回國。”
“咦,要不是你天天把工作挂在嘴邊,我還以為你家裏管得嚴。”朋友說。
謝茗君停下腳步,說:“的确,女朋友管得嚴。”
“……啊?你有對象啊?”朋友驚訝地看着她,目光并不是很相信,“不會是借口吧,讀書三年也沒見你有過什麽愛好,你真潔身自好。”
謝茗君沒多說,把自己的手指伸出來,中指戴着細細的金戒指,說完,她拿着課本就走了。
女朋友三個字,說出來有種陌生感。
她停下來,望望校外,她說時間轉眼過,可是心裏、身體上,一切切都在提醒她三年很長。
謝茗君本身就沒有什麽愛好,就是以前會玩兒、會花錢罷了,這三年倒是養成了一個習慣,喜歡收集唱片,尤其是年代久遠的唱片,什麽《Yesterdayoncemore》、什麽《BrotherLouie》……每一首歌都很經典,只可惜,不管多古老的唱片,唱出來的感覺都不會很難聽。
每年有假期,回國閑暇時,謝茗君會去冬茵讀研的學校轉,從南門走到北門,沒事就在梧桐樹下站着發呆。
那時候她早下班就來等冬茵下課,冬茵早下課就會在公司門口等她,一起買菜,她做飯,冬茵過來端菜,被燙到手指,冬茵就會捏捏自己耳朵。
時間會把很多刻骨銘心的事沖淡,能一直挂在心頭是這種不經意提起的小事,每次不小心被觸動了心髒,那根弦就會崩斷,隐隐做痛。
人類的記憶是有限的,很多事情會逐漸忘卻,沒有什麽能把記憶永遠封存,哪怕是一直溫習的知識,也會因為新的事物,逐漸的消失在腦海裏。
其實也能感覺到,她在慢慢遺忘。
不經常把這個名字挂在嘴巴,再說出來就艱澀。
謝茗君坐了一會兒往回走,很巧的是,她剛走了幾步,她碰到了一個熟面孔,倒不是什麽熟人,就是冬茵以前那個導師。
導師主動喊她說:“謝茗君?”
“嗯?您好。”謝茗君微愣片刻,同他握手。
導師說:“之前老是能看到你來學校等冬茵,想想也是幾年前的事,時間過去的真快。”
謝茗君點頭。
導師又問:“你後來是不是出國了?”
“是,後來在國外讀書,最近準備畢業的事兒,估計會再讀個博。”謝茗君說着自己的發展。
“不錯,你倆都很努力,現在能像你們這樣努力的年輕人不多了,真不錯。”導師用贊許的眼光看她。
倆人順着林道走,導師對冬茵的印象很深刻,倆人聊着,說着以前的事兒。他說謝茗君走後,冬茵很努力,別人背一本書她背兩本書,每每廢寝忘食,只有謝茗君打電話來她才會去吃飯,“那時候,我都看不過去,叫她放松一下,她卻跟我說,我女朋友也在努力,我不能落後。哎,我那時候覺得她崩太緊了,第一次覺得,年紀輕輕的那麽拼做什麽。”
謝茗君回憶着,溫聲說:“她說那個機會很難得,說自己半路出家落後太多了。”
“機會是很難得……”導師感慨,看向謝茗君說:“她辛苦,你們做家屬的也辛苦,我當時本不想推薦她去的,她太年輕了,怕她不能吃苦,還不能跟家裏聯系……”
“老師……”謝茗君停下腳步,她先道了一個歉,說:“您剛剛說我是……家屬?”
“難道不是家屬嗎?”導師疑惑,“我那時候經常看到冬茵弄她手指上的戒指,還問我以後進翻譯司,能不能戴戒指跟染頭發。”
謝茗君站在道路上,聽着耳邊細風吹過,聽鞋子落在葉子上的嘈雜聲,她結結巴巴的說:“是,我、我們做家屬的都很支持,這不是個人榮譽,她要是能為國家做貢獻,我們家屬特別驕傲。”
說着,她認真地加了一句,“真的。”
“哈哈哈哈。”導師笑。
謝茗君捏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輕輕地轉動,問:“幹翻譯很辛苦,以前她在家裏,總是要放幾本資料,電腦還得開着查文獻,總是要提醒她一次又一次,她老是不聽,非要先翻譯完。”
導師說:“你是想問問她那裏苦不苦吧?”
“……害,這都讓您發現了。”謝茗君不好意思的笑。
“生活上應該不錯,就是工作累,但是這個不可避免的,就跟上樓梯一樣,你要一直往上走,想走到高處,肯定要付出,肯定會辛苦。”
“是,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話,有沒有勞逸結合,以前在家裏我還能給她做飯,她在外面也不知道會不會吃點好的,她對自己太吝啬了,好的都給別人……”
“所以,她這樣人才能成大事。你也不錯啊,現在要接君帝的班吧,我記得以前學校買飲水機,冬茵就會指着跟我說,老師,這是我女朋友帶隊研發出來的産品。小姑娘看着特嘚瑟。”
謝茗君笑:“現在管海外分公司。”
聊着,聊着,路走到盡頭,到了學校大門口,謝茗君還想再聊一會兒,又怕打擾到人家,正猶豫着要不要開口說請客吃飯。
導師主動說:“去教室看看?”
“好。”謝茗君應下。
周末,學校來往都是人,嬉笑着、探讨學術的,導師把門推開,按開了牆上的燈,教室裏沒有人。
她們站在講桌旁邊說話,說最近的社會發展,說外交多麽重要,說國家的發展。
不管是誰在提到自己的國家,提到時政都會表現的嚴肅認真。
謝茗君說:“能不能麻煩您一件事。”
“你說。”導師問。
“如果您有機會能見到她,就是幫我帶一句話,不用說我怎麽樣,就是說……家裏挺好。”
導師說:“我可能沒機會,但是你可以當面跟她說。”他聲音溫柔,“互道一聲辛苦了。”
聊了很久,回去的時候天都黑了。
謝茗君拉開車門,她坐在駕駛位上,手握着方向盤,目光落在中指的戒指上,她擡起手,輕輕地落下一吻,那一刻,心髒激烈跳動,血液滾燙。
她開着車,中間接了秘書的電話,她沒多說,只是讓秘書早點把程序走完,她打算回國內總部了。
“那總部這邊怎麽說?”秘書問。
謝茗君說:“現在誰還敢不讓我回來?”
底氣十足。
“好的,我現在就去公司。”
謝茗君開車回了老宅,她爸的豪宅。
謝先生正在吃晚餐,見她回來,謝先生心裏一喜,他忙跟林姨說:“多弄兩個菜。”又笑着問謝茗君,“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提前讓林姨做兩個菜。”
“今天本來沒打算回來,中途有點事兒。”謝茗君把外套脫下來,挂在衣架上,她先去倒了一杯茶喝,她臉上帶着笑,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謝先生問:“今天見朋友了嗎?”
謝茗君這幾年,一直在國外發展,她回來除了見朋友,就不會再搞別的事,連家都很少回。
“沒有,去冬茵學校了。”謝茗君說。
“嗯?”謝先生扭頭看她,很有一段時間沒聽到這個名字了,兩三年,足夠一個人忘卻的。
他要開口說話,林姨端了一盤青椒肉絲出來,林姨說:“你爺倆先吃着,我再去弄,要喝酒吧,正好我從老家拿了新鮮的花生米,給你們弄一盤。”
謝茗君點頭,把放沙發旁的禮盒打開,她看向謝先生,“喝點?”
“好啊。”謝先生笑。
兩個人的杯子都滿上了酒,謝茗君拿着筷子,她吃着菜,謝先生一邊欣慰,一邊打量她。
等林姨把花生米端過來,謝先生說:“你南叔叔的兒子也在你那個學校讀書,平時要是沒什麽事兒,就約着吃個飯,聯絡下關系,可以互相幫助一下。”
謝先生說的時候一直看謝茗君,頗有暗示她的意思。
謝茗君吃着菜,問:“多少歲啊。”
“二十四吧,就小你一屆。”謝先生說着,不緊不慢的品了口酒,一直觀察謝茗君的情緒。
“都二十四了,是沒長手還是沒長腳,要互幫互助。我這兩三年能過挺好,他就過不得了?還是你想讓他進公司?我把海外的位置讓給他。”
謝先生笑了一聲,“哈哈哈哈,就是他們一直瞎說,不想認識也無所謂,你還年輕嘛。”
謝茗君又抿了一口酒,“我說真的,你要是看中他,我把位置讓給他,我打算回來了。”
謝先生皺了下眉,覺着自己沒聽懂謝茗君的話,“茗君,你要是不樂意,我現在就拒了他,你別跟爸爸鬧脾氣,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謝茗君笑:“我有什麽好鬧的?”
她表現的有些無語,謝先生更看不懂了,不清楚謝茗君到底要做什麽,本來謝茗君回來是好事,他現在卻不想讓謝茗君回來,“海外你做的不錯,現在也成了主要的銷售地,我打算把海外幾個公司都交給你,其他股東也這麽想的……”
“那就再好不過了,你再把國內的分公司也交給我,我相信股東也會同意,下個星期,你開個會兒好好把這個事兒公布一下。”謝茗君說。
“茗君!”謝先生提了下聲音。
表面好好說着,實際心裏都壓着一股火。
四目相對,謝茗君捏着杯子抿了一口,手背撐着下巴,“不是你當初說的嘛,我好好幹,你就把公司給我,現在海外公司我弄好了,您這又怎麽了?當然,我也沒讓你現在把公司給我,但是總部的執行總裁位置我總能有吧?”
她現在的實力往回調輕而易舉,謝先生要是阻止,估摸着其他人都會納悶,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給謝茗君流放到國外,哪有這麽對女兒的?
謝先生幹了一杯酒,他再倒滿,說:“茗君,你是不是在氣爸爸,你說你去冬茵學校了,這多久的事兒了,你怎麽還記這個仇?”
謝茗君望着他,唇動了動。
“記仇是您吧?”
“你自己做過什麽,你心裏不清楚嗎?當初你沒有針對她嗎?你沒往她學校打電話說她是同性戀,讓她不得已當着導師面出櫃?你沒在公司給她施壓嗎,吓得她高燒不退一直說胡話?您多厲害啊,您多能藏啊,您多歹毒啊,你想直接毀了她啊!要不是今天她導師暗示我,我還被你蒙在鼓裏!”
“當初我真想跟鄒宇熙在一起嗎?不是你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鄒宇熙是個好男人嗎,你說了解他的性子,還說兩家人可以互幫互助。不然,我會跟他在一起?後來,你一句‘你喜歡就好’,就成了我很愛鄒宇熙,就成了你諒解我。”
“你考慮過我想要什麽嗎?我只是想有個人跟我好好的度過餘生,我哪有那麽多追求,就算我有追求你也能給我掐斷,你說讓我出國,我說不想去只想國內發展,你就想辦法給我塞到外商部,潛移默化久而久之,我就活成了你想要的樣子。”
“你說想讓我登上君帝的高位,實際呢,給我丢到國外,給我一個空殼,別人從基層做起,我從零做起,現在我可以回來了,你又阻攔。到底你是愛我,還是為了你自己面子,為了滿足你自己虛榮心,為了變成所有人心中的好爸爸,所以随意主導我的人生。你聽聽現在多少人誇你,謝董事教育的好。”
“冬茵走,我恨過她,我也恨我自己跑出去讀書,但是我更恨,無能為力的自己,我想讓她什麽都告訴我,可是她該怎麽說,我都沒有主動過問她,她又何必什麽都對我說。難道要她來跟我說謝茗君你爸爸很不喜歡我,他一直想毀了我嗎?”
“小時候媽病了,你就給我送到姑姑那兒,她天天罵我,你就跟沒看到一樣,為了面子你把她們家當恩人對待,你想過我不願意嗎?你想過我根本不想見到她們家人嗎?我上大學,被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讀什麽專業跟誰談戀愛。迷茫、低迷的時候,你只會說,茗君,爸爸給你打錢。從始至終,你總是說只要我喜歡,可是你什麽時候真的問過,茗君,你喜歡什麽?”
“你做父親希望我好,那我呢,我不是在努力把親情和愛情平衡嗎,你把好說出來就行,我卻狠狠地憋到我有能力才能跟你說?因為你是我爸,你傷害我就行了,我做出一點傷害你的事就是大逆不道。”
謝茗君望着他,又低下頭,攥緊了的拳頭松開了,這些話終究是憋在心裏沒有開口,她一句都沒說出來,像是所有跟父母吵架的小孩子。
父母會說“你滾啊你去找個更好的爸媽”,孩子就很少說“你滾啊我要去找個更好的爸媽”,父母把自己的愛說得高尚,卻很少去想這份愛給的恰不恰當。
此刻的謝茗君把話咽進肚子裏,像個沉熟穩重的大人一樣,她舉起手中的杯子,笑着說:“你又不搞王位繼承那一套,我知道你心疼我,想我以後有個人幫助,我理解。等冬茵回來,她變強了,我也坐穩了位置,那時候你出去吹,哎呀,我兩個女兒多厲害啊,一個護國一個護家,而我是個人生贏家。你可是走在世界領先前沿,多少人羨慕不來呢。”
謝先生詫異的看着謝茗君,他自己的女兒他再清楚不過了,突然這麽說話,真不是嘲諷他?
他怎麽看,都只看到謝茗君臉上的笑。
這種感覺很熟悉,他看謝茗君像是在看自己。說好聽點這叫會審時度勢,會耐住性子說話,她變成熟了,說難聽是虛僞,就是老狐貍。
“想什麽呢?”謝茗君拿酒杯跟他碰,“爸,喝啊。”
謝先生看了許久,說:“這個酒……”
“比不上你收藏的那些酒,但是味道也說得過去,嘗一下。”謝茗君笑着說,自己先幹了,之後慢條斯理吃東西,“你就少操心我了,現在我幹不是挺好的嗎,早晚接下你的位置。”
之後,謝茗君不想再同他聊這個,覺着他爸身上的銅臭味兒散發着一種難以容忍的腐朽,她不排斥別人身上的銅臭味兒,每個人身上都有,她自己也有,但是她爸身上格外的難聞。
謝先生說:“三年沒信,你真覺得……”
“你不信無所謂,我信。”謝茗君認真看着他,“我在哪兒,哪兒就是她的家,她肯定會回來。”
“這段時間,我一直努力,一直不肯停下來,我就怕,就怕哪天夠不到那個高度。”
謝茗君很固執的說:“我相信她會站得很高,她也不需要別人評價。”
酒喝着,流進肚子裏,謝先生沒品出滋味,謝茗君吃完飯往樓上走,嘴角的笑一直沒下去。
夜裏,謝先生睡不着,他披着外套去陽臺,謝茗君也出來吹風,手壓在欄杆上,像是在吹風散身上的酒氣,又像是在想遠方的哪個誰。
謝先生覺得她父女倆很像,他早年也是這樣想着亡妻,沒法跟自己和解,總是惦記着。又覺得沒那麽像,謝茗君更像亡妻,有一腔孤勇。
酒醉的夜,他們父女相處的比想象中和諧了許多,按理來說,他們應該吵一架,現在卻牢牢的把話堵在喉嚨裏,然後各自消化。
他不知道一個消失的人會發展成什麽樣,還是頑固的覺得他給謝茗君的選擇是最好的。只是感慨,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只顧着給她錢了。
謝茗君望着天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嘴角噙着笑意,她又抿了一口酒,今夜喝到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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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酒桌上的話,謝先生回頭就忘得一幹二淨,真回想起來,就是覺得女兒被這份感情害得不淺,以謝茗君的性格,他又不好直白的說。
但是,謝先生沒有想到打臉是那麽快。
周末,他推了好幾個邀約,坐家裏陽臺上曬太陽,心中感慨父女倆近兩年相處少了,導致思想上的分歧,琢磨着該怎麽緩和緩和。
林姨送了杯茶過來,說:“早春凝安送過來的茶,挺香的,您嘗嘗。待會茗君醒了,你就跟茗君一塊出去逛逛。”
謝先生應了一聲,剛要喝,新聞聯播開始轉播兩國會談畫面,外國佬哇哇唧唧的說了一堆。
他罵了句,“這群狗東西,還真是把自己當人了,什麽玩意也敢跟我們叫板。”
林姨也跟着看附和,“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看網上說,是咱們國家壯大了,他們害怕了才一而再的挑撥。”
謝先生點頭說:“這個領導怼得不錯。”
男領導的聲音铿锵不急不緩,中氣十足,之後是外交翻譯,翻譯官是一道女聲,柔而韌,強有力的複刻領導方才的發言。
哪怕講着他國語言,她也不卑不亢,一點不小家子氣,一句一句怼過去,聽得人心裏很爽。
十多分鐘發言,說得流暢有氣勢。
謝先生就那麽想岔了一下,感覺很熟悉,好像自己也被這麽怼過,他好奇地起身,從陽臺走到客廳裏,他站在沙發後面仔細一看。
鏡頭裏一個穿着西裝的短發女人,正對着鏡頭,她理理手邊的速記,一雙大眼睛盯着對面,眼神堅定犀利,說話足夠硬氣,“……Thisismystrength,frommycount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