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桃源
除了漁網, 玉無缺手上還攥着一封又皺又濕的信,已經拆了,他一并交給了瑞溯。
想說什麽又覺得多餘, 只好相顧無言地拍拍對方的肩, 這一拍, 差點把膽戰心驚的瑞溯送走。
看見海燕時他就變了臉色,展信一眼,整個人腳軟跪下去:“是給我的,家裏,家裏怕是……”
“別慌,瑞兄你先起來!”玉無缺把這個瞬間失了一身氣力的男人安置在凳子上, 安慰道,“海燕死狀古怪, 連吃下他們的妖獸也顯異象, 什麽原因稍後解剖了屍身才知,急也沒用。”
“玉公子,此燕只往返金桃城和蠻陵島。”緊張和擔心讓瑞溯幾近喘不過氣,“出來做營生的也只有我, 這信肯定都是給我的。”
按照七日之約,最多三四封,就算有事耽擱了延遲到半月一寄, 也不過三兩封, 二十幾封只透露出一個信息——對方很急切, 必是發生了什麽事。
可拆了的那封信玉無缺看過了,內容沒什麽問題, 更沒有透露任何有用信息, 他只好道:“瑞兄, 最差的局面也不過是整個島的人都被抓了壯丁,那些人缺人手必不會殺人,咱們就有機會營救,都拆了看看,有任何古怪一會兒一并說來。”
瑞溯木讷點頭,忙不疊就撲去海燕屍體裏翻信。
“空知。”玉無缺沖着海面某處指了指,“先把水下的死獸打撈起來,一會人我要查驗,掌舵的事也交給你了。”
空知:“是。”
鶴不歸一言不發先進屋換衣,外頭說話的聲音很清楚,有玉無缺在,還有個安慰瑞溯的人,這些事傀儡做來僵硬,鶴不歸卻嘴軟,情況是那麽個情況甚至更糟,面對有可能到來的生離死別,饒是看客,鶴不歸也不想杵在瑞溯面前親歷這份傷心。
他細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用法術把頭發蒸幹,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玉無缺跟瑞溯講話,思緒卻落在今日怪相上。
二十一封家書,應當都是寄給瑞溯的,他忙亂之間拆了一封草草看過,信沒有擡頭,只有簡短幾句話——
卿卿如晤。
一別數月,思念不絕如縷,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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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恩。
不知道其餘二十封有沒有細說如此急切寄信的緣由,如果說了倒還好,起碼曉得島上遭遇的情況,現下看來,讓人更憂心的是海燕的死狀和屍體的異象。
最初便是見到一縷藍光閃過,海天一線茫茫看去皆是澄澈,那縷光實在太容易被忽視,要不是鶴不歸盯着遠處發呆,被刺到一瞬,他也不可能注意到這細微的怪異。
怪異的是海燕屍身漂浮在水面上,周身燃着藍火,被喜食海鳥的吞山幼崽吞下後,那藍火瞬間溢滿口腔,幼獸掙紮着下潛,藍火從口腔蔓延到表皮,鶴不歸發覺一樣追至海下時,那火也不見熄滅。
與此同時,他發現周身燃火的吞山幼崽不止一只,皆掙紮擺動,飄蕩在水中像是被這團怪火給攝去了心魄,鶴不歸一劍剖開其中一只的肚子,海燕屍體漂出來時完好無損,藍火未熄滅。
血腥引來了附近的大型吞山,吞山本就兇戾,見人殺了幼崽,便張着滿嘴尖牙追擊,恰逢玉無缺也提劍一頭紮進海中,師徒二人無奈之下只好大開殺戒。
亂劍剖掉幼崽腹腔,攏共收集到二十一只完整的海燕屍體,血水混在海水裏視線也不甚清晰,火是不見了。
但鶴不歸能感知到術法湧動跡象,便只能把屍體都打撈上來再做計較。
“師尊,怎麽就披了一件外袍?”
玉無缺進屋見他坐在桌前發呆,自己都還一身潮濕,先給鶴不歸拿來大氅披好,他趁機摸了摸披散着的細軟頭發,發現已經幹了,這才放心道:“我煮了姜湯,一會兒喝一碗,海水冰寒刺骨,別壓了寒氣在身體裏,夜裏又得病了。”
“你先去把濕衣服換了。”鶴不歸擡下巴指了指屏風,“換好過來。”
玉無缺随便換了身素白的衣袍,一頭墨發也顧不上梳,随意攏在腦後便走出來,以為鶴不歸有什麽要緊發現要與他說,結果只是做師尊的突然體貼,要給他上藥罷了。
桌上擺着琳琅滿目的藥瓶,剪子鑷子針線,開膛破肚的小刀,一滴就能把人麻到後天的麻藥,還有五匹沒裁的紗布。
玉無缺:“……”
倒也不必如此陣仗。
鶴不歸斜眼看他:“坐過來啊。”
難得心疼一下徒弟,陣仗那是必須擺出來的,玉無缺乖巧地搬椅子坐近,将手臂放平。
“師尊,那尖嘴海獸叫什麽,挺厲害的,只是碰了一下,給我劃拉這麽大一口子。”
“吞山算海中霸主,萬幸只是皮膚上的刺刮到你,若是被咬住,這只手便沒了。”鶴不歸用清水擦掉血跡,見傷口有點深,他冷酷提醒,“我要上藥了。”
“哦,啊!!”
藥粉倒了半瓶,疼得玉無缺眼冒金星,這一喊,鶴不歸覺得藥量不夠,又倒下半瓶,還死死按着他手掌,用小勺子把藥粉怼進傷口。
“可以了可以了!師尊……你得給我捅開了,嘶!”玉無缺皺着臉,汗如雨下,“這半年盡挂彩了。”
“委屈了?”
“不是。”
委屈是不會委屈的,挂彩了才有人心疼,這不就來了麽。
雖然師尊笨手笨腳的,但這份心意難得。
玉無缺得瑟道:“挂彩說明我成長得快,男人嘛,身上沒點傷沒留幾道疤算什麽男人。”
“貧嘴。”鶴不歸看他一眼,威脅道,“別動,再動我就按你。”
他又換了小刷子上藥,藥粉清清涼涼的,被刷子這麽一掃有些酥麻酥麻的癢,房裏點着炭盆暖烘烘的,師尊的手指溫度低些,按在手背上漸漸被自己的體溫給捂熱了,玉無缺無事可做,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他家師尊的盛世美顏上。
鶴不歸低着頭掃藥粉,專注得根本沒有發現玉無缺灼灼的目光,這要是個紙紮的人,能給他的眼神燒出洞來,不怪他盯人看得入迷,鶴不歸給人上藥的神态像極了他埋頭雕刻木榫的神色,認真專注,沒有絲毫的分心,專注出了一種深情錯覺,讓玉無缺看得大為滿足。
專注也這麽迷人,玉無缺暗暗想,就算師尊此時不是在為自己上藥,只是雕刻一個木器,自己坐在一邊看着他的神态,也會被此人吸引。
這就有些奇怪,別人的情之所起,無外乎性情和美色,鶴不歸之于自己還多了些別的東西,似乎确實是偃師間的惺惺相惜,可偶爾玉無缺卻覺得這些專注又深情的畫面,并非是眼前,而是刻在骨血裏的。
不過是再尋常的畫面,乍然現于眼前,也飽含了巨大的吸引力和莫名而來的情誼。
這就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玉無缺。”
鶴不歸叫了他第三聲,玉無缺才回過神來:“怎麽了?”
“你在想什麽呢,叫你擡手。”
“哦,徒兒,徒兒在想今日的事。”
鶴不歸已經裁好紗布,将他的傷口一圈圈包裹起來,藥粉雖然粘得厚重,但一點沒撒,師尊笨手笨腳是真,做事滴水不漏也是真,這包得雖然難看,卻很是紮實。
鶴不歸包好問他:“今日的事你怎麽看?”
玉無缺收起旖旎念想,正色道:“方才進來前瑞兄把信都拆了看過,每一封都是一樣的內容,他看完也不明所以,我倒更加擔心。
若真是一切安好,何必急急送來這麽多信箋,仔細算時間,幾乎從斷了書信開始每日一封,若非是對方知道這海燕沒有送達,便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傳遞某種信息。”
鶴不歸認同地點頭,道:“這些藍火是法術所致,能讓屍體不腐,通過接觸傳染,海燕既然只往返蠻陵島和金桃城,那只能是在蠻陵島感染的。除此之外,修為低下的幼獸承受不了藍火的灼燒,大型吞山會在藍火燃起時暴戾非常,有擾亂心智的可能……”
玉無缺道:“劃傷我的那只吞山沒死,我故意留了他性命,避開了所有要害只是讓他無法動彈,一會兒去看看他還有沒有氣,如果死了,那這藍火既是不分修為高低,只要沾上都會奪去性命,要小心避忌。”
“你做得好。”鶴不歸道,“不論如何,此火最大可能是從蠻陵島來的,那裏情況都好不了,不止是我們要小心行事,瑞溯那邊,得多看顧。”
“明白。”玉無缺笑了笑,“瑞兄冒着這麽大風險幫我們,蠻陵島有難,也不能見死不救。”
鶴不歸拿來衣服替他穿上,又見他手臂不方便,再次給人梳了個歪七八鈕的發髻,這才領着出門。
瑞溯還是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沒動過,海燕屍體散了一地,他小心翼翼地捏着二十一封信箋,翻來覆去地看,卻并不能從這一模一樣的字跡和內容裏尋出讓人安心的只言片語。
師徒二人一人捏着一把鋒利小刀,蹲在屍堆裏開膛破肚,研究了半個時辰,才淨了手坐下。
瑞溯抱着一絲希望問道:“太微上仙,如何?這些海燕是怎麽死的?”
鶴不歸直言:“死于術法,不過都是感染,并非有人對海燕下手。腹腔內藍火不熄,只是燒了內髒,骨血表皮完好無損,應該是為了保存屍身用的,吞山皆是死于藍火,症狀如出一轍。”
瑞溯已然坐立難安:“保存屍身用的,保存屍身……那些人上了蠻陵島,難道因為我們抵抗,他們就痛下殺手,連屍體都不放過嗎?”
鶴不歸避而不答,只是向他伸手:“信能給我看看嗎?”
“每一封都一樣。”瑞溯全部交給鶴不歸道,“有一封有個紅點,我當是血跡,聞了聞結果是丹砂。”
鶴不歸一封封看過,看完又聞,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問道:“蠻陵島是否有丹砂礦藏?”
瑞溯:“太微上仙怎麽知道?是有不少。這東西又賣不出價錢,從來也沒有開采過。”
鶴不歸陰沉着臉,看向玉無缺:“海燕身上有丹砂和硫磺的氣味,信上也有。”
玉無缺一聽就懂了,這玩意兒可不止是拿來寫字畫畫,若煉制出白澒,正是拿來做屍體防腐的。
瑞溯不明就裏:“怎麽會有硫磺?”
鶴不歸不想再給他徒增驚吓,只道:“從現在開始由空知和你一起行船,夜裏你休息,讓他掌舵,咱們盡快上島,你也好安心。”
玉無缺去端來了姜湯和一早煮上的魚片粥,放在桌上讓大夥一起吃,還不忘安慰魂不守舍的瑞溯:“瑞兄,別擔心,聽你說蠻陵島上都是只求安穩日子的良民,歹人無謂跟他們動手,寄送最後一封信的海燕死亡時間不超過五個時辰,說明嫂子五個時辰前還好好的。”
鶴不歸沒有安慰他人的技能,只能幹巴巴地端起粥道:“玉無缺手藝不錯,你也嘗嘗,日夜行船耗費體能,你牽挂心愛之人,更得顧好自己。”
這已經是太微上仙掏空心肺肚腸能搜刮出來的全部安慰人的話了,還好瑞溯賞臉。
雖然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黯淡,到底是把碗捧起來,食不知味地吃了。
玉無缺見師尊先吃粥沒喝姜湯,老大不樂意,搶過嘴邊的碗,硬要等着他把姜湯喝了才許吃粥,鶴不歸手上的碗被眼疾手快地換掉,他一口熱粥還沒咽下去,狠狠瞪了玉無缺一眼:“我要吃粥。”
“姜湯暖胃驅寒,你先喝掉。”
“我不,我要吃粥。”
“喝了湯就有粥。”
這什麽破徒弟。鶴不歸不好在外人面前打人,只能忍下,沉着臉把姜湯喝了,再是鬧着情緒說什麽都不肯吃粥。
玉無缺也是大開眼界,私下要哄娃吃飯也就罷了,這當着外人的面,脾氣說上來就上來,都不分一下場合,也不怕瑞溯看笑話。
他只能耐耐心心地舀粥吹吹,遞到師尊嘴邊哄:“不喝姜湯,夜裏就得喝藥,你不愛喝藥,我這才逼你先喝姜湯驅寒的。”
鶴不歸扭開頭:“要吃你自己吃。”
玉無缺心想,我還治不了你了?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那就都不吃。”
“哎喲,不吃東西傷口好不了,白拉拉上那麽好的藥。”玉無缺重重嘆氣,“這傷口,怕是得爛。”
鶴不歸轉過頭:“玉無缺,你為什麽總喜歡迫人吃東西?”
“除了你我迫過誰?”玉無缺端着碗,理直氣壯,“不吃餓的是你,病了難受的不還是你?”
言下之意,為你好。
鶴不歸要煩死了。
玉無缺又換個方向喂粥:“行船條件有限,這魚片粥還是今早瑞兄随手打來的海魚做的,很鮮,他教的手藝呢。”
“我也是學來的。”瑞溯擡起頭來,苦笑着道,“最早認識懷恩,他便做了這個給我吃,我做不出他的味道。”
提起別人傷心事,這廂也不好打打鬧鬧,玉無缺颠颠勺子:“是嫂子教的呢,師尊賞臉吃一口。”
鶴不歸這才不情不願地張嘴,勉為其難地讓人喂飯,舔舔嘴皮,他道:“是很鮮,魚怎麽沒刺?”
“都給你剃了。”玉無缺又喂一口,“魚先煎過,魚刺酥脆,怕師尊紮嘴還是不要了吧,瑞兄說這炸過的魚刺最是好吃,也是嫂子教的吧。”
瑞溯笑了笑,仰頭悶下整碗魚片粥,擦了擦嘴道:“不是嫂子,我心愛之人……也是男子。”
玉無缺怔住:“啊。”
鶴不歸也意外,但也不是那麽意外,畢竟他見了落款「懷恩」,總覺得不像女子的名字。
“懷恩曾說兩人相處之道,無外乎在意這一飲一食,我瞧着玉公子和太微上仙熱熱鬧鬧地吃飯,難免想起他來。”瑞溯低着頭,“抱歉,這原不是件值得提起的事,二位莫怪。”
玉無缺收了調皮,安靜坐下:“是我沒一早問清楚,嫂子來嫂子去倒叫你想起傷心事了。”
瑞溯有些尴尬:“無妨,這事不體面,說出來也怕污了二位清聽。”
“有什麽體不體面的!”玉無缺大義凜然道,“兩情相悅恩愛白頭,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有什麽要緊,萬物有靈,開了靈智必有七情六欲,都很正常,瑞兄,你別多想。”
鶴不歸自己接過粥碗攪了攪,淡淡道:“難怪海鴉族如此容不下你,這些年想必很辛苦吧。”
“是辛苦,到底也熬過來了。”
玉無缺進屋拿了一壇子酒,倒出三碗道:“船還要行兩天,趁這段時間瑞兄不妨跟我們講講蠻陵島的事,還有你和懷恩的故事,擔心無意,不如想點好的。”
瑞溯意外:“你們當真想聽?”
玉無缺點頭,鶴不歸有酒喝,聽什麽都行,便也道:“嗯,願意一聽。”
瑞溯深吸一口氣,暢快吐出,有些感慨地看着二人,少有人能在知道他和男子結親後還如此平靜處之,這些年遭受的白眼和非議,若全換成唾沫能讓海水漲起來把蠻陵島都淹了。
反倒是萍水相逢的師徒,給了他少見的溫暖和理解,有酒有茶,有三兩友人相伴,也算緣分,在這短暫而突兀促成的旅途,瑞溯敞開心扉,把這些年的遭遇,蠻陵島的風土人情,以及他和懷恩的相遇相知都說了個遍。
鶴不歸對于兒女情長的事沒怎麽記住,倒是蠻陵島的風土人情,由瑞溯娓娓道來,仿佛工筆細描的畫卷鋪在眼前,每一筆,都是看盡人世冷暖後的平和和灑脫。
那個島,讓他都有些向往了。
在瑞溯口中,外人所說的流放牢獄蠻陵島,是個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與他們這樣被他人的偏見和歧視容不下的,在塵世尋不到一點立足之地的人,在這個小島上自我流放出了賽過神仙的逍遙日子。
縱使小島環境惡劣,資源匮乏,人人有一雙手,有顆安穩度日的決心,也能天長日久地靠雙手雙腳搭出一方天地。
瑞溯出身海妖,又是前任酋長,雖因為和人族結合的事被驅逐出族系,但和他曾有交情的人多少還願同他往來,行些便利。
所以整個蠻陵島對外都維系在瑞溯一人身上,島上的居民日常曬曬海菜海燕,種些海島蔬菜瓜果,手巧的婦人做女工和編織,由瑞溯兩月一趟送往金桃城變賣,賺了錢再買些日常所需運回海島,看上去過得拮據。
但島上一切自給自足,不談銀錢只以物易物,如此往複已經過了十年有餘。
偶爾會有人打聽到流放島的所在,想要申請上島居住,大家便坐下一起開個短會,将人知根知底地摸清,便像迎接家人一般迎接新人。
來的新人不多,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主動離開過。
人人把島當成了家,把島民當成自己的親人,一起建房,一起營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想要融入海島生活,只需一雙勤勞的手,一顆純粹的心。
蠻陵島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家家戶戶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鄰裏街坊,誰家過生辰,誰家生了孩子,誰辦喜事,都是足矣轟動全島的大事件,他們共享彼此的喜悅,把小事當成年來過。
村裏就一條主街,鋪路的磚頭是瑞溯一塊塊運回來的,路也是所有島民一片片鋪上去踩實的。如今每周會有一次小型的集會,打打鬧鬧的各家拿出點新奇玩意兒,就算是孩童拿椰殼雕的燈籠,也能換來一籮筐瓜果。
只圖個喜慶和樂,沒有欲望,沒有争鬥,沒有偏見和階級,這裏簡單純粹得仿佛極樂世界。
盡管島民每個人都背着一段難堪心酸的過往,若去塵世打聽,興許罪狀無數,被人戳着脊梁骨罵了十幾年。
但入了島便是新生了,在蠻陵島上,無人會在意過去,無人會去指點他人的不尋常,這片被人遺忘在天涯海角的流放地,就像孟婆手裏的湯,奈何橋頭的路,通往的才是真真正正能安身立命的角落。
玉無缺感慨:“方寸之間,卻也是外頭可遇不可求的太平人間了。”
說了兩日的蠻陵島,這天終于在夜幕低垂時,于天邊出現了島的輪廓。
越靠近島嶼,瑞溯神色越發緊張:“馬上就到了。”
“玉無缺,把影衣都拿出來穿上。”鶴不歸站在船頭,眯眼細看,“船艙也罩起來,起隔音結界。”
玉無缺:“是!”
瑞溯又開始坐立難安,他急問:“島上有亮光,是岸邊的幾戶人家亮着燈,怎麽,上仙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鶴不歸放出四個劍傀,嚴陣以待:“已經過了飯點,家家戶戶卻濃煙滾滾,你覺得他們都選在這個時候燒火做飯嗎?”
瑞溯順勢看過去,也狐疑起來。
玉無缺把影衣丢給瑞溯和空知,吸了吸鼻子道:“瑞兄,你好好聞聞,從島上吹來的風味道可不大對。”
瑞溯揉了揉鼻子,差點破嗓:“是硫磺!”
“別喊。”玉無缺手指放在唇間,“周圍有東西,別驚動他們。”
船只附近,早就聚集了大量的吞山,他們并沒有攻擊,而是游出了比船還快的速度往近海去,在硫磺刺鼻的氣味掩蓋下,彌漫着很淡的腥臭。
玉無缺站在船舷上,抽出佩劍沾了一點海水,送到鼻尖聞了聞,他靠近鶴不歸低聲道:“師尊,吞山是被血腥味引過去的。”
“血味奇怪。”玉無缺捏緊佩劍,死死盯着越來越近的蠻陵島道,“都是腐血。”
作者有話說:
吞山=鯊魚;
白澒=水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