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牢破
傀儡最後消失的地點, 在茗香湖湖心。
天極宮群山環繞,湖泊衆多,茗香湖背靠盛産冰晶雪茶的雪山, 湖水來自雪山化水, 自帶一股茶香而得名。可茗香湖是最偏遠的湖泊, 人跡罕至,今日最終試煉又加拜師儀式,季雪薇理當和岳庭芳形影不離地觀會,怎的會一個人跑到那個地方被人襲擊?
玉無缺正焦慮地轉圈,被鶴不歸一把提到桌案前。
玉無缺:“啊呀!”
鶴不歸屈指敲桌板:“畫陣,快些。”
空悟備好了紙筆, 鶴不歸要他把手心血陣畫到紙上, 他聽話地照做, 沾了朱砂一筆一劃極其認真, 畫完不解道:“上仙是覺得我這陣有問題?”
鶴不歸盤腿坐在一邊,看罷搖頭嘆氣,提筆改陣:“陣沒問題, 但是太簡單, 稍動幾筆就可以追索對方釋放的術法類型,術修初級課程明明教過,你學哪去了?”
“呃……”玉無缺揉着小腿, 嗫嚅道,“開陽長老好像是教過, 我好像那天沒在。”
鶴不歸筆一頓。
玉無缺立刻老實:“就算在我也沒聽講,術修課我聽不進去, 法陣千變萬化, 奈何它不進我腦子啊, 你若教我,我定好好學。”
這偏科偏得理直氣壯,鶴不歸拿筆杆子敲了下玉無缺手背:“我只改一次,看清楚。”
鶴不歸三兩下就把玉無缺的精簡陣法改得眼花缭亂,玉無缺看得認真,為了表現自己在努力學習,還不時搖頭晃腦提出疑問,只是這些問題太過弱智,簡直就像一個從來沒進過術修學堂的門外漢提的。
若是資質平平學無所成那也罷了,明明天資聰穎一點即通,就是不用心,自己若是教出個這種學生,仙命早被氣成了凡胎,不怪薛易他們頭疼。
現在不是責備孺子不可教的時候,鶴不歸擱下筆:“手伸出來。”
玉無缺乖乖伸手,鶴不歸拿着筆在他手心直接改陣,筆尖騷得他想笑,氣氛又不允許笑出聲,憋得肩膀直抖,就在他以為鶴不歸要生氣的時候,手掌突然被對方的手掌蓋住。
鶴不歸突兀地道:“是為了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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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無缺:“嗯嗯。”
十指相扣,一人掌心熾熱,一人五指冰涼,鶴不歸閉上眼啓動了陣法,玉無缺也學着他閉眼進入識海,萬幸是用玉無缺的血畫就的陣法,利用肉身修改陣法還能再次重啓,可玉無缺技藝不精,只能看見傀儡殘渣飄蕩在湖心的畫面。
鶴不歸倏然睜眼:“傀儡擋下的一擊,帶着濃郁妖氣,直往季雪薇丹田而去。”
玉無缺心都提了起來:“難不成是挖金丹?可小妹還沒有結丹,歹人不至于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吧。”
直擊丹田可謂是下了殺手,對一個小女子如此惡毒,玉無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季雪薇修為不高,金丹未結,又是個藥修,哪裏有本事跟人硬打,要是遇到個厲害的,豈不是只能坐以待斃麽。
鶴不歸看他一下子急得汗都出來了,似乎明白了什麽。
這個年紀正是情窦初開,渴望風花雪月的時候,那日宮宴小姑娘不但為他仗義執言,還追着送來香帕子,想來玉無缺和她情分不淺。
但怕就怕只顧着情分着急上火,行事不穩重,鶴不歸仗着自己多活了幾百年好歹是個長輩,說教道:“救人要緊,一會兒發現季雪薇蹤跡你優先把人保住,不要戀戰。”
玉無缺:“好。”
鶴不歸難得苦口婆心:“兒女之情放一放,成家需得先立業,立業需得留得住命,分清楚輕重緩急。”
玉無缺腦門上緩緩冒出問號。
飛往茗香湖還有一炷香的時間,船艙猛地震了一下,向前高速飛行,這個岔打得玉無缺想不起來方才要解釋什麽。
不過鶴不歸涼涼的手指尖還讓他惦記着,他起身去船艙後部泡茶。
後艙全是土産,許是百姓特意送的,活魚活蝦泡在盆中,谷物堆了幾大袋,連雞蛋都有百十來顆,半個艙肚被土産填滿,餘下全是換下來的零件,散了一地連腳都沒地兒下。
鶴不歸回來得很匆忙,玉無缺倒覺得奇怪了,什麽事讓他這麽揪心?
泡好茶,他殷勤地送過去:“上仙喝口茶暖暖,順便聽我承認一下錯誤。”
鶴不歸接過喝了一口:“哦?”
玉無缺擺出老實巴交的樣子:“今天偷甲實在是萬不得已,空知不給我手令,血契斷得太突然,我心急如焚下才想了這個馊主意,你別生氣吧,我錯了。”
鶴不歸看他一眼:“這次認錯認得倒快。”
玉無缺撇着嘴:“空知被我綁在浮空殿,劍傀和守衛也都被打暈了,不老實交代回去你看見了,我豈不是又吃不了兜着走。”
鶴不歸疑惑道:“你拿什麽打的?”
“坤達獸。”
玉無缺從衣服裏摸出個小方盒,這巴掌大的盒子是空知按照鶴不歸吩咐特意送他的,說偃甲放在裏面方便攜帶,等他做好坤達獸的偃甲就給他用了。
玉無缺掀開蓋子,交給鶴不歸:“今早做好的,也去赤金山調試過沒問題,想給上仙過目後再分配機動裝置。”
“既是你親手所作,先留着吧。”鶴不歸把盒子推回去,“至于偷甲打人,上次怎麽處理的?”
“戒尺藤條一百下。”玉無缺肉痛地道,“弟子知道了,會自己去領罰。”
“不必了,複原坤達獸記你一功,若找到季雪薇保她安然無虞,便可功過相抵。”鶴不歸放下茶杯,去壁上取下一把寶劍丢給玉無缺,“這次不怪你。”
一炷香後,飛甲停在了茗香湖邊。
雪山之畔,凜冽寒風刮得人面皮生疼。
二人下甲,頂着雪風在湖邊四周尋了一遍,沒有見到人,但岸上除了人的腳印,還有些奇怪的長條拖行痕跡,方向直指湖水。鶴不歸禦劍往湖心而去,玉無缺緊随其後,傀儡殘片漂得到處都是。
玉無缺一劍刺進水中,叉起一條魚:“上仙快看,這些魚也死了,今早夏雨苑的荷塘裏也是大片死魚,好生怪異。”
鶴不歸:“不止天極宮,山外村落的魚塘也是如此情況。”
玉無缺彎腰去撿碎片:“難怪上仙這麽着急回來,聽夏肆說昨夜就開始死魚,都是撞頭,啊呀——”
鶴不歸緊張看去:“怎麽了?”
玉無缺捂着手指:“這水……這水會咬人,我的手指頭,嘶!”
鶴不歸擰過他的手腕,手指不知沾了什麽東西,開始幹癟脫水,變成皺巴巴的糙皮,顏色也越來越暗沉。
鶴不歸眉頭緊皺:“是枯水,回飛甲上藥,否則手就沒了。”
打撈殘片的工作只能交給空悟完成,傀儡動作很快,撈完清理幹淨回到飛甲時,鶴不歸已經把玉無缺的手指頭包成了饅頭。
他從來沒給誰包紮過傷口,能包成這樣已經是盡力了,從空悟的眼神裏玉無缺就看得出來,他不好挑剔,只得無奈地舉着饅頭手愁道:“枯水牢門口有禁制,怎麽會外洩呢?”
“不是外洩。”
鶴不歸放下殘片,上面還有法術餘韻,微光漸漸熄滅下去,鶴不歸沉聲道:“禁制破了,空悟,你即刻喚醒影傀,人手不夠去浮空殿調,守住所有湖泊。”
鶴不歸幻出靈雀,即刻寄了一份書信給白應遲。
內容言簡意赅——枯水牢破恐有兇獸破獄而出;
玉無缺看他臉色不對,也嚴肅起來:“咱們現在去哪兒?”
“裴月湖。”
幾乎全山的人都集中在萬象武場觀看最終試煉,裴月湖該是沒人才對,可飛甲飛到上空,二人看得很清楚,岸邊和水裏都有人影。
玉無缺丢開劍鞘,緊緊握着劍柄:“如果枯水全漏出來,茗香湖在高處都已經污染了,裴月湖自然更嚴重,人泡在裏面不可能安然無恙,這幾人有古怪。”
古怪的還不止這一點,妖物泡在枯水裏同樣奄奄一息,那枯水牢是怎麽破的,這幾位又如何杵在期間全無異樣?
鶴不歸把他往身後拉:“玉無缺,枯水不能觸碰,更不可飲下,你在岸邊防守不要冒進。”
玉無缺點頭:“弟子遵命。”
二人提劍靠近湖水,岸邊蹲着的那幾個古怪人影察覺有動靜,慢慢回過頭來。
玉無缺驚呼:“是吳天?!”
鶴不歸也是一愣。
并非魂魄幻形,是吳天的肉身沒錯。
他魂魄被定,泡在枯水裏幾百年,生氣早被吸幹殆盡,怎麽會跑得出來?
岸邊七個人都是吳天的分/身,他們蹲在地上以一種奇異的姿态啃食死魚爛蝦,同時轉過頭,眼睛還死死閉着,腥臭膿血混着涎水自嘴角流下,表情憨傻癡呆,全然就是尚未清醒的模樣。
分/身的腰部以下并未變成人形,保持觸手狀态,只是與枯水牢裏比起來,這些觸手恢複了不少生命力,不再是肉須,而是飽滿粗壯的肉柱,以某種頻率詭異地蠕動着,最粗的一根肉柱伸進了湖水中。
玉無缺數了數,小聲道:“還差一個,上仙小心。”
“在水裏。”鶴不歸默默抽出佩劍。
水中第八個吳天只有頭還能看出是個人,脖子以下已是肉泥堆出來的身體,他背對着岸邊,勾着頭一上一下,不知在做什麽。
鶴不歸身形一閃,挽了個漂亮劍花砍下其中一個吳天的頭顱,頭滾出多遠便原樣滾回原地,被肉觸吸進體內,再次回到頂端,它像是無知無覺,停頓了片刻,再次吃起腳底死魚爛蝦。
如鶴不歸所料,這些岸邊進食的分/身并沒有醒來,機械地行動不過是遵從獸性,為真身補充能量和體力罷了。
而從能量傳輸的肉觸所看,水中那只才是主腦。
鶴不歸腳尖一點,迅速往水中飛去,岸邊木讷的分/身卻在此時突然有了反應,狠甩觸手想要把人截下,玉無缺提劍便上。
霎時劍氣迸發,劍光急掠,二人在空中斬落觸須無數。
“上仙去,這裏有我!”
“嗯。”鶴不歸頭也不回道,“你小心。”
砰——
湖水突然驚爆巨響,數只兇獸自湖底騰起,生生攔下鶴不歸的去路,長了魚面蛇身的水妖張開血盆大口,眼看着鶴不歸就要被一口吞下。
玉無缺禦劍猛沖已是來不及了,一聲「太微上仙」喊将出去,耳邊傳來熟悉的電流聲。
巴蛇變大的身型是對方兩倍不止,一嘴咬上水妖脖頸,法術噼啪炸出火花,燒焦的魚腦袋被它一口吐進水中。
“顧好你自己,別過來。”
鶴不歸穩穩地坐在鹿屬後背上這麽交代一句,衣袂卷起騰騰殺氣。
在他身後,屹立三尊龐然大物——四角神鹿的夫諸、四翅無面的帝江、祖龍之子霸下。
加上巴蛇和鹿屬,五尊頂級偃甲來勢洶洶,目光灼灼地盯着水面的動靜。
吳天真身這時終于有了反應,他僵硬地轉過身來,肉觸手托舉着水泡,裏面赫然包裹着一個人。
玉無缺定睛一看,驚呼道:“小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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