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舊社會的戲班子受苦
又是漫長的等待。
祁青泓讓鐘雁楠和張導先回片場處理劇組的後續拍攝,霍震下樓辦理入院手續,搶救室外只剩祁青泓和柏小放兩個人。
柏小放雙手抱頭,窩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一直安靜的不出聲。
搶救室的門再次打開,另一位醫生走出來問道:“誰是雲辰家屬?”
“小方?”
穿着急救醫生工作服的方思遠,身形颀長的站在搶救室門口,整潔的領口處露出半截淨白的脖頸,帶着滿身簌簌的醫院特有的寒氣和職業醫生的專業氣質,見到祁青泓的當下,一雙幹淨漂亮的眼睛瞬間亮了幾分,半遮半掩的蓄着濃濃的歡喜與情意,“祁總,您怎麽在這兒?”
祁青泓看着方思遠,“我是雲辰的意定監護人,目前什麽狀況?”
方思遠怔愣了一瞬,然後立刻回答道:“患者确診為肺炎誘發心肌炎,之前的一到兩周,患者應該就出現了發熱、咳嗽、胸痛等症狀,但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病毒從肺組織進入血液形成菌血症,然後經由血液到達心髒,直接侵犯心肌使心肌受損導致心肌炎,可能之前就出現過心跳加快、心律失常等症狀。目前還是比較危險的,待會從搶救室出來後會直接轉到重症監護室。”
“大致的情況就是這樣。”方思遠想了想補充道:“另外,患者身上還有一些比較嚴重的外傷,分別在腰部、膝蓋、手臂等位置,等心肌炎的病情穩定後,主治醫生會請骨科的專家過來會診。”
“好,知道了。辛苦。”
方思遠點頭,“應該的,那我進去了。重症探視時間在每天下午兩點半至三點,今天的探視時間已經過了,建議您先回去休息,另外,醫院還是希望能盡快通知到患者的直系親屬。”
方思遠走後,祁青泓面色冷凝的看着柏小放,“外傷是什麽情況?”
柏小放的臉漲得通紅,“祁總,雲辰不準我說……”
“說。”祁青泓冷聲打斷。
“其實雲辰也從來沒對我說過……但是之前傷了手,這次又傷了腰,我,我覺得沈文文就是故意的!他力氣比雲辰大很多,上次就是他把雲辰在戲臺上拖着走,今天又借着拍戲,把人直接往拱橋的石欄杆上撞。”柏小放生氣的大聲說道:“還有好多次是我不在的時候。我每次問雲辰,他都說拍戲免不了受傷……我讓他向您告狀,他還瞪我、威脅我……”
霍震上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這一段,“這麽嚴重?這是拍戲還是受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舊社會的戲班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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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小放看着霍震哽咽道:“我家藝人,可不就是在舊社會的戲班子受苦呢。”
霍震:……
搶救室的門終于打開了,雲辰被推出來轉進了專用電梯,匆匆一撇,只來得及看到眉眼。
他的整張臉幾乎都掩在呼吸面罩的下面,面色蒼白,絨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一只手懸在床邊,可能是因為有些冷,他緊緊的攥着拳頭,手背的皮膚看上去竟比醫院慘白的床單還要白上幾分。
祁青泓想過去幫他把手放進被子裏,但急救床邊圍滿了醫護人員,他根本近不了身,不等他上前,等待的專梯就把人直接送去了重症監護室的樓層。
護士把裝有雲辰随身物品的塑料袋交給柏小放,讓他清點一下。
柏小放看了看,除了随身穿的戲服和羽絨服,就只有一個道具平安扣,“謝謝護士,就這些東西。”
護士說:“病人身邊一般都有手機,錢包之類的随身物品,但他身上空空的什麽都沒有,醫院也是擔心家屬以後來扯皮,所以需要現場和你們确認下。這個玉石扣子可能挺貴重的,病人昏迷的時候也攥得特別緊,我們掰了半天才給弄出來,現在全部移交給你們了。”
祁青泓掃了一眼柏小放手裏的透明塑料袋,濕透的戲服,沾着泥漿的羽絨服,廉價的道具平安扣……祁青泓的眉心不太明顯的皺了一下。
霍震提醒祁青泓半小時後要出席衛視臺的重要活動,倆人離開前,霍震交代柏小放多上點心,公司派來醫院幫忙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霍震剛把車剛開到醫院大門,便看到匆匆趕來的沈文文。
沈文文上了奧迪車的後座,說先陪青泓哥回文廣集團,再來醫院探望雲辰。
沈文文主動認錯,“昨天晚餐結束後,我在車裏等你和我爸談事情,見你們一時半會兒談不完,就準備背一下今天的臺詞,其中有幾段戲文挺難搞的,于是就拿了青泓哥你外套裏的筆寫注釋。”
沈文文委屈的看了眼祁青泓,“從小到大我一向都是這麽随便用你的東西的,所以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等回到酒店才發現鋼筆揣兜裏忘記還你了。然後我想着,我爸不是約了你周末打球嗎,所以準備過兩天見面時再還給你。”
“今天早上去片場前,我見到桌上的平安扣,真的以為是助理提前拿回來的道具,後來拍戲的時候才發現劇組準備的是步搖,我覺得平安扣比步搖更适合一些,所以就用了平安扣,張導也同意我的意見。”
沈文文見祁青泓的面容冷冰冰的,有些委屈的說道:“今天我收工早,又淋了雨,特別冷,就直接回酒店了,直到劇組通知後面的戲要延期拍攝,雲辰還因為撈平安扣進了醫院,才意識到被我丢掉的平安扣好像之前的确是套在你鋼筆上的。”
沈文文耷拉着眉眼,“他最近經常去你那兒,我把前因後果仔細想了想,這才想到掉河裏的平安扣可能是他的東西。青泓哥,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別生我氣好不好。”
沈文文把事情原委講得清清楚楚的,話說得坦坦蕩蕩,認錯的态度也很誠懇,祁青泓沒有責怪他,讓他回組後聽制作人和導演的安排,後續的拍攝進度可能會受影響。
沈文文再三保證,等雲辰醒了就立刻給他道歉。
第二天探視時間,祁青泓見到了雲辰。
雲辰是靠窗的一個床位,昨日一天的雨雪,今天倒是個好天氣,冬日的暖陽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明媚的陽光折射出淡金色的光芒,讓冷冰冰的重症監護室多了幾分溫暖。
雲辰安靜的躺在陽光中,皮膚白的透明,黛螺色的絨密睫毛柔軟的覆在眼睛上,竟是整張臉唯一的顏色。
呼吸機還沒有撤,碩大的面罩顯得臉更小了,祁青泓本想碰碰雲辰的手,但他的手背上,手指上插滿纏滿了各種管子,祁青泓幾乎找不到可以觸碰的地方,最後只能輕輕的摸了摸小朋友柔軟的頭發。
雲辰似乎睡得不太安穩,額頭上布滿了冷汗,頭發有些濕漉漉的,臉色蒼白憔悴,仿佛輕輕一破就會破碎成齑粉。
也許是感覺到有人在身旁,雲辰的身體動了動,嘴裏發出一點點輕微的呢喃,似在夢呓。
祁青泓俯下身靠近他,雲辰的聲音被呼吸面罩阻隔着,但仍然能聽到他斷斷續續的念着兩個人,一會兒是哥哥,一會兒是外婆。
喊哥哥的時候,祁青泓會輕輕的摸摸他的頭發。
探視的時間很快就到了,祁青泓離開前,聽到雲辰嗫嚅着說:“這是外婆…去華嚴寺……哥哥,別…嫌棄它……
祁青泓的心髒像是被誰狠狠的攥了一下,他想到那晚送雲辰回劇組時,小朋友紅着一張臉,第一次磕磕碰碰的喊他哥哥。
祁青泓想,雲辰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害羞的時候,雪白的皮膚便會洇出淺淺的紅來,耳垂尤其紅得厲害,小粒的鑽石耳釘在緋紅的耳垂上流光溢彩,襯得整個人漂亮得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似的。
那天晚上,雲辰把手機上的平安扣取了下來,指尖微微顫抖着把小小的玉扣放在自己的手心,聲音又軟又甜,“不是什麽上好的玉石,但還蠻有靈氣的……你…別…嫌棄它,好嗎。”
“哥哥,歲歲安然如意……”
祁青泓狠狠的閉上眼,他安靜的站在雲辰的病床旁,很想抱一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