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就算神仙來了也撈不起來
沈文文面色冷漠的看着跪坐在他面前的雲辰。
冬雨蕭瑟,雲辰的衣服漸漸濕透了,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冷,肩膀微微顫抖着,露在戲服外的皮膚白皙細膩,漸漸覆上了一層淺淺的水光。
雲辰低垂着頭,沈文文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兩扇絨密的睫毛柔軟的覆在臉頰上,淚水和雨水把睫毛打濕了,一簇一簇的團着,看上去很可憐,又異常的漂亮。
沈文文想,青泓哥的眼光怎麽越來越差,這矯揉造作的玩意兒,玩個一兩次不就該膩了嗎。
導演喊停。
張導看上去有點糾結和躁郁,他點了一支煙,一遍一遍的回看監視器的畫面。
剛剛那場戲,曲喜瑞本來只用給到空洞,略加一點點無助和隐忍的表情,不需要哭出來,一旦哭出來,可能就會顯得過了,但雲辰哭得實在太好了,眼尾通紅,皮膚雪白,整個人有種清澈透明的美感,而且,雲辰給到畫面的悲傷氛圍太到位了,以至于現場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感受到了這份沉甸甸的,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濃重情感。
張導深深的吸了口煙,突然想到雲辰試鏡時的那場戲,心裏默默感嘆,這孩子怎麽這麽會哭,心裏像是裝滿了悲恸和絕望,卻找不到人傾述,只能在裝不下的時候通過眼淚釋放出來。
通常來說,無聲的眼淚确實比聲嘶力竭的哭喊更加讓人記憶深刻。
張導還沒糾結完,又想到一件惱火的事兒,他皺着眉把沈文文叫到面前,“道具怎麽回事?哪兒來的?”
沈文文雙手揣在兜裏,一臉無所謂的表示,“之前的劇情裏沒有具體提過曲蘇二人互贈的定情信物是什麽,我早上出門時見到桌上放着個平安扣,以為是助理提前拿回來的道具。”
沈文文微笑的看着張導,“剛剛道具組拿了支步搖給我,我覺得步搖還真沒有平安扣好,無論是寓意還是鏡頭特寫,差距挺大的,那平安扣也就是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順手就用了。”
沈文文的話有些道理,加上監視器畫面裏的平安扣确實比步搖顯得有意境,經過簡單讨論,執行導演安排道具組立刻去找相似的玉扣子,現場的衆人凍得夠嗆,小聲抱怨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雲辰走了過來,“導演,按照後面的劇情繼續拍吧。”
張導叼着煙煩躁的說:“丢進河裏的平安扣怎麽可能撈得起來,只能等道具組。你臉色怎麽這麽差,趕快去取暖器那兒烤烤。”
雲辰慘白着一張臉堅持道:“我們可以邊拍邊等。張導,我想試試,萬一真的湊巧被我撈起來了呢,畫面更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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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導匪夷所思的看着雲辰,“河底黑布隆冬的,你眼珠子是帶了夜視功能的八倍鏡嗎?”
雲辰沒再講話,只是睜着一雙赤紅的雙眼,固執的看着他。
張導在這凄凄慘慘,委委屈屈,還有些孤注一擲的目光下敗下陣來,算了,雲辰現在的狀态挺對的,很符合曲喜瑞眼下肝腸寸斷,義無反顧的樣子,耽誤久了确實容易影響年輕演員轉場入戲,于是同意繼續拍下一條,等道具來了補個特寫就行。
各組就位,場記打板。
拱橋上,兩人相對無言。
曲喜瑞先是愣住了,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慢慢的,他的眼眶一片血紅,全身都在發抖,一股徹骨的涼意從頭頂直到腳底。
夏振東深深的看了曲喜瑞最後一眼,轉身離去。
曲喜瑞看着夏振東走遠,他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
夏振東沒有回頭。
突然,曲喜瑞像瘋了一樣,踉踉跄跄的跑下石拱橋,他沒有任何猶豫,縱身一躍跳進河裏。
他潛進河底摸索着,偶爾浮上來換口氣,一次又一次,但怎麽都找不到那枚平安扣。
張導很滿意,剛喊過,柏小放和劇務立刻打着傘拿着毛巾沖到河邊,把雲辰從水裏撈起來扶到取暖器邊上坐好。
雲辰凍得瑟瑟發抖,全身僵硬的靠在柏小放懷裏。
柏小放的眼睛都紅了,啞着嗓子罵人,“都說了等道具到了再拍,逞什麽強啊!那枚玉扣子就算神仙來了也撈不起來,你傻呀你……”
雲辰雙眼通紅,他垂着頭伸出雙臂緊緊的環抱着自己發抖的身體,很小聲的說了句話。
“什麽…雲兒,想要什麽嗎?我們喝口暖茶好不好?”柏小放一手攬着雲辰,一手把保溫杯拿了過來。
“那,是…我,我的,平安扣……”
雲辰的聲音抖得厲害,柏小放聽不清,“什麽是你的?我去給你拿。”
“小放哥,那枚,平安扣…是我的……我想把它,找回來……”雲辰緊閉雙眼,眼淚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
現場太吵,雲辰的呢喃聲太輕,柏小放什麽也沒聽清。
道具組終于在影視基地的道具庫裏找到了一枚相似的平安扣。
張導蹲在雲辰身邊,“還能拍嗎?”
雲辰嘴唇發青,眼尾通紅,冷到說不出話來,他看着張導點點頭。
張導伸出手摸了摸他潮濕冰冷的頭頂,“那就再堅持一下,我們争取在幾分鐘內拍完,免得以後再遭一次罪。”
雲辰手裏緊緊握着道具組找來的平安扣,再次回到河裏。
場記打板,“action!”
曲喜瑞沉在河底拼命的找,河道兩旁漸漸的站了一些圍觀的人,他們看着河裏的曲喜瑞指指點點。
“河裏那人是誰呀?”
“好像是德明戲院的頭牌曲喜瑞呢!”
“找什麽呢,這水多涼啊,不要命了嗎?”
“誰知道,看上去瘋瘋癫癫的,該不會被蘇家給打傻了吧?”
“聽說啊,那蘇家大小姐就是玩玩兒而已,結果曲喜瑞以為自己攀上高枝兒了,人世家小姐講臉面,不願意把事兒做得太絕,只是閉門不見而已,結果這曲喜瑞便要死要活的,還跪在蘇家門口磕頭呢。”
“哎喲,可真不要臉呀。”
“戲子嘛,要什麽臉,臉面哪裏及得上榮華富貴啊……”
終于找到了!
曲喜瑞從水裏艱難的伸出手,一枚小小的玉扣濕漉漉的躺在他蒼白的手心上,顯得特別的溫軟。
曲喜瑞耗盡全身力氣從河裏爬了上來,在圍觀衆人冷漠的眼神和竊竊私語中漸漸走遠,只留下一段婉轉的唱腔:
多情者多艱
寡情者少艱
情之不斂
運無幸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