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其實最近不怎麽NG了
雲辰滿頭汗的掐掉聲音,慌不擇路的奔下樓梯,一路狂奔出酒店大門,差點把拖鞋給甩飛。
手機鈴聲靜音了,屏幕上仍然不依不饒的跳出來電提醒,雲辰跑到外賣小哥面前三米處急剎車的停下,然後在目瞪口呆的外賣小哥面前按下接聽鍵,對着手機咬牙切齒的說,“我要給你一星差評!”
賓利車開走的時候,後座降下來半扇窗,祁青泓聽到男孩清清亮亮的聲音,“小哥我開玩笑的,你看嘛,我當着你的面,你自己看,五星好評加百字優美贊揚……”
晚風輕柔,車裏的酒味漸漸散去,街頭的桂花好像開了,空氣很甜。
電視劇《鉛華》是美勝傳媒的一次全新嘗試,主角全部啓用新人,配角大多是老戲骨,雖然老帶新的劇市面上已有不少,但主演陣容幾乎全是新兵蛋子的情況還是比較少見的。
除了沈文文。
沈文文,二十五歲,畢業于首都戲劇學院,大學期間就出道了,第一部 戲就是知名導演的年度大戲男主,幾年下來拍的電影、電視劇數量雖然不太多,但每部戲的制作團隊都是厲害角色。他神秘的背景也很受關注,不過主流媒體多半只做他的正面宣傳,偶爾有些小自媒體含含糊糊的搞個爆料出來,但人家根本不在意,從來不操作撤稿之類的事兒,愛怎麽寫怎麽寫,也從來不做任何澄清。
沈文文有背景,有粉絲,是位真正的明星,為什麽硬要出演《鉛華》,沒幾個人知道,雲辰覺得自己知道,并且好像無意中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那天慌慌張張的沒反應過來,事後認真一琢磨,不得了,貌似沈文文看向祁青泓的眼神羞羞答答的,祁青泓對着沈文文的微笑柔情似水的。“娛樂圈嘛……”雲辰老氣橫秋的想,“多半就是gay裏gay去的那些事兒。”
B組的陳導收工後愛組局,沈文文之前就和陳導認識,沒事兒的時候也會一起玩兒。劇組的新人們再嫩也都是人精,副導演和沈文文的局,怎麽着都得去,幾乎場場不落,除了雲辰。
雲辰一是真的不太懂,作為劇組簇新第一名,加之經紀人柏小放也是菜鳥一只,在劇組還未結交上什麽有用的人脈,所以這些臺面之下的事情兩人根本摸不清門道;二是雲辰作為本劇男一號,每天拍攝結束後需要開小竈的內容實在太多,張導一天下來被他氣炸無數次,報複性的安排了各種填鴨式的訓練,所以如果難得有天休息,雲辰就想好好睡個覺。
B組這天收工前突然下起了暴雨,陳導臨時決定把一場雨夜的戲給拍了。
這場戲幾乎不用布景,劇情也很簡單,曲喜瑞跪在戀人蘇毓遙的家門口苦苦哀求,同意和毓遙一刀兩斷,只求蘇家将奄奄一息的夏振東給放了。
蘇家府邸莊嚴氣派,是舊時的王爺府,坐落于一條悠長寬闊的街巷之中,大門三間,梁棟、鬥拱、檐角上是奢華的彩色繪飾,門窗仿柱用黑漆油飾,大門上的金漆獸面目光森森。
曲喜瑞跪在蘇府門前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眼裏血絲密布,他俯下身,屈辱的磕頭。
陳導坐在監視器後面,叼着煙,一直沒喊過。
祁青泓到的時候雨勢更大,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的砸在地上,濺起無數的水花。在密不透風的雨簾中,在高大巍峨的前朝王爺府前,沒有工作人員,沒有配角,沒有群演,只有雲辰孤零零的單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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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妝師孫老師站在雨棚下,目光不忍的看着雨中跪着的年輕演員。這場戲已經連續拍了一個多小時了,一開始還有幾個已經收工的演員和工作人員等在一旁,想說等着雲辰拍完後一起回酒店,本以為最多十五、二十分鐘的一場戲,陳導拍起來沒完沒了,一直不喊“過”,大家只能心照不宣的默默走了。
陳導和張導是兩種風格的導演,他會明确告訴你,比如情緒不對,眼神是飄的,或者肢體不協調,但他不會具體說該怎麽做,得靠演員自己琢磨。
但今天這場雨戲,連大遠景帶演員背影的鏡頭都一直過不了,實在有點詭異。現場的工作人員都不敢出聲,雲辰只得咬緊了牙一遍遍的來。
祁青泓撐着把黑色的長柄傘站在遠處,身旁的雨棚下站着劇務和化妝師。
陳導再次喊了停,“曲喜瑞,你的肩膀是不是僵掉了,要不要休息十分鐘。”
雲辰雙膝跪在地上,才十一月初,天氣就陡然冷了,雨夜更是有了幾分凜冬的寒意,他渾身濕透,搓了搓凍得發白的雙手,看着披着雨衣的工作人員在導演每次喊停後的忙碌,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他大聲對着監視器的方向喊:“我不用休息。對不起,陳導,我再調整一下跪姿。”
二十三場,第二幕,第十三條,場記打板。
給雲辰整理好頭發的孫老師回到雨棚下,對着劇務小餘抱怨:“站了一個多小時,腿都凍僵了,我剛剛給小雲弄頭發的時候,孩子的嘴都發白了。就這麽一個鏡頭,折騰了一晚,陳導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小餘說:“新人不懂事,陳導教他呢。只要雨不停,今晚這大夜戲就得一直拍,說不定後期就給三秒。哎,我待會給他送副護膝過去。”
陳導又喊了停,讓化妝師整理一下演員的領口,柏小放拿着毛巾、保溫杯沖了過去,催促道:“你快喝兩口。你看孫老師幹什麽!喝水不會影響她的。”
化妝師說,“喝你的。小小年紀,心思要不要這麽細膩。”
小餘蹲在雲辰身邊,“你把褲腳挽起來,我幫你把護膝帶上。”
雲辰搖搖頭“褲子濕透了,帶護膝太明顯,還是不要戴了。”
柏小放氣道:“黑布隆冬的,攝像機又不是八倍瞄準鏡,你作死呀。”
雲辰還是搖搖頭不講話,柏小放氣得咬牙切齒。
二十三場,第二幕,第十六條,場記打板。
蘇府大門緊閉,無人回應,瓢潑大雨中,曲喜瑞泣不成聲。
一向傲氣的脊梁彎了下去,他雙手抵着頭,重重跌倒在地上。
肮髒的泥水濺到曲喜瑞的臉上,赤紅的眼睑處,懸出搖搖欲墜的最後一滴淚,從此以後,兩不牽扯,再不相見。
導演終于喊“過”,工作人員松了一口氣,紛紛跑起來,迅速的收着機器和道具。
雲辰試着站起來,才發現雙腿幾乎失去了知覺,咚的一聲又跪了下去,膝蓋連着小腿後知後覺得傳來鑽心的疼痛。雨水順着發梢滴進眼睛,也很痛,他想問柏小放要條幹毛巾,突然間,一把黑色的大傘罩在他的頭頂,雲辰擡起頭,撞上了祁青泓的目光。
大顆大顆的雨水砸在傘面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突然間,傘外的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瞬間悄無聲息,傘內小小的一方天地卻震耳發聩,砸得雲辰的心陡然一緊。
雲辰愣愣的看着祁青泓,“祁總,我是不是又演砸了,我……其實最近不怎麽NG了。真的。”
他好高,脖子都要仰斷了,才能看到他的臉;眼睛好痛,用手抹了好幾遍,還是看不清他的眼。
祁青泓沒有回答,伸出一只手把雲辰濕透的頭發往後捋了一下,露出他光潔的額頭,然後手掌落下來,蓋住了他的眼睛。
凍了一整晚,連骨頭縫都能飄出寒氣,為什麽臉卻能立刻燒起來。
祁青泓把傘遞到站在一旁呆如木雞的柏小放手裏,彎下腰把雲辰打橫抱了起來,雲辰心裏一驚,下意識的掙紮,祁青泓手臂用力,摟緊了一些,左手把雲辰的腦袋按在肩膀處。
祁青泓的胸膛寬闊溫暖,幾乎是這個初冬的夜晚唯一的熱源,雲辰突然間不想掙,也不想逃了。
就休息一會會兒,他虛弱的閉上眼。
抱着雲辰回到車上,祁青泓指示柏小放坐前面。柏小放戰戰兢兢的用餘光往後瞄,祁青泓仍然将雲辰摟在懷裏,雲辰悄無聲息的靠在他的臂彎處,眼睛閉着,不知道是因為尴尬,還是睡着了。祁青泓垂着眼看了一會兒他的臉,然後用拇指輕輕劃過他的眼角,似是替他拭掉整夜的雨水。
回到酒店,柏小放刷開雲辰的房間門,祁青泓抱着雲辰大步的走了進來。
柏小放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祁青泓開口:“關門。”
“是!”柏小放立刻把門關上,三秒後,站在走廊上的柏小放愣愣的想:“祁總是讓我關門出來,還是關門進去呀。”
屋內,祁青泓把雲辰不輕不重的丢在沙發上,“還要裝多久。”
雲辰紅着臉睜開眼,在沙發上端正坐好,怯怯的說:“謝謝祁總送我回來……”
祁青泓從浴室拿了一條幹毛巾出來丢在雲辰腦袋上,雲辰懵了會兒,然後把毛巾拿起來擦頭發。濺在臉上的泥水已經幹了,皮膚白一塊黑一塊,看上去傻兮兮的。
祁青泓說:“濕衣服貼在身上不難受嗎,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