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
“漫才都過時多久了,除了歐吉桑誰還聽這些啊?”
“搞笑藝人本來就很底層啊,所以都穿的奇奇怪怪的吸引眼球,你看他那衣服像不像裙子?”
林野聞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半繡雲紋墨色大褂,沉默着。
“阿咧?怎麽不說了,更沒勁了。”
“就這樣也要做街頭搞笑藝人嗎?”
“還拿着扇子,天很熱嗎?怕不是有點毛病吧?”
林野把緞面折扇在手心輕輕一磕,擡頭看向對面那三個頭發五顏六色、正戲谑着自己的高中生。
“喂,小白臉,你去清水街做牛郎都比這裏賺的多吧?”
“別說了別說了,這位可能回家會抱着今天賺的硬幣哭吧!”
回家?我要能回家,還用在這受這氣?
林野冷笑一聲,邁着四方步,悠悠走上前來:“紅毛,沒錯,就是你。你但凡多讀兩年書就該知道‘漫才’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玩意。怎麽,不識字是嗎?你長腦袋就為了插那幾根頭發?”
“你,黃毛。有什麽可瞧不起搞笑藝人的嗎?你這外貌條件,天生就是吃馬戲團這碗飯的啊。”
“還有你,紅不紅黃不黃的毛。你是不是去牛郎店面試光顧着問工資沒記得問條件啊?應聘失敗也沒事,回頭找你好兄弟照顧照顧生意就行。不過算了,我看你們關系也沒多鐵,他倆用剩的染發膏才給你用。”
林野肚子一餓脾氣就不大好,再加上今天搭檔臨時有事,自己出來撂地賣藝本就生了一肚子氣,正巧遇上沒事找事的小混混——下午三點還在外面閑逛的殺馬特高中生——吐槽一通心裏這才舒坦了不少。
“算了,我今天心情不好,想罵人,所以不罵你們了。”
說罷,他把手一背,決定今天的演藝事業告一段落,溜溜達達的走了。
Advertisement
那三個高中生智商果然跟不上發量,這才反應過來林野是在怼他們,在後面罵罵咧咧地追了過來。
而林野哼着太平歌詞,已經拐過了街角,殺馬特高中生快步追上,卻再也沒找到林野的身影,撓頭不解。
三米多高的屋檐上,林野一個漂亮的翻身,跨上了房頂,拍了拍手,嘆了口氣,滿眼都是疲憊。
這要擱以前,堂堂林野能為了躲三個高中生就上房嗎?
半個月前,他還是華國數一數二相聲世家的三代獨苗,生來雖然一直被父親當作接班人嚴格管教着,但穿衣飲食也是樣樣不缺,粗笨累活更不必親自上手。
十七歲生日當天,他剛在自家的劇場亮了相,和搭檔連說兩場,又獨唱了一段太平歌詞,博了個滿堂彩,算作正式“出道”。
結果一下臺,眼前一黑,再醒來,就到東京了。
準确說,是東京的垃圾堆裏。
顯然,他穿進了一個叫林野的東京男人的身體裏,這人和他差不多大,模樣也很像,但生活環境可是天差地別。
原來的“林野”是個窮光蛋,住在垃圾處理站旁邊的橋底下,林野穿過來的時候不知怎麽還穿着說相聲那身行頭,結果剛起身邁出一腳就踩進了一坨比芝麻糊還糊的泥坑裏。
他原來那身大褂和折扇,都是定制的,可給他心疼壞了。而他一直養尊處優的又不知道怎麽洗衣服,幸虧有好鄰居——住在隔壁垃圾堆的老大爺——借了他半塊肥皂,這才弄幹淨了。
之後幾天,林野确實迷茫了一陣,全靠着自己能說會道的本事從大爺嘴裏慢慢套出了原主的情況。其實也沒啥好了解的,大爺就知道他說自己一直能看見鬼,人多的地方一概不敢去,經常往橋底下一卧就是一天。
林野本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根本不信什麽怪力亂神的,結果那天晚上,七八只扇着翅膀的“小鬼”烏央烏央的飛到林野身上,差點吓得他去給柏拉圖親自道歉。
好在,原主的記憶也慢慢蘇醒,林野才知道他穿到的這個世界有一種叫“詛咒”的東西,而他原本是個什麽咒術師,因為膽子小,被東京的一間專門給咒術師開的學校給開除了。于是才到了東京郊區這個人少垃圾多的風水寶地。
而那些纏着他的“小鬼”,也不是什麽上道的玩意,名叫“蠅頭”,是最低級的詛咒,以人的恐懼為食。
——他原主的恐懼特別多,就特招這些玩意。
但林野從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根本不知道怕字怎麽寫,蠅頭不一會就都散了,就剩下一只傻不愣登的粉色蠅頭膩歪着他,他覺得還挺新鮮,就留着在身邊當寵物,賜名“粉美麗”。
費了半天勁,林野終于走回了垃圾堆。一擡眼就看見粉美麗正趴在大爺身上,蠕動着自己不太雅觀的身軀。
“大爺,您怎麽了?”林野走過去,蹲下。
大爺裹緊自己的小被子,顫顫巍巍道:“我……我怕是要不行了。”
“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
大爺指指自己的肚子:“鑽心的疼,冷汗止不住的流。我要死了,林野桑。今晚,我怕是不能和你搭檔去漫才大會了。”
說罷,大爺決絕地閉上了眼睛。
林野瞅了瞅旁邊打開一半的破罐頭:“大爺,您這不是快死了,您這是吃壞肚子了。”
“不,我這是要死了,讓我去吧。林野桑,我會在天國祝福你一切順遂,我聽見媽媽的呼喚了……”
林野看了看,附近唯一在呼喚他的就是正在他身上嘤嘤叫喚的粉美麗,于是伸手把它薅到了自己身上。
“您這就是找借口不跟我去漫才大會吧?”
大爺轉過身,避開林野的眼神:“怎麽會呢,我們佐藤家族的男人從來不怯場,哎呦,可疼死了,哎呦…”
林野就納了悶了,這一塊說漫才的主意要說也是大爺提出來的,怎麽到節骨眼上就在這裝病。
他剛穿進來那幾天,雖然人迷糊,但還保持着每天早起吊嗓練聲的習慣,這大爺說他嗓音好,說話有感覺,應該去做漫才——就是日本類似相聲的藝術。
林野合計這也是條生路,正好用上自己的老手藝,于是他就去網吧通宵學了幾天,自己寫了幾個漫才節奏的段子。但漫才需要搭檔,他就忽悠着大爺天天跟自己去外面當街頭藝人練練默契,也算是成了個組合,效果還不錯。
今天他們本要去在海濱舉辦的漫才大會,能不能拿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去了一人能領五百日元,這可是一天的夥食費啊!
“可咱們前幾天搭檔漫才不是好好的嗎?”林野眼珠一轉,損招湧上心頭,“唉,算了,您要是過去了,我就把您這套鋪蓋都抱走留個念想,再聯系東京大學醫學院,把您的胴.體做成标本,永世流芳……”
“大可不必!”大爺蹭的一下坐了起來,語重心長:“咱們前幾天就在街邊,瞎說一通無所謂,反正也沒啥人看,今天那大會,說有500觀衆啊,而且‘玉子燒’、‘綠色美乃滋’、‘漢堡人’那幾個有點名氣的組合都去,咱一對比,多丢人吶!”
“還有500日元呢!”
“不去,我把我頭發賣了也有500日元。”
……
經過一段時間的以理服人,最終林野用“把大爺扛在肩上”的方式,成功勸說大爺來到了海濱會場。
——幸虧原主體力甚好,走這一路都不帶氣喘的。
表演八點開始,現在才七點半,沙灘上的人已經擠的坐不下了。
去後臺簽了到,林野才把大爺放下了來,感嘆道:“看來漫才在日本還是很受歡迎的嘛!頗有我大華國對相聲的熱愛!您瞅瞅這些應援物,講究,真講究!”
大爺:“嗚嗚嗚嗚嗚嗚嗚。(你有種把我嘴裏的大列巴拿走)”
結果某當紅女子組合開場表演結束後,四百多位粉絲也全走了,剩下的才是來聽漫才的,林野數了數,觀衆足足有17人之多。
第一對組合是去年才拿了日本漫才大賽第一名的“玉子燒”組合,吐槽位(捧哏)言辭犀利,配合裝傻位(逗哏)梗巨多,引得很多本對漫才無感的路人也過來聽個熱鬧,觀衆人數飙升。
林野:“這就叫‘文好可破’,哪怕再冷的把式,說出花來都有人喜歡。”
大爺:“嗚嗚嗚。(nsdd)”
第二對組合是某深夜檔電視節目的常駐嘉賓,跟傳統5-10分鐘的漫才時長不同,他們擅長講20分鐘以上的段子,且會加入各種鹹濕橋段,聽的林野直皺眉頭,覺得這簡直是糟踐藝術。
但轉頭看看大爺,口水都流到腳面了。林野的腳面。
接着第三組、第四組,表現都各有千秋,讓場子裏稀稀拉拉的坐上了一百來號人。
“下面,讓我們有請,第一次來參加演出的組合‘我真的很想吃飽飯’。”
主持人報完幕,林野就仿佛有聚光燈加身,款款走上臺。
他是一點都不怯場,結果回頭一看,大爺沒了。
剛一松綁就直接跑沒影了。
觀衆見他一個人上臺,都覺得有點奇怪,但又覺得可能是什麽設計,便耐着性子等着。
豆子大的汗水從林野臉旁流過,他也沒多少舞臺經驗,不知道此時該怎麽辦,不過他就知道一條,開場了的戲就要說完,斷然沒有中間下場的說法。
林野沉了一口氣,突然福至心靈,那些個大師,相聲開始之前不都得墊個小曲兒嗎?
“楞個楞個裏格楞,話說今天的來賓,長得都不錯,您看這位大爺,頭發特別多。”
“這位大娘,一看就富貴,活到九十九,永遠不受罪。”
“這位小姑娘,眼珠像星河,不過你昨天的男朋友,不是這一個。”
觀衆一片哄笑。林野本來就長得好看,現在這一笑更是八面春風,雖然詞不咋上的了臺面,但林野嗓子又好,再加上觀衆從沒聽過漫才前面唱歌,都覺得挺新鮮。
林野眼睛在場下飛速找着有特點的觀衆,希望能制造點話題,心裏也清楚不能一直這麽唱下去,腦海裏瘋狂轉着主意。
突然,他看到最後一排,一個宅男旁邊坐着一個銀色頭發戴着眼罩的男人,心裏咯噔一下。
咯噔的原因是他隐隐約約在記憶裏想起來,自己好像很怕這個人。
原主怕的人?難道又是個“詛咒”?
怪不得穿的這麽奇怪,還沒粉美麗好看,林野腹诽道。
“最後一排的小胖哥,你可往旁邊坐,那邊有個小鬼魂,我幫你除除厄。”
林野邊唱邊快步走到最後一排,觀衆都以為他還在表演狀态,樂呵呵地看着他。
“你且看我這一腳,讓你的黴運通通pa……”
話音未落,林野飛起一腳,朝宅男身邊的五條悟臉上踹去。
觀衆都驚了個呆,沒見過表演中段突然開始大武生的。
“啪”!
五條悟用手輕輕擋住這一腳,反手一扭,讓林野直接摔了個大馬趴。
“哈哈哈哈哈!”觀衆爆發出一陣笑聲。
五條悟俯下身,用手輕輕擋住林野的麥克風:“怎麽一個多月不見,你就這樣對待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