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要洗泡泡浴,你給我把浴缸放滿水,再把毛巾放旁邊,免得我還要去拿,那套幹淨浴袍也取出來放旁邊……”虞楚坐在浴缸沿上使喚周暮。
周暮剛開始放水,就聽到外面套房大門傳來敲門聲,夾着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二公子,二公子醒醒,有急事要打擾您,二公子……”
周暮停下彎腰試水的動作,和虞楚面面對視着。
是吳叔。
“你自己去應付他。”虞楚對着門口方向甩了甩頭,一臉的幸災樂禍。又學着周暮開始的語氣道:“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在反複掙紮十分鐘後,才會将這事彙報給吳叔。”接着換回幸災樂禍的嘴臉:“結果人家立即就把你賣了,不帶一絲兒猶豫的。”
周暮站起身出浴室,伸手帶上了門。虞楚坐在浴缸沿上,一邊解襯衣紐扣,一邊豎起耳朵聽大門口的動靜。
“二公子,二公子醒醒,有急事,二公子——”房門陡然打開,正在拍門的吳叔手便停在空中。待看清眼前的人後,他眼睛微微睜大,露出驚愕的神情。
“周暮,你怎麽在這兒?”他失聲問道。
周暮将房門拉開,也有些吃驚地反問:“吳叔,出什麽事了?”
吳叔身後還跟着幾名打手,在看見周暮後,都開始面面相觑。
“周暮啊,現在都幾點了?你說你,不好好呆在自己宿舍,在二公子屋子裏做什麽?害得我着急啊,就擔心你出了什麽事,你看,正帶着人四處找你呢。”吳叔瞬間緩過臉色,又是平常那副慣常的老好人模樣。
周暮面帶自責地道:“今晚刮風下雨,以為要打雷,我擔心公子害怕,就留下來陪他,結果手機留在宿舍忘了帶,我想着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沒有彙報。”
虞楚怕打雷閃電這事,堡裏不少人都聽說過,所以除了吳叔,其他幾名打手都露出了然的神情。
“那現在……”吳叔指了指周暮的濕發,“剛洗澡?”他邊說邊笑,可那笑意卻沒到達眼底,“都快五點了才洗澡啊?二公子呢?他睡了嗎?”
周暮用下巴指指電視裏的球賽直播,“一直在看球賽,所以二公子也剛去洗澡。”側頭間露出右耳下那塊肌膚,上面有兩道長長的紅色血痕,一直拉到右頸處。
吳叔眼神一沉,問道:“你脖子上的傷口是怎麽回事?”
“傷口?”周暮下意識伸手去摸脖子。
“這邊。”吳叔指了指位置相反的右側。
周暮的手指觸到血痕,立即想起開始在林子旁,虞楚掙紮着和他動手的事,估計是那會兒指甲刮出來的痕跡。
他皺了皺眉,嘴裏很輕地嘶了聲:“這是什麽時候有的?我不知道啊,沒感覺。”接着像是想起什麽,“應該是今天回島,下船的時候被什麽蹭着了。”
“是嗎?”吳叔盯着那處紅痕仔細瞧,“我怎麽看這不像是被蹭的,倒像是被誰抓出來的傷痕。”說完擡眼看向周暮,嘴角依然帶着笑,但那雙小眼睛裏卻閃着冷芒。
“可不就是我抓出來的嘛。”房間內傳出一道清亮的聲音。
門口的人都循聲望去,看見虞楚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浴室門口。他只裹着件白色浴袍,露出濕漉漉的頭和修長的小腿,正靠在門框上看着他們。因為熱氣蒸騰,他臉上帶着兩團紅暈,眼睛有些費力地半睜不睜,長睫毛斜斜垂落在眼睑上,像一只困倦的小貓兒。
“我和他打賭球賽,他輸了賴賬,我不可就抓他了嘛。”虞楚說完這句話後,目光便瞥向一旁,四下游移地不去看門口的人。
這話一聽就是謊言,拙劣得一戳即破。周暮通宵不回宿舍,兩人孤男寡男的一起洗澡,穿着浴袍,一人身上有着可疑的紅痕,一人面目含春,只要眼睛沒瞎的人,都不會認為他們是在看球賽。
所有人心裏同時冒出個猜測,随着虞楚的耳根逐漸開始泛紅,這個猜測越來越篤定。打手們的表情開始精彩,或面露驚訝或萬般豔羨,還有名自诩和周暮相熟的打手,對他暧昧地擠了擠眼。
“吳叔,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虞楚又道。
打手們聽見這軟軟的央求,俱是心神一蕩,忍不住開始浮想聯翩。
吳叔的神情變得複雜,他将周暮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再對着虞楚道:“沒事,沒事,您休息。”說完便轉身往通道走,走出兩步後停下腳,意味深長地再次看向周暮:“我會向先生彙報這件事,你好自為之。”
周暮關上大門,看向還站在衛生間門口的虞楚。
“不用謝。”虞楚對他昂了昂下巴,神情裏帶着一股子得意和驕矜,再退回洗手間,啪地關上門。
周暮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無奈地搖了搖頭。
等到舒服地泡完澡,渾身困乏都散掉,虞楚才撐着身體坐起來,撈了放在旁邊的毛巾擦幹身體,裹上幹淨的浴袍,墊着腳打開了浴室門。
周暮坐在沙發上,正在擺弄茶幾上的一只藥箱,聽到門響後便走過來,将他攔腰抱起往沙發走。
“幹嘛?難道真的不睡覺,去沙發上繼續看球賽?”虞楚摟住他脖子,挑逗性地對着他耳下兩道抓痕吹口氣。看到那塊皮膚瞬間冒出小粒,有些得逞地笑了起來。
周暮面無表情地騰出一只手,将他嘴捏住,轉向前方,走到沙發旁時,把人丢了下去。
“哎哎哎,你輕點,我現在可是個傷員。”虞楚在沙發上彈了兩下,趕緊抓着椅背才沒有摔下去。
“态度真是惡劣,剛剛才幫了你,轉眼就翻臉,早知道我就該說,那抓痕是你對我動手動腳,我和你對打反抗的時候留下的。”虞楚不滿地瞪着周暮。
周暮也不理他,只拖了張小凳在沙發前坐下,将他的那只傷腳拿起來,擱在自己膝蓋上。那只腳踝已經腫得有些厲害,皮層下隐隐透着烏青。接着從旁邊的藥瓶裏倒出藥水在手心裏,兩手搓了搓,覆上腳踝開始揉捏。
“輕點,輕點,你到底會不會啊,輕點……”虞楚緊張得想要去撥他手,但發現腳踝并沒感覺到疼痛,這才慢慢放松,整個人癱在了沙發上。
周暮的手勁恰到好處,手法也相當熟練,虞楚覺得一直隐隐持續的脹痛感沒了,腳踝被揉捏得很舒服。屋裏很安靜,只有電視機發出很小的聲音,虞楚聞着那股藥香,仰頭看着天花板,問道:“周暮,你家裏都有誰啊?”
周暮用大拇指和食指按着穴位,嘴裏回道:“沒誰。”
“沒誰?”虞楚收回視線,平躺着去看周暮,“你也是孤兒?”
周暮聽到這句話,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是孤兒。”
“哦。”
等到按完腳,周暮将藥箱收拾好,抱起虞楚往卧室裏走,“你這腳睡一晚就會消腫,明天等你起床的時候,就會好很多。”
“現在已經是明天了。”虞楚轉頭看向已經透進光亮的窗簾。
“那今天中午就會消腫。”
虞楚被周暮放到床上後,故意往裏挪動,騰出半邊空床後還伸手拍了拍,邀請道:“來,陪我一起睡吧。”
周暮轉身就往外走,虞楚對着他背影爆出一陣大笑。
“我現在回宿舍也不合适,就在你沙發上躺一會吧。”周暮在他的笑聲中關上了房門。
。
虞楚這一覺睡到中午,醒來時,發現周暮已經走了,屋內空無一人。等他洗漱完後,Rugosa敲門進來,有些忐忑地說:“二公子,先生讓您醒了後就去餐廳,他要和您一起吃午飯。”
虞楚怔了怔,道:“好的,我現在就去。”
他穿來也有這麽一段時間了,除開被虞楓下藥,然後被虞時傾叫到辦公室談話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雖說虞時傾經常會離島辦事,但回來後兩人也從來互不照面,陡然聽到讓他去餐廳吃飯,還有些不适應。
虞楚腳上還腫着,走慢點倒也不會被看出來,他跟在Rugosa身後下到底樓往餐廳走,速度不急不緩。這些天他吃飯也是在自己那間套房裏,要是Rugosa不帶着,他還只能找人打聽餐廳在哪兒。
餐廳就挨着廚房,空間挺大,布置得也不錯,四面綠植環繞,牆面是明快的淡藍色,挂着幾幅看着讓人挺舒适的油畫。
正中一張長桌,虞時傾就坐在長桌的一端,鼻梁上架了副眼鏡,面色嚴肅地盯着桌上擺着的電腦屏幕。
“爸。”虞楚進門後,用恭敬中又帶着畏懼的聲音喚道。
虞時傾又盯了電腦一會兒,這才合上屏幕,摘下眼鏡,一邊用手捏着鼻梁,一邊道:“小楚來了,坐吧。”
虞楚見他側邊的空位上擺了套餐具,便走過去坐在那兒。門口進來兩名傭人,動作迅速地拿走電腦,開始上菜。
一道道菜肴送上了桌,等到傭人退出去關好門,虞時傾提起筷子道:“吃吧,剛從外地請來的大廚,你嘗嘗味道。”
“好的。”虞楚便也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虞時傾在吃飯的時候顯然不愛說話,只專注于眼前的菜肴。虞楚小時候挨過餓,歷來很看重吃飯這件事,所以也沒做聲,只認真吃飯。
剛吃了不到半碗,窗外的小花園突然響起一聲唿哨,像是有什麽破開了空氣,接着就是啪一聲,清脆響亮地傳進餐廳裏。
這聲音虞楚聽過,有人正在挨鞭子。
他心裏一動,瞬間猜到外面挨打的人是誰,神情卻絲毫未變,不知道似的繼續吃飯。
啪!啪!啪!
鞭打聲連接響起,虞楚用勺子給自己盛了碗湯,嘬起嘴唇去吹最上面漂浮的蔥花,在心裏數着數:二,三,四……
虞時傾也像是沒聽見一般,只低頭吃飯,眼風都沒有往虞楚這邊瞟一眼。
八,九,十。
一共抽了十鞭,終于停下了。
這過程裏,虞楚沒聽到挨鞭人發出半聲痛呼,不由在心裏感嘆:周暮,你可真夠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