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雨雖然變小,但雨絲仍然冰冷黏膩地飄到臉上,讓人感覺很不舒服。虞楚見周暮堅持要看他的腳,突然就煩躁起來,提高了音量道:“都說沒事,叫你去船邊等我,非要問——”
不等他一句話喊完,周暮将手電系帶挂到脖子上,猛地伸手将他腳腕握住,拽出來,再略帶粗魯地将他褲腿推上去,飛快地剝掉鞋襪,讓那已經開始腫脹的腳踝,暴露在手電光線中。
虞楚閉上了嘴,看着周暮用手指去按壓他腳踝。周暮神情很嚴肅,眉頭也皺得很緊,端詳那腳腕的眼神,就像外科醫生在端詳剛拍出來的X光片。
任由他捏了一陣後,虞楚終于忍不住問道:“是骨折了嗎?還是骨裂?”
專注的外科醫生沒有回答,似乎在琢磨從哪裏下刀合适。
虞楚頓時一個激靈,覺得腳踝更痛了,哪怕周暮輕輕碰一下,他的身體也會跟着一顫。
“輕點,你手裏輕點,已經傷了骨頭,別給我把斷骨搞移位了。”他開始緊張地去撥周暮的手,“很疼的,骨頭斷了,千萬別亂碰。”
周暮慢慢轉頭看向他,開口道:“就是扭了一下,骨頭沒事的,腫上兩天休息休息就養好了。”
虞楚閉上嘴不再做聲了。
周暮将他腳放下,轉身背向他半蹲着,雖然沒有明說,但虞楚明白了這個動作的意思,不客氣地往前一撲,重重撲到他背上。
他這下是故意的,想把周暮撲得往前踉跄,但這人下盤穩得很,被他這樣撞上來,身形都沒有晃一下,毫不費力地托着他雙腿膝彎站了起來。
周暮背着他走向海灘,腳步既穩且快。他的體溫很高,溫熱源源不斷地從那寬闊結實的背部傳過來,讓渾身冰涼的虞楚覺得很舒服。
他老老實實趴在周暮肩上,側臉看着左邊的黑暗,嘴裏沒頭沒腦地道:“其實我就是沖口而出的。”
“嗯?”周暮顯然沒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虞楚頓了下,道:“沒什麽。”
周暮也沒追問,背着人沉默地繼續往前走。
虞楚指的是剛才周暮問他腳時,他不說實話也不準人看,還對着人發火的事。
他從小就知道,在同伴面前不能暴露出虛弱的一面。孤兒們為了生存一起逃亡,那些身體孱弱的,總會不知不覺就消失了。在那個愛對着他笑的小女孩消失後,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不管受多重的傷都要忍住,将那傷口藏好,不拖後腿才不會被抛棄。
所以剛才他條件反射地就開始掩飾,不過這些話,他終究是不會對周暮說出口的。
解開藏在大石後面的快艇繩索,周暮發動快艇,向着星源島的方向駛去。海上風浪依然很大,但相比開始已經好上了許多,只十來分鐘時間,就看到了星源島的輪廓。
現在是半夜四點,離虞楚偷偷出島過去了四個小時。碼頭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幾盞燈火挂在崗哨樓前,證明他離開的事并沒被人發現。
周暮在快要接近星源島的時候關掉了發動機,從艇舷外取出兩支木漿,丢給虞楚一支。兩人就并肩坐着,動作默契地用木漿劃着水。
靠岸後,周暮将快艇停回位置,再背上虞楚,往虞家堡的方向走去。等到熟悉的虞家堡又出現在視野裏,虞楚有些悵然地問:“周暮,我就真的只能在這島上呆一輩子嗎?”
他的聲音還帶着幾分少年音,用這樣既失落又難過的語氣講話時,聽上去分外可憐。周暮知道他是裝出來的,這家夥絕對不會坐以待斃,不定又在琢磨什麽花招,但還是說道:“你只要把鑰匙保管好,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鑰匙?什麽鑰匙?”虞楚陡然豎起耳朵,語氣也帶上幾分尖銳,臉上的楚楚可憐一掃而空。
他穿來後這些日子,閑得無事時也四處翻過,不記得在哪裏有看到什麽鑰匙。
“說啊,什麽鑰匙?”見周暮不回答,他直起身去晃他肩膀。
周暮被晃得不好走路,停下步斥道:“別瞎動,要不就下地自己走。”
虞楚伸出兩只手作勢去掐他脖子,語露兇狠地威脅:“你把鑰匙的事情告訴我,不然我就在這裏弄死你。”
周暮不搭理他,只将人往上托了托,繼續往前走。
“我怎麽就這麽慘啊,哥哥要害我,爸爸不管我,想要離開這兒的話還要死。只有保镖不想讓我死,卻又不告訴我原因……估計終究還是有一天,莫名其妙就死了吧……到時候你能不能在我墳上放一束花啊,不要樓下那些長刺兒的,你給我找點沒刺兒的,也不要那種粉色的……算了,我死後應該也是無根的孤魂,指不定會飄哪兒去,也不用送花了……”
虞楚開始是假裝,說到後面倒也真的觸動了心事,語氣裏帶上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傷感。他趴在周暮肩頭上,身體裏的力氣都洩沒了,跟一條麻袋卷兒似的死氣沉沉。
“那鑰匙可以保你平安,前提是你一定要收好,不要讓任何人拿走。”沉默着的周暮突然開了口。
虞楚心裏一跳,卻知道不能将喜色表露出來,不然這人絕對又不理他了。
“可是鑰匙在哪兒啊?我都沒發現自己有什麽鑰匙。”他可憐兮兮地抽了抽鼻子,話語裏透出鼻音。
“鑰匙是你自己親手保管的,只有你知道在哪兒。”
“但我是穿越來的啊,我又不是本人。”
周暮停下腳步,語氣裏帶上了隐隐怒氣:“穿越穿越穿越,能不能別再裝瘋賣傻?你閑着沒事幹,可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天天陪着二公子你發瘋。你不把自己命當回事,可我還想多活幾年。”
說完将背上的人一扔,徑直往前走了。
虞楚滑到地上,趔趄兩步後才站穩,看着周暮頭也不回的背影,他只好拖着扭傷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在後面跟着。可那只扭傷的腳卻越來越痛,也不能着力,他只得往路邊挪去,想折一根樹枝什麽的當做拐杖。
但是路旁都是高高的棕榈樹,主幹光滑沒有多餘的樹枝,他又在地上找了一圈,想找到斷枝之類的,結果什麽也沒找着。
虞楚也懶得走了,靠着根棕榈樹就要往下坐,屁股才滑到一半,後頸衣領就被拎住,整個人呈半蹲姿勢懸在空中。
他迅速扭頭,果不其然,周暮不知什麽時候又回頭,站在他身後的樹旁。
“你又回來幹什麽?”虞楚問。
周暮硬邦邦道:“回來看你怎麽瘸着爬回去。”
虞楚轉過上半身,對着身後人的小腹就是一拳,可周暮只提着人往前送了點距離,他這拳就打了個空。
虞楚用單腿使勁一撐站直了身體,兩只手連珠炮似的輪流搗向周暮。周暮也不還手,只用另一只手去格擋,嘴裏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夠了啊,我說夠了。”
虞楚還要繼續,就見周暮突然看向右側,臉上也露出警覺的神情。他察覺到不對勁,立即停手,壓低聲音問:“怎麽了?”
“那邊來了人。”周暮說完将他打橫抱起來,退進樹林,躲在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樹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