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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冊封(26)

25冊封 (26)

怪女兒,也沒有埋怨妻子,而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會兒靜嘉,便掩門退了出去。

正月初十,在京官恢複朝會的第一日,岳以睦私下找了太子,表示希望提前一下靜嘉與臨淄郡王的婚期,順便為皇帝沖喜。

這一件事從宮中流出消息的當日,便有人傳言這是太子黨重臣倪子溫倒臺向臨淄郡王的一面重要旗幟。伴随着近日以來太子的斑斑劣跡,終于有人将第一封請求廢立太子的奏章遞到皇帝的案頭。

在此之後,附議之人趨之若鹜,雖然并沒有人點明希望由臨淄郡王來做太子,但這已然是岳以睦在進軍太子寶座的一步關鍵的棋子。

靜嘉是從邵氏處得到父親希望自己盡快嫁給岳以睦的消息,驚喜的情緒很快彌漫了她心頭,這可以說是新年以來,最令靜嘉歡欣鼓舞的事情。倪子溫态度的突然轉變,讓靜嘉不由猜測,大概是太子黨真的無路可走,父親決意借自己親附于岳以睦。

這件事很快便得到了回音,太子讓欽天監重新擇定了三月的吉日,婚事竟被提前到了靜嘉及笄禮之前。靜嘉有些意外,邵氏雖不太願意,奈何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邵氏也并無發言權。就這樣,原計劃在五月初十的大婚禮被改在了三月廿八。

內造辦一陣手忙腳亂的催工,宮裏負責教習靜嘉規矩的女官也被派到了倪府。

靜嘉終于有了即将嫁人的忐忑與緊張感。

不知道是不是倪子溫的态度引導了朝堂風向,對岳以睦的贊許之聲越來越多。新年伊始,岳以睦又大刀闊斧的上了幾本奏章談了談肅清吏治之事,得到了不少新晉臣子的附和。年輕人們普遍站在岳以睦的立場上,紛紛扛起新政的大旗,希望看到朝堂上煥然一新的景象。

105驟變

然而,就在朝臣紛紛呼籲新政,從太子一黨倒向臨淄郡王時,重病纏身的皇帝卻突然出現了好轉。

正月廿三,皇帝竟然親自召見以參知政事陸相公為首的一批重臣,倪子溫赫然在列。靜嘉本不知此事,但那一日倪子溫回府時臉色尤為難看,靜嘉不免問了母親一句。直到從邵氏那兒得了消息,靜嘉才意識到皇帝病情好轉所帶來的危險。

正月的最後一天,陸相公以輕視太子一罪被罰俸,當時挑頭彈劾太子的人均被免官。二月二,龍擡頭,陸相公仿佛絲毫不懼,同皇帝據理力争,希求挽救那些年輕人的仕途。然而,皇帝以強硬的态度拒絕了陸相公,并在翌日下旨罷相。

這一個聖诏被頒布,朝野震驚。陸相公自從接任已逝永平伯董成韞的相位之後,一直是一個中庸之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謹慎的态度讓他在相位上一直呆得四平八穩。除了年前他曾與戶部尚書、吏部尚書一起谏奏皇帝,要求徹查腐敗,填補國庫外,幾乎很少挑頭生事。

若只是為這件事所治罪,那麽皇帝的言下之意便是……為臨淄郡王鋪路的人,都該離開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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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太子做出了那麽多的荒唐事,皇帝依舊堅定的準備讓他的嫡長子接任皇位。

這個意識讓臨淄郡王一黨陷入了憤憤不平與恐慌,他們英明神武的皇帝怎麽能這樣任性地将皇位傳給一個本不配的人呢?

但是不平歸不平,皇帝依舊以雷霆手段,鎮壓了一切對太子不利的言論。槍打出頭鳥,那些曾經站出來幫岳以睦說話的人罷官的罷官,罰俸的罰俸,更有甚者竟被皇帝全家流放……

待嫁的靜嘉在一日勝過一日的不安中,惶惶不可終日。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朝政連累,為她診脈的胡太醫也不再上門。靜嘉的失眠竟如翻山倒海般的襲湧向她,細心的雪桂察覺到了自家小姐精神越來越差,平素對她贊揚有加的教習嬷嬷也意識到了這位準王妃突然就失去了原先的狀态。

二月廿八,離原定的婚期還有一個月。靜嘉臉上不安的情緒幾乎遮掩不住,邵氏知曉女兒為臨淄郡王擔心,卻不知該如何相勸,思來想去,她索性讓人請來了毓瑾同她做伴。

早春回暖,冰雪消融,毓瑾一身俏粉的比甲,迎上魂不守舍的靜嘉,“你怎麽氣色這樣難看?”

靜嘉勉力一笑,先朝着孫夫人施了禮,“孫嬸娘萬福。”

“快別多禮了。”孫夫人虛扶了扶靜嘉,“瑾姐兒念叨你不知多久了呢,難得你們小姐妹還能說說私房話,快別在這拘束了……”

邵氏在一旁附和着,“可不是,嘉兒,你領着瑾姐兒去你閨閣罷,也讓母親和你孫嬸娘說說話。”

靜嘉朝着兩位母親一禮,“是。”

言罷,她挽着毓瑾一同出了德安齋。

毓瑾并沒有輕易放過靜嘉眼底的疲憊,又追問了一次,“你這是怎麽了?馬上就要出門子了,怎麽一點兒喜氣都不見?”

“別提了。”閨蜜在旁,靜嘉終于找到了傾訴的對象,“朝上的事情你知道嗎?我這還不是擔心王爺……有個什麽萬一……”

毓瑾只知動蕩,卻不知岳以睦的宏圖壯志,因而輕松朝靜嘉一笑,拍着她手背道:“這有什麽可擔心的?再怎麽樣臨淄郡王都脫不了皇子的身份,虎毒還不食子呢。你只管安心待嫁,到時候同你們王爺一道兒就藩去便是了。”

靜嘉搖了搖頭,“哪這麽簡單……你哥哥就沒和你說什麽?”

毓瑾不大滿意地瞥了眼靜嘉,輕哼一聲,“別提我哥了,除了早膳的時候,我就沒在別的時候見過他!最近也不知怎麽了,他比我爹還忙,就連我嫂嫂都和他說不上幾句話。”

靜嘉沉默,果然,岳以睦如今的境遇一定棘手得很。毓慎可謂是他最親近的幕僚,連毓慎都忙成這樣,可見岳以睦的麻煩必定不少。

毓瑾掃了眼靜嘉,并沒有注意到她更加緊鎖的眉頭,自顧自地道:“昨兒嫂嫂還同我抱怨呢,說我哥一回府就鑽到書房裏去……也不知是真忙,還是被裴兒迷住了。我忍着沒敢告訴哥哥,裴兒那丫頭伺候哥哥這麽些年,心氣兒可高着呢。她若知道嫂嫂怎麽刻薄她的,想來必是忍不了。”

“你哥哥大概是真忙……”半晌,靜嘉也只輕輕念出了這樣一句話

毓瑾一愣,片刻才附和上幾句,“我自然知道哥哥是忙的,可嫂嫂不信,我又有什麽辦法?這幾日哥哥不在府裏,嫂嫂又剛出了月子,是以動辄便要回娘家,母親懶怠管她,只任她去了……不過是來回都要幾個幹練的婆子陪着伺候,別生出萬一來就是。”

靜嘉擡頭看了眼萬裏無雲的晴空,幽幽一嘆,“随她去罷,也就是如今毓慎顧不上她……若是……想來你嫂嫂早就被他厭棄了。”

毓慎從小就不受約束,常做些離經叛道的事情,若非如此,毓慎想來也不會注意到趙芙,而是規規矩矩的照着“父母之命”,聘自己為妻了。

若是命運的軌跡從一開始就按部就班,沒有生出這樣多的枝節,靜嘉如今也不會憑白添出今日這麽多的煩憂。

都是命啊。

感嘆歸感嘆,靜嘉卻并沒有忘記心裏惦念的事情,她猶豫一陣,同毓瑾商量道:“你有沒有法子讓毓慎來找我一趟,我有些事想請他幫忙。”

毓瑾皺了皺眉,“哥哥最近委實太忙,便是我也沒什麽機會見到他……我回頭和哥哥說罷,不過他能不能來見你,卻是兩說了。”

靜嘉知趣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把話帶到了就好……他若問是什麽事,你只管說是我擔心王爺。”

“好。”手帕交有事相求,毓瑾答應得格外爽快,“也不知道你今年的生辰還能不能在京中過了,你同臨淄郡王離京就藩的時候千萬記得告訴我,我好去送送你”

靜嘉輕輕一笑,眉眼微彎,“還都遠着的事呢,就你惦記這麽多……嬸娘也該替你找好人家了,等你嫁了人,常去藩地看我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毓瑾面上微紅,透着些羞意,“慣會渾說……我嫁不嫁人,幹你什麽事。”

靜嘉心中悵惘,卻不得不故作輕松地同毓瑾談笑,她又揶了毓瑾幾句,才将話題同婚事扯開,落在毓瑾最關心的時興首飾上。兩個小姐妹嘁嘁喳喳聊到傍晚時分,孫夫人方将女兒叫回,折返孫府。

看着靜嘉消減了幾分的愁色,邵氏終于放下心來,她攏着靜嘉一雙小手,溫聲勸慰道:“娘知曉你挂記王爺,可這朝堂上的事不該咱們操心。今日是這樣,以後也是這樣……等你真正嫁給王爺,要面對的風雨還多了去,嘉兒,你得變得從容起來。”

靜嘉知道邵氏是真心實意為自己好,諄諄教誨也确然聽到了心中去。母親說得沒錯,她要陪他面對的風雨還很多,她要足夠成熟、足夠強大,有足夠的資本站在岳以睦身邊,成為他的妻子。

孫毓慎到底沒有讓靜嘉失望,在得到妹妹消息的第一時間,孫毓慎便千方百計的抽出了空,在一日午晌策馬從鴻胪寺趕到倪府。

聽說毓慎要見靜嘉,邵氏不免有些意外,但出于謹慎,邵氏還是将這個消息壓下,沒讓人支會趙菡,吩咐雲萱悄悄的将靜嘉請到會客的花廳,安排兩人在那一處見面。

因為不放心,邵氏又囑咐雲蘆陪在靜嘉身邊,靜嘉的婚期臨近,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不能出了差錯。

靜嘉心中坦蕩,并沒有避開雲蘆,任由她同雪桂、綠玉一起陪侍在廳外,光風霁月的與毓慎分賓主落座,開口寒暄。“你兒子的身子可還好?”

正月裏,趙芙一舉得男,倪府送上了一份重禮。

“母子平安”毓慎下巴上有着胡茬,眉眼裏是濃濃的疲色,“我這一陣子忙得很,也顧不上阿芙……唉,還得委屈她在娘家将養身子。”

靜嘉淺淺一笑,并沒有再接話。其實她很開心,她當年喜歡過的少年依舊是那個待愛人無微不至的人,即便因為繁忙而顧不上妻兒,心裏仍然知道愧疚。他對自己不好,無非是因為自己不是他心裏喜歡的那個人罷了。

這樣的答案,靜嘉并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他品性沒變就好。

“我請你來,是想問問王爺的事情……”靜嘉沒再和毓慎客氣,這麽多年的感情,即便沒有成為伴侶,他們也是彼此珍貴而仗義的朋友。

毓慎擺了擺手,“就知道你要問這個,你還是別問了,說了只能讓你瞎擔心,你又幫不上什麽忙。”

靜嘉不滿地蹙眉,“你怎麽知道我幫不上忙?就算不能,你也不能剝奪我擔心的權利啊。”

毓慎本是滿心煩憂,聽靜嘉這麽說,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馬上要嫁人了,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滿嘴亂七八糟的胡話。我這麽說吧,不是我不肯告訴你,是王爺不許我說……你要是非要知道,自己去找王爺問。”

106等待

毓慎本以為他這樣說靜嘉便會放棄,孰料,靜嘉竟不依不饒道:“那你便替我和王爺說一聲,我要見他。”

“靜嘉……”毓慎臉上有幾分無奈,“王爺只是不想讓你擔心罷了,你何必非要問呢?如今朝中局勢變動大,我和王爺都忙得很,你別任性。”

靜嘉勉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毓慎,我心裏沒底,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麽可以幫你們的,你就真的不能告訴我?”

毓慎搖了搖頭,良久才喟嘆一聲,“王爺和我都是不想讓你擔心,你只管老老實實待嫁吧……我還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

靜嘉抿唇,到底是沒再逼毓慎,在沉默中将他送走。

然而,不知是不是毓慎同岳以睦說過的緣故,即便如毓慎所言,臨淄郡王忙得幾乎難以抽身,他卻還是在翌日來找靜嘉。

岳以睦來得突然,靜嘉少不得有幾分驚喜。

邵氏雖然沒有攔着兩人相見,卻不由在心裏犯了嘀咕。前一天毓慎剛過來,今日臨淄郡王便親自到府,難不成他們有什麽事在同靜嘉商量?之前從雲蘆的回話裏,邵氏并未察覺什麽不妥,為此她不免懷疑是雲蘆錯過了什麽。是以這一次,邵氏安排歲數更大些的雲萱去陪着,千叮咛萬囑咐,必不可漏下臨淄郡王話裏一星半點的暗示。

雲萱素來是邵氏身邊最得用的人,靜嘉見她親自來跟着,心裏極快生出了警惕。只是她面上未表,順從地任雲萱伺候在旁,從容進了花廳。“見過王爺。”

岳以睦已經等了有一陣子,臉上微微浮出些急躁。“別多禮了……昨日毓慎過來了?”

靜嘉挑眉,“是啊,王爺不知道嗎?”

“大概有些印象,這幾日忙得很,有些記不清。”岳以睦一面說着,一面指了下首的位置,“過來坐吧。”

靜嘉欠了欠身,走到岳以睦身側斂裙落座,她不急着同岳以睦說話,反是先想法子支開雲萱。靜嘉嬌俏一笑,朝雲萱為首的三人故作羞怯道:“你們都出去候着吧,叫我同王爺說幾句悄悄話。”

果然,靜嘉話音方落雲萱就委婉地表達了異議,“小姐是待嫁之身,奴婢們還是在這兒陪着小姐吧,免得外人知道再有什麽閑話。”

因靜嘉早有預料,此時也不覺得有什麽意外,格外氣定神閑,“無妨,咱們府上也沒什麽外人,難不成王爺還會敗壞我的名聲?”

雲萱愣了愣,她用餘光掃了眼臉色不善的臨淄郡王,到底沒有強硬的同靜嘉頂撞起來,雲萱溫順地稱是,與雪桂、綠玉一并退出了廳中。

這三人甫一離開花廳,岳以睦就收起适才配合靜嘉做出來的兇神惡煞,而是好奇地挑眉,“你有什麽要緊話嗎?怎麽還将人都支出去了。”

靜嘉朝窗外瞄了眼,壓低聲線同岳以睦解釋:“适才說話那丫頭是我母親身邊的大丫鬟,母親特地叫她來跟着我……我總覺得有點不安。”

岳以睦順着靜嘉的目光朝外看去,“嗯,小心為妙。傻姑娘也學會謹慎了?嗯?”

靜嘉偏回首來,恰對上了岳以睦微帶揶揄的眼神,不知怎的,她心情突然就輕松了下來,佯怒道:“臣女可是替王爺擔心,王爺怎麽也不知領臣女的情!”

岳以睦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其實這是近幾日來岳以睦第一次掃走了面上的愁雲慘霧,露出笑容。“領,怎麽能不領。既然二小姐情意這麽深,那小王就卻之不恭了。”

“虛僞。”靜嘉低罵一聲,但到底沒能掩飾住她面上的歡喜。

不知不覺中,兩人一直繃着的心弦都有了舒緩,花廳裏的氣氛也松快了下來。靜嘉抿了抿唇,試探地問詢:“毓慎說王爺近日格外的忙……朝堂上的事,可還都在掌控裏?”

靜嘉知曉岳以睦想要什麽,卻并不敢宣之于口,她話雖說的委婉,卻也點到了要害之上。對于岳以睦來說,太子一時勢大并不可怕。畢竟這麽多年過來,太子都保持着一枝獨秀的地位。只要局勢沒有失控,岳以睦境遇再壞也不過是做個閑散宗室罷了。

岳以睦聽靜嘉這麽問,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眼神漸漸凝重起來。“我沒想到父皇這麽護着太子,也沒想到父皇的病突然就有了起色。太子……可能是讓人向本王隐瞞了病情,他之所以之前一直按兵不動,大概是早料到父皇身體會好起來。”

靜嘉知曉事情的利害,表情也跟着變得嚴肅,“趙太醫不是你的人嗎?他難道打聽不到皇上的病情?”

“本王有讓他每次都查驗一下父皇湯藥的藥渣,大致做個判斷,照理說這個冬天……父皇未必能熬過去的。”岳以睦頓了頓,對于這個九五之尊的父親,他心裏既有敬畏也有崇拜。皇帝身體若能康複,岳以睦心裏還是高興的。但這樣突然的反轉,确實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看着岳以睦的猶豫的神色,靜嘉以為他是懷疑趙太醫有所欺瞞,不免出言相問。孰料,岳以睦卻搖了搖頭,“不會的,本王心裏有數兒。大概那藥渣從一開始就讓太子做了假,怪不得他。”

“太子的心機也太深沉些……”靜嘉感慨一聲,這與太子看起來的溫文爾雅全然不同,表裏不如一的男人讓靜嘉從心底不喜。

當然,做出給自己弟弟戴綠帽子的事來,本身就說明這太子德行虧的太多了。

岳以睦見靜嘉臉上浮出陰郁來,安慰地朝她一笑,“本王肯告訴你,是為了不讓你亂猜,不是為了讓你操這些不該操的心。”

靜嘉點了點頭,故意拿話噎他,“我知道,朝中的事是你們男人的事,我們女子老老實實在家守着就對了。”

“你這什麽口氣。”岳以睦無奈地笑出聲來,“本王還不是為了你好?”

“是是是,多謝王爺恩典。不過……王爺,要是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想你是一個人。”靜嘉從玩笑漸漸變得認真,最後一句話說得更是添了幾分擲地有聲的意味。

岳以睦眼中透出幾分溫柔,“你有這份心,我就不會是一個人,這都三月了,內造辦可讓你試過嫁衣了?”

為了阻止靜嘉更多的胡思亂想,岳以睦将話題不着痕跡地岔開。

靜嘉沒有留心,順着他的話往下答:“早就送來試過了……”

涉及婚事,靜嘉臉上漸漸浮出紅暈,她不是不期許的,若不是朝堂上突如其來的變動,她現在一定會專心于期待她這一世的婚姻。只可惜,靜嘉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去擔心岳以睦,更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在午夜時生出那些可怕的夢魇。

她總是夢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被押送刑場,手起刀落時,靜嘉會瞬間驚醒,再然後,便是一整夜的無眠。

那身影固然熟悉,可她從來沒有看清過那人的面容。

一次次被噩夢吓到渾身冷汗,靜嘉根本做不到心無旁骛,她對岳以睦的擔心,真的是一日更甚一日。

岳以睦看着靜嘉的秀面從嬌羞變成淡淡的恍惚,不由心中一軟,岳以睦朝外面看了看,确認無人後,他将靜嘉的手攏在了掌心。“別急,就二十幾天了,你等我。”

靜嘉認真的點頭,“我等,你可別食言。”

“傻姑娘,母後賜的婚,本王怎麽會食言?”

這一次,靜嘉沒有親自去送岳以睦走,她突然很怕看着他離開,很怕岳以睦這樣一走就再也不回來。陰險如太子,當真會放過這樣野心勃勃的臨淄郡王嗎?奪嫡一事向來都是不成功便成仁,靜嘉不敢問岳以睦到底還有幾成勝算。

她想要的生活,真的會如期而至嗎?

岳以睦一走,靜嘉便讓雲萱替她同邵氏道是累了,并沒再去德安齋回話,而是徑自折返“明月引”。

邵氏見女兒一反常态,更是滿腹狐疑,當晚倪子溫一回來,她就主動向丈夫彙報了這個異狀。倪子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可他沉吟半晌,卻到底沒說什麽實質性的內容。“女大不中留,左不過再幾日她就嫁了,你就別替她白操心了。”

聽丈夫這麽不負責任地回答,邵氏登時就惱了,“嫁了她也姓倪啊,臨淄郡王現下這境況,我是怕女兒嫁過去就跟着受牽連,這可是咱們倪家的嫡女啊!”

倪子溫眼神閃了閃,片刻,他含糊其辭地安慰着妻子,“放心吧,我自有對策……大不了,再換個人家兒嫁就是。”

邵氏愣了愣,試探地問:“難道永安侯還想着……”

“那倒沒有,有了臨淄郡王這一出兒,你以為蘇家還能聽太子的擺布……咱們再忍一忍,等一等,等太子登基,咱們日子就好過了。”

邵氏将信将疑地盯着倪子溫,“不是說龍體大有起色,皇上已經開始親自問政了麽?”

倪子溫嗤地一笑,搖了搖頭,并沒有回答邵氏的話。

107跟蹤

三月的天,不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便是溫熱的豔陽天。多變的天氣讓靜嘉變得益發煩躁,臨近婚期,靜嘉徹底任性下來。除了每日早晨還去德安齋同父母問安,其餘時候她只肯自己窩在“明月引”中,哪裏也不去。

邵氏拿女兒沒辦法,又知曉她的擔心,便果真任由她這般放縱。有什麽事一律交給長媳趙菡來處理,所幸趙菡在伺候婆母這一事上做得還算盡心,并沒有出什麽纰漏。

三月十四,忐忑中的靜嘉終于迎來了一道好消息,晚膳前,倪子溫滿面喜色的宣布皇帝已經親自下旨讓敦堂所在的隊伍調回京中休整,敦堂等人也會随軍返京。

一想到能見着闊別近兩年的兄長,靜嘉滿心都是歡喜,她與岳以睦婚後自然不會立時動身就藩,只要沒有什麽耽擱,靜嘉還是能見到敦堂一面的。

這麽算計着,靜嘉終于一掃前幾日的低落情緒,露出了久違的笑臉來。

三月十八,還有整十日靜嘉便要從一個少女成為一個少婦,就在這一日,岳以睦再次光臨倪府。

這一回,岳以睦并沒有像上次一樣,貿然闖入,接着又徑自提出見靜嘉的要求。他規規矩矩地先去見了邵氏,對這個準岳母客客氣氣地問候一番,寒暄完,岳以睦才委婉地表達了對未婚妻的思念之情。

邵氏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怔了怔,“臣婦讓人去請小女過來……”

“有勞。”岳以睦笑得風度翩翩,坐在廳中不急不躁地等着靜嘉。靜嘉早就得了岳以睦到府的消息,左等右等都沒等到人來請她,正坐立難安,雲萱便挑簾出現在了“明月引。”

不等雲萱開口,靜嘉就立時站了起來,“我知道,我這就去。”

雲萱愣了愣,片刻才意識到靜嘉猜到了她要說的話,不容她再多猶疑,靜嘉已是快步從房裏走了出去。綠玉反應最快,忙跟上自家小姐的腳步,雪桂無奈地朝雲萱歉意一笑,接着也随了過去。

靜嘉見到岳以睦的時候邵氏已經告累回了德安齋休息,因而花廳裏同上次一樣,仍然只有岳以睦和阿童兩人。“臣女見過王爺。”

岳以睦臉上帶着不羁的笑意,他擡了擡手,示意靜嘉不必多禮。

靜嘉走近岳以睦,面有淡淡的疑惑,“馬上就到日子了……王爺怎麽還過來?”

“擔心你,正好得閑,索性就過來看看。”岳以睦話說得十分含糊,靜嘉下意識皺了眉。

好在靜嘉還存着些警覺,她注意到岳以睦的眼神始終盯在自己身後的雲萱身上,靜嘉便順着岳以睦地目光掃向雲萱,莞爾一笑,“你們先下去吧,我有話要和王爺說。”

有了上次的事,邵氏倒也不強求雲萱侍立在側,是以這回雲萱沒再多話,她向靜嘉一禮,乖覺地躬身退了出去。

雲萱甫一離開花廳,便快步向德安齋去了,邵氏正等雲萱的消息,果然瞧見她袅袅婷婷進來。

“怎麽,嘉兒又将你支開了?”

“是。”

邵氏支額一笑,“罷了,随這丫頭去吧,你去做你的事就好。”

花廳中,在兩人的沉默裏岳以睦漸漸收起人前的恣縱笑意。“靜嘉,現在的情勢……不大好了。”

靜嘉仿佛被坐實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想,呼吸都跟着一滞,她緊緊地攥住手裏的絲帕,“怎麽這麽說?”

“有人開始跟蹤本王了。”岳以睦眼裏透着濃郁的不快,“最近朝上有異動……本王的安插的一些人手也都莫名其妙獲了些可大可小的罪。”

“就這幾日嗎?”

岳以睦篤定颔首,“就這幾日,突然之間……”

兩人目光碰上,靜嘉逼着自己不去惶恐,“那你來找我是為了?”

岳以睦攏指成拳,藏在道袍袖下,而面上,他卻故作雲淡風輕地自嘲一笑,“靜嘉,你知道跟着本王的人是誰安排的嗎?”

靜嘉心裏愈發不安,岳以睦的笑容清淡,眼神中卻蘊着滿滿的不甘,“難道不是太子嗎?”

“是,但也不是。”岳以睦冷哼一聲,躲開了靜嘉的注視,“是令尊。”

“怎麽可能?!”靜嘉驟然起身,“父親他……他應該不會加害于你的,王爺,他不是還去主動找太子說要提前我們的婚事,為皇上沖喜嗎?就算為了我,父親也不會對你不利的。”

岳以睦搖了搖頭,“怕都是太子安排他做的戲,提前婚期,一則是為了給朝中諸人以太子黨倒戈的假象,一則是為了早日甕中捉鼈。”

“甕中捉鼈?什麽意思?”

“一切都是太子安排好的。”岳以睦長籲一聲,“從一開始的無動于衷,暗示令尊去請求提前婚期,再到掐算好父皇病情好轉的時機……是本王輕敵了。”

靜嘉不安地盯着岳以睦,不敢置信一般。

岳以睦看了眼透出驚懼神色的靜嘉,竭力擠出一笑,“你先坐,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覺得,如今這情勢該讓你知道。也許,令尊恰恰是為你好才會這麽做。”

“王爺……”靜嘉已不知該怎麽回應岳以睦,她千猜萬測都沒料到父親會這樣徹底的站到岳以睦的對立面上。她以為,倪子溫至少會留一條生路給岳以睦,也給自己。恰如倪子溫曾經說過,他做的都是為了王爺好,為自己好。

可眼下……倪子溫竟然這樣幫着太子,他是在切斷岳以睦一切的退路,更是将自己逼到絕境。

難道坐實岳以睦謀反的罪名,就是為自己好嗎?

還有十日,她就會成為岳以睦的妻子。難道為了讓太子坐穩江山,父親連親生女兒的生死都罔顧嗎?

岳以睦看着靜嘉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漸漸松開緊握的拳頭,無論如何,至少眼前人是在真心實意地替他擔憂,這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與他命運相連。

“靜嘉,太子最近在收羅我圖謀不軌的證據,趙太醫也替我查了,父皇的身子也是強撐出來的好轉,怕是頂不了幾日了,我猜想,太子大概是想在父皇閉眼前奮力一搏,借父皇的手置我于死地。”

免得污了他這個太子的清名。

岳以睦壓住這句話沒有說,只是在心裏透出了不屑,“木氏土司已經進京,太子授意令尊派人跟着我,大概是在擔心我會跟舅父逃走……”

“你會嗎?”靜嘉脫口而出地問。

岳以睦沒有立時答靜嘉,沉吟半晌,岳以睦避重就輕道:“只要太子不逼我到絕地,我不會離開你和母妃的。”

靜嘉的心一點點沉到谷底,“所以說,如果太子……”

“留得青山在。”岳以睦接上靜嘉的話,“靜嘉,我在京中留到最後,只會将你和母妃也連累上。坐實了我的罪名,母妃不得善終,你更是要白白為我送葬。”

聽岳以睦這樣說,靜嘉不知該怎麽答他。她知道岳以睦每一句話都是對的,雖然岳以睦加了一個“逼到絕境”的“如果”,但靜嘉卻知道,這個“如果”,也許用不了太久就會成真。

沉默半晌,靜嘉終于澀着聲開口,“如果逃,你要去雲南?去了,你會平安嗎?”

“會。”岳以睦答得斬釘截鐵,“如今滇西北一帶全靠木府領兵鎮着,大理國滅國後,依舊有人蠢蠢欲動,太子不敢派人到木氏的地盤上動我,他舍不得那一塊寶地。”

靜嘉說不出來自己的心到底是被突然抽空,還是被突然填滿。她心裏的天平仿佛徹底失去平衡,一面空的好似漏風,不停的隐隐作痛,她知道岳以睦是一定要走的,可她連半分挽留的可能都沒有,也許從此以後,山迢水遠,兩個人将永無交集,這個曾站在她身前替她擋去風雪的男人,此生都不會再成為她的庇護了;而另一面又被安定下來,她希望他是平安的,兩個各自生,好過綁在一起死。

岳以睦看着靜嘉臉上的血色漸漸淡去,沒由來的一陣心疼,“靜嘉,對不起。”

不該拽上你和我一起冒這個險,不該讓你憑白背負這些劫難。

靜嘉勉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那你還會回來嗎?”

“會,一定會。”岳以睦答的不假思索,就算太子勝過這一局,不代表他真能坐穩他的江山天下。

即便境遇艱難到今日這般,岳以睦也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勾踐卧薪嘗膽,韓信□受辱,只要自己全身而退,他必有回擊太子的一日。

太子以為他已經動用了全部力量來奪這個皇位,殊不知,岳以睦尚有藏在朝中準備留到最後的人脈。太子有本事斬草,卻已無力除根。

靜嘉沉思良久,最後,她鼓起全部勇氣,做出了決定。“那我等你吧。”

岳以睦沒料到靜嘉會這麽說,不由一驚,“靜嘉,你別……”

108倉促

“別怎樣?”靜嘉冷靜地挑眉。

岳以睦喟然一聲,“令尊既敢幫着太子這樣對付我,想來已經幫你找好退路,你不必為了我這樣……不管你嫁與何人,待我回來,都不會傷他分毫。”

靜嘉搖頭,卻沒有再說話。

她不知該怎樣形容自己的感覺,擔心,不舍,其實這些都不該是出現在兩人之間的感情,她和岳以睦算什麽?明明一開始,不過是如岳以睦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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