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意味着,他也要從關盛集……
杜成斌出了一趟國, 直到七月中旬才回國,但他沒想到,來迎接他的不是家人, 而是警察的嚴陣以待, 一下飛機,警方将他團團圍住,扣上手铐, 直接帶走。
會市公安局。
杜成斌坐在審訊室的位置後,面對警方的盤問,他一律回複一句話:“在我的律師沒有趕來之前, 我不會說一句話。”
警察笑了:“你是不是港片看多了?配合警方調查是每位公民的義務, 杜成斌先生, 請你如實陳述你所知道的一切, 如果故意捏造或者隐瞞信息,将承擔法律責任。”
杜成斌和警方對峙着,在警方的逼視下, 他松了松領帶, 不耐煩地說:“你們問吧,想從我這知道什麽?”
他又補充道:“我是關盛集團副總裁, 我的工作很忙, 開會回來我還要回去做報告,你們可以快點問完嗎?”
面對他這樣的态度, 警方也更強勢起來。
“六月二十八日, 你在哪?”
“白天在公司,晚上在家,噢,對了, 那天晚上有個飯局,在雲德飯莊,這個你們去查監控或者問老板也都查得出,我沒有說謊的必要。”杜成斌道。
“好,那杜先生,請問你和成烽事務所,是什麽關系?”
“我和他們事務所合作過,有一些律師算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
“杜先生,那你認識陶志凡嗎?”
“陶志凡?從沒聽說過。”
他的嘴咬得很死,警方卻也不着急,打開文件夾,從裏翻出了一張之前的轉賬單,問杜成斌,“那你認識陶寅嗎?”
“陶寅?”杜成斌的表情有了一瞬的微動,似乎不太敢相信警方居然查到了這件事情上,但很快,他的表情又重新變得鎮定起來。
“我不認識什麽陶寅,是我公司的員工嗎?即便是,公司那麽多人,我也不是各個都認識的。”杜成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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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目光逼視着杜成斌,“那章熱呢?”
“章熱?”杜成斌有些詫異道,“這個人我……”
“你也要說不認識嗎?”
“不,我當然認識。”杜成斌道,“他是我妻子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小舅子,之前在我公司的法務部工作,怎麽了?”
“2016年,章熱的海外賬戶向一個叫陶寅的賬戶打款了7萬歐元,而就在這筆打款的前幾天,從你的賬戶上支出了兩筆錢打給了章熱,不多不少,正是50萬元,杜成斌先生,我想問問你,你對這件事是完全不知情嗎?”
警方的問話逐漸犀利了起來,咄咄逼人。
杜成斌萬萬沒想到他們會查到這件事情上,他一瞬提緊起來,兩只手不停握緊又松開,但他的神情又還強撐着鎮定,他道:“你們說的太遠了,我不太記得什麽時候打錢給過他了。”
警方繼續道:“杜成斌先生,那我們繼續幫你回憶,2016年8月12日,您從中國銀行打了一筆款給章熱的賬戶,而在2016年8月14日,章熱又将這筆款轉向了他的海外賬戶,不久後,這筆錢便打到了陶寅的海外賬戶上,你還要對此事表示不知情嗎?”
“我想起來了,我打這筆錢給章熱是因為他那段時間替我完成了一個案子,我犒勞犒勞他,畢竟我和他是親戚,這應該算不上是賄賂吧?”杜成斌一字一句,說得很慢。
他的頭腦在飛速轉動,在想着自己這些天做的事到底有沒有什麽缺漏,可事實是,他想不到,或者說他的思緒很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環出了錯……
不對,成烽事務所!
他驟然擡頭,看向警察,“是成烽事務所的人想故意栽贓我,對不對?”
“栽贓?杜先生,你這個詞用的很有意思,我們想問問你,你覺得成烽事務所栽贓你什麽了?”
杜成斌手攥成了拳頭,很快,他又松開了,他看着警察道:“你們這是誘供,我要求見我的律師!”
警察還要繼續問,但審訊室的門被敲了一下,門外張霆道:“先暫停審訊,你們出來一下。”
他的話讓審訊室安靜了下,兩個警察各自走出了審訊室。
杜成斌低着頭,不停地回想着。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難道是那件事,不對,那件事我根本沒有參與,他們憑什麽懷疑到我的身上。
所以如果不是那件事,那就是警察刻意想要我咬出什麽。
不,我不能說了,在律師來之前,我一句話也不能說了。
徐周衍收到了張霆發來的消息,他說:[杜成斌快守不住了]
徐周衍回複他:[杜成斌只是他們的生意之一,從六年前的事情做突破口,這件事杜成斌撇不開]
審訊室的門又一次打開,這一次,警方拿到了另一個資料袋。
一個警察戴上手套,将資料袋裏的照片拿出來,血淋淋的車禍現場就這樣直白的展現在杜成斌眼前。
“杜先生,這個人,不陌生吧?”
“這是誰?”這一次杜成斌的疑惑并不作假。
“這是曾經在你手下做事的包工頭,2016年5月,你們工地一個叫趙強的工人在工地出事,下半身癱瘓,終身不能再務工,這個包工頭向你索要了賠償五十萬元,而你拒絕了,之後不久,你們鬧上了法庭,再開庭之前,這位包工頭卻慘死在路口,當然這件事結果是不了了之了,杜先生,現在想起來了吧。”
杜成斌手心一緊,壓低了聲音,激動起來,“他的死和我沒有關系,是司機撞的他,你們找我幹什麽?”
“這個司機叫陶志凡,而他兒子就叫做陶寅。”
警察收回照片,放回證物袋裏,他脫下手套道:“杜先生,事情我們已經很了解了,現在是重證據輕口供的時代,你即便咬死了這件事和你無關,這些證據也足以将你送上法庭了。”
“當然,如果你如實陳述,我們也是會為你争取寬大處理的。”
杜成斌額頭青筋繃起,他死死的盯着這兩個警察,而警察的神情卻并不急迫,在他們眼裏,他已經是垂死掙紮了。
終于,杜成斌松垮了肩膀,他道:“這一切,都是成烽事務所唆使的。”
成烽事務所。
審訊室外的監控室房間裏,有人對視了一眼,眉頭松開了。
“2016年,我和包工頭的确有過糾紛,這件事如果上了法庭,那我必定敗訴,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發生這件事,那它必然成為我人生裏的污點,我的妻子會和我離婚,而在公司我也待不下去了,可是我的人生不能就這樣結束!”
“成烽事務所,他們所很少有敗訴的案件,我以為将這個案子給他們,我就能高枕無憂了,他們也的确是這樣告訴我的,可很快,他們給了我另一個主意,他們說既然案子必敗無疑,那唯一能一勞永逸的,就是解決掉包工頭,但他們沒說是要殺了他,他們說只是撞傷他一條腿,讓包工頭無暇他顧,這樣就不會再找我的麻煩了,可他們把那個人撞死了!這件事和我沒有關系,不是我要殺他的,對!殺了他的是陶志凡,你們應該去找陶志凡!”
他撲了起來,面目猙獰地趴在審訊室的椅子和欄杆上,警察面色沉沉地在電腦上敲下一行行的字。
這份筆錄,足以讓成烽事務所,這樣一個在會市橫行獨大的事務所走下神壇了。
成烽事務所的負責人,他坐在警方的拘留室裏,他在這兒已經過了兩天了,警方傳喚時間不可以超過24小時,而他已經在這待了整整20個小時了。
他同樣想不明白,自己哪裏出了差錯,讓警方懷疑到了他們身上。
可從警方傳喚杜成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完了,那個孫子,那個膽小的孫子,一定會把一切都交代出來。
事實也如此,很快,警方到了他的房間,他們拿着一份筆錄,告訴他:“我們已有足夠證據證明成烽事務所涉嫌違法經營和唆使犯罪,警方将對成烽事務所展開徹底的調查,作為成烽事務所的負責人,你也将承擔相應法律責任。”
第二天,成烽事務所的大門上就貼上了封條。
在會市獨大了那麽久的大事務所,頃刻轟然倒塌。
徐周衍收到了檢察院傳來的消息,通知他,“六二”行動已經結束,他可以回歸了。
那一刻,他獨坐在病房裏,透過病房的窗看向窗外的天空。
飛機從天上飛過去,拉出了一條長長的白痕。
兩年六個月。
“六二”行動正式結束。
他還記得三年前的那個冬天,那一年會市的雪下得格外的大,他來到檢察院,一如往常地上班,黨組書記通知他,讓他去辦公室裏商議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六二”行動,不過那時候,“六二”行動還不叫“六二”行動,而是卧底行動。
作為會市最大的事務所,許多案子裏都有成烽事務所的身影。
有天,有人實名向檢察院投遞舉報信,舉報成烽事務所涉及勾結黑勢力,在會市有保護傘,一方獨大。
針對這封舉報信,檢察院、公安、法院,三方共同組織了這次行動。
行動第一步是要派人打進成烽事務所內部。
成烽事務所作為行業裏的紅圈所,對律師背景和能力要求很嚴格,上面認為從檢察院派出這個人是最好的。
這個人需要是一個新人,因為檢察院的熟手或多或少都和成烽事務所打過交道;成烽事務所涉黑勢力,這次的任務必然危險,所以這個人的身體素質不能差,最好是有一定的格鬥基礎;這個人還必須信仰堅定,對黨忠誠;最後一條,他們院裏,很多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無論誰去參加這個任務,都會有顧慮,但徐周衍不一樣,他是烈士之後,又是孤兒,并且未婚,他沒有家人的顧慮,他可以大展拳腳。
接到這個任務,徐周衍沒有猶豫太久,就給出了明确的答複:“感謝組織對我的信任,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務。”
上司的一次敬禮,送別了他。
他的信息檔案在檢察院裏封存,履歷上已經結束了檢察院的工作,而現在,他又一次收到了檢察院發來的消息,他的上司告訴他,他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他可以回到隊伍裏了。
徐周衍靜靜地坐在那,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種迷茫。
兩年的卧底生涯,他做過律師,做過法務,每一天,他的頭上都緊繃着一根弦,他時刻記得自己的任務,時刻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
可現在,任務就這樣完成了。
他再也不用擔心第二天醒來,要謀劃着下一步要做什麽了。
信息的最後一句話,上司希望他能回到檢察院進行述職工作。
這意味着,他也要從關盛集團退出了。
關先生于他有恩,他卻懷着不純粹的目的加入關盛集團,從理想上而言,他不愧于心,但從行為上,他有愧于董事長。
他也有愧于素舒。
他從未向她透露過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知曉真相後,她能不能接受一個可能全然陌生的他。
一個能九百多個日夜把自己的想法和心思隐藏,日夜帶着面具在夜裏獨行的人,在她眼裏,又是不是可怖的。
她那樣簡單、純粹,心思從來直白簡單地寫在臉上,就像她的喜歡,那樣熱烈,毫不隐藏。
他是一只牆角的壁虎,月光透過弦窗落在了他身上。
可他想和她有一個家。
他怕她的光,在看清他的模樣後,再落在別人身上。
他會發狂。
那是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