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為愛瘋狂的是少數
和顧時異的敏銳比起來, 陳俊行就顯得很缺心眼了,他看着關素舒嗤笑了一聲,“你不喜歡我也沒必要找這種借口。”
關素舒從小學一路寡到大學, 這都大三了說有男朋友, 他信她個鬼。
關素舒懶得理他,她在意的是顧時異的那一句“是不是我認識”,她知道顧時異或許是已經猜到什麽了。
她還……沒做好承擔家裏狂風暴雨的準備, 所以她聽清楚了,還是裝傻充愣地反問顧時異:“你說什麽?”
顧時異唇縫抿得很緊,好一會, 他卸開了力, 松開了揪着陳俊行衣領的手, 他沒再追問。
蒙混過關, 關素舒松口氣。
顧時異在距離她稍遠的右下位置坐了下來,他靠在椅背上,抓了一下頭發, 他的頭發長了, 被他捋向腦後,露出一張過分精致的臉, 往日總是笑吟吟的嘴角拉平了。
今天的天上沒有雲, 陽光更熾熱。
賽道外邊只有幾棵樹在風裏抖擻着,說不出來的空曠, 和她想象裏賽場的熱血沸騰完全不同。
她坐下來, 遮陽帽擋着她的臉,在她臉上投出一片陰影。
她看不懂比賽,和身邊的兩個人也無話可說,這時候才真正地感覺到一種無聊和寂寞來。
陳俊行也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坐下來後,又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她孤零零地坐在他們身後,白皙的下巴尖尖小小,不施粉黛的臉上唇色也淡。
看她一眼,陳俊行又後悔,剛剛不該對她說重話,一兜子煩悶。
她對此一無所覺,只覺得郁躁,想轉移注意力,便又拿起了手機,對着賽道開始錄像,看兩臺車你追我往,互不相讓,拍了一分多鐘,她結束錄像,然後點開微信,将這段視頻發給了徐周衍。
這兒的網絡也不好,她看着視頻加載了半天才發出去,心情更不美妙了,她起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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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身後的聲音,顧時異立刻回過頭來問:“你去哪?”
關素舒說:“太熱了,我去餐廳坐會兒。”
“我陪你。”顧時異道。
“不用顧醫生,我自己去。”
她腳步沒停,顧時異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發現了她的逃避,他停住了腳步。
終于,到了她連他都想躲的這一天了。
顧醫生,
顧醫生。
他有時候都懷疑自己當初決定做她的私人醫生是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不見天日的喜歡已經快要漚爛。
他以為能接受只是看着她,遠遠地陪着她,卻發現,心還是會鈍鈍的痛。
像鐵錘隔着鐵板敲在桌上,共鳴的,發麻的陣痛,來得緩慢而又劇烈。
這種喜歡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大概是很多年前,上中學的小姑娘,又白又乖,坐在路邊等着他來接她,看見他,熱烈撲上來,叫了他一聲:“顧哥哥!”
她一句哥哥,讓他好多年都以為他在她心裏是特殊的。
那是她一個人來他們大學找她哥哥,對哪都充滿新奇,像只小麻雀走在他旁邊,看到馬路邊行為藝術的銅人吓了一跳,怯怯地躲到他身後,抓着他衣擺小聲說:“顧哥哥,我們走吧。”
後來她再也沒叫過他顧哥哥了。
他已經沒有不甘心了。
經年累月的壓抑,連喜歡都鈍了。
看着她從小姑娘長成大姑娘,心裏那種感情到底是親情多一點,還是愛情多一點,他其實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只是很想再聽她叫一聲哥哥。
陳俊行煩躁地踢了一腳椅背,拿着手機對着那邊發語音說:“兄弟們來港灣賽道玩車,帶幾個女的。”
做個浪子,就會少了痛苦。
喜歡三年、五年、十年,那又如何?
對很多人而言,感情游戲只是生活裏的調味劑,在生命裏更是無足輕重。
及時行樂,大多數人都踐行得很好。
關素舒沿着回來的路,又走回了P區的休息室,工作人員為她刷了門禁卡,送她進入餐廳。
關素舒沒有點吃的,她在咖啡廳的沙發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從樓上的落地窗玻璃往外看,俯視的角度,其實比在看臺看的還清楚舒服一些。
已經是第三圈了,關程煜被壓制了半個車位,在最後一個左彎道,他猛吸尾流,從右側入彎,強勢超車。
車速快到幾乎看不出先後,大屏的高速攝影機在重播回放,關程煜領先了半個車頭,先抵達了終點。
車已經停下,關程煜的腎上腺素分泌感還沒褪下,他第一次從一個女生身上感受到了這種壓迫感。
下車後他摘下了手套,發現後車好一會兒沒動靜,他盯着後車車門,心裏想着,她不會因為輸了在車裏哭鼻子吧。
正琢磨着,後車的駕駛室門就被推開了,那個女生走下車,慢條斯理地解開頭盔。
她甩了甩頭發,幹脆道:“願賭服輸,我輸了,但這并不代表女生就不能玩賽車。”
關程煜沒和她嗆回去。
對于有實力趕上他的對手,他還是很尊敬的,他重新審視了她一遍,抛開他先入為主的偏見,她是個很飒爽的女孩,有個性,挺好的。
他道:“這邊的賽道我常來,這一次算我占了便宜。”
女生也點點頭說:“這倒沒說錯,這條賽道是我今天第二次開,不過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麽好說的。”
她抱着頭盔轉身往回走,關程煜仗着腿長兩步趕上去,說:“以前好像沒在這邊見過你。”
女生說:“我陪我弟弟來的。”
“你弟弟?”
“喏,就坐在上面的那個。”
關程煜往上看了一眼,明白了,“既然都是圈子裏的,認識一下吧,我叫關程煜。”
他向她伸出了手。女生擡手淺淺和他握了一下指尖,“顏婷。”
關程煜詫異擡眉。
知道他在想什麽,顏婷道:“我和我媽姓。”
關程煜點點頭,又說:“挺好的。”
顏婷笑了一聲,意味不明,有點嘲弄,大概是還記仇他的性別偏見論。
關程煜難得耐心,多解釋了一句,“我之前是說我妹妹,她心髒不好,不能玩賽車,不是說你們女生不該玩賽車的意思。”
顏婷想起了剛剛那個瓷娃娃一樣的小姑娘,問:“你妹妹呢?”
關程煜立刻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坐在看臺上的顧時異。
他看到顧時異的表情,他居然在發呆。
他從P區走過去,上了看臺,杵了顧時異一下,問他:“我妹呢?”
顧時異回過神,指了一下休息區說,“外面太熱,她去餐廳了。”
顏婷也走了上來,她問陳俊行,“你不下場?”
陳俊行随意地說:“人太少了,我再叫幾個朋友過來。”
想起今天賽車場人還真挺少的,看關程煜拍着朋友肩膀離開的背影,顏婷問:“你們今天包場了?”
陳俊行對着前面的背影擡下巴說:“煜哥包的。”
“哪個煜?”
“有個詩人叫李煜,就那個煜。”
“沒想到你還讀過幾句書。”
顏婷意外道,收獲了本就在煩躁中的陳俊行的一根中指。
“以上是我的看法,不知道大家是怎麽看的?”
會議室裏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讨論聲,只有一個人沒有參與讨論。
法務總監助理肖平發現總監這兩天有點不大一樣了,以前總有種距離感,最近距離感少了,臉上真切的笑多了,就是……
馬上要到總監發言了,助理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就見他放下了手機。
會議上讨論的事,會前他就已經知悉了,他看向衆人,依然是理性的模樣,道:“針對這一次的事件,我還是要向各個部門的負責人重申一遍,人的安全是首位,在這個前提下,保留好你們手上的憑證,及時向上層反應情況,做到處理得當,反饋及時。盡管關盛事故概率在行業內已經算低了,但是,任何一次事故的發生對于個人、家庭和公司,都是一次極大的傷害,我們要追求的不是行業內最低,而是零概率。”
他的聲音不徐不疾,每一個字卻都帶着铿锵的力度。
有人附和:“這次的事故的确是負責人沒有處理到位,給公司帶來了經濟損失。”
“損失的不單是錢,還有公司的名譽。負責人失職這不是第一次了,我記得公司過去就有這麽一起案例,工地工人意外受傷,項目負責人第一時間沒有趕到現場,在之後更選擇了私了,沒有将這起事件上報公司,後來因為工地負責人索要大額賠償,鬧出了輿論風波,這件事才報到公司總部來。”
他筆尖在會議計劃上重重地敲了兩下,加重了語氣:“各位,要從過往的事件中汲取經驗,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
會議上的一些年輕人都紛紛點頭,不時交頭讨論幾句,而有些資歷比較老的老人,臉色則顯得有些微妙。
他注意着會議上的一舉一動,将這些人的神情納入了眼底。
驚訝的,戲谑和隐隐的嘲笑。
帶着一種信息不對稱的優越和輕視。
這個事件本身在這說,是沒有任何不妥當的,或許不妥當的……只有人。
徐周衍忽然想起了前不久素舒在抱怨時提及的一句:“他以前就是個項目經理。”
會議結束後,徐周衍叫來助理,囑咐道:“辛苦你整理一下近十年來,公司所有工地事故的檔案。”
“好的,徐總。”助理放下手上的文件,道:“這是東郊土地轉讓協議的原件,董事辦說要盡快處理一下,請您先過目。”
他翻開合同一眼看見了第一份合同的轉讓方:晉安有限責任公司。
“東郊晉安工廠,那邊不是已經荒了很久了嗎?”
“應該是談下來了。”助理說。
徐周衍把後面的幾份合同都翻了一下,不止有晉安公司,有些轉讓方還是個人的名字。
“這份合同什麽時候發下來的?”
“今天上午。”
徐周衍翻到合同最後,這兒按了手印,鮮紅的指紋有的深有的淺,他用指節在邊緣摩挲了一下,淡淡的紅便被擦開了。
“東郊是副董談的?”
杜成斌是公司副董事長,同時也是公司副總裁,手上是有實權的。
這個助理也不太清楚,道:“徐總,這個我需要和董事辦去确認一下。”
徐周衍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朝他颔首,“不用問了,你去忙吧。”
助理走後,他拿起文件,仔細看指紋痕跡。
他畢業于公安政法大學,又是檢察院出身,痕跡檢驗信手拈來。
合同上個人的手印都是朝左上或是朝上的,而公司那一份的手印是朝左的。
個人手印中間深,邊緣淺,呈現聚攏狀,而公司那一份,指尖深,指腹漸淺。
徐周衍拿出印泥和一張空白A4紙,按了幾個手印都差點感覺,他推開椅子,站起身,這次按下時,指印自然而然地朝左,指尖深,指腹漸淺。
他摩挲着手指,而後将蓋了幾個手印的A4紙放入了碎紙機裏。
助理去了檔案室走一圈,忽然想起來問總監公司近十年的事故檔案包不包括子公司的,正要去問,辦公室先打開了,總監拎着公務包走了出來。
助理問:“徐總,您是要出去嗎?”
“我出去一趟,有事打我電話。”他說。
“好,需要我跟您一塊嗎?”助理接着問。
在職場辦公事時要出門,一般都要求是兩人或多人同行,而徐總這次卻拒絕了,“不用了。”
是辦私事嗎?助理稍有疑惑。
關素舒在賽車場裏呆得無聊,沒有坐很久便走了。
車從賽車場裏開出去,在第一個路口就堵住了,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麽,堵出了長龍。
看後面還沒來車,司機道:“二小姐,這邊看來是過不去了,我們掉頭繞點路吧。”
關素舒看着手機消息,随意說:“随你,都可以。”
司機重新搜了導航,導航提示:請調頭左轉,直行三百米,進入東郊路段。
東郊是會市邊緣的一塊郊區。
這兒有一大片荒廢的工廠,一條公路穿過工廠中心,兩側景色衰頹,來往的車輛不算多。
車穩穩地往前駛着,在開過一間樓房的時候,關素舒突然聽到“嘎達”一聲輕響,她擡起頭,看向窗外去找是什麽聲音,卻什麽也沒看到,她重新坐回去,還沒發表疑惑,窗外驟然轟隆一聲巨響。
她吓一跳,回頭去看,只見一片飛濺起的沙石,隐隐約約看到是一棟樓倒了。
還沒搞明白怎麽回事,前面又是火光一閃,她用手擋住了眼睛,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後,她再睜開眼,四周灰塵漫天,連前路都看不清了。
她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