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跟她一唱一和
徐周衍來的時間比他們約定的還早。
她們最後一節課是選修的舞蹈課,中場休息的時候關素舒看到了徐周衍發給她的短信,還是幾十分鐘前。
同學在身後打打鬧鬧,她握着手機走到窗邊,俯身往下看,真的看到了男人修長挺拔的背影,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她,關素舒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一會。
見她在窗邊站着不動,同學走來湊熱鬧,問她看什麽呢。
關素舒回過神,随口說:“太悶了,我吹吹風。”
同學往樓下一看,一猜就中:“是不是看帥哥呢?”
其他人敏銳地捕捉到了“帥哥”兩個字,聞風而來,紛紛湊起熱鬧。
“看背影是個大帥哥。”
“說不定轉過身來是大叔,還禿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學的随意調侃讓她生出了不悅,但這種情緒像氣泡水裏的氣泡,非常微妙,不算強烈。
關素舒胳膊搭在窗沿上,低着頭擺弄手機。
沒一會,同學就看見那人朝着拐角走了,“哎,走了,怎麽走了。”
與此同時,關素舒的手機一振。
徐周衍:【好。】
前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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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素舒:【我要喝拐角那家氣泡水,檸檬味的】
看熱鬧的人散了,她依然站在那,下午的陽光不熾熱了,但落在皮膚上時還帶點刺撓,像有貓爪在撓,讓人發懶。
下完課了,徐周衍等了幾分鐘才逆着人流走回去,關素舒也在這個時候出來了。
她穿着一件藍色的方領上衣,頭發盤成高丸子頭,露出白皙的脖頸與鎖骨,胳膊上搭着一件外套,風把她的碎發都吹向腦後,露出一張素淨的臉,她像貓一樣輕盈地從樓梯階上躍下來。
陽光下,他黑褐色的眸光微閃。
“是買的冰的嗎?”關素舒跑過來摸了摸氣泡水瓶子,有些失望,竟然是常溫。
徐周衍道:“運動後不能喝冰飲。”
關素舒別了下嘴,倒也沒說什麽,接過飲料,手指按着吸管往下一按,插進杯子裏。
她臉上還有汗,鬓角的頭發黏在臉上,低着頭咬着吸管小吸了一口,因為蘇打水的氣泡感聳起了肩頸,餍足後,她擡頭問:“你怎麽來這麽早?”
聲音有些沙沙的。
“你嗓子啞了?”他蹙眉。
關素舒詫異搖頭,“哪有?”
說完她也發現聲音太啞了,她清了清聲音說,“可能剛剛喝太急了,走吧。”
徐周衍看她穿得薄薄的舞蹈衣,意有所指地說:“晚上會冷。”
“你怎麽像鐘叔一樣……”關素舒說着,把氣泡水遞給他。
她拎着衛衣抻了一下,抓着下擺往頭上一籠,接着兩個手往袖子裏一伸就把衛衣套進去了。
這是一件橙色的衛衣,衛衣上有一個大大的動漫圖像,和西裝革履的徐周衍在一塊,仿佛兩個次元。
她看了看一身黑徐周衍。
“你平常也這麽正兒八經的嗎?”關素舒沒法理解每天穿正裝的人,不累嗎?
要是別人問,他大概會回答“是”,但在她面前,他不想随口敷衍。
“我平常……挺随意的。”徐周衍說。
他相信事在人為,很少有挫敗感,對別人,他能游刃有餘,在她面前,卻總是不知道說什麽才算正确。
關素舒只覺得他這人話太少了,明明是同齡人,她卻看不懂他,只有一個很抽象的詞概括他——矛盾感。
也正是他身上的這種矛盾感在不由自主地吸引她的注意力。
下課高峰到了,從四面八方湧出了大量的人,他一絲不茍的穿着和清俊太過的臉吸引大片打量的目光。
學藝術的骨子裏多少有點野勁,關素舒感覺自己變态更過,這種被窺伺感讓她很有一種破壞欲,想把他領帶扯開,衣服弄亂,讓他不這麽格格不入。
她錯開眼睛,語氣平常地說:“你就和私下一樣随意一點就好,總穿得這麽中規中矩的,累不累呀。”
“嗯,好。”
她不喜歡,他也可以不在她面前穿了。
他這人真是有點怪怪的,說什麽都“是的,嗯,好”,對誰都沒脾氣似的。
心裏有點煩,關素舒大步邁開,生硬說:“走吧,送我去找我朋友。”
到娛樂公司側門的時候這兒還沒人,車停在離門五十米遠的地方,關素舒按下車窗趴在窗口往門口張望。
好一會,有一個穿着黑色外套,戴着鴨舌帽和口罩的女孩子跑了出來,關素舒也推開了車門拎着袋子走了下去。
這邊是荒蕪的偏門,只有遠遠的一個沒什麽人看的監控照着。
林柏晗口罩捂得嚴實,看不到臉,關素舒卻透過她的身形隐約感覺到她又瘦了。
見面第一句話,沒有寒暄,關素舒單刀直入:“你現在多少斤了?”
林柏晗伸手比了個八和七。
168,87斤,真是瘋了。
老生常談的話說過太多次,關素舒都不想說了,隔着一道鐵栅門,她把炸雞盒子團吧團吧,費力地從間隙裏塞進去。
幹淨利落一個字,“吃!”
林柏晗摘下口罩卻沒說話,她怕一開口,聲音會哽咽,低着頭去解開袋子,沉默不語地吃着。
兩人有一段時間沒見了,關素舒來的路上還很亢奮,一見着面了,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看她吃得很慢,關素舒問:“不好吃嗎?”
“沒有,就是太久沒吃過,有點不太習慣了。”她擡起頭,想要笑的,嘴角一彎,眼淚珠子先掉下來了。
“怎麽哭了?”關素舒趴在鐵門上看着她。
林柏晗哭起來不是嚎啕的,她下巴尖,眼睛大,淚珠子一溢就裝滿了眼眶,然後一串一串地掉下來,她耷拉着眼睛說:“我好累,好累……”
關素舒聲音揚了起來,“累就請假休息,我帶你出去玩,你不是想去海邊的嗎,我們去馬爾代夫或者夏威夷,明天就走!”
林柏晗想笑,鼻子一抽,眼淚卻還掉個不停。
關素舒摸了摸身上,她身上都沒兜,更別說有紙巾了,她回過頭,沖遠遠站在車旁的徐周衍招手,朝他做了個擦眼淚的動作。
徐周衍明白了她的意思,彎腰回車裏去拿紙巾。
林柏晗看到了一個陌生男人走過來,她趕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正要戴口罩,關素舒安撫她:“是我朋友。”
“你什麽時候有這麽個朋友了?”林柏晗瞧着徐周衍,很是陌生。
“我爸不是給我安排了個新保镖嘛,就是他。”
“吓死我了,”林柏晗一哽咽,眼淚更是滾滾而下,“我以為你談男朋友了。”
徐周衍走過來的時候正聽着關素舒向鐵門裏的女孩發誓,“你最重要,你談戀愛前,我絕對不談戀愛。”
徐周衍:“……”
他将紙巾遞給那個小姑娘。
林柏晗接過紙巾,看了看徐周衍,一看他樣子,心頭危機感更強了,她這會覺得自己像在坐牢一樣,總覺得還沒刑滿釋放老婆就要跟人跑了。
她心情很複雜,有對朋友的占有欲,又知道她現在有其他朋友很正常,她擦幹淨眼淚說:“你可以談戀愛,但你不能瞞着我談。”
這話說得像正宮宣示主權一樣。
“嗯吶,我要是談戀愛,你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對不起,我情緒有點失控。”林柏晗背過身去扇了扇眼睛,用力把眼淚眨回去。
鐵門上的鐵鏽帶着難聞的腥味,關素舒貼在鐵門上,伸手去扒拉林柏晗,嚴肅問:“你是不是在裏面受委屈了?”
那種探監的感覺更強了。
徐周衍擡頭看看公司logo,确定是娛樂公司而不是xx監獄。
“不是受委屈,我是覺得很迷茫,很累,不只是身體上的累,感覺不管怎麽努力好像都達不到別人想要的那個标準……”林柏晗抱着袋子蹲了下去。
關素舒也蹲了下來,抱着膝蓋看着林柏晗。
“既然達不到別人的标準,不如就按自己的标準走。”
一道聲音插進來,兩個人同時看過去。
他只說了這麽一句話,便沉默了。
關素舒贊同他,“對呀,你幹嘛非得按着他們的标準來,你的水平在你們團裏本來就很高的,與其被他們揠苗助長,不如你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呀。”
林柏晗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知道的,其實我也不想哭,哭一點用也沒有,但就是控制不了,很丢臉。”
關素舒扭頭問徐周衍,“哭犯法嗎?”
“不犯法。”他跟她一唱一和。
“聽到沒有,哭又不犯法,想哭就哭呗,不要覺得好像長大了就不能哭了,沒這回事,誰還不是個二十幾歲的寶寶。”
林柏晗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她是目标很清晰也很堅定的倔驢,所以關素舒現在都不試圖勸她放棄了,只是盡力安撫她的情緒。
在一個人精神即将崩潰的時候,家人、朋友、愛人都是那根情緒支點,這時候不用講道理,只需要安慰,沒人想在這個時候聽大道理。
關素舒安靜許久,一直陪到她情緒平複,她低聲問,“你最近有什麽工作嗎?”
林柏晗抽抽鼻子,聲音憋悶,“有,六月的樹莓音樂節,在做準備,會選一個小隊去參加。”
樹莓音樂節關素舒也聽過,每一年都會在全國各地巡回開展,她高興道:“憑你們小隊的實力一定能上。”
“我争取吧。”
傾訴完,林柏晗心情好多了,勉強振作起來。
見面很短,關素舒問她,“下次就是音樂節見了?”
“嗯,得音樂節見了。”
時間匆匆,只打了十幾分鐘照面,林柏晗重新将口罩戴上,說:“我得回去了。”
關素舒蹲着點頭,“我看着你走。”
裏面傳出練習室的鈴聲,沒時間再寒暄了,林柏晗揮了揮手,低着頭小步跑了回去。
直到林柏晗消失在視野裏,關素舒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她蹲在那,團成了一團蘑菇,眉頭皺得很緊。
見她難受,徐周衍低聲道:“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只能靠自己走,沒有不難爬的上坡,你不用太難過。”
關素舒表情很痛苦。
“我不是難過,我只是……”
她小聲哼哼着,“腿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