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的眼睛裏是有故事的,盡管故……
說了晚安,回房間後關素舒卻沒有馬上睡覺,她将攝影機放在書桌上,取下攝影機裏的儲存卡,拿出讀卡器,将照片導進電腦裏。
有時候鏡頭也不盡可信,一定得放到屏幕上來看看才知道有沒有翻車。
萬幸,還沒有黑成一團。
關素舒将照片導入Photoshop,複制圖層,調整Lab顏色……
簡單調整完圖片光線後,主體存在感從深色中被突出,身形輪廓愈發分明,那一雙沉靜而又銳利眼睛更是畫龍點睛。
關素舒心裏忍不住想,他這麽好的條件不應該給她做保镖,應該去做模特才對,或者做演員也不錯。
他的眼睛裏是有故事的,盡管故事藏得很深,眼神也很內斂。
他身上有什麽樣的故事呢?
她小小地不理智地興奮一下下,将她拍的這張作品以閃圖的形式發進了寝室群裏,然後飄飄然撤離,去洗澡,等待過一會寝室群裏的嗷嗷尖叫。
何儀玟看到圖意外了一下,她問關素舒:[關關,這是誰啊?]
王妍發了個色色的表情,道:[不得了,關關有男人了]
孫銥婷問:[明星寫真?]
關素舒洗完澡回來看到寝室群已經聊起來了。
關素舒氣憤道:[我拍的!]
[男人哪來的?]
她們只好奇這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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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素舒:[新保镖!]
[不是才換司機嗎?怎麽又換保镖了?]何儀玟問她。
關素舒回複:[遇上點事,我回來跟你說]
一共四個人的宿舍其實也會有點小界限。
關素舒和何儀玟是一個專業的,玩得要好,平常也是同出同進。
孫銥婷和王妍一個是動畫制作一個是産業管理,平常上課都是錯開的,自然和她們兩個走得不是很近。
現在已經大三下學期,馬上就要大四了,王妍致力于考研,孫銥婷開始找實習工作,宿舍裏剩下兩大閑人就是關素舒和何儀玟。
關素舒發現自己說完那句話後只有何儀玟回複了一個[好噠]表情包,另外兩個人不說話了。
她從突然冷淡的宿舍群裏感覺到一絲絲微妙,轉開話題說:[你們要吃什麽嗎,我明天下午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過了一兩分鐘,依舊沒有人回複,關素舒有點兒挫敗了,正想着要不要撤回消息,王妍給她打了圓場,道:[壽司,我要吃壽司]
何儀玟也接道:[壽司吧]
孫銥婷在這個時候說了一句:[我明天出去,你們吃吧]
[那你晚上回來嗎?]寝室長王妍趕緊問。
[不知道,看情況]
聊到這,宿舍群就完全冷了。
關素舒也有點郁悶起來。
交朋友真是一門玄學,有些人傾蓋如故,有些人三年了還像是陌生人。
剛入學的時候她以為一個寝室的四個人應該是玩得最好的朋友,後來發現人和人之間氣場不合的話真的很難容在一起,住在一個屋檐下都是面和心不和。
消息停在那句“看情況”,再沒人說話。
算了,拉倒吧。
關素舒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了會呆,然後摸起手機點進被置頂的名字——“林柏晗”,很無聊地發了一個表情包。
林柏晗是她中學時最好的朋友,但和她家庭不同,林柏晗父母都是職工,家裏并不算什麽大富大貴。
林柏晗中學時候成績很好,如果循規蹈矩,她應該能去上一個好大學,然後工作,但她從小就有一個明星夢,高中畢業後,她就和家裏商量,沒有再上學,而是去經紀公司報名做練習生了。
和她家裏的開明相反,關素舒家裏一直不認可她有林柏晗這種辍學去“不務正業”的朋友。
高中畢業後表面上關素舒和林柏晗已經沒有來往了,暗地裏卻還維持着一段“地下情”。
關素舒讀了三年大學,林柏晗就當了三年練習生。
公司時不時安排她跑點小演出,但當時承諾的半年內出道,已是遙遙無期。
也是女孩單純,公司一會說資金不夠,一會說他們練得還不夠好,一會又說機會還不成熟,拖着拖着,日子就一天一天地拖過去了。
林柏晗身邊的人來了又走,有賠錢解約的,有跑路失蹤的,只有她還鐵打不動地泡在練習室裏。
關素舒有時候會覺得生活有點受挫,但看看林柏晗,又覺得自己面對的這一點點挫折也算不了什麽。
關素舒揉了揉眼睛,有點兒困了。
手機“叮”一聲,跳出來一條消息,林柏晗說:[好想吃炸雞]
關素舒精神一下清醒了,立刻問:[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林柏晗:[七點有半個小時休息]
關素舒:[我來你公司找你。]
林柏晗歡欣雀躍起來:[月亮萬歲]
兩人又聊了一會彼此近期的生活,關素舒的心情又回暖了。
好朋友其實也不用多,有那麽一兩個就已經很好了。
她舉着手機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晚飯過後,徐周衍陪關先生打了一會高爾夫。
關靖近五十歲了,仍不顯老态,坐如鐘站如松行如風,揮棒時力量依舊迅猛。
他們玩的是18洞的迷你高爾夫玩法。
徐周衍最後一杆,雙腿前後分開,看準球洞,身體發力,揮棒,球精準進入空中網兜。
“漂亮!”關先生拍了拍掌心,再次握住杆,調整了一下球位,試了試,接着肩膀帶動手臂,将球重重擊出,球弧抛起,高速旋轉,一擊即中。
這一杆比标準杆數少兩杆,徐周衍欽佩道:“關先生老鷹球還是厲害。”
關靖道:“比年輕那會還是差點勁了。”
打了一會關先生大約覺得有點累了,撐着杆站在一側看着他,徐周衍看準球洞,視線側移,設定好路線,調整姿勢,揮棒,球與理想位置差了一點。
關先生臉上露出些笑意,問:“累了吧?”
徐周衍扭扭手腕,說:“有點。”
“那就不打了。”關先生将球棒遞給傭人,解開護腕朝屋內走,徐周衍随着他放下了球棒。
“你後面那個球力量沒錯,就是身體偏了一點,站要正,再揮棒。”關先生口頭指導着他。
徐周衍落後關先生半步,颔首表示正在聽。
關靖和他走回去,側目看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門還沒關,燈也還開着,他放輕了腳步,走向女兒的卧室。
徐周衍遲疑了會,沒有跟上去,而是在走廊停住了。
關靖伸手叩了兩下門,等了一會沒有人回應,他推開門,一眼看見了女兒大剌剌地躺在被子上穿着單薄的睡衣就睡着了。
他眉毛一擰,神色有幾分嚴肅,回頭朝徐周衍招了下手。
徐周衍朝他走過去。
關靖低聲和他說:“去叫人拿床被子過來。”
徐周衍擡眼,看見了睡得正熟的女孩兒,她屈着膝,睡褲上拉,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徐周衍迅速移開眼,往回走去找鐘管家。
鐘管家沒有親自過來,而是叮囑女傭送了一床被子進來。
穿着統一制服的女傭向關先生輕聲打招呼,然後繞過他倆,将一床鵝絨被抱進卧室。
原來的被子被關素舒壓在身下,為了不驚醒她,女傭輕手輕腳地将第二床被子蓋在關素舒身上,又蹲下身将她鞋子擺好,将卧室大燈關了,接着開一盞小床頭燈,收拾了她換下來的衣服,緩步走出去。
見一切妥當,關靖這才帶着徐周衍離開。
徐周衍暫歇在關家,他名義上只是關董女兒的保镖,但鐘管家很會看眼色,沒有真的把徐周衍安排到司機房休息,而是給他單獨安排了一件客房。
卧室皮質大門推開,自帶玄關,屋內卧榻整齊幹淨,一側是露天陽臺,擺了一些盆栽,一套茶幾一張軟塌,俯身看去,下邊就是花園與高爾夫球場,視野遼闊,即便是客房也絲毫不逼仄。
鐘管家道:“徐先生,衣櫃裏有換洗的衣服,如果不夠,明天您可以和整理房間的傭人說。”
“謝謝。”他禮貌道謝。
“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鐘管家退出房間,替他帶上了門。
環顧完整個房間布局,徐周衍走出卧房,在陽臺站定。
耳畔還能聽到入戶噴泉嘩嘩的水聲。
樓下的高爾夫球場大燈已經關了,只留了幾盞路燈,球場一側是花房,兼有吊椅和茶桌。
一切的布置都沒有變,而他上一次踏進這棟房子,是六年前。
從封閉窮困的小山村到樸素熱鬧的小縣城,再到眼花缭亂的大都市,最後到這棟巍峨壯觀的半山別墅前。
那時他入目皆是震撼,他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和鞋子,認為已經能和“城市人”別無二致了,可坐在當時只穿了一身簡單家居服的關先生身邊時,仍覺得自己窘迫又寒酸。
好在他一向話不多,不至于露怯。
居家休息的關先生也沒有輕視或怠慢他,很和藹地同他說了些話,鼓勵他要好好學習業有所成,正在徐周衍起身準備告辭的時候,少女撐在圍欄上冒出了頭,明亮清脆的聲音朝下問:“爸爸,去不去打球啊?”
徐周衍擡頭看去,看到了戴着遮陽帽,穿着一身白色的運動短裙的少女。
驟然看見他,少女疑惑地側了側頭,對上他的目光,她反倒揚起唇先朝他笑了。
他愣住,無所适從。
關先生站起身,和他道,“小徐,你也一起來玩玩吧。”
眨眼六年過去,那個小心謹慎的少年已成為青年,有資格在這暫歇一晚。
他沒有躺上床享受住豪宅的這一刻,而是靜靜地站在陽臺上俯瞰整片高爾夫球場,看着球場暖黃燈光下撲朔着的飛蟲。
他負着手靜靜地在那兒站了許久。
沒人知道他當時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