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空飄起毛毛細雨，舒筠獨自撐着一把透明的傘走在清冷的街道上。
那家書屋就開在這個城市的最南端，因為這裏是老城區，自建房大多數都租給了外來打工的人，白天的時候，人都在工廠裏，踏入這個區域，就好像在鬼城裏一般。
“你終于到啦，等你好久了！”
前方的轉角處，李澄梧大老遠就在沖舒筠揮手大喊。
舒筠走近了，才發現他手中還提着兩杯奶茶。她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刻意從商業街帶過來的？”
李澄梧大笑一聲，将頭轉向一旁。舒筠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對面馬路上的一棟商業樓。
她大為震驚，沒想到不過幾年時間，這裏已經發展得這麽好了。
兩人并肩前行，李澄梧很自然接過了雨傘。
“我剛畢業回來的時候來過一次，真沒想到這裏現在變成這樣了。”
舒筠在感慨的同時，不由得心生悲涼。
記得以前，她曾經還和某人争論過，這種工業聚集區能不能開書屋。
“你知道嗎？每個人都需要閱讀，不是你眼中的流水線工人就沒有這個需求。他們中的很多人，或許也想累了的時候，有個安靜的地方放松。”舒筠目光堅定道。
“現在手機功能這麽強大，誰會靜下心來讀書，就算是我們這些別人眼中的知識分子，不也有空閑下來的時間就抱着手機。”
“那是你。”她嘟起嘴，已經在生氣的邊緣。
“對，是我，是我。”對方朝她露出寵溺的笑容，顯然不想和她争個高低。
“等以後你畢業了，争取幫你實現這個夢想怎麽樣？”
聽到這句話，舒筠紅了臉。這種被安排了餘生的誓言，聽起來倒是有幾分霸道的浪漫。
只是所有男人許下的諾言，或許只有許下的那一刻是認真的吧？
雨大了起來，傘面啪嗒啪嗒作響，舒筠飄遠的思緒被拉了回來。
兩人的在書屋對面的馬路上停下，等一個紅綠燈。
李澄梧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卻好死不死一開口就撞了槍口。
他說：“其實我也挺想在這樣一個地方開個書屋，偶爾會有工人來買書借書，我自己呢，就在店裏唱唱歌。”
舒筠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澄梧。
轉過頭，她不顧紅燈直接邁向前。李澄梧伸手要拉住她，卻是落了空，只好傘先人行，立刻跟上。
透明玻璃門後面，那個在吧臺上駕着腳，一邊吃零食一邊看劇的女人，不正是梅小葉麽？
她周圍還圍着幾個抽煙的精神小夥，幾個人有說有笑，好不惬意。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又席卷重來，蠶食着她的理智。
這曾經是她和自己心愛之人傾訴的理想，可是轉頭，他就換了個人來實現。
“算了。”舒筠自顧自地垂頭苦笑，她看到了這個又能證明什麽呢？
正準備轉身離開，門卻被拉開，出現在她面前的女人笑顏如花。
“舒筠姐，看你在外面挺久了，進去坐坐呗？”
舒筠沉下一口氣，不理會她。只是她轉身還沒邁開腳，就被梅小葉拉住了胳膊。
“你有必要這樣嗎？！”
“好像是我們有多十惡不赦一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把你怎麽了！”
她說話時握手的力度也不斷加緊，舒筠被她掐得疼了，卻幾下也掙脫不開。
李澄梧見狀，也不說話，只是冷冷瞧了一眼梅小葉，而後直接伸手把住她的手腕，不到三秒，對方便吃痛放開了舒筠。
“你有病吧！”梅小葉咒罵着向李澄梧揮手打來，仍舊被他接住扣下，用力一甩，她便踉踉跄跄到了臺階另一邊，險些絆倒。
裏邊幾位小夥沖了出來，其中一個指着李澄梧和舒筠吼道：“怎麽的！大白天的還欺負人了？！”說罷便揮手要上來打人，卻被一旁的梅小葉拉住，她假惺惺哭喪着一張臉，這會兒臉上已經是梨花帶雨。
“算了，還是不要鬧事了！”
“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舒筠搖搖頭，帶着失望的眼神掃過梅小葉和扶着她的那個人，接着說道：“我原本以為你會變成一個獨立的人，真沒想到過去這麽久了，你還是只可憐的寄生蟲。”
“咱們各憑本事吃飯！誰比誰高貴呢？你他媽別和鄭力鴻一樣教育我這教育我那！你算哪根蔥！你配嗎！”
原來鄭力鴻還有在教育着她。
舒筠無意再多說，她只覺得自己會來這裏看這個書屋都是件不應該的事情。
“我們走吧。”舒筠喊了一聲李澄梧。
梅小葉還在她身後數落着什麽，但她已經充耳不聞了。
李澄梧關切地盯着舒筠看了許久，他們一起走到了公交站點。本想送舒筠回去的他，卻因為她冰冷的眼神而退卻了。
“對不起，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約你來這裏了。”李澄梧颔首致歉。
他只是單純的認為舒筠喜歡這樣的風格，可以給她一個好的放松環境。甚至是出于私心來說，他最希望這裏可以成為兩個人之間的一個秘密地點。
“沒關系，你又沒有做錯什麽，不需要道歉。”
她微微一笑，卻是不看向他。
這句話給了李澄梧莫大的勇氣，只要她一開口，他便覺得她無論說什麽，都顯得無比溫柔。
“我送你回去吧。”他輕松說出了這句話。
雨水砸在車窗上，李澄梧伸手将她旁邊還有一絲縫隙的窗戶拉嚴實了。
車子發動，在道路上緩慢行駛。舒筠頭磕在窗戶上，而李澄梧在聊天回複着什麽。
過了幾個站點之後。
“要不要？”他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顆奶糖，遞到了舒筠面前。
“你還真是…”舒筠忍不住笑了出來，卻是接了過來，揣進兜裏之後，又念了一句：“像在哄小孩一樣。”
“嗯。”李澄梧低低應了一個字，眉目彎成細細月牙。
“從哪裏來的糖？”她問。
“喏。”他朝前作努了努下巴。
舒筠便看到前座伸出一只手，這回是一個棒棒糖。
李澄梧鼓勵她接過來，她只是搖頭不敢，李澄梧便直接拉過她的手，硬是握着她的手接了過來，兩個人瞬間捂嘴偷笑。
沒過片刻，前座的人又伸出了手，這回是長條的威化餅幹。
舒筠和李澄梧對視一番，兩人搶着去拿，這回是被她搶先拿到了。
前座的人伸手比了一個耶，沒了下文，在下一個站點，這個好玩的人提着一袋零食下了車，只留給兩個人一個帥氣的外賣員背影。
“現在送外賣還坐公交車嗎？”舒筠好奇地問，她的視線盯着那個人，直到他下車了她還轉頭往車窗後面看。
“嗯。有需要是會送到的。”李澄梧點點頭。
看到舒筠方才笑顏如花，他只覺得點滴幸福湧上心頭。
“外賣小哥還真是神奇的生物。”
“哈哈，是挺神奇的。”
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天來。
期間舒筠給李澄梧看了一張圖片，是之前她在微博上刷到的，一個人用紙皮做了個很大的蘑菇，非常漂亮。
“要是我也有這樣一個蘑菇屋子就好了，難過時就可以躲在裏面。”
“難過時不應該找人傾訴一下嗎？”
“我不知道能找誰。”
她說出了這句話，是直接将所有人都排除在外。
李澄梧能深刻理解這種孤獨與無助，他不再回應，只是沉默地注視着前方。
舒筠感知到身旁坐着的這個人情緒上的低落，便換了語氣道：“好啦，不要說這些不開心的了，你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是你的話當然有空。”他誠實回答。
舒筠只當是他開玩笑，也不介意，只是說：“我知道有一家火鍋，味道還不錯。”
“啊？”李澄梧大失所望，撇嘴道：“我還以為你要親自下廚呢。”
“不想做飯啊…”舒筠搖頭嘆氣。
李澄梧只好作罷。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瘋狂貪戀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刻。
想吃她做的飯菜，想讓她開心。
但是這些，卻都只能以朋友的形式藏在心底。
那天晚上，李澄梧看到舒筠發了一條朋友圈，說的是自己在公交車上的奇遇。還附帶了一張和他一起吃火鍋時的照片，只是照片裏只有食物，沒有人。
君昊适時評論了一句：下次一起。
季柯凡丢下一個偷笑的表情，很符合他的風格。
他正要評論，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原來是今天在公交車上給他送零食那哥們把錢退了回來。
——東西我吃了，錢還你哈。
李澄梧嘴角上揚，随意回複了一個表達謝意的表情包。
——脫單了別忘了請吃飯！
看來對方志不在此。
——只是朋友。
他狡辯道。
——放屁！老子睡了，不跟你瞎扯。
那哥們的回應簡單粗暴，李澄梧的心卻咯噔一下沒了個準。
他登錄了商君的賬號，卻沒有任何安慰她的理由。
——小粉絲，我遇到了一個難題。
以求助的方式作為開頭，或許能降低她的戒備。李澄梧雙手撐在桌面，前前後後等了一個小時之久，對方也沒有給任何回應。
他難過得癱在椅子上，眼睛餘光卻瞥見了放在一旁的快遞紙盒子。
“有了！”他打了個響指，開心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