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窗臺上的綠植抽出了新芽,舒筠帶走了其中的一盆,剩餘的都留給了同事。
走到單位門口的時候,忽然覺得手中捧着的小花盆有些沉重,她轉身把自己在這個單位的最後一點牽挂留在了保安室。
“好好的怎麽要辭職?”
回到家中時,父母已經堵在門口質問她。果然小地方消息就是傳得快,她還沒能從那個苦海中脫離出來,岸上觀望的人就已經迫不及待探出了好奇的腦袋。
舒筠側了半個身子,擠進去的同時淡淡應了句:“還沒走,我就回來拿點東西。”
站在門口的兩人松了口氣,父親率先打破了僵局,朝她的房間方向喊了句:“吃個飯再走?”
片刻後,舒筠拿了東西,匆忙鎖上了門,只是搖頭道:“單位還有事情要忙,我先走了。”
她從進門到出去,似乎都沒有超過五分鐘的時間,就火急火燎地又離開了。
“這孩子,我還想問問她和上次嫂子介紹的那個男生處得怎麽樣,跑得倒是越來越快了。”母親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着舒筠連電梯也不按,直接走了樓梯,兩人的心中也沒有半點疑惑,只是還停留在她相親的問題上。
終于跑出了小區,舒筠長長吐了一口氣。
她哪還有什麽事情要忙,能交接的事情,都交給了新來的那個合同工,她現在已經是孑然一身了。
想到這裏,舒筠不禁自嘲一笑,竟一瞬間覺得天地之大,自己無處容身。
對面的鐘樓發出沉悶的報時聲,而口袋裏的手機也掐着點響起。舒筠拿出手機,看到屏幕前的“白癡”二字有些猶疑。
“請問您是魏舒筠,魏女士嗎?我是A公司的人事,之前跟您約好的……”
舒筠垂下了手,手機貼在腿邊,屏幕久亮不熄,對方似乎有意和她耗着。
一分鐘後,鐘聲戛然而止。
舒筠接起電話:“你好。”
“魏女士,剛才您那邊有點吵,現在我說話,您應該可以聽清楚了。”
真是個貼心的人事,可為什麽給自己取的網名是白癡?挂了電話之後,對面的紅燈剛好跳綠,她不自覺低頭自嘲一笑,拉着箱子快速過了馬路。
回到新的出租屋,舒筠撸起袖子,開始收拾房間。只是在剛插上熱水器的時候,房間一下子黑了下來。
“跳閘了?”舒筠單手扶額,借着窗外的光亮,摸到了剛才随意扔在床上的手機,而後打開了手電筒功能,開始找總閘。
在屋內轉悠了一圈,舒筠還是沒找到。
“在門外麽……”她拉開門的瞬間,一個男人直挺挺站在門口,手裏還捧着一盞燈。
兩人都被對方吓了一跳,舒筠率先後退半步,随後啪地一聲關上了門。驚恐未定間,傳來了“咚咚咚”的叩門聲。
“姐,我是上周帶你視頻看房的中介小李啊!今天到明天晚上這時候,這片會一直停電,我給你送夜燈來了。”
咋一聽,這個聲音,似乎真的有點耳熟。
“姐,燈我給你放門口了!一會兒你自己出來拿,我就先走了!”男人說完話後,舒筠聽到一陣下樓的聲音,便透過貓眼往外看,只看到門口一個手提的小夜燈發出薄薄的光亮。
愣了兩秒,手機提示新信息:
——姐,很抱歉今天沒有及時告知你停電的事情,小夜燈今晚你可以将就用一下。
舒筠正猶疑的時候,那位熱心的中介又發來了微信消息,也是同樣的內容,只是多加了一個龇牙笑的表情。
撥通了閨蜜亦檸的電話,舒筠靠在沙發上,有些感慨,卻又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
“我這幾天正想打給你呢!你真辭職啦?”
亦檸當然也沒有讓她失望,問了所有人在問她的問題。
“嗯。”舒筠點點頭,幾秒後才意識過來,對方根本看不到,便又軟趴趴地說了句:“你知道嗎,剛才停電了,有人來給我送夜燈,吓了我一跳,都沒敢開門。”
“誰誰誰?!快告訴我,是不是上次追你的那個精神小夥呀?”
亦檸是個八卦的主,尤其是對身邊朋友的感情動态,比對她那剛出生兩個月的幼崽還關注。
“許亦檸。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別再提那個人。”
“好滴。”
“是之前帶我看房的中介。”
“喲?才一面之緣,人家就看上你啦?”
“……”舒筠發現自己和她聊天從來都不在一個頻道,也不想再吐槽怎麽會和這樣的家夥成為閨蜜。但她剛嘆了一口氣,亦檸又說了一段話:“話說這大晚上的停電還給你送夜燈,現在的中介服務也太好了吧。不過我覺得吧,這動機有些不純啊,你一大姑娘,晚上一個人住,還是不要去開門的好。”
果然,這就是閨蜜。
舒筠嘴角重新挂起了笑容,挂完電話之後,又和亦檸打了視頻,在看人類幼崽睡覺的幾十分鐘裏,她也神奇般地窩在沙發上睡着了。
只是第二天起來,代價慘痛地脖頸酸痛,雙腳有些發麻。幸好這是夏天,如果是秋冬季節,她恐怕已經發燒了。
手機電量已經用盡。簡單洗漱過後,舒筠感到肚子在咕咕叫,便拿了零錢要下樓買點吃的。一打開門,昨晚那只小夜燈仍舊安靜地站在地上。
“Good night.”
蹲下身子,舒筠指尖劃過小夜燈底盤的那行英文,提起它,發現底下還壓了一個充電寶。
“這個人……”舒筠站起身子,竟覺得莫名的暖意。
她鬼使神差地将夜燈和充電寶帶回了屋子,将手機充上電之後,打開了聊天界面。
——謝謝。
舒筠發出這兩個字,忽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便又撤回了。可惜聊天界面顯示對方正在輸入,那說明他一定看到了這條消息。
于是她便又搶先發了下一條。
一共多少錢?我轉給你。
幾秒後,他回複了一條語音:“不用了,姐你明後天有空,直接放到店裏來吧,這個是我自己的,暫時借你用而已。”
舒筠思索片刻後,回複:我現在就給你送過來。
發完消息後,她便提了包出門。
不管對方出于善意或其他目的,她在潛意識裏,都不想和別人有任何牽扯。
從這個小區到那個房産店面,不足一公裏的距離。只是,她提着燈到了店門前時,才發現店裏的是個中年大叔。
看來她果然是老了,連這個看上去分明比她大十幾歲的男人,都可以叫她一聲姐了。
“你好,我來還東西。”舒筠上前将東西交給電腦前的人。
那個男人擡頭掃了她一眼,像是不認識她一般,随意指了一處道:“哦,放這裏吧。”
這和網絡上那個回複她消息的人簡直判若兩人。
将東西放下,舒筠眉頭一皺,本想道謝的話卡在了嘴邊。
正在此時,一個年輕的男生背着包闖了進來,“叔,華韻小區的鑰匙呢?客戶要看。”
男生說完,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還沒離開的舒筠,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小夜燈。他像是忽然明白過什麽,轉頭對舒筠咧嘴一笑:“姐,早啊。”
舒筠愣了片刻,有些不适應,只硬邦邦地回了句:“早……早啊。”
“我是小李啊,帶你看房的那個。”他低頭笑了笑,急忙從左邊口袋掏出了一張名片,正要遞給舒筠的瞬間,名片掉在了地上。
“哦對,不是這個。”他自顧自叨了一句,又轉而從桌面上的盒子裏取了一張遞上去。
“吶,這是我的名片,您以後有需要買房,或者您的朋友需要買房、租房的,可以聯系我。”
“好的。”禮貌性地接過名片往,舒筠微微點了一下頭,便看到了地面上那張名片。彎腰拾起的瞬間,舒筠忽然愣住。
那上面印的公司名稱,正是昨晚打給她電話的那家。
“謝謝。”男生從舒筠手中接過名片,開始從一大串鑰匙中解下一小串,然後往自己的背包裏塞。他走之前,還不忘給她泡了一杯熱茶招呼她。
舒筠當然沒有坐下來喝茶,她手中拿着那張名片,直接回了去,連買東西也忘記了。
這張名片上印的卻是房地産公司的名字,但是名字,都是一樣的。
李澄梧。
這個名字,很特別。
這個男生,也很特別。
但舒筠還沒來得及細細斟酌,亦檸的奪命電話便打來了。
“你這個壞女人,昨晚是不是睡着了,忘記今天要跟我出來哈皮了?!”
一聽到這個語調的聲音,昨晚亦檸抱着孩子咬牙切齒的樣子讓舒筠一下子笑了出來,當下立即賠罪道:“哈哈,我昨晚是睡着了。‘不好意西’,你在哪兒啊?”
“我正開車去你宿舍啊。”亦檸說完忽然大叫一聲,“啊呀!我忘記你搬家了……”
舒筠笑着搖了搖頭:“果然,一孕傻三年。”
挂了電話,舒筠重新打開了和李澄梧的聊天界面。她給他的備注還是“中介小李”,點進他的朋友圈查看,也都是發布一些相關房産的信息。
舒筠又打開了那個沒有任何備注,網名是白癡的號,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個號的朋友圈的背景牆一片漆黑。
“我真是……”
将手機扔到一邊,舒筠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她重新拿起手機,打開了一個常用的唱歌APP。
關注頁面顯示,她粉的那位歌手更新了。
這次他更新的是一首老歌,《海口》。
當年創作這首歌的歌手已經年紀不小了,是她那個年代喜歡的。這位名叫“商君”的網友,有着溫暖的少年嗓音,十分治愈。
“海口字典沒有如果,戀人造句很英雄,若把愛意當明月,明月為你敢忘了缺……”舒筠跟着一起哼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