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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見外邊有人喊遠山,她讓了讓,轉臉透過垂柳縫隙一看,正是那位喚作遠水的師兄,眉毛一高一低,腆着肚子剔牙。遠水也看她,露出黃口大牙,哈哈笑道:“小姑娘長的挺标致,我們遠山還沒定親...”

好家夥,饒是她是現代人,面皮厚,什麽陣仗也見過。禁不住這般打趣,畢竟自己是個姑娘。話又說回來,她對遠山的感覺還挺好,問那麽多,也是掂量他合适不合适入贅。這下心思被點破,她一慌,急哄哄道:“哼,酒肉和尚,我才不稀罕!”

田小田腳下生風,拂柳分花竄了出來,臨走之際回頭望了一眼遠山,他正怔怔看着她,眼裏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

不好,她光顧着噎遠水了,忘記遠山也是和尚。有心補上一句,又見那遠水打着酒嗝笑呵呵看着他倆。

她沖遠山搖搖頭,一溜煙家去了。

周扒皮藥到病除,第二天就兌現把大水牛借給了田家,她騎牛拉了兩天犁,終于翻完了地。

開春以來,除了下地播種養秧苗是大事,還有件樂事更讓人稱道,就是燕喜班要來了,周家大院的戲臺已經紮好,只待三日大戲。最近大夥見面不是問你吃了嗎,而是換成你聽說了嗎?

“俏娘,你聽說了嗎?”杜蔥蔥遠遠瞧見田小田,笑着打招呼。最近杜家七朵金花生豆花,全被關在屋裏供豆娘,這不,才好全,她就出來找好朋友了。

田小田一聽這話起耳油,尋芳公子怎麽就陰魂不散呢,她就錯過一場戲,搞的說話都沒底氣了。她坐在曬谷場的草垛子上,擡頭看了看杜蔥蔥,黑了,瘦了,臉上又多了幾顆豆疤印,精神頭是最好,跟出籠的小公雞似的。

“你可出來了,沒你吃飯都不香。”她挽起小夥伴的手,并排坐在草垛上,打趣道。

杜蔥蔥跟她是坨不離秤,秤不離砣,這會離的久了,确實有些想念。叽叽喳喳把出豆的苦痛說了,末了,順帶問:“你出來就聽說了,你可別瞞着我,秀嬸家裏的吉哥要說二姐呢。還真是沒想到。”

也難怪杜蔥蔥上心思,秀嬸家就兩個小子,老大要說谷娘,杜家又想老二入贅。指不定以後就是妯娌了,這不打聽上了。

田小田嘻嘻一笑,撓起她手心樂,“哎呦,你急什麽,什麽二姐不二姐,你以前不是喊谷姐嗎,怎麽改口這麽快。難怪別人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

“去你的。”杜姑娘被說中了心思,小臉比路邊的野花還紅,小腦袋跟撥浪鼓似的,忙道:“老是笑話我,不說了。哼,聽說了沒,燕喜班要來了,哎呦喲,尋芳公子要來了。”

哎呦,真是哪個少女不懷春啊!

☆、美男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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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很大的房間,牆頭是清磚壘就,地上是光潔的石塊。田小田揉了揉柴杆手臂,饒有興致打量起來,牆上挂了水墨山水畫,新做的紅木桌椅發出淡淡松油味。

西南角屋子的一頭樹了水墨山水畫屏風,蠟燭的光暈染在屏風上,那些花兒草兒像是要活過來一樣。

這是什麽人住的呢?

小田站在琦壽長春白石盆景,捏着鼻子學了兩聲貓叫,得到門外兩聲急促的哼哼聲。

看來暫時是出不去了,今個是周老太爺七十歲大壽,也是全村人的大日子,燕喜班要登臺開嗓了,在這個娛樂甚少的年代,石頭村的村民對戲子的狂熱,一點也不亞于鐵杆粉絲。就好比谷娘,昨個夜裏就念叨了一宿。小田一夜都沒困瓷實,結果天還擦黑,被杜蔥蔥從被窩裏頭拽出來,道是早點占好位子。

戲臺搭在周家大院裏,他們打着呵欠紅着眼睛往那大門一看,得,還以為自己來的早,借着蒙蒙天光,早是烏壓壓的一片人頭,敢情是半夜就來占座了。田小田的臉都綠了,跟在谷娘後頭七拐八彎尋到了一個角落,才把舉起的小板凳落了地,在寒風中吃了一早上風,村裏的雞才叫喚。

所謂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正好穿的跟善財童子一樣的周拔皮從天而降,救苦救難,噢,不,是救了小田于水火。這厮禮貌周全的問候了大家,又拍着胸脯保證,讓他們去坐戲臺腳下的好位子。

田老娘和二姐笑見眼不見牙,尤其是田老娘拉着周扒皮一頓好誇,什麽耳大有福啊,什麽孝順有禮啊。這不周扒皮這厮也跟換了個人似的,不厭其煩的頻頻點頭,并适時提出要帶小田去給老太爺拜壽。這是多大的臉面啊,別看周家只是個土財主,人家在京城有人,和鎮上的大戶唐家也有姻親關系,方圓百裏的佃農都要喊他們老爺。只是周家行事低調,深入簡出,如今難得有機會去老太爺面前露臉,在田老娘看來,無異是祖上冒青煙。

田小田不想湊這個熱鬧,無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瞧了下自己身上,幹淨的月白短襦配黛色襦裙,幸好聽了二姐的話,穿的是整齊衣裳。這不他們前腳進了院,後腳遠遠瞧見一行人,正是挂金帶銀的周夫人。

一想起上次把周夫人吓的花容失色的模樣,小田沒由來的心虛,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急慌慌往門裏去。

耳聽紛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扒拉在門邊,聽見周夫人笑眯眯道:“你這孩子怎麽到處亂跑,人影都找不到。這是你瑞表哥和馨表妹,你帶他們去玩吧。”

“娘,”周扒皮的聲音有幾分不情願,接着被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聲音打斷。

小田等了一陣,外頭的話語聲綿延不絕。突然背後也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唬了一跳,背脊僵直,連細汗冒出來,侵到裏衣裏有些發癢。難道是耗子,她抱着雙臂,斜眼一看。

雕花海棠刺繡屏風後頭不知何時有了個挺拔的人影,瞧着身形是個年輕的男子,窗外的天光把屏風映成了半透明。田小田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她說不出是緊張還是害怕,因為屏風後頭的那人開始斯條慢理的脫衣解帶了。

田小田在現代是個保守的姑娘,見過男人的裸體大多是在電視上雜志上,這麽若隐若現的撩撥,更加刺激人。她緊緊咬着下唇,喉嚨間發緊,眼睛都不敢眨,須臾之間,那人的衣衫盡褪,他很高,筆直的長腿,纖細的腰肢,還有漂亮的肩胛骨和緊實的肌肉。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穿衣顯收,脫衣有肉。她以前對男色誘惑這個詞嗤之以鼻,如今光瞧一個背影,就足以讓人血脈。。。

恰恰就是這麽好,外頭的人還在說話,而小田被困在屋裏。她在心裏飛快的盤算,現在出去,會被周夫人看到,再聯系屋裏脫衣的男人,她這一輩子都将擡不起頭。如果現在不出去,等那人穿好衣衫出門看到自個,那她也是跳進黃河也不清了。都怪周扒皮,每回看到他都要倒黴。

田小田在心裏把周扒皮罵了千百遍,門外的周公子也連打了兩個噴嚏,惹的愛子心切的周夫人又把兒子念叨。

前有狼,後有虎,田小田心裏在打鼓。她深深吸一口氣,企圖緩解緊張的情緒,屋裏沒有一絲風。

一聲銷魂蝕骨的低吟鑽進了她的耳朵,她緊緊貼在盆景後頭,循聲望去。

那人已經側過身子,卻不急着穿衣,不時在搭腦黑漆衣架上翻撿。他擡頭,她瞅見胸前兩顆紅豆,他彎腰,她瞄見□好大一包。他動作輕盈,舉止優雅,像一只在湖中游水的天鵝,舉手擡足之間蘊含着一股說不出的味道,讓人挪不開眼睛。

田小田的呼吸都快沒了,她看着看着,漸漸品出了意味。

那人的□一直是直挺挺的,長若幹,寬若幹。所以他方才呻吟是因為發情了。

這時候她無比慶幸自己是來自現代,要是古代姑娘,不是被他吓死,就是被自己吓死。她看着他的舉動,突然有不好的預感,繼她被迫欣賞了美男裸體以後,還要被迫看風月之事嗎?

顯然她真相了,那人脫衣是假,自渎是真。只見他兩手往□一套,上下□起來。

太邪惡了!聽過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田小田心神激蕩,汗透的背心一陣陣發冷,每一寸皮膚都發軟發顫,全身癱軟在青石磚地上,一切感官又敏銳異常。

她提醒自己要記得呼吸,胸口一緊一縮,快要爆裂開來。

恍惚間,只敢擡頭看他的青絲如瀑,纏綿于雪肌玉膚。天光投在他完美的的側面,如煙花般璀璨綻放,性感的喉結微微突起,露出一截優美的頸脖。纏綿的低吟像是古老的吟唱,它們鼓噪着,魅惑着,仿佛竭盡全力在挑逗。空氣中似蟄伏着某種難以言狀的東西,危險而撩人心弦。

那人的聲音本就天生若瑤琴,此番用身體為琴,情濃瞞你惡魔覅,當真是銷魂蝕骨。

田小田看的口幹舌燥,心如鼓擂。觀影錯落濕屏風,低吟淺唱最銷魂。她恨不得掩面離去,又舍不得如斯美景。

他弓着身子半靠在牆上,那白玉無瑕的大腿根露出少許長草,那物長若幹,寬若幹,越發脹大,是幹淨的粉紅色,在他手中飛快進出着,發出靡靡的拍打聲。透明的汗水沿着那處往下滴,本就半透明的屏風簡直就跟透明一樣。

他急促難耐,喘息連連,緊咬下唇,喉間不時溢出若春貓的叫聲,終于渾身顫抖,肌肉緊繃,全身發力,将欲望釋放了出來。

田小田吐出一口濁氣,被迫看了一場春宮戲,她簡直像是小死了一回,比屏風裏面的人還過的刺激!她連眉毛尖都不敢動一下。待神智回籠,耳聽外頭已經悄然無聲,她拖着僵硬的四肢,汗透的衣衫,手腳并爬推門出去,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裝作聽不見開門的咯吱響,也裝作聽不見後頭的驚疑的腳步聲,悶頭悶腦往院子裏沖,待到無人處茫然停駐。不知等了多久,心跳依舊急促,四下張望,周家院子是大院套小道,四通八達,像一座迷宮,把人圈在裏頭。她所在的院子離前院不遠,喜慶的笙鼓和沸騰的人聲一陣陣襲來,偏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像只迷途的羔羊在院子裏亂轉,清水盆裏的倒影顯出小姑娘的狼狽,披頭亂發,用來束發的帶子不知落在了好處,臉上比屋檐下的燈籠還紅。太丢臉了!她捧起一泓清水往臉上撲,有一種清醒淋漓的快感。冷不防從背後傳來一道嬌媚的男聲:“寶爺您放心,妙心都安排妥當了,您自去就是。”

聲音離的極近,好在是隔了一堵牆,小田呆在院角下,不敢動彈。天殺的,今個出門沒看黃歷,怎麽竟是看這等機密大事。

另一道粗嘎的男聲了冷冷道:“這會可仔細了,小妙心,只要你替我辦成了事,自有你的好處。行了,不用你侍候了,下去吧。”

接着是唇齒相接,衣料摩挲的聲音,那喚作妙心的人刻意的嬌吟聲。怎麽同樣是男人,有人叫了你全身發軟,有人叫你是全身掉雞皮疙瘩。太娘了!

兩人唧唧歪歪了一陣,接着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妙心的跺腳聲,“死尋芳,看你還擺什麽清高,一個戲子而已,人還不是想玩就玩。二兩銀子買的好東西,夠你喝一壺了。”

或許是今個驚的太多了,小田就是掏盡耳朵也洗不幹淨,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終于給她指了一條明路。

正有人喊妙心上場呢,跟着他出去就能找到了路了!

☆、腹黑尋芳

出門沒看老黃歷,出門盡踩臭狗屎。田小田貓背躬身穿出了戲臺後面的換衣間,雖說鑼開鼓鳴,倒還沒開腔。周家大院裏裏外外站滿了人,溝壑裏,大樹上,嘻嘻哈哈擠擠攘攘。田小田人小腿短,從人縫裏鑽,本就被汗淋透的衣衫這會如水洗一般,汗味,潮味,臭味,在這小小的院子裏發酵,悶的人幾欲發嘔。

短短的一段路,她擠了一刻鐘,終于挨到牛氏他們身邊,哦呵!她扒拉下頭發,聽見窩在牆角下的小乞丐兩眼發光。不對,人是盯着戲臺。這般人個個伸長了脖子,跟臺上的人同悲同喜。

“快坐下,別擋着了。”牛氏看都看不閨女一眼,把她往條凳上按。田小田拍了拍胸脯,趁人沒注意自己,提提滿是泥印的黑布鞋,摸摸亂如鳥窩的頭發。順着那咚咚響的開場鑼鼓聲望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烏壓壓的頭頂,往上是新砍的杉樹杆搭成的戲臺,幾個雞皮鶴發的老頭拉弦提弓,依依呀呀開鑼了。

鄉野之地的戲莫不是臆造出來的才子佳人,尋仙問道。但是勝在臺上臺下都很投入,開始只覺得的花紅柳綠新鮮,小田看的似懂非懂,好在牛氏是個大嘴巴,臺上唱一句,她就掰着手指數一句,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有個自動翻譯機在,田小田也漸漸看出了門道,這是臨川的鼓戲,有點類似花鼓戲和越劇的綜合,醜角負責插科打诨,旦角小生專門開腔拔調,這不,一個猴臉打着筋鬥下去,兩個頭戴東坡巾着圓領袍上來,一高一矮,一挺拔一袅娜,底下便是一陣起哄聲,有小兒拍着巴掌脆生道:“娘,梁山伯!”

春分和暖,日頭漸升,點點碎金灑在烏鴉鴉的頭頂,小田半眯着眼打盹,被杜蔥蔥一擰,那尖利興奮的聲音刺人耳膜生疼,“快看,尋芳,尋芳出來了!”

小田起身看,臺上兩人相轉身過來,一個婉轉清麗,身段袅娜,蔥蔥玉指如蘭綻放在水袖間,說俗了,就是美人如花隔雲端。而邊上那一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尋芳公子了。

微風徐徐,戲臺上幡旗獵獵,那一襲寬大的天青書生袍袖在風中搖曳,日光氤氲,塵土蒸騰,頗有東君下凡的風采,讓人生不出亵渎的心思,就是他身邊的那位美人,生生烘托成了使女。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周遭的一切聲音色彩都化為空白,在一片空的白中,他是唯一的光彩,那一點綠,妖嬈伸展,傲氣淩人,是整個春天的綠,是整個世界的綠,濯濯如春日柳,皎皎若水中月。

漆黑如墨的眼眸盈滿深情,好似一泓水,一碰全倒出來了。

小田猛的撞進另一番天地,只覺沒有再好不過了,這個人是用生命在唱戲吧。(= =!)難怪他如此受追捧,難怪他如此美麗,他流暢如水,婉轉若鳥,翩跹似蝶,集中了世上最好最美的部分,用他的一腔情熔鑄出最美的風景。

她站在芸芸衆生中,仰望着他,徹骨的寒意湧上心頭。

他是如此美麗又是如此驕傲,怎麽會容許有人看見的他的不堪。

他曾在寶馬香車上優美的吟唱,他也在屏風後頭玉體橫陳,他也是臺上令人心醉神迷的尋芳。

她尴尬的想鑽到地縫裏去。

無法呼吸。

臺下的人跟着臺上的同喜同悲,吵吵嚷嚷,推推擠擠,叫好聲,喝彩聲,他們像是沉醉在甜美的夢裏,不願醒來。

那呼呼的風聲直直從臺上襲來,四面八方來驚呼聲,她機械的擡頭,勉強的側了一下,但是還是來不及,一個冰冷的物事狠狠的砸在她的腦門上,疼的發憷!

她緊緊的抓住罪魁禍首,入手一方方小小的環形圓佩,并不大,卻又潤又重。她吃牙咧嘴深吸一口氣,身體往前一仰,被後邊的人往下拉,“別擋着了。”

很嫌棄的聲音!

她略略一看,左右的人早就如癡如醉,牛氏捂着胸口連咳嗽都不敢。

這叫什麽事啊,她成了狗嫌貓不要了。

“小田,我都看見了,嘿嘿,是尋芳,我們等下去找他好不好。”杜蔥蔥并不理會她,在那自顧自的說。

方才人多口雜,小田并沒看見這東西是哪來,被杜蔥蔥的一提醒,這才恍然大悟。她還沉浸在見到陷入美人計中不能自拔,人就有了對付。

她打量自己,這一身藍裙并不特別,在場就有好幾個小姑娘穿,就憑一個背影,尋芳也該瞧不出是誰。那他又為什麽要砸自己。小田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陷,但是沒由來的不敢再往上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日頭當空照,長年菜色的大人小孩紅彤彤一片。那一片紅落在她眼裏刺眼的很。終于那笙簫落慕,戲臺無人,小田悄悄扒了扒門簾,企圖蓋住紅腫一片。

人群熙熙攘攘相約而去,等吃飯完再來。小田同牛氏和谷娘說了句話,讓他們先走。杜蔥蔥本來想跟着去,無奈她家小妹多,姐姐不肯走,妹妹打滾哭,惹的杜嬸大喊大罵。杜蔥蔥是個面皮薄的,眼淚汪汪回家去。

沒了跟屁蟲,小田籲了一口氣,拈着燙手山芋,丢了又可惜,留着又怕人順藤摸瓜,送去吧,更加暴露自己。她怔怔愣在當場,絲毫不知自己呆呆的傻眼落在別人眼裏是多麽奇怪。

美色誤人,古人誠不欺我!尋芳的動作出乎意料的快,小田本想讓小兒把東西送過去,誰料人已經來請了。

她懊惱咬着下唇,半仰着頭,日影映照下的肌膚水水粉粉,像半含苞的蓮,俏生生的可人。

“進來吧,外頭曬,門敞着,吹吹風也好。”他随意的坐在小凳子上,轉身捧了杯茶,聲音沉靜如水,溫煦似風。

單從這句話,就可以看出此人很會做人,态度親切又禮貌,考慮周全。

小田品出了話裏意思,臉紅的滴出血,不動聲色讓她不曬太陽,又顧全了小姑娘的聲名。

她搬了最近的門邊的小機子上坐了,一手扒門,兩個眼睛烏溜溜的亂轉。他穿了一身極普通的青衣,黑的泛白光的青絲被木簪挽于腦後,小南窗的窗棂微微動,帶起一陣風,如絲如縷的墨發散在鬓角,露出半張如玉如瑩的臉。

“一點也不像。”她撐着小臉,不由得在心裏感嘆,在臺上他是濃墨重彩,漂亮的不像話。一下臺,怎麽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也不是說不漂亮,氣質更勝,這種氣質很特別,不是單純的俊美或英武。臺下的他就是一抹淺淡的勾勒,是風,是水,是月,簡單而隽永。

他拿手撩了撩散亂的青絲,将紅漆盤裏頭的茶點往她前面推了推,“雲片糕香甜可口,清韻他們都喜歡。”

粉嘟嘟的小姑娘有種讓人喂飽的欲望。尋芳見她不肯東西,自己先拈了一片嘗了,“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了。”

小田才反應過來,把自己心裏想的說出來了。她若有所思看着眼前的人,或許第一眼看着是不像,他一動,就跟戲臺上的人連起來,許是長年的功夫在身,他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帶出了雅韻,好看的緊。

這個人,生的好看,唱戲也好,最難得還這麽貼心,怕她害羞不肯吃,忍着甜膩也往下吞。田小田活了兩輩子,還沒有見過這麽讓人舒服的人。不知怎地,她竟一點也不怕了。

“很好吃。”小田嘗了兩塊,過了一會,方才道:“這是我撿到玉佩,是方才你不小心掉的。”

胖乎乎的兩只小手捧着褪色紅繩編的碧玉環形佩,煞是好看。

尋芳聞言一愣,笑靥淺生,伸手拿過小姑娘頭頂上的草葉,在手裏把玩,“是我不小心砸到了姑娘,這枚玉佩就當賠罪,姑娘收着吧。”

她不肯言聲,額角雖疼,但也是腫了一塊,并無流血淤青。要說賠罪,還是自己賺了。若是換了別人,她定然是欣然受之,畢竟田家不富裕。但是眼前的人,自己與他牽扯太多,巴不得離的遠遠的。

“不妨事,沒什麽大礙。您說笑了,無功不受祿,您還是收着吧。”小田說罷就把玉佩放在桌子,想着要開溜。

無功不受祿,一個小村姑也有這般見識?尋芳面色不改,她有她的小心思,他也有他的算盤。既然來了,自然走沒那麽容易,他失落道:“這并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是我娘留給妹妹的,若她還在,也有你這麽高了。”

小田心中煩亂,本想一走了之,誰知聽了他的話,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別看她平時嘴利口快,最怕聽別人的傷心事,尤其是小兒夭折。他們家就長年籠罩在失去幼弟的愁苦中。

他這一嘆,似愁還怨,田小田的腳拔不動了,嘆氣道:“你也別傷心,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總會過去的。”

“哦,”他低頭和她對視,眼眸晶燦,兩丸水晶果兒。“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知道的倒也不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莫非你家也.....”

田家的傷心事,田小田是不想同人說的,一來她不是喜歡唱苦唱憂的人,二來她也确實沒找到合适的對象傾訴。十歲的小姑娘在別人眼裏還是孩子。許是他眼裏抹不開的憂悒,許是她實在憋的太久了,待她一股腦把家裏的事都說了,這才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交淺言深,此乃大忌!田小田,你個傻不拉幾的傻蛋,笨死了。

尋芳饒有興趣聽了小田的姑娘,安慰了她幾句,便送她出了門。

這頭小田解開推辭不掉的小布包發窘,雲片糕,小藥瓶,還有玉佩,貼心的很。

那頭尋芳拈着一片從她頭上取下的草葉,素馨花葉,這個品種,這個村,只怕周家才有,那個人,定是她無疑了。

☆、親家之事

“俏娘,你去請秀嬸過來坐。”牛氏拍了拍旁邊的小板凳,得意的咯咯笑,盤成腦後的螺絲鬓散發着菜油香味。田小田吞了吞口水,早上出門早,灌的菜花飯早就消化了。她順着牛氏所指的方向看去,秀嬸穿了件醬色褙子,面上淡淡的,比起背上背一個手裏牽一個的農婦多了幾分秀美。大兒子吉哥高如竹竿,伫在人群中,小兒子祥哥怯怯的巴在秀嬸屁股後頭,眼巴巴望着邊上賣小油餅的攤子。

田家和鄭家如今說了親,也算是半個親家了。田小田知道娘的意思,畢竟女兒要出嫁了,先讨好未來婆婆要緊。她回頭看了眼二姐,紅雲早就布滿耳根了,羞的不行。她抿嘴一樂,頗覺有趣,便三步并作兩步,竄到秀嬸母子跟前,笑道:“嬸子好,您也來看戲啊,我娘他們在那邊呢,一起坐坐熱鬧些。”

秀嬸微微一笑,露出親切的弧度,慈愛的看着小田,“小姑娘嘴甜,是啊,你們也來了,酒嬸客氣。好說,好說。”

略略說了幾句閑話,秀嬸也沒推辭,拉着小兒子祥哥這邊來。

至于吉哥,因他人太高,小田只瞧見他喉嚨珠飛快的滾了滾,并未開口。畢竟是未成親的小兒女,要避嫌,自然不會跟着過來。

牛氏忙起身來相迎,親親熱熱的喚道:“大妹子,來來來,可是見到你了。昨個瞅了一圈,都沒見着。”

周家的大戲一共要唱三天,今個才是重頭,秀嬸拂了把耳邊的發絲,笑眯眯的拉了牛氏的手,笑道:“昨個有些事耽誤了,沒來成。作孽了,這不,祥哥一直念着了。”

接着便是晚輩同長輩見禮,小田還注意到秀嬸不着痕跡打量着二姐,面上泛笑。

祥哥挨着秀嬸坐了,秀嬸邊上是牛氏,接着是二姐和小田。戲還未開鑼,滿院子叽叽喳喳的叫聲,前頭的四嬸還別有意味的問小田:“俏娘,你娘親家來了啊,哎呦呦,一個寡婦,穿的這麽整齊做什麽,一看就不正經。”

可不是,四嬸頭上插了映山紅,身子着的是亮紫的被子,當真是又俗又豔,尤其在日頭照耀下,簡直眼睛疼。比起清秀的秀嬸,當真是醜的難看。穿的難看都算了,張嘴就噴糞,小田左右一看,沒見四叔,敢情又去偷吃了。

“四嬸,您穿的這麽好看,老盯着別人做什麽,莫不是您覺得她更好些。”小田才不怕她,哼,占了便宜還想賣乖,好人壞人都讓你坐了。

四嬸罵罵咧咧回頭去,惹的人群一陣發笑。

小田拉着二姐的手悄聲道:“姐,別理她,她是小雞肚腸。你看到那邊柱子前高個沒有,最高那個。”

谷娘伸長脖子一瞧,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的目光正撞過來,日光形成的光暈并不能看通透。

“啊。”她驚呼出聲,緊緊拽住妹妹的手低呼:“我見過他,見過。”

同一個村的,就算見過面也不奇怪,小田覺得姐姐大驚小怪了,“我也見過呢,還不止一次,一個村的擡頭不見低頭見。”

“不!”谷娘往柱子那邊一掃,人影不見了,“你還記得鎮上清和堂不,我經常帶娘去拿藥,就在那裏見過。”

不是吧,小田窘了,莫非吉哥早就瞧上二姐了。畢竟古代不是現代,成親前能打過照面已經很不錯了,要想深入了解那是敗壞名聲的事。她想了想,好奇問道:“那你覺得怎麽樣呢。”

總不能問你喜不喜歡他吧,且不論古人含蓄,自己才十歲,這話怎麽也問不出口,只能拐彎抹角探話。

谷娘尬尴的笑笑:“太高太瘦了,怕是做不動事。”

瞧她二姐多實用,憑良心講,吉哥的模樣清清秀秀像他娘,比起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好看些。不過谷娘是實在人,她不看人長相,主要看能不能幹,肯不肯幹。

“高不代表不會做事,他爹死的早,這家裏裏裏外外定都是他。做肯定會做,只是家裏苦,怕你受苦。”小田想了想,見過他兩回手裏都在做事,可見不是個懶的,家底薄,只怕會苦。

正想着,那邊牛氏的聲音傳來,“秀嬸子,我家谷娘是個實趁姑娘,不瞞你說,自打那小兒子走了以後,我這身子不大中用,家裏兩個姑娘都是懂事的,別人家的這麽大還在娘面前喊吃奶,他們兩個煮飯喂豬從不讓我操心。日後,你也是個享福的。”

秀嬸一疊聲道,“這兩個姑娘都是我們看大的,模樣好,性情好,真真是花一般的人。嬸子養的三個好閨女,都是同村同源的,走動也容易,這姑娘出門,也近在爺娘跟前。”

這話就說到了牛氏的心坎裏,看中鄭家,一來是看的吉哥也算知根知底,二來也是兩家就是三泡尿的路,萬一娘家有事,也算顧的到。

不管底下人如何吵吵嚷嚷,好戲依舊要開鑼,這不尋芳舞着水袖如斑斓的蝴蝶出場了,這次是尋仙問道的戲份,他扮演的是一個家道中落的秀才歷經磨難,修成正果的故事。這不扮秀才文質彬彬,風流倜傥,扮和尚寶相莊嚴,悲憫衆人。看戲的人或哭或笑,比唱戲的還認真。

這個人看者淺,實則深,段數不是自己能扛住的,日後能遠點就遠點吧。小田也不禁嘆為觀止,簡單的戲臺,豔麗的扮相,偏演出了喜怒哀樂,芸芸衆生像。

“俏娘!俏娘!”嬌軟的聲音在她耳邊喚道,她擡頭看,一張抿嘴笑的圓臉,耳朵尖尖的,像只小松鼠。杜蔥蔥口裏是喊她,眼睛往秀嬸那邊瞅,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心眼。

她同杜蔥蔥向來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秤。索性拉着她的手挨着板凳坐了,“你今個來的晚啊,都過時候了。”

杜蔥蔥也不言語,用手沾了點唾沫在鬓邊一卷,弄出個小小弧度,這才大大方方往秀嬸邊上的未來夫婿祥哥看去,那家夥被她一看,忙把手裏剩下的兩顆糖葫蘆往嘴巴裏塞,活脫脫一個大金魚。

噗,小田哪還能忍的住,一個是早熟,一個還是孩子性。杜蔥蔥氣的眼前發紅,賭氣道:“這麽大人了還吃糖葫蘆,躲在娘後頭,真是沒出息。”

“小兒都愛零嘴,別說你不愛。”小田一讪,地上的瓜皮果屑,門口擺起長龍的小攤,糕餅瓜果,香飄十裏,別說孩子,好多大人也吃的滿嘴是油。

杜蔥蔥瞪了那家夥一眼,學大人嘆氣道:“不說他了,沒意思。對了,昨個那玉佩給尋芳了麽,你見着他人沒有。”美色當前,未來夫君算什麽。

見了,還吃了,這話她也只敢放在心裏說,要在現代,這事就相當于找偶像簽名,可放在古代,小姑娘同男子交往,傳來傳去這名聲怕壞了。她就擔心杜蔥蔥說漏了嘴。所以道:“我讓戲班的人送去了。”

“哎呀!多可惜啊!”杜蔥蔥難掩失望,“你沒見到人,那他給你回禮了嗎。聽說他可受捧了,好多老爺夫人就喜歡他唱堂會,那些好東西跟下雨一樣往臺上掉。”

尋芳這人,用常說的話來講,就是長的這麽般美就不該有這麽好的唱腔,有這麽好的唱腔就不該長的這麽美。在現代泡菜國的粉絲還給明星送大米呢,瞧瞧我們天朝,直接上真金白銀。要是咱有這麽多錢,做夢都會笑醒了。

“得了,再好那是別人的,你啊你。”她摸了摸懷裏的環形玉佩,不知不覺神游天外,這玉看起來溫潤滑膩,白裏缥翠。看起來價格不菲。看來古今都一樣,種田的是最沒錢的。玉佩不菲也是針對田家來說說,他們姐妹只有兩對細銀耳環,還是牛氏融了自己的陪嫁銀镯請村口鐵匠打出來的。餘下就是一對銀簪,是二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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