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沉默不回應,在本人看來,是清者自清;但在有心人看來,卻是無法否認。
認定了新聞裏提到的“J姓女藝人”就是江思菱的一位網友很快就發表了一篇原創長微博,從質疑她當年選秀奪冠存在黑幕,一直扒到電影《餘生》試鏡有失公正,洋洋灑灑近千字,分析得頭頭是道。
粉絲過百萬的一些網紅營銷號相繼轉發,一時間,首頁竟全被這則長微博刷了屏。潛規則事件在社交媒體持續發酵,熱度只增不減。
尚未有任何實錘,江思菱就已經成為衆矢之的,數萬名網友跑到她的微博底下謾罵攻擊。江思菱出道一年多,第一次遭遇網絡暴力。
“這次又被誰睡了才拿下‘徐女郎’的?”
“就這種貨色,連給延哥提鞋都不配!”
“《餘生》票房不想涼涼還是趁早換女主角吧。”
“腦殘粉為了洗地,把髒水往夏夏身上潑,可特麽做個人吧!”
“江思菱滾出娛樂圈!”
江思菱微博粉絲總共才六百萬,還包括前段時間上熱搜漲的粉,可不消片刻,評論轉發就達到了上萬條。把頁面使勁兒往下滑,才能找到寥寥幾條被淹沒了的正面評論。
“質疑思菱實力的人看過當年的選秀視頻嗎?聽過她唱歌嗎?拒絕無腦黑。”
“思菱出道那一年,新人獎拿到手軟,說黑幕的,你是在逗我?”
“‘當紅女藝人’微博粉絲能只有幾百萬?”
“轉發次數達到500次以上的謠言即構成犯罪,請原博知悉。”
“下周一真相大白,我要你們一個個跪着給Celine道歉。”
但這麽大一場風波,所屬經紀公司暢意娛樂遲遲沒有動作,唯一可以算作澄清的就只有江思菱本人在最近一條微博下給自家粉絲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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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我們安靜等周一。”
江思菱終于放下手機,她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麽大,心裏隐約有些不安。
“為什麽矛頭就只指向我一個人?”
這也太奇怪了,怎麽跟被算計好了似的?
Max:“人紅是非多,忍過這陣,就好了。”
出演《餘生》以後,她三天兩頭就空降熱搜,難免惹人眼紅。
江思菱點點頭。
她的下一場戲在晚上,時間很充裕,助理小林來送她回酒店休息。
江思菱尋思着:“我去跟徐導說明一下吧,萬一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劇組的同事肯定也看過了新聞,即使見慣了網上的惡評,但她不想被身邊朝夕相處的人誤會,哪怕只是一個質疑的眼神。
Max:“徐導外出了,我來之前已經跟副導演說明了情況,副導演也表示理解,說要你休息好,別影響了拍戲。越是這種時候,你越要拿出最好的狀态來。”
江思菱:“……哦。”
******
回到酒店房間,空調一開,涼氣撲面,舒服得讓人把什麽煩心的事兒都能暫時抛開。
一沾上枕頭,江思菱就睡着了。這幾天沒日沒夜地拍戲,她确實累壞了。
下午四點,鬧鐘響了。
江思菱揉了揉眼睛,伸手按掉鈴聲。
她和小林約好了到她房間對戲,正準備給她打電話,就看見屏幕上顯示有一個未接來電,是副導演半小時之前打過來的。
她睡覺前把手機調成了振動模式,估計是睡太熟了沒聽到。見她沒接,副導演還發來了一條微信——“思菱,晚上的戲暫時不拍了,不用過來。”
看到這句話,江思菱蹭一下就坐了起來,趕緊給副導演回電。等待接通的過程中,她莫名感到一絲緊張,還有不安。
“導演,是下午的戲沒拍完嗎?”
“不是,”副導演停頓了片刻,“只是覺得你應該休息一下,整理一下心情。”
果然是因為新聞的事兒。
她笑着回:“導演,那條新聞說的不是我,我狀态挺好的,沒受影響。”
她可不敢耽誤拍攝進度。
可副導演的态度卻很堅決,“徐導通知下來的,你就好好休息,明天再說吧。”
電話被切斷,江思菱隐約覺得怪怪的,不放心,就又給Max去了電話。
Max沒接。
她曲膝坐在床上發呆,直到小林來敲門,才回過神。
小林一進來就問:“姐,你們晚上是在哪裏聚餐呀?我送你去。”
江思菱的腳步驟然頓住,“什麽聚餐?”
“啊,我忘記你剛才在睡覺了,”小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許音老師進組了,徐導說晚上為她接風,你看看手機。”
許音老師來了?
許音是85後演技派小花,雖然她在《餘生》這部電影裏飾演的是女二號的角色,但卻是劇組裏除了沈延洲以外最大牌、也是最具實力的年輕演員。聽說她前陣子身體狀況不太好,才推遲了進組時間。
江思菱沒去拿手機,坐在床尾,目光虛無地落在地毯上,“你是怎麽知道的?”
“剛剛在跟李雪的助理小鹿聊天,她提起的。”
小鹿還不停吐槽李雪難伺候呢。
見江思菱低着頭沉默,小林才發現不太對勁。
“姐,怎麽了?”
“晚上的聚餐我不用去,副導演來電話說讓我好好休息。”
小林張了張口,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之後直罵自己多嘴!
她看了看江思菱的臉色,安慰道:“姐,副導演肯定是關心你。”
“是吧。”她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靜默了幾分鐘,小林忽然來了靈感似的,拍了下手,笑着提議,“姐,你不是饞小龍蝦很久了嗎?我們晚上吃小龍蝦,好不好?”
她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吃,她想江思菱也不會例外。
“會胖。”
小林被噎了一下。
雖說做她的助理不久,但她還是頭一回從江思菱口中聽到這樣的字眼。以前做歌手,只有在回歸之前,江思菱才會預留一兩個月的時間拼命減肥,所以進組後,Max才千叮咛萬囑咐要看好她。
“姐,你這個禮拜又是控制飲食又是運動,都瘦了兩斤了,補一補沒事的。”
“好吧。”
小林樂了,“我這就來叫外賣。”
“別叫外賣了,我們出去吃吧,我想出去走走。”
待在房間,她只會胡思亂想。
******
他們開車去了香滿堂,小林提前訂好了包間。
江思菱坐在後座,一路上都不怎麽講話。小林想,她心裏還是不好受吧。
進了包間,江思菱放下包包,把菜單遞給她,“喜歡什麽就點,我去下洗手間。”
小林立馬起身,“姐,我陪你去。”
“沒事兒,不用。”
出門前,她卸了妝,也換了身休閑打扮,低着頭應該沒什麽人能夠認出來。
但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許音。她發誓她根本不知道他們聚餐的地點!
江思菱進去時,許音正在補口紅,她當場就愣在了門口,都忘了避開。
直到許音從鏡子裏注意到她,眼神對視上,她鞠躬打了聲招呼:“許老師。”
許音轉身看她。
許音最有特點的就是走勢上揚的眉眼,英氣又銳利,這一眼看過來,江思菱記起自己連妝都沒化,連忙移開視線,低頭擋住部分臉。
許音有些不确定地反問:“你是……江思菱?”
江思菱點頭。
她在一次年度頒獎典禮上見過許音本人,身材高挑又火辣,媚而不俗,很有範兒。回去之後,她就跟Max不疊感嘆她那種渾身散發着自信的美麗,不過許音對她沒什麽印象。
許音笑着,“你來了啊,身體好點了嗎?”
江思菱:“……”
許音老師誤會她來參加聚餐了。
“許老師,我是和助理一起來的。我……”怕被誤會她不給面子,但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江思菱張了張口,說不下去了。
許音看了她一陣,聯想到今天的新聞,還有包間不同尋常的氣氛,好像有些明白了。
“既然來了,就一起去吧。”
江思菱感激地笑了笑,“謝謝許老師,不用了,我助理還在等我。”
******
回到席上,許音一邊剝蝦殼,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我遇到思菱了。”
沒人接話,只有沈延洲偏頭看了她一眼。
許音笑道:“不是說她身體不舒服嗎?怎麽還出來了?該不會是不給我面子吧?”
話一出,徐霆導演就看向右手邊的副導演,眼神明顯不悅。
副導演解釋:“許音你別誤會,是我叫她在酒店好好休息的。”
他也是為了劇組着想,潛規則事件鬧得這麽大,不管是不是江思菱,都已經對電影造成了嚴重的負面影響。他下午就勸着徐導換女主角,電影開拍不久,一切都還來得及。江思菱是新人,又沒什麽背景,換了她也不會有麻煩。
許音哦了一聲,又低頭剝蝦,嘴上淡淡道:“思菱現在正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要是再被媒體拍到我們同一個劇組還分桌吃飯,不太好吧?”
徐導皺眉,“去把思菱請過來。”
副導演:“……”
徐導看中了江思菱的靈氣和潛力,護着江思菱,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許音第一天進組也幫襯她,好像只有他是壞人似的。
副導演壓了壓火氣,問:“延洲,你怎麽看?”
******
回到包間,江思菱就對正低頭在菜單上勾勾畫畫的小林說:“我們換一家店。”
小林:“……”
她才剛想把菜單遞給她,讓她看看菜式合不合口味。
小林小心翼翼地問:“姐,你是不是發現狗仔了?”
江思菱秀眉微皺,只搖了搖頭,沒說話。
小林趕緊識相地閉嘴,沒敢再問下去,拿起包就起身往門口走。她先打開門,探身朝走廊外看了看,直到沒什麽人了,才示意江思菱出來。
江思菱壓低帽檐,斂了神色,剛邁開腳步,包裏的手機就震動起來。她邊走,邊把手機翻出來。
沈延洲來電。
他怎麽會給她打電話?
她示意小林停一下,滑開屏幕接聽,“沈老師。”
沈延洲開門見山地問:“你在哪個包間?”
……
許老師這麽快就說了?
江思菱随口扯了個謊,“我已經走了。”
那端沒了聲音。
江思菱繼續向前走,手裏還握着手機,等他先挂斷。
她一直低着頭,心不在焉的,在拐角處猛地一頭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手機都差點滑落。
“對不起,對不起。”
她後退兩步,沒敢擡頭,視線落在男人锃亮的皮鞋鞋面上。她剛要舉步從旁邊與他錯開,卻一下子被男人握住了小臂。
天氣本就炎熱,他的手掌溫度又很高。江思菱心裏驟然一緊,那次深夜溜出去吃燒烤的心理陰影瞬間就浮上來,她怕再惹出事端。
“對不起。”她一邊說,一邊擡頭去看對方的臉色。
剛擡頭,她就驚得失去了語言能力。
“沈……沈……”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是和她正在通話的沈延洲。他嘴角微微勾起,玩味地俯視她。
心髒砰砰的,跳得厲害。謊言當場被拆穿,江思菱臉上霎時紅成一片,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沈延洲已經放開她,轉過身,“走吧。”
小林折回來就看見這一幕,有些愣怔。
江思菱:“劇組就是在這裏聚餐,我去露個臉。”
小林:“哦,好的。”
難怪她剛剛急着要走。
******
走到包間門口,沈延洲回頭看了她一眼。
“頭擡起來。”
江思菱照着做了,他才開門。
“思菱,來了啊。”徐霆導演起身過來。
她颔首:“徐導。”
江思菱往包間裏面看了一眼,副導演、編劇、監制和幾位主演都在。
許音指了指身邊的空位,友好地朝她笑,“思菱,來,坐這裏。”
許音右邊有兩個空位,一個,面前是嶄新的餐具,一個,面前是堆了蝦殼的餐盤。
江思菱知道該坐哪兒,點了點頭,“謝謝許老師。”
沈延洲在她右手邊的位置坐下,她便下意識把身體朝左挪了挪。
被抓包的羞恥感,還沒有消散。奇怪了,她怎麽老是被沈延洲抓包?
徐導也坐回上席,讓大家開動。
江思菱低下頭,套上一次性手套,悶頭剝蝦。
席間,大家對正鬧得沸沸揚揚的醜聞默契地避而不談。不過,這頓飯局本也是為了給許音接風,焦點基本都在許音身上。
江思菱幾乎沒怎麽開口,她剝了小龍蝦,蘸了很多醬料,卻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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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後,他們一道回了酒店。
一個個打完招呼道別,電梯裏就只剩下她和沈延洲。他們住在同一層,不過出了電梯之後是相反的方向。
江思菱靠在電梯最裏面,始終低着頭。
叮一聲,到了。
她跟在沈延洲後邊走出來,輕聲對他道了句“沈老師晚安”,就要轉身向左。
“江思菱。”沈延洲叫住了她。
江思菱心裏一跳,心虛又清晰地浮了上來。
她回頭,還是垂着腦袋,沈延洲只能看到她的頭頂。
等了一會兒,也沒聽到他出聲,江思菱不禁疑惑地擡頭看他,卻發現他一直看着自己,就又低下了頭。
片刻,沈延洲問:“你做錯什麽了嗎?”
果然是要跟她算賬。
江思菱點頭,“我說了謊。”
“我不是指這個。”
愣了幾秒,她反問:“那是?”
“新聞。”
他主動提起來了,她就想趁機解釋清楚,語氣有些急切,“不是我,我……”
他卻打斷了她,定定道:“那就不要總低着頭。”
江思菱怔住,嘴巴都忘了合上,就這樣呆呆的。鼻尖陡然一酸,她克制着語氣,不讓自己失态,“好,我知道了。”
又聽他道:“你的承受能力比我想象中要差得多。”
她緊抿着唇,不為自己辯解一句。下意識就想低頭,又想到他說的話,她只好保持平視,目光落在他襯衣的第二顆紐扣上。
“就比如剛剛在包間,你一直低着頭,一聲不吭,降低自身存在感,但你試想一下,同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許音身上,她會怎麽表現?”
若是許音老師?
她無法想象許音老師喪氣的模樣,她應該依然會驕傲地昂着頭,像個女王,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力破謠言。
江思菱一下子就明白了。
難怪在進去之前,他叫她把頭擡起來。
“我……”
“難道你演出的時候也會把私人情緒帶上舞臺?”
作者有話要說: 沈延洲:“我不是兇,我是在調-教我未來老婆,不然以後怎麽跟我比肩?”
江思菱:“委屈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