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哎喲,衛大小姐出門了。”
衛棠乍一出将軍府的門,就有街邊的乞丐吆喝了一聲。
衛棠聞聲擡頭,沖那乞丐微微一笑,眸如圓杏,燦若星辰,她揮了揮手,身邊提着籃子的小丫鬟松芷便走上前去,将籃子裏的糖心饅頭遞給那個乞丐。
那個乞丐得了饅頭,笑得合不攏嘴,似乎想感謝衛大小姐,便弓着腰小跑了過來,說了一大堆吉祥話,最後見四下無人朝這處看,便小聲嘀咕了一句:“幫主,陳公子被人刁難了,那姓何的仗着自己是皇親國戚,欺男霸女,連大理寺的官員都不放在眼裏。”
“竟有這事?”衛棠皺了皺眉,拳頭咔咔作響,但随即意識到了什麽,用手帕掩着嘴唇,輕咳了幾聲,瞧起來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捏着嗓子道:“宴哥哥現下在何處,快帶我過去。”
松芝瞧見這一幕,臉抽了抽,但似乎早已習慣了一般,嘆了口氣,沒有多言。
燕京西市內,一個錦衣公子被衙役束縛着手腳,但他奮力掙紮着,嘴上振振有詞:“我爹是指揮史大人,我姐姐是宮裏的舒貴妃,你一個小小的七品官也敢抓我,小心我回去告訴我爹,你連這糊口的官職都沒得當!”
陳宴安頓好被馬驚到的老婦人和小女孩,便朝這處走了歸來,正色道:“按大燕律例,鬧市縱馬,當處以笞刑,若是致人性命,當帶枷流放至苦寒之地。”【1】
來人一身綠色官袍,面龐清俊,身量高瘦,頂留一髻,束之以冠,其餘的則是披散在肩頭,這是大燕未及弱冠的男子裝束,顯然,他的年紀很輕。
那錦衣公子壓根沒将他的話放在眼裏,嘴上的話越說越難聽。
瞧他這兇神惡煞的模樣,那老婦人似乎怕連累了面前這位正直的年輕官員,便走了過來攙着陳宴的手,嘀咕了幾句,試圖讓他別惹上麻煩。
“哎喲,這不是指揮史家的何小公子嗎?”這時,衛棠走了過來,睨了他一眼,随後用帕子捂着嘴巴,裝作有些驚訝地問道,“幾日不見,何公子怎得變成這副模樣了?”
那何公子瞧見來人,頓時羞得滿面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都怪那個該死的芝麻官,非得管東管西,又沒死人,現下害得他在衛小姐面前出醜。
衛棠走過陳宴身旁,但是沒有搭話,反倒是問起了那個佝偻着腰的老婦人和縮在她身後的小女孩。
了解情況後,衛棠一臉擔憂地看向那白公子,随後走至他身前,低聲道:“何公子,鬧市縱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幸好呀,沒鬧出人命來,要我說,都怪這官員太迂腐,非得揪着你不放,你說是不是?”
何公子乍一聽到這話,簡直是感動得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了,終于有人肯替他說話了。
“要我說,你莫不如将這事告訴你阿爹,叫你阿爹來替你出口氣。”衛棠接着說道。
“可我爹……”何公子一想到他那迂腐刻板的爹,就一臉豫色。
“你可是他唯一的兒子,他要是受了委屈,他怎麽可能不幫你出頭呢?”
衛棠的這番話似乎将那何公子說動了,随後她借口說自己與那綠袍官員有幾分交情,可以幫他說個情。
随後在那何公子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那綠袍官員聽了衛棠幾句話,當真将他放了!這衛小姐當真是他的福星。
“阿宴哥哥,我昨晚見了林姨,林姨說你這段時日忙于衙內庶務,許久未歸家,她甚是想念你,不如你今日得空回去一趟。”衛棠口中的林姨自然是陳宴的母親林清禾。
“母親……”聽着衛棠這一番話,陳宴也意識到自己當真有大半個月未曾歸家了,被找回來的這一年裏,他似乎一直在有意無意地逃避從前的那些個人事物,可畢竟是至親之人,他也知自己此舉恐是會傷了他們的心,“棠妹,你不必憂心,我晚些時候便回去一趟。”
他的這些個想法衛棠自然是不知曉的,她倚在馬車的車壁上,目光似有似無地打量着面前人,心裏莫名有些澀澀的。
她的宴哥哥回來了,雖然他如從前一般待她,可衛棠知道陳宴有心結。
他總歸是變了,可人哪有不變的,更何況是七年之久。
“夫人,大公子回來了。”李嬷嬷笑着跑了進來。
“什麽?阿宴回來了!林清禾猛地從小榻上起身,趕忙理了理發髻和衣襟,快步朝府門走去。
見到陳宴的那一刻,林清禾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淚刷的就淌了下來。
“大公子,你是不知道,夫人天天盼着你能回家呢,但是怕你不喜,便也不找人催促你。”李嬷嬷瞧着這一幕,眼眶微紅,在一旁附和。
“母親,是兒子不對,兒子不應該久久不歸家。”陳宴彎腰朝母親行禮。
“你願意回來便好。”林清禾用帕子拭了拭眼淚,随後親昵地挽着陳宴的手進了府門。
當初第二個故事完結後,系統直接将世界時間線撥到了十年後。
十年後,老侯爺已經身故,陳文正襲爵,而陳宴自然而然也被請封為世子。
可林清禾怎麽也想不到,十年後的她并沒有第一時間見到長大後的兒子陳宴,而是得知一個驚天消息,陳宴在七年前走失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她問系統,系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因此她穿過來的這一年裏,整個昌平候府一如既往地活在大公子走失的低氣壓下,她也只得揣摩着原主的人設,維持着原主的日常。
因此在府中衆人眼裏,除了小公子偶爾能逗夫人笑之外,夫人每日便是待在大公子的房間裏發呆,時常對着大公子幼時的衣物自言自語。
但幸好,沒多久,新科進士的宴席上,昌平侯陳文正認出了兒子,将人領了回來。
只不過,那個時候的陳宴早已經不記得前塵往事了,而且名字也變了一個,叫楊宴,而且明面上的年紀也變大了兩歲。
他不記得母親林清禾,不記得父親陳文正,也壓根不記得自己曾是昌平候府的小世子。
他只知道自己來自南地的一個耕讀人家,那家人姓楊,他還有兩個個姐姐,兩個姐姐待他好,只可惜大姐被當地的惡霸士紳強納為妾,最後因着難産一屍兩命。
那年,他十三歲(實際十一歲),去官府狀告那士紳,可因着人微言輕,壓根沒人理會他,因此自那時起,他便發憤苦讀,希望能出人頭地,替姐姐要回公道。
可他怎麽也想不到,十九歲(實際十七歲)的他進士及第,本想榮歸故裏,讓含辛茹苦養大他的雙親能過上好日子,卻在新科進士的宴席上得知自己壓根不是那楊家的孩子,而是候府走失的小世子。
更有甚者,自稱是他父親的那侯爺同他講,那楊姓人家就是拐走他的人拐子,他們雖然待他如親子,但一直都在騙他,奪走了他作為候府世子本應該有的光鮮亮麗的人生。
陳宴不記得過往,壓根分不清誰對誰錯,而陳文正因着妻子一心想将兒子帶回去,行事不免火急了一些,查清真相後按捺不住心頭的憤恨,徑直将那夫妻送進了大牢。
而最後導致陳宴和候府矛盾激化的便是那對楊姓夫妻的死。
他們知道陳宴是那候府的世子,自知惹禍上身,便在獄中雙雙畏罪自殺,而在不記得過往的陳宴眼裏,是那侯府逼死了他朝夕相處的爹娘。
陳文正被兒子氣得病倒了,林清禾看着即将反目成仇的父子倆,心裏不是滋味,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沒有劇本沒有大綱,壓根不知道事情發展走向,因此心裏不免慌亂,後來她想到了衛棠。
果然,女主是有些許光環在身的,陳宴見到衛棠後,在衛棠耐心描述的一些幼年往事中想起了些支離破碎的記憶。
這之後,在衛棠的幫助下,陳宴陸陸續續找回了幼時的記憶,知曉那侯爺并未騙他。
陳宴心中有愧,在父親昌平侯面前下跪認了錯,但不知怎得,不肯認昌平侯府世子身份,只願繼續當他的新科進士,之後更是進了大理寺,領了七品的大理寺評事【2】的職位。
因此,衆人只知昌平侯府走失七年的世子被尋回來了,但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的面,饒是幼時那些好友,興許也認不出陳宴,畢竟七年過去了,他的樣貌早已經大不相同,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小小少年了。
陳宴雖然知曉自己的養父母當真是那人拐子,但他卻仍以兒子的身份親自給他們下了葬。
這點無疑讓昌平侯陳文正不滿,自己兒子竟然給他人送葬,何況這還是讓他們骨肉分離的罪魁禍首,這叫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這半年來,陳宴與候府的關系有所緩和,對待母親林清禾,他還是恭敬的,但同父親陳文正仍像是有層隔膜似的,起初父子倆相對無言,氣氛很是尴尬。
林清禾怎麽也想不到,這個故事的開局竟會是這般,但好歹有一個讓她欣慰的點,衛棠記得同陳宴從前的那些情分,還是如幼時一般與他親厚,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晚上,一家人吃過晚飯,陳文正問起了陳宴在大理寺的庶務,父子倆難得氣氛和恰,林清禾看着也舒心多了。
飯後,她回到了寝屋,打開了上鎖的抽屜,掃了一眼她這一年搜羅來的《如何當一個好婆婆》《有好婆婆才有好媳婦》《一個好婆婆造福三代人》等一系列珍藏版書籍,嘆了口氣。
她本以為按照從前的發展,這十年裏,衛棠與陳宴這一對青梅竹馬感情只會越來越深厚,她只需要小小地助攻一把,完成任務就是分分鐘的事情,誰曾想竟然出現這種變故。
那對夫妻生不出男孩,見小陳宴乖巧可愛,便将他拐了回去,還給他喂了藥,叫他忘了前塵過往,差點與親身父親反目成仇,人拐子真是造孽呀。
她掐了自己一把,暗暗打氣道:不要灰心,這些總會派上用場的!
作者有話要說:
【1】這個參考的是唐律
【2】參考的是唐朝大理寺的職位,本文架空,所以只是參考這個職位,具體的沒有那麽多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