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月初，芒種近夏至，夏之星不知道這陣子在忙些什麽，冷暖怎麽約都約不出來，整天和斯塔待在家裏她都要無聊死了。
因為端午節的到來，阮鳴女士一人在家忙活了很久，包了很多的粽子，肉粽和甜粽都包了很多。
冷暖給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家裏都送了很多過去，最後又拎了一袋和夏之星一起去了一趟紫園。
因為不知道老人家愛吃甜的還是肉的，她各裝了一半。
端午當天上午九點鐘左右，夏之星到小區門口來接冷暖，見她迎面走來手裏拎了一大袋的東西，他下意識下車過去幫她拿。
“怎麽沒喊我上樓拿？”他接過她手裏拎着的袋子，放到後座上。
“其實不是很重的。”
因為夏之星提前和老人家說過冷暖今天會來，所以已經招待張媽做了一桌子美食佳肴，冷暖和夏之星到的時候正好是午飯點。
老人家一看到冷暖就起身朝門口走去。
“暖暖來啦。”
冷暖彎眼：“外婆好，端午安康呀，”她将阮鳴包的粽子放到桌上：“這是我媽媽包的一點粽子，一點心意。”
外婆立馬喊張媽來把粽子下鍋蒸了，招呼着冷暖到沙發上坐下。
“暖暖啊，你上次給我買的那個城堡積木還沒來得及拼完，诶正好你今天來了，來跟外婆一起拼吧，剛好粽子蒸起來還需要一會兒時間。”
沒給冷暖拒絕的機會，她很快喊夏之星把電視櫃前的那個半成品城堡拿了過來。
冷暖笑了笑，應了下來。
在拼積木的時候，夏之星忽然問她下午和阮鳴有沒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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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仔細想了想，搖頭。
“怎麽了嗎？”
“噢，”夏之星将兩個積木塊安到一起：“沒什麽，想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冷暖颔首，毫不猶豫的：“好，我和媽媽說一下。”
雖然有三個人一起拼，但也沒能在午飯前拼完。
外婆平日裏都會和張媽一起吃晚飯的，但也畢竟今天是節假日，不方便上桌，她正整理好圍裙想要去打掃衛生，外婆還是招呼着她一起來吃飯，在婉拒了兩次後，拗不過她老人家，最後還是同意了。
吃過午飯，兩人将最好一塊積木安到城堡上，欲離開之際，夏之星去樓上房間換了一件衣服，西裝革履，難得的正經，
到了元和東路，夏之星先是禮貌登門拜訪了一下，也是走個節日流程。
因為等會兒家裏沒有人，冷暖最後還把斯塔帶上了。
随着導航接近尾聲，看着窗外熟悉的不能夠再熟悉的風景，冷暖和阮鳴一并意識到，夏之星帶她們來了錦繡前城。
這裏枝繁葉茂，高樓挺立，還和以前一樣，只是阮鳴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
跟着夏之星的步伐乘上電梯，一直到十樓停下。
他最後停在了1002室門口。
“阮阿姨，密碼是暖暖的生日。”
他的意思過于明确，冷暖和阮鳴一時間腦子都沒有轉過來，回過神，阮鳴問：“這間屋子，我們不是很多年前就賣掉了嗎？”
但既然夏之星這麽說，那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阮鳴在電子鎖上按下四個數字，門自動彈開，進到屋內的一瞬間，迎接她們的是一臉的震驚，因為整間屋子是輕奢風的，不僅僅是客廳，甚至就連廚房，都和當年的裝修一模一樣。
因為記憶裏的排版有些模糊，所以将卧室和客廳打通了，在卧室窗戶旁的角落裏擺了一架鋼琴，整個屋內還有一股濃郁的甲醛味，應該是剛裝修好沒多久。
阮鳴整個人茫然，剛想問他是什麽意思時，目光瞥見了客廳桌上的一個個掀開的紅盒子，她的注意力被這陣勢吸引過去，僵硬的步伐擡起，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冷暖扯了扯夏之星的袖角，他下意識彎腰。
“夏之星，你這是在幹什麽？還有這房子是怎麽回事？”她刻意壓低了聲音。
夏之星沒有說話，只是直起身，擡起她白皙的小手，一筆一劃在她手裏劃了兩個字。
——娶你。
客廳上的五個掀開的盒子，裏面分別是戒指、耳環、項鏈、手镯和腳鏈，都是純金的。
茶幾中間最大的圓盒裏，一張張紅色的紙幣裏，夾了一張橄榄綠的一元紙幣，一共伍萬零壹元。
桌上一共有兩個牛皮文件袋，阮鳴拿起較厚的那一沓，打開，一張張紙翻閱下去。
大到博士畢業證書、小到出生證明。
那些夏之星從出生開始拿到的所有榮譽證書和大大小小的體測報告都在這裏。
他将自己的所有擺在阮鳴面前，希望她将自己的女兒托付給自己。
在另一個文件夾裏，有兩張銀行卡、一份文件和幾本證本，兩紅一綠，還有一些□□證明。
阮鳴打開，房産證和車本上所有都是冷暖的名字，一個人的。
——權利人：冷暖。
——共有情況：單獨所有。
另一份文件上，白紙黑字，偌大的封面上只寫着五個字。
——《股權轉讓書》
不只是阮鳴，就連冷暖也對這些一無所知，整個屋內安靜到能讓人窒息，一時間，好像就連大聲呼吸都成了一種罪過。
在空氣最為緊張的時候，夏之星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阮阿姨，這兩張銀行卡是我外公和母親去世留給我的，裏面的錢一分沒動，他們說是給我未來的妻子的。現在，是冷暖的了。”
冷暖瞪大着眼看他。
“這份轉讓書是我在兩個集團所有的股份，最後一張紙上我已經簽好名字了，只要冷暖簽下名字，我可以立刻去辦理手續。”
阮鳴翻了一下，果不其然，白紙的右下角寫着三個工整又清秀的字。
“我認為，這間屋子對于你們來說一定是有一些特別的回憶，只是很抱歉，因為一些記憶在我的腦海裏已經有些模糊，我不能完整的将整間屋子複刻成當年的模樣，”
“而這些證書，是我從小到大獲得的所有成就。”
阮鳴手裏握着的厚厚一疊證書的最上面一張，是全英文的——
International Astronomical Search Collaboration
July12——July23, 2019
We hereby express our sincere appreciation to
ZHIXING XIA
IAU has confirmed the existence of its asteroids
"Aria" Star has been officially included in the latest edition of the National Astronomical Observatory Asteroid Naming Manual
found in data provided by Pan-STARRS
終于，Aria和Star可以并排而立。
“這是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我希望您可以将冷暖托付給我。我愛她，勝過自己、勝過世間萬物。”
随着最後一個字的話音落下，冷暖只見身邊西裝革履的男人筆直的彎下腰，九十度鞠躬，也證明了他的誠意和真心。
但是阮鳴一直沒有說話，在夏之星心最慌亂的時候，他感覺到手上傳來一股暖流，是冷暖手心的溫度。
她什麽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或許也是知道自家女兒的答複，阮鳴的神情舒緩，唇角揚起一絲笑，在那一刻，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冷钰微笑的面龐。
他們會幸福嗎？
記憶中一直微笑的冷钰，此刻依舊揚着笑。
在他點頭的那一瞬間，阮鳴好像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好像在冥冥之中，一切的一切都是當歸的，萬物都有歸宿。
或許他們錯過了對方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但未來，永不缺席。
他将青春予天文，餘生予冷暖。
……
夏至已至，烈陽當空，蟬鳴聲不停。
冷暖二十二歲生日這天，大學時期的那些好友遠道而來。
夏之星晚飯訂的飯店在他們酒店附近，借着取蛋糕的由頭，他載着冷暖到了一個陌生的別墅區，這裏綠樹叢蔭，遍布着鮮紅色的薔薇花。
行駛了十幾分鐘後，他們最後在一棟雍容華貴的別墅面前，就像是教堂，神聖又莊嚴。
夏之星停好車，把門鑰匙很是随意的丢到冷暖的懷裏。
她下意識接住，擡頭，一臉茫然的看着他。
“看我幹嘛？”
男人揚眉，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去開門。
夏之星總是能整出一些不符合常人的操作。
冷暖照着他的意思做，踏上那塊大理石砌的門檻，慢慢拉開大門，眼前的景象令她驀然一驚。
不同于別的別墅雍容華貴的宮廷風裝修，整個一樓包括廚房、餐廳、客廳、過道和玄關處，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之上都是溫柔的奶油風系。
客廳空餘出來的那一塊地方，透過金黃燦爛的霞光，那架三角鋼琴像是泛光般的耀眼，像是故意刺激着她的雙眸。
冷暖整個人愣在原地，像是腳下踩了什麽很重的東西，怎麽也擡不起來。
“不過去看看嗎？”
夏之星微微彎腰，在她耳邊低語。
她擡頭，望向他的那雙滿是溫柔的眸子，心一動，擡步朝着客廳擺着鋼琴的方向一步一步緩慢走去。
三角鋼琴上擺着的，是一本紅色的房産證和一個方方正正的黑絲絨戒指盒。戒指盒被掀開，裏面立着的鑽戒光芒閃耀。
鑽石不是很大，但卻是星星的形狀。
她細心的注意到，戒指的內壁處刻着一串德文：
——Von das Stern geborn
她希望他逐光而行、與光同塵，
而他希望她向着星星而生。
永遠向着他，永遠當他身邊的那個人。
看到這些的那一刻，仿佛世界上的時間都在一念之間停止了，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刻。
那本房産證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權利人：冷暖、夏之星
坐落：申海城原連路385弄華洲君庭11棟
登記日期：2019年2月12日
華洲君庭，申海城所有別墅區最貴的一個地帶。
看到這一排排字，冷暖說不出任何話，只覺得眼眶濕潤，淚水不停的打轉，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登記日期的那天是初八，房産公司複班的第一天。
也是和夏之星在一起之後，他們過的第一個新年。
冷暖永遠都忘不了兩天後的情人節，夏之星對她說的話。
——“情人節禮物，你以後會知道的。”
的确，現在她知道了。
不僅僅是所謂的情人節禮物，更是夏之星滿腔的愛。
忽然，她瞥見了鋼琴上刻着的一串潇灑飄逸但又不潦草的德文，像是男人特意模仿着少年時的字跡，肆意張揚：
——Ich werde fuer dich durchs Feuer gehen.
冷暖擡手抹了把眼淚，有些哽咽。
刻有德文的Steinway B-211Spirio是夏之星對他的女孩愛的诠釋。
望着小姑娘濕潤的雙眸，夏之星不厭其煩的擡手幫她将淚水抹去，語氣溫柔又細膩：“自此以後，我和它都是你的了。”
不管未來如何，夏之星都會将當下他的所有，一一交付到她的手上，也包括了他自己。
他的一切，全是她的。
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一樣是。
夏之星揚唇一笑：“暖暖，歡迎回家。”
我們的家。
冷暖的目光又重新瞥見了夏之星右邊褲子口袋凸起的正方形的形狀，又看了眼鋼琴上的戒指盒，有些疑惑。
“既然這個是戒指，那你口袋裏的是什麽？”她問。
順着冷暖的目光望去，夏之星輕笑了一聲，将口袋裏的東西拿出來，冷暖也目不轉睛盯着看。
“諾，這個。”
還是藍牙耳機。
解開了心中的疑惑，冷暖這才擡眸，兩人相視一笑，她忽然想到什麽，問：“夏星星，我的生日願望可以提前兩個小時許嗎？”
夏之星眉梢微挑：“額外附贈。”
她想了很久，或許是想不到用更好的詞來概括，所以說的很直白露骨：“那就祝我們新婚快樂。”
夏之星聞言輕笑，将盒中的戒指取下，緩緩推入她的無名指內，尺寸剛剛好，不大也不小。
“恭喜你，如願以償。”
她從包裏拿出了兩根棒棒糖，伸出手，一如當年的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冷暖，冰冷的冷，溫暖的暖，今天剛滿22歲，是夏之星的妻子。”
夏之星明白她的意思：“你好，我叫夏之星，夏——”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冷暖打斷，一道溫柔又堅定的聲音繼續着他未完的話：“夏日南亭懷辛大的夏，求之不得的之，星是宇宙間能發光的天體，”
語畢，冷暖踮起腳，在他唇角輕輕點綴一下，揚唇笑：“也是冷暖的丈夫。”
聞言，夏之星突然笑了一聲，喉結微微滾動，附身與她視線相平，目光清澈又真摯，輕扯着唇角，一字一句如誓言般：
“夏是夏至的夏，之是不解之緣的之，星是冷暖的夏之星，夏之星是冷暖的丈夫。”
這一次，他不再是他們的小夏教授，而是獨屬于冷暖的夏之星。
是她的丈夫。
夕陽一縷亮閃閃的金線透過落地窗照射進屋內，映得鋼琴上的那串德文格外閃亮。
冷暖突然就想到很久以前看到的一句話，是麥家說的。
人的一生總是在尋找一種平衡。
忠貞的人，永遠會得到忠貞，勇敢的人，最後也是用勇敢來結束。
現在看來，地球是圓的，給予別人的善意終會回到自己身上，而冷暖也得到了屬于她的那份忠貞。
冷暖的記憶突然被拉回到五月下旬的一次晚自習。
桌上疊着一本又一本的書，比坐着的任何人都高，天花板的老舊風扇搖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她認真地解着往年數學高考卷的大題目，本是淨白的草稿紙上寫滿了公式。
墨黑的筆尖落下最後一筆，一步步算出了最後的答案，她松了口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寂靜得只剩翻書聲和風扇的“嘎吱”聲之下，突然從窗外響起一連串的“砰砰”聲。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快看啊！是煙花！”，剎那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也包括冷暖。
一粒粒“金砂”噴射而出，在空中傲然綻放，姹紫嫣紅的花朵把原本漆黑的夜照射得如同白晝。
一個煙花綻開，接着火光接連着流下來，霎時猶銀河般流瀉下來。
不知道是隔壁哪個班的男生在窗外喊着：“祝努力奮鬥的大家都能考上心儀的學校！！”
緊接着，不斷地有雜亂的喊聲回複着他。
“高考加油！！”
“努力都會有回報！！”
“我本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
少年無所謂失敗，永遠陽光朝氣。
冷暖的眸中泛着光，瞳仁中映着五彩斑斓的煙花。
風扇不停地晃動，被疊在最高處的那本她還沒來得及翻看的《天文學入門》頁碼不斷翻動着，最後停在了一頁關于星系的頁碼上。
白紙黑字之上，碩大的黑體字被人用熒光筆點亮。
資料注解的NGC 4038和NGC 4039旁是一串潦草的、龍飛鳳舞又難看懂的德文：
Mein Favorit, Bei der Kunst Pruefung gut abschneiden.
再往前。
時間倒流至1999年的6月22日，冷暖出生的那晚，在銀河系的漫漫長夜中，有幾顆文明的流星劃過，宇宙記住了它們的光芒。
流星劃過夜空的那一瞬間，命運之輪也因此開始轉動。
夏之星是天文的星，但卻是冷暖的月亮。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Mein Favorit, Bei der Kunst Pruefung gut abschneiden.（我最愛的，藝考加油）
“在銀河系獵戶旋臂的漫漫長夜中，有兩顆文明的流星劃過，宇宙記住了它們的光芒。”——《三體》
就到這裏結束了，還有兩三篇番外，有空會來修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