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萬聖節之後,比天文競賽先來的,是夏之星組織的社團觀星活動,所以周日的社團課上,他又跟學生們将與望遠鏡有關的知識和使用方法重新複習鞏固了一遍。
由于是導師領導的校園社團活動,夏之星上報後,宿管阿姨将天文社團成員的門禁時間改到了十二點之前。
七號晚上,按照夏之星發在群裏的定位,衆人很快來到了天文臺。
蘇陵大學的天文臺建在高處的山上,離學校不遠,步行十五分鐘就能到,說是天文觀測,但很多人都帶的不是資料而是水果零食。
比如江如周甚至帶了一整個大西瓜過來,他說沒關系的,這邊的天文臺一般不會有其他人來,而且看星星不就是要邊吃邊喝才有意思嗎。
被他這麽一解釋,冷暖倒也覺得有點道理可言。
八點半多一點的時候,除了請假的幾個人,大家幾乎都到齊了。
夏之星大致看了一眼人數,分配好了組別之後說:“對于你們大多數人來說,可能都是第一次使用望遠鏡,所以我對你們的要求并不高。”
本以為他會說,只需要能調試好焦距使得鏡片裏的星空不模糊就好。
結果他脫口就是一句:“別把望遠鏡弄壞就行。”
“……”
最後的分組是四人一組,冷暖依舊是和江如周、宋遇晚、顧胖子在一個小組。
江如周先是把目鏡接筒上的緊固螺釘松開,他取出低倍目鏡後裝到目鏡接筒上,邊擰螺釘邊問:“想看什麽?江哥給你們找。”
顧胖子咬了口蘋果,腮幫子鼓動,慢悠悠說:“木星大紅斑。”
“……”
江如周低聲罵了一句:“夏之星說找星雲,你聽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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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胖子“噢”了一聲:“星雲不是要長時間曝光的嗎?這哪能看得到。”
江如周沒理他,停下動作,轉頭看向冷暖和宋遇晚問:“你們呢?想看什麽?”
宋遇晚平時上課也不怎麽聽,哪知道什麽星雲星系的,随口說了句:“好看的就行。”
冷暖仔細想了想說:“那我想看鳶尾花星雲可以嗎?”
江如周頓了一下,輕應一聲:“嗯。”
冷暖突然想到,最近林瑜都沒怎麽來上課,她小心翼翼問了句:“江如周,你知道林瑜最近為什麽都沒怎麽來上課嗎?”
江如周抵着鏡片,輕描淡寫道:“我跟她上周分了。”
宋遇晚和顧胖子兩人一臉的不可置信:“分了?!”
江如周“啧”了一聲,凜聲道:“怎麽,我說的不夠清楚?”
語畢,沒人說話,他開始調節焦距旋鈕,将低倍目鏡換成高倍目鏡等一頓操作過後,調準好尋星鏡後就認認真真完成小組作業了。
“鳶尾花星雲……這是一種什麽星雲?”宋遇晚話鋒一轉,扯開話題。
江如周跟她解釋:“NGC7023,反射星雲位于仙王座,距離地球大約……1300光年,宇宙中類似于這樣的星雲還有很多。”
宋遇晚輕輕颔首,剛想說什麽,一道熟悉又低沉似有顆粒感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行星狀星雲是中低品質恒星撲滅的遺跡,正如人們有不同的滅亡方式一樣,恒星也是如此。”
宋遇晚不明白,“小夏教授,那恒星也會滅亡嗎?”
夏之星點頭,慢慢解釋說:“大品質恒星會釀成燦爛的焰火而結束其漫長的性命。”
冷暖聽的認真,看向他的眼神熾熱:“那既然宇宙是從一個奇點處誕生的,那麽是不是有一天,宇宙也會走向終結?”
夏之星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最後挪開目光,習慣性向上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輕應一聲。
“的确,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宇宙也會走向滅亡。”
這話一出,宋遇晚整個人怔住,咽下剛咬下一口的蘋果,一把抱住旁邊的冷暖慌亂問:“未來?是幾年,還是幾十年?我還不想死啊嗚嗚嗚!”
一直調試望遠鏡未說話的江如周深吸一口氣,停了下正在進行的動作,轉頭看向她,有些無奈道:“等宇宙滅亡,你早就不知道輪回多少輩子了。”
“你的意思是,至少還得過個幾百年嗎?”
“萬物有生必有滅,”夏之星擡眸,看向玻璃鏡外繁星點點的星空,慢悠悠說:“宇宙學家根據觀測,推算宇宙到最後死亡消散的過程大約要經過800億年,”
“直到最後一顆行星完全熄滅之後,就無法再繼續形成行星,宇宙就會徹底陷入黑暗中,最後在時間的流逝下,黑洞也會一點點蒸發消失,”
夏之星最後說:“但是在以億為單位的年後所發生的事,并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
我們只需要活在當下就好。
人的一生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在僅有的幾十年亦或者是百年內,
永遠以少年的姿态活着,勇敢而給予自己一場轟轟烈烈的人生。
“夏之星。”江如周叫。
“嗯。”
“找到了。”
夏之星眉梢一挑,向前走了兩步:“真的?”
江如周唇角一揚,嗤笑道:“我是誰?我可是天文學稀缺的天才。”
對此夏之星沒作答,沉默着抵着鏡片看了一會兒後才說出低低一句:“嗯,的确。”
和夏之星所說的星雲不同,呈現在眼前的是淺褐色的冥王星。
也是知道大多數星雲幾乎是不能用肉眼可見的,夏之星收回目光,慢悠悠用着最平淡的語氣說:“不過這是小組活動。”
這話一出,江如周立馬明白他接下來想說的話是什麽了,他扯了扯唇:“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不作數?”
夏之星眉梢微挑,輕應一聲。
他想了想,淡淡說:“至少要大家都會使用望遠鏡尋星。”
江如周剛想說什麽,就被旁邊的顧铨拉住,他擰眉回頭卻看見顧胖子拉着自己輕搖了下頭。
江如周輕嘆口氣,閉上了嘴。
“那臺空餘的望遠鏡,我可以用嗎?”冷暖問。
夏之星低眸看向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點點頭,低沉的嗓音透着妥協和輕松:“嗯,可以。”
話音落下沒多久,夏之星就被隔壁組的人喊過去了。
顧胖子在原望遠鏡教宋遇晚調試,冷暖則是在夏之星離開後慢慢走到隔壁空餘的那臺望遠鏡前。
江如周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選擇閉嘴,擡步跟在她後面。
冷暖照着夏之星上社團課時所說的望遠鏡使用方法,再加上記憶裏江如周剛剛的操作,最後成功完成了初步操作。
江如周不知道上哪兒拖了兩個椅子過來,斟酌了一下字句問:“真不需要我教你?”
冷暖專注着自己的動作,語調平緩,開口拒絕:“嗯,我可以的。”
江如周低笑兩聲,噤了聲在一旁靜靜看着她。
他不怎麽去圖書館,在社團課上也經常分神睡着,所以也不怎麽會看到冷暖認真的樣子,可以說幾乎沒有。
一側的頭發因為礙眼,被她随意撩到了耳後,露出白皙光潔的側臉,高挺的鼻子,海天相吻的弧線,可望而不可即。
右邊下颚線之上的兩顆深淺不一的痣,像是點在了他的心上。
江如周一瞬間就想起了初中的時候死活背不出的一首古詩,是蘇轼的《飲湖上初晴後雨》。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淡妝也好,濃妝也罷,總能烘托出她天生麗質的韻味。
慢慢地、慢慢,江如周輕抿着的薄唇上揚了一絲淺淺的弧度,不易讓人察覺。
冷暖的動作不算快,要比江如周慢得多,宋遇晚都在顧胖子的幫助下找到了需要找的那顆星星,冷暖還是在調試着焦距。
江如周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真不需要我幫你?”
冷暖依舊拒絕:“嗯。”
江如周也拿她沒辦法,輕聲一句:“行,那我先睡一覺。”
“……”
很長時間過去,江如周差點就躺椅子上睡着,還是夏之星走過來拍醒了他。他瞥眼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想睡可以回宿舍睡。”
說完,他挪開在江如周身上的目光,看向望遠鏡前的冷暖。
冷暖擡起頭,神色有些失望。
看來顧铨說的的确,星雲是需要長時間的曝光才能看見的,僅憑肉眼根本不可見。
她擡眸,正好看見夏之星,他眼簾微低,正注視着自己。
冷暖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想說什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對不起夏之星,我沒找到。”
聞言,男人喉結上下滾動一圈:“星雲本來就不好找。”
江如周“啧”了一聲:“那你還讓我們找。”
“你不是天文天才嗎?”
“……”
江如周覺得沒意思,轉身就往顧胖子那邊走去了。
待他離開,冷暖這才開口。
“夏之星。”
“嗯?”
她從身後不知道拿了什麽東西出來,是一個正方形的小相框,不是很大。
“原本我是想找玫瑰星雲給你看的,但是我太天真了,以為只要是點點星空中的萬物,用望遠鏡就都可以看到,不過萬幸的是,我還準備了這個。”
她将相框翻了個面。
夏之星眸光一動,看着紅橡木圍邊的相框中,是用油畫棒所畫出星河璀璨。
絢爛的紅色玫瑰花包裹深色底層的星星點點,而距離地球5200光年的,也正是此刻他目光所致,用油畫棒複刻出的玫瑰星雲。
夏之星擡眸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臉笑容的小姑娘,他忽然想到什麽,思緒被拉回到了很多年前,只覺得心中一緊,一顆“撲通撲通”跳着的心突然被什麽揪住。
她眨了眨清眸,一道缱绻綿軟的嗓音在他響起,帶着一絲拖長的尾調,嗓音軟軟的:“夏之星,今天立冬,祝你生日快樂,”
她彎起嘴角,歪頭看向他:“我是不是第一個祝你生日快樂的呀?”
良久,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男人喉結一滾,笑道:“嗯,是。”
“那許個願吧!生日都要許願的。”
他笑了笑:“生日願望又不能實現。”
“誰說不能?”冷暖歪頭,小聲嘟囔着:“你又不是無神論者,願望之神一定會實現你的願望的。”
看她這麽認真又可愛的模樣,夏之星還是應了,似是妥協:“那就祝我們萬事順意吧。”
他望着她的眸子如月光般柔和,他一笑,聲音也溫柔:“你的禮物,我看到了。”
她的禮物熱烈而張揚。
是蟬鳴聲不止的盛夏,更是永不枯萎的玫瑰。
夏之星愛未知的宇宙。
她沒辦法将銀河裏的星星月亮摘下來。
那就用她的方式,與他看一場永不消亡的羅曼蒂克。
造物者予世玫瑰,因此浪漫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