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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1)

傅驚野最後還是去開了拖拉機。

餅餅根本操作不來。

六點起床, 八點還沒倒騰好,今天難得晴天,一切耽誤不得。

大家都幫忙跟着上去嘗試, 傅驚野站在人群後面,一邊吃着芋泥盒子一邊看熱鬧。

感受到什麽,他順着望過去, 發現南姝在看他。

傅驚野沒管,目光放向前方,繼續舀了一勺芋泥。

等了半分鐘,他眼珠子一轉, 發現南姝還在看他。

傅驚野:”……“

然後他就上去做了做樣子, 以表作為一個原本抽到拖拉機簽的人,此時遇到困難也盡過綿薄之力。

沒吃完的芋泥盒子放到餅餅手上。

餅餅os:傅驚野在跟我分享食物?

他差點拿不穩。

——真·燙手山芋。

在他受寵若驚之中, 這拖拉機轟轟地發動了。

傅驚野:糟了。

一不小心真給他發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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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 這外國拖拉機,還真不是誰都能開的,上面的按鈕極其複雜, 成百上千,各個功能的做法都不一樣,還真需要個聰明腦袋,和一套娴熟的駕駛技術。

雖然大家都在瞠目結舌地拍手, 但傅驚野的臉很臭,旁邊的餅餅開心得想兩百斤的孩子, “出發!我們的小坦克!”

之後望了一眼傅驚野,就笑不出來了, 默默地吃了一口傅驚野剛才放到他手上的芋泥。

傅驚野神奇地看了他一眼。

餅餅嘴裏的芋泥突然就不甜了, “要不……還你?”

傅驚野看着前方, 冷冷的聲音被拖拉機颠得發顫:“你自己留着吃吧。”

拖拉機帶着後面的設備,哼哧哼哧地在地裏勞作起來。

系統終于如願以償地看見傅驚野開起了拖拉機。

系統:【歐耶!】

南姝跟牧羊犬玩飛盤的時候,傅驚野在開拖拉機。

南姝拍羊屁·屁的時候,傅驚野在開拖拉機。

南姝在吃午飯的時候,傅驚野在開拖拉機。

下午四點,南姝和另外幾個女生一起去森林裏采蘑菇的時候,傅驚野開拖拉機進度還沒到一半。

其餘的同學們都在找南姝辨別蘑菇,南姝幹脆拿了一根給她們,“照着這種采。”

項烏茵和喬雲稚一路上都在吵吵。

項烏茵:“南姝說的這種可以吃呀,這是茶樹菇。”

喬雲稚:“你怎麽不說這是靈芝呢。”

項烏茵:“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腦殘呀!”

喬雲稚一把捏住她後衣領,“你癔症犯了?我就說你剛剛在偷偷嘗什麽,結果是吃了紅傘傘,出幻覺了。”

項烏茵連忙掙脫喬雲稚,嘤嘤嘤地跑到南姝身邊,“南姝姝,我還是跟你一起走吧,就算你再嫌棄我,我也不離開,後面那個人太兇了,我好怕呀!她剛剛逼我吃紅傘傘!”

喬雲稚:“死綠茶!茶樹菇!”

但沒一會,兩個人又手挽着手唱起了歌:“紅傘傘~白杆杆~吃了一起躺板板……”

東方瑛也在跟前撿蘑菇,“你們不能吉利一點麽。”

喬雲稚哼哼,“你知道來了?分明跟我們一組,昨天一整天沒搭理我們,去找着什麽南芮绮和陸月白,她倆有什麽好的,一群心機婊。”然後又看了眼旁邊的項烏茵,”雖然我們這裏也有一個綠茶,但好歹攻擊力不強。“

項烏茵狠狠地将她一撞,“說誰呢你!”

東方瑛:”……“

喬雲稚:“算了,跟你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說罷就和項烏茵一左一右地挽住了東方瑛,“你可不能再這麽奇怪了,否則我們真的就再也不理你了。”

喬雲稚和項烏茵興高采烈地拉着東方瑛,跟上了前面的南姝,“南姝,我看到個長得特別樸素的蘑菇,可以吃麽!”

東方瑛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推到了南姝的面前。

聽到聲音後,南姝回過頭,林間的陽光從天空上投下來,少女站在光裏,好像輕輕地笑了。

同學們一起制作晚餐,做的東西相當簡單,吃完以後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傅驚野和餅餅還沒有回來。

大家都在說,“哇,他們好辛苦。”

其實同時也都在暗暗期待,一整天的勞作會把這個平時連面都不露一下的世家貴公子折磨成什麽模樣。

傅驚野,他能變形成功麽?會變成個什麽形狀?

正想着,天空轟隆一聲,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時門被敲響了。

“快快快,肯定是餅餅他們回來了。”

等得都困了的系統,從南姝的腦海裏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我要看傅驚野,我要看傅驚野!】

就好像是那些恐怖游戲裏,雷電交加的雨夜,一群學生在講鬼故事,忽然小木屋響起詭異的敲門聲。

随着門板被緊張而緩慢地開啓,高大英挺的可疑男性身軀步步顯明。發簾的陰影下,一雙眼睛好像燃着暗紅色的鬼火,陰森慘白的皮膚像一張紙,如夜晚化為人形出來捕獵的野獸,可怕的威壓撕扯着衆人頭皮。

“傅、傅同學……你們今天辛苦了。”

傅驚野全身濕透了,鞋子上全是泥土,整個人就好像是被糊了一半的泥俑,要是再待上一會兒,秦始皇陵的五號坑多少有他一個位置。

餅餅扶着門框直接累癱了。

傅驚野整個人陰沉沉的,一言不發地換鞋進來。

白天被太陽曬傷了,皮膚上卷着一些潮紅,唇瓣原本很幹,被水一淋,此刻也嫣紅嫣紅的,英俊的臉龐到處都是泥點,就連頭發上都有一層層淺色的灰,“挑染”得還挺均勻。

他全身上下散發着“笑的人都給我死”的信號,走去水池的同時,脫下被水浸透的灰色抽繩薄外套。

裏面的短袖濕噠噠地挂在身上,全棉薄質的衣料每一寸都特別懂事,輕輕地覆在年輕的身體上,深淺不一地描摹着每一塊優美精瘦的肌肉,從胸膛直至腰間,弧度優美得好像古希臘的石像。

衆人來不及感知到危險,就被這幅場面狠狠沖擊到。

——卧槽,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到麽!

在場諸位都是在繪畫上頗有心得的人,只是傅驚野這路過的一眼,繪畫的DNA就動了,代入感太強,已經想要拿起畫板來開始描了。

但很快傅驚野一停,折返了回來。

“唰”地一聲,衆人全都不約而同地把頭埋低,噤若寒蟬,毛骨悚然,但一張張臉又全是血紅血紅的,像今天地裏剛摘的番茄,紅得發亮,頭發頂似乎都在哼哧哧地冒着白煙兒。

傅驚野拿了外套,擰了擰水,感受到了屋裏氣氛的詭異,頗有些費解地環視了四周,然後對上喬雲稚圓滾滾的眼睛。

他不由皺起眉。

項烏茵發覺身邊大傻子還直愣愣地看着傅驚野,吓得趕緊把她一拉,“看資料!”

喬雲稚頭疼地說,“我不看資料!”

項烏茵使勁地使眼色,喬雲稚懂了,但不理解,“為什麽呀,又不是我去扒的,是他自己脫的,為什麽看不得?”

項烏茵:“……”

幸虧傅驚野沒聽見這話。

他去外面水池想挽救一下自己的鞋子,碰到了正好在那裏倒紅茶喝的南姝。

南姝退開一步,讓了他一下。

傅驚野眼角瞧了眼,發現南姝沒走,他手上搓洗的力道加大。

過了一會,他又往後不着痕跡地瞧了眼,南姝依然沒走,手上的衣服幾乎要被搓爛了。

這時候,少女俯下了身,甜蜜的唇瓣戲弄地彎着,紅茶香氣彌漫在耳廓。

“我在這裏讓你這麽不自在嗎。”

傅驚野微微側眼,注視着她,不說話。

靜悄悄地等着看,她這是又想幹什麽。

南姝望進他眸子深處的警惕,笑意愉快地加深,“我可不想半夜和一個煤球偷偷見一面,因為我想我根本就找不到你。”

說罷,她忍不住笑了兩聲,然後開心地背着手走了,腳步都十分歡快。

傅驚野目光幽怨地跟了她一段。

無語到了極點。

昨天抽到拖拉機的時候就被嘲笑了一通,早料到開了拖拉機回來免不了再被挖苦一番。

不愧是她,幼稚鬼。

傅驚野扯了扯唇線,繼續刷自己鞋子上的泥皮。

高技術藍領拖拉機員不跟區區牧羊女計較。

十分鐘以後,老師推開門進來了,挨個聽同學們彙報了一下工作,又宣布了一下明天要做的事情,同學們就各自回到宿舍自由活動了。

半夜睡覺的時候,遠處傳來一聲狼叫。

後來聽着聲音,那狼好像是進農場了,南姝自己這間房子的窗戶口下面有異動。

項烏茵也發現了,吓得鑽進南姝的被子裏瑟瑟發抖。

“狼是不是就在我們窗戶底下呢!”

就在這時,窗戶被什麽東西撥得沙拉作響,好像是什麽動物的爪子。

項烏茵吓得尖叫聲,與此同時——

“砰——!”

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槍響,瞬間吓退了野獸。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大家都在讨論是誰開的槍。

有人說是從男生宿舍那裏傳來的,農場工們都住在外圍,應該不會半夜跑到這邊開槍退狼。

後來女生們又在争論,到底是狼還是錯覺。

“這裏再怎麽也這麽多人呢,而且外面圍了鐵絲,我看書上都在說,野獸膽子沒這麽大的。”

“晚上的時候那聲音明明就從很近的地方傳過來的,不是狼還是什麽,鬼麽。豈不是更吓人?”

争論在進兔舍的時候停止。

昨天還活蹦亂跳的小兔子,死了有七八只,白色的毛發血糊糊的,有膽子小的女生哭了,說那是她的小紅小藍小白小可愛……

這事情很快就被報告給了老師和當地幫忙管理農場的工作人員,緊急勘探農場周圍的護欄鐵絲。

雖然昨晚受到了驚吓,但原本大家就說好了去湖裏釣魚,事情一解決,就又都期待了起來。

農場旁邊的森林裏,有一片十分清澈的碧綠色湖水,旁邊有昨天就準備好的新汽艇。

喬雲稚和項烏茵一左一右地夾着南姝,兩人重複着千篇一律的争吵。

喬雲稚:“一艘船最多只能坐得下兩個。”

項烏茵:“南姝姝,你看她又來了,她說我胖嘤嘤嘤!”

喬雲稚:“你聽不聽得懂人話呀死綠茶!”

項烏茵:“南姝——我昨天本來就被吓到了,她又吼我,我腦袋嗡嗡地好疼啊。”

“這事情很好辦。”

傅驚野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拉着南姝的手就往湖邊走,“南姝跟我坐一艘。”

項烏茵吓的趕緊躲到了喬雲稚的背後,喬雲稚氣得叉腰。

南姝望着傅驚野握着自己的手,“我拒絕跟你一艘船。”

傅驚野:“有你拒絕的餘地麽。我們本是一艘船上的螞蚱。”

南姝:“當然不是。我和你一艘船,這船遲早得沉。”

傅驚野不想跟她争論這種無聊的話題,“你脖子上的傷怎麽樣了。”

南姝沒有回答,視線一轉,正好看到陸星盞找過來了。

面如冠玉的青年一身藍色的襯衣,顏色很正,襯得膚色白皙,氣質明朗,整個人走在湖邊好像在發光。

陸星盞看到南姝和傅驚野在一起,目光有些猶豫。

沒等他開口,南姝徑直就走向了陸星盞,“可以跟你一起麽?”

陸星盞迎上前,有些意外,低頭望着她,眼中蕩漾起笑意,“當然。“

短暫的瞬間,傅驚野對上了陸星盞往後看的一道目光。

陸月白恰好有些躊躇地走出了森林,看到傅驚野一個人,就戰戰兢兢地問他,“我不太會釣魚……”

傅驚野自讨沒趣地從遠處兩道背影收回目光,“行。”

說着便往另一邊走了。

陸月白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恍恍惚惚地連忙跟上去,“那個……驚野你慢點。”

汽艇平穩地飄在平靜地湖面上。

陸星盞的魚竿已經固定好。

對面依稀可以看見傅驚野和陸月白。

傅驚野平靜地把一條活蟲遞過去,好像在問陸月白是否要挑戰一下挂魚餌,陸月白綠着一張臉,苦笑着連忙擺手。

陸星盞望着自己的妹妹,流露出某種有心無力的表情。

顯然,陸星盞有些看不慣傅驚野。

之前可能對傅驚野并沒有什麽□□,但自從遇到南姝以後,對傅驚野全是□□。

作為哥哥,他當然看不過去。

南姝看出了陸星盞這種力不從心的無奈,“你看起來并不希望你妹妹和他走得近。”

陸星盞看向南姝,充滿敵意的目光立時溫和下來,“當然,那可不是一個會疼惜女孩子的人。但……她從小就對那個人有無法理解的崇拜,我哪裏管得住她。”

南姝輕輕地笑了,“看來天底下的哥哥都一樣。”

陸星盞心領神會,也自嘲着笑說,“我從前也一直以為我會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大舅子。”

南姝遞給他一顆太妃糖,“但現在看起來,你好像做不到了。”

陸星盞看到南姝剝下糖衣的一顆糖,微微一怔,小心地伸手接過,放心嘴裏,“謝謝。”

陽光點點灑在林間,他們慢慢地飄入了小渠。

周圍全是綠茸茸的,煥發着盎然生機,青水好似拼湊的鱗片,也似被磨出各種菱面的水晶。

他們好像進入了一卷色彩明豔缤紛的水粉山水畫。

“南姝,你有想過今後要做什麽嗎?”

陸星盞與南姝保持着一些距離,卻無論是說話時,還是靜默時,都始終溫柔地望着她。

“我沒想過,你呢。”

怎料陸星盞也道,“我也不知道。”

南姝側頭看他,“是我記錯了麽,你好像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陸星盞明媚的眸子裏綴着淺笑,“那你認為我是怎樣的人?”

南姝輕側過身,長發落到指尖:“善良,正直,溫暖。”

陸星盞迎着南姝柔和的目光,“真想不到,你會這麽評價我。”光斑落在他松弛眉心,“可實際上,這也許并非真實的我。”

南姝仿佛能夠體會到陸星盞這波瀾不驚的表面下,對自我掙紮的思索,“你為什麽一定要執着于這些真實。”

陸星盞靠在充氣椅背上,眉眼平靜,“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靠近你。”

南姝表現得對他這番話不理解,自顧自地撥弄着水面,“靠近我?你是在說,我在你面前有所隐瞞?”

陸星盞長睫緩慢地眨了一下,“我猶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

好像是偶然落到崖縫的一顆玫瑰種子,淩寒傲然生長,美豔的花朵是迷惑敵人僞裝,枝幹上的軟刺是毒殺對手的武器。

“自那之後和你的一切,都不是真正的你。”

陸星盞手指伸進水裏,繼續着說。

“為何執着于這些真實,當然是實在找不到什麽辦法走近你了,總覺得,我和你能相處的時光,并沒有那麽多了。”

陸星盞捧起手裏一條小魚,放到南姝的掌心,“你說,世上深陷于某事的人,是不是都有這種奇怪的心情?”

南姝靜默了。

重疊的掌心裏是一條安靜的小魚,他們低頭,小心地護着這脆弱的生命。

溫柔的話語,在耳畔輕語,陸星盞在這時擡起眼睫,看向南姝:“唯恐與她走不到結局的這種心情。”

顯然大家都沒什麽釣魚的技巧,一共加起來也不過六條,這怎麽夠吃呢。

拿昨夜狼入侵莊園的事情做文章,老師終于同意小範圍的狩獵。

喬雲稚選了一匹小馬,項烏茵拉着南姝忙着給小馬喂蘋果。

她們都沒打算參與狩獵,将這件事心安理得地交給了同時精通馬術和射擊的幾個男同學。

陸星盞穿着深藍色的馬術服走過來,後面跟着一匹毛發雪白的漢諾威。

項烏茵看傻眼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有真人牽馬出現的樣子。

馬術服剪裁服帖,把俊朗的青年襯得十足挺拔,身邊一匹高大健碩的動物,一同從翠綠色的林間光芒裏走過來,貴氣與野性激烈碰撞。

喬雲稚也眨了眨眼,問,“陸星盞你也要去打獵麽?”

陸星盞點頭,項烏茵十分羨慕地望着他的馬,打聽這打聽那,把喬雲稚聽煩了。

“別丢人了,我跟你講吧祖宗!”

沒了項烏茵的打擾,陸星盞終于得空,邁步就要走向南姝。

他原本是想問南姝是否願意同他去森林騎馬散步。

忽然就聽遠處傳來馬蹄聲,南姝一回頭,就看見一匹黑色的比利時溫血馬直奔自己而來,幾乎是來不及退讓,馬上那人矮身将她腰肢一摟,霸道地把她放到了身前。

南姝颠得腦瓜子嗡嗡作響,在身後數道震驚目光中,消失來了林子裏。

黑色的高頭大馬氣勢威武,她再次聞到獨特的杜松子味道。

這種味道很特別,很輕易就能辨別出來。

大概是覺得現在已經沒有人能追上他們了,傅驚野勒了缰繩,溫血馬速度減緩。

林間亂石嶙峋,水系綿延,黑色的駿馬載着兩人漫步,淌過汩汩溪水,穿行野花叢中。

這裏多年無人修剪,植被長得異常茂盛細長,坐在馬上就能碰到草尖。

蒼茫微暗的天邊,籠着大片豔麗的粉色紅霞,一望無際的草甸裝飾着小巧的花朵,偶有清風吹來,穿透靈魂,一片心曠神怡。

眼前像是五十年代的歐美影片,色彩朦胧偏深,好像如何都看不真切。

傅驚野腰間持着一杆長·槍,利落的幾聲槍響,已捕到一只野雞。

“想試試怎麽打槍麽?”

南姝還沒有回答,傅驚野就從後面環住了她,手臂繞到她跟前,面頰與她相貼,和她一同瞄準前方那只閑庭信步的小動物。

又是一聲槍響,南姝只覺一道後坐力,讓她往身後青年懷中避了避。

鼻尖一股嗆鼻的味道。

傅驚野抱着南姝從馬上下來,獨自去前面撿回了咽氣的獵物。

南姝看着他娴熟的動作,“你經常幹這種事情?”

傅驚野脫下白色的手套,rua了兩把黑馬頭,“一年兩個月的頻率,算經常麽?”

系統:【果然是會玩……】

牽着黑馬,兩人往林子邊走去。

南姝漫不經心地問:“那昨天夜裏的那聲槍響也是你幹的?”

傅驚野不以為意,“那狼太吵了。”

南姝不予置評,拍了拍白色傘裙上的花粉。

傅驚野留黑馬在不遠處吃草,踏着青草地走過來,深黑色長靴束褲,勾勒着小腿修長筆直的肌肉線條。

“今晚應該不會再來了。”

南姝找了一塊較為幹淨的樹幹,往上靠去,閉上眼,“什麽時候回去?”

傅驚野端詳片刻,“又累了?”

南姝半睜開眼睛,神色幽怨,“原本就沒想要跟着來。”

時值日落昏黃,林子裏晦暗茫茫,天空投下一層朦胧的薄灰,陷在傅驚野高挺的鼻梁上。

“換一個人,就又可以了對吧。”

南姝環手審視着:“換誰都不能是大冤種。”

傅驚野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勾下腰望着南姝,語重心長地告訴她,“你現在說什麽我都不會生氣了。”

說着刮了刮她額角的小碎發,“多花心思想想,還有沒有其他能夠激怒我的小伎倆。”

南姝拂開他的手,揉揉被他壓得酸疼的手臂,“我可沒這種閑心,我現在看見你就想吐。”

她背過身去,手捂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努力平複剛才颠簸後的惡心難受。

集齊暈車、暈船後,可喜可賀又來了個暈馬。

傅驚野懶散地支着腳倚在樹上,見她低頭撫住心髒的虛弱背影,雲淡風輕地說,“我問過你,是你自己不跟我走。迫不得已,只能搶了。”

南姝拿眼角看他,放在他身上的目光陰暗而鄙夷。

“我看你是傷好了,又開始得意了。”

傅驚野纖長的手指虛落在領口,“脖子、肩膀、還是腰?你具體是說的哪一處,畢竟我為你受了好多次傷呢。”

南姝坐在前面被雷劈黑的木樁上,“為我?歸責之前,你弄清了真相麽。“

傅驚野看向已經散去的晚霞,“你還在意真相麽。”

南姝冷淡中帶了點戒備,“什麽意思。”

歸巢的飛鳥在黑眸前飛過,唇角翹起一道弧度,“剛才在陸星盞那裏,問出什麽了嗎?”

他眼睛不看她,只盯着這遼闊的荒野。

南姝懶散地笑,“一定要問出什麽來麽。”

傅驚野揣摩着這番話,觀察着南姝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你看上去度過了一個十分愉快的下午。”

南姝看向傅驚野,笑容加深。

這一刻,他好像能從少女這雙美麗的眼裏,看到方才湖上游船那一派驚心動魄的明媚景色。

傅驚野生硬地轉過頭,頸椎有陣刺骨的寒意。

少女俏生生的臉頰絕色不可方物,笑眼彎彎,似沉浸在幸福中那般,“怎麽,你覺得我這樣,不配得到真相?”

傅驚野重新看向她,神色十分冰冷地打量了好一會,然後長長地深吸一口氣,說,“你如果真的能放下一切,毫無負擔地去走向這樣的生活。倒是一件幸事。”

南姝戲谑:“為什麽一副尊重祝福的表情,你突然不在意了,還有點不習慣呢。”

傅驚野神色透着陰陰的忖度:“我什麽時候在意過你?”

南姝:“一直都挺像那麽回事。”

傅驚野忽然不說話了,越發冰冷地觑她。

風沙吹過來,他嗆得生生咳了下,喉間幹疼。

很快平複下來,英俊的面龐恢複往日淵海一樣的靜默、深郁。

南姝偏來了興致,狡黠地戲弄着他,

“你有沒有哪一刻覺得,我在你眼裏不一樣了?”

“時常心跳很快,背後莫名其妙地出汗,大冬天的也很熱。”

“夜裏沒人的時候總是想起她,看到她的時候,眼睛不知道往哪裏看,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甚至想掉頭就走,但真走了又很後悔,花心思找下一次與她相遇的機會。總是想和她說話,看見她,無論如何都離不開她?”

傅驚野靠在樹上,環着手,不知情緒地盯着她。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南姝自己問,又自己回答,左手拍着右手,“完了,你墜入愛河了。”

傅驚野很平靜,拉着南姝的胳膊,帶到跟前,濃長的睫毛下,深情似海,望着南姝漸漸潋滟出笑容來。

學着她的神色和口吻,認同她似地。

“跟她說話的時候,連聲音都放輕了,拉着她的時候,力道也不敢太重,看着她的時候,就總想要再近一些……”

傅驚野的手,緩緩地扣住南姝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前帶攏了一分,頭愈發往下低去,聲音蠱惑,“我從來沒有否認我喜歡你,我記得我跟你說過。”

這顯然并不是南姝料想的那樣,南姝并不開心,眉眼陰沉地直視着傅驚野。

“少在這裝一見鐘情了,我跟你說過我十分記仇……”

“一見鐘情?”好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傅驚野打斷她,并認真地糾正,“是見色起意。”

他的指尖深入她的長發,好似蜘蛛爬在人雪白的頸項,指腹若有似無地撫摸着後腦勺細軟的發根。

南姝隔開他幾寸,充滿惡意地擡起眸子。

傅驚野不以為意,仍然愛憐地捧着她的臉,“如果可以,你盡管去擁抱那樣的日子。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麽那麽說嗎?“

他的笑容諱莫如深。

“不是因為我有多麽寬容大度,而是,我有底氣。我知道你除了我,別無選擇。”

他聲音帶笑。

“盡管你即使到如今也沒有跟我透露一分,還好笑地拿想要擺脫從前這種可笑的借口敷衍我。”

“但事實如此,你可以繼續欺騙,甚至可以短暫地離開,但你總有一天,會回到我這裏。”

“我才是你唯一的選擇。”

他在少女眉心落下一吻。

各種意義。

天幾乎要黑透,只有隐隐幾縷朦胧的光,鳥獸的嘶鳴古怪得好像嬰孩。

幽靜的環境中,響起馬蹄的聲音。

那是一匹白色的漢諾威馬,矯健的腿腳,弧度優美地提步,落步。

“噠噠噠,噠噠噠——”

十分有節奏。

跟着這幽暗的聲音,林間驚起的飛鳥劃破霧霭,從裏面慢慢走出一道人影。

深藍色的上衣,雪白的長褲,背着一柄澄亮的黑色□□。

“如果不想輕易被人找到,這裏的确很合适。”

陸星盞出現在五步之遙,臉上挂着親切的微笑。

“要不說拐人也是一門技術呢。”

并不知道陸星盞什麽時候來的,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

但陸星盞什麽也沒有問。

在南姝抛下傅驚野,腳步沒有什麽猶豫地向他走過來,然後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時,在陸星盞這裏,一切的答案都不再重要。

“沒受傷吧?”陸星盞将南姝抱上馬時,溫聲在她耳邊關心。

南姝搖頭,恬靜地笑,“沒事。”

陸星盞牽着白馬往前走了幾步,往後瞥了一眼,說:

“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林子裏不安全。”

傅驚野這時已經騎上馬背,黑色高馬踏着步子,躍躍欲試。

陰沉的天際下,傅驚野眼中的的寒芒比月光更甚,放在這邊的視線卻并沒有在看陸星盞。

——自始至終,他看的人都沒有回過頭。

陸星盞感知到傅驚野對南姝的執着,頗有敵意地蹙起了眉。

遠處青年盛氣淩人地拉起缰繩,馬頭調轉時前蹄高高提起,騰起的瞬間,一寸眼角餘光撇向陸星盞,也流轉着某種陰冷的威懾。

很快便聽見馬蹄奔跑的聲響。

不願同行,傅驚野朝另一邊去了。

農場的調研在一周後結束,接下來,他們出發去考察珊瑚礁。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專業人員帶着同學們潛水考察。

裝上設備、拍照片、提取标本,完成這些又過了挺長一段時間。

學生很聽話,課業完成度高,老師很欣慰,說這是她帶過最好的一屆學生,于是接近尾聲的時候,幾乎都讓大家自由活動,體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

晚餐的時候,陸月白在她的沙拉裏吃到了最害怕的小蟑螂。

她吓得跳起來,幾乎都要暈過去。

兩秒以後,陸月白看向了對面安靜喝湯的南姝。

“是你吧!”

南姝不搭話。

喬雲稚受夠了陸月白這種破壞團結的行為,把碗一砸,“你別無理取鬧,吃到個蟲子,怎麽就非說是別人放你碗裏去的呢!”

陸月白氣得口不擇言,“怎麽哪裏都有你,你是她養的狗麽!”

南芮绮也靜靜地發話了,“我只是疑惑,這裏真的有蟑螂這種東西麽。”

她認為這是南姝一直備在身上的。

這裏都是些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人,在這方面确實沒有什麽常識,南芮绮一說,還真不知道真假。

南姝擡起眼睛看向都要氣哭了的陸月白,一雙眼睛亮亮的,好像根本與此事無關,“當然是有的呀。”

不然她去哪裏找的蟑螂放進去的呢?

宿舍是一個小別墅,裏面有三個共用的浴室,女生住在一起會有很多摩擦,比如陸月白倒掉了南姝的洗發水,把不明物體染料放進南姝洗衣服的洗衣機裏,還澆濕了南姝晾的鞋子。

她還以為這些南姝都不知道。

南姝想來想去,這可能源于之前給陸月白放的東西,都是些看不見的吧,可是,陸月白這幾天頭發掉這麽多,身上起這麽多紅疹,臉上這麽幹,時不時就拉肚子……這些都沒有引起她的注意麽。

于是南姝還是想,不要再放那些看不見的蟲卵了,直接放一些她看得見的東西吧。

同學們覺得南姝肯定比自己有常識,就都附和,“我也覺得,蟑螂這種東西哪個地方沒有。”

“是啊,蟑螂哪個地方不鑽?”

項烏茵咬了一口西紅柿,”月白,你吃的是死蟑螂吧。我聽過有這麽一個說法,就是當你看到蟑螂的時候,說不定已經吃下了很多它産的卵。回去以後你一定要去打打蟲,否則幼蟲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呢……“

項烏茵話還沒說完,陸月白就青黑着一張臉,捂着嘴去廁所嘔了。

南芮绮也連忙跟上去照顧。

在水流聲中,陸月白想起了什麽。

她這才反應過來,可能很早之前南姝就發現了自己那些小陰招。

然後,很長一段時間,自己也吃着她的陰招,卻沾沾自喜,從未察覺!

陸月白忽然覺得又憋屈又窩火,氣得直掉眼淚,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扶着洗漱臺坐下去。

她再次陷入了這種,即便惡事的确是南姝做的,但無論如何也沒人會相信的境地。

她第一次恨,恨自己無用,完全不是南姝的對手。

南芮绮安慰陸月白,“我知道你的心情。我早就跟你說過吧,不要意氣用事,解一時之恨。”

很快陸星盞知道了這件事,終止了接下來活動的資金協商,進來把哭哭啼啼的陸月白拉走了。

桌子上除了南姝這組的成員,還有另外六個同學,看見這一幕後,直嘆氣。

“陸月白之前雖然驕縱了一點,但終歸也還是有教養的,怎麽最近像發了瘋一樣。”

“我也不理解,都是同時從媽媽肚子裏出來的,怎麽哥哥那麽溫和,妹妹那麽渾?”

南姝在這時嘆了口氣。

大家注意到她眉眼裏的失落,連連安慰。

“南姝你別在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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