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芮绮胸膛抖搐,死死咬着唇,強忍着抽噎。
南姝松掉手,有如大發慈悲,同情地看着這個事情敗露,受到恐吓,連滾帶爬逃走的女孩。
系統吓得不敢有動靜,又不敢完全沒有動靜,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南姝神色,讨好地喝彩:【幹得好!第一天就敢玩心計,指使着底下那些傭人孩子聯手欺負你,暗戳戳地嘲諷你,現在還敢監視你的活動打小報告,再不給點教訓,只怕以後更是不知收斂!】
南姝:“行了,奉承的話少說。”
【不過,不會徹底激怒她嗎?】
南姝無聊地看了眼試卷,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正好,我倒想看看她卸下僞裝,會是個什麽模樣。”
南芮绮捂着火辣辣的喉嚨,分不清這澀窒來自于恐懼還是傷處。
她跌坐在地上,憤怒的眼淚奪眶而出,将床上的所有東西拂到地上,崩潰地縮在地上咬着牙狠狠地哭。
盛大的比賽現場,她的傷口摁壓着琴弦,血沿着琴身流淌,南芮绮卻仿佛不知疼痛。
南姝,南姝,為什麽她不去死呢?
南芮绮的詛咒,顯然影響不到南姝分毫。
日常不愛聽課的南姝在語文課上打瞌睡。
旁後桌的安筝在老師的目光看過來時,好心地提醒了南姝。
南姝揉着濕潤的眼睛擡起頭,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過問。
課後南姝轉身道謝,安筝看着少女明澈的笑眼,心花怒放地連忙說不客氣。
臨近冬日,南姝戴着帽子也不顯得突兀,沒了雜亂的短發,臉龐的優點就突出了許多,起初進校時,就引得許多人暗暗關注。
Advertisement
安筝是第一個争取到南姝的人,只因她總是熱衷于科普一些八卦。
南姝說自己和豪門南家沒有關系,這個女孩就相信了。
“陸月白和南芮绮是閨蜜,她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上課,據說是出國了。”
“陸星盞,啊……慕英校草,可惜我沒見過真人,連照片都是模糊的。”
“讀三中需要什麽注意的?那可能就是別惹六班那個叫禹逸飛的人吧。“
“為什麽?既然都是校霸了,那當然有他可怕之處,從小就跟社會上的人混在一起,就在上個月,鬧了好大的事情,如果不是他有點背景,恐怕已經被開除了。三中不比慕英,裏面混混多,而這個人是頭頭,這麽說你明白了吧——真的很可怕的。”
安筝再三強調。
南姝讓自己看上去有些受驚,“真的嗎,我會小心的。”
她的表情滿足了安筝想要顯示自己情報靈敏的小心思。
在她得意忘形的時候,南姝才問,“那傅驚野呢?”
安筝:“傅……”意識到什麽,她後面的兩個字沒念完,傻在原地。
南姝卻好似看不出她住口背後的忌憚,湊近一分,“比起禹逸飛,傅驚野算什麽?”
安筝為難又害怕,笑得難看,“南姝,不、不要随便說這個名字。“
好像這個人是什麽手眼通天的修羅,會立刻從深淵裏爬出來,撕爛這些不尊的人類。
南姝睜着雀鳥般無害的眼睛,“你沒聽說過他嗎?”
沒聽說……這對小靈通而言完全是一種侮辱。
安筝內心劇烈掙紮過,才十分小心地湊到南姝耳邊,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禹逸飛只是三中的人忌憚,但你說的傅……整個潼城都……這真不是開玩笑的。”
安筝緊縮着眉頭,用生命告誡,聲音有明顯的顫抖。
已經可怕到,即便是毫無相關的女學生稍稍默念一下,都會臉色慘白的程度嗎?
南姝的嘴裏咬破了夾心硬糖。
老太太壽宴的那周,正是慕英的實踐周,就讀三中的南姝只好請了一周的假。
南家一家老小早早就去了林場山莊。
年滿九十歲的老太太常年居住在此,二十餘醫護傭人,事無巨細地照料着她。
作為老壽星的孫子,南裕森親力親為,孟筱枝從旁協助,便沒有功夫照顧兒女。
直到壽宴前兩天,潼城各位名流莅臨,南姝才得有機會進入東廂房,見到這位長輩。
南家各房親戚都來了,四世同堂,屋子裏有二三十人之多,南姝的堂表兄妹不少與她差不多大。
親戚們都知道南姝是遺失在外的嫡長女,待她進來以後,紛紛好奇地打量她。
考慮老太太九十高齡,南董事長思慮再三,聽取了南芮绮的建議,暫時不要在老人家面前提及此事,怕她接受不了,生出亂子。
屋裏衆人也都默契地沒提。
墨綠色緞子鋪就的中式廳房,萦繞着好聞的檀香,慈眉善目老太太穿着喜慶,坐在塌上與衆多子女玩笑,南姝被孟筱枝領進來的時候,老太太一眼就看到了她。
老人的眼睛映着少女的面容,在她走近時,浮上慈祥的笑意。
“老太太,這是南姝。”
成孫過多,老太太根本記不清,看見是孟筱枝引進來的,就以為是她女兒。
當然,這是有依據的。
“是姝姝啊,長這麽大了。”老太太歡喜地拉住南姝的手,“她真是跟我年輕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特別是眼睛和嘴巴。”
衆人一愣,不知所措,但有些反應極快,“是呀,南姝是成孫子裏長得最像您的,和您一樣,是大美女。”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就你們知道開我玩笑。”老人家描摹着南姝眉眼,看着看着眼眶沒由來地紅了,“孩子,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你,我有些心疼。”
房間裏忽地安靜無聲。
南姝擦幹老太太濕潤的眼角,“吃顆糖就開心了。”
老太太吃進嘴裏一喜,“這糖我從前也喜歡吃。”
一邊說着,蒼老的手撫摸南姝鬓角,像在對待一件愛不釋手的寶貝。
看着眼前場景,右邊角落的堂姐和自己的弟弟交談,“真的血緣關系,哪裏還需得特地介紹,老太太是認得自己孫子的。”
南芮绮無地自容地捏緊了心房,一陣陣絞痛不斷被她壓制在胸口。
她眼底血紅地看向對面的父母和弟弟,他們望着南姝和老太太,深受感染地紅着眼梢,表情欣慰至極。
午餐時,南姝先一步離開。
南芮绮正在前臺翻看确定能來的賓客名單。
看到陸星盞的名字,她的眼裏亮出笑,繼續一頁頁往後翻,直到最後也沒翻到另一個姓名,光又滅了。
南姝湊過去看時,南芮绮重新又翻回第六頁搜尋,擡頭有一個“傅”字。
“在期待傅家的哪位呀?”
南姝天真地對上南芮绮驚慌的眼。
“我只是按照媽媽的要求在确定賓客名單而已。”
南姝眼裏卷進濃烈的笑意,“緊張什麽,我不過是來請你吃一顆糖。”她冰涼得不似人般的手拉住南芮绮,往裏塞了東西,“外祖母就這麽忘了你南芮绮,我有點可憐你。”
南芮绮幾乎要吐血,忍無可忍之時,有位瞎眼老者蹒跚着過來,“請問,香雪廳是在哪裏?可以領我去一下嗎?”
南芮绮咬住牙關,眼刀剜着南姝,“就讓這位南家大小姐領你去吧!”
南姝得逞地勾起唇角,拉住老者的手,“樂意為您效勞。”
瞎眼老者覺察不到如今劍拔弩張的氣氛,十分感激地對南姝道謝,“多謝多謝。”
南姝牽着老人,緩步前往電梯的方向,回頭時挑起靈巧的眉梢。
南芮绮氣得邁不動道。
然而這不過是一時之氣,腦海裏,四世同堂,祖孫和諧的場面,成了一塊堵住她呼吸的棉花。
她該怎麽辦……
壽宴當天,賓客莅臨。
南姝不喜應酬,恰好這幾天胃疼,引起發燒,她就在房間裏休息。
睡夠了,房間待不住,她看外面陽光好,出去活動活動。
全山莊的人都在前面服務宴席,南姝找了僻靜的花園,把髒衣服拿出來洗。
今天太陽特別好,她喜歡衣料沾染陽光的味道。
生鏽的陶瓷臺上,擺放着清洗雜物的香皂,南姝從來不分這些,再加上不是貼身穿的,想也沒想就拿來洗,然而沒想到偷懶的傭人用香皂直接搓洗過鐵殼,上面嵌了硬物,她一劃,手掌的位置破了口。
對于她而言,這是常有的事,南姝無所謂地把硬物從裏面摳出來,打算起身回去找個創口貼。
不知道身後何時站了個人,看到她受了傷沒想先處理,卻慢慢悠悠地摳香皂,實在看不過去,走上前來,“我這裏有創口貼,你趕緊包一下。”
南姝一擡頭,看到一個青年。
他穿着白色羊絨毛衣,長眉溫潤,眼梢渾圓柔美,鼻尖一顆淡淡的痣。
身後是層林盡染的香雪山,腳邊是園裏密密匝匝怒放的橙黃色珠玉之卵。
他說話時走進一步,踏入小巧而豐盈的四季菊花叢中,說話時蹲下來,陽光照到他的睫毛上,虹膜一片朦胧的琉璃色,認真地注視着南姝。
南姝接過他的創口貼,為自己貼上,繼而繼續要洗衣。
陸星盞及時阻止她又要往冷水裏泡的手,“你才受了傷,水泡了傷口那得多久才好?”
南姝沒有情緒地注視着陸星盞眉眼裏的擔憂,繼續聽着他說。
“這時候你應該休息,至少不要再做什麽碰水的事情。”
“南叔叔從來不會苛刻傭人,你不要怕,或者我也可以幫你解釋。”
“領班要求你一定要現在洗嗎?需要我幫你說嗎?我看你臉色發紅,是之前就生了病吧。”
“你還是要好好愛惜自己,不然以後寫字手會疼……”
陸星盞話還沒有說完,南姝一勺冷水就往他臉上潑了過去。
他滿是冷水的臉上詫異又怔僵,木然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她眼睛清透,嘴角翹起嘲諷,随着勺子被丢進水池的叮咚聲,她聲音清脆地響起,
“你以為你很會關心人是吧?“
“你以為我會感激你?”
少女冷笑一聲,轉身拿了濕衣服,走進了門廊。
那妙影消失得沒了蹤跡,陸星盞卻仍未收回目光。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收藏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