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同人-ALL米向哈米]花開滿枝

第10章 ☆、(1)

穆在米羅那裏小住了些時日，教了瞬一些新的招式，拿走給沙加調配的藥茶同時，還從米羅那裏搜刮走了那對鹿角。米羅有些不解，問：

“這種東西在皇宮裏不是多得很，要它又有何用？”

“哦。”

穆正用布包裹住那支楞八翹的鹿角，沒心沒肺的說：

“我覺得這東西形狀不錯，拿回去剛好還可以給我當個劍架子。”

“你……”

米羅一時有點氣蒙了，指着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瞬在旁邊，嘴巴也張大得能吞下一個雞蛋，叫到：

“穆師父！這東西在我家先生手裏可以治病救人的，你就這麽拿走去當擺設啦？！”

穆把包袱往肩上一甩，笑道：

“你家先生這裏好東西多得很，不缺這一點半點哈，那米羅你多保重，我先告辭了，後會有期。”

說完不等米羅回話，穆一提氣，身輕如燕的跳上院牆，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蹤影。米羅和瞬站在院子裏愣了好大一會兒，瞬才哎喲一聲跳将起來，說：

“先生，你就讓穆師父這麽把東西拿走啦？”

“哼，他若想拿，我又怎麽攔得住。”

米羅懶洋洋的伸了伸胳膊，隐隐壞笑着說：

“瞬啊，只怕我們會有很長時間見不到你穆師父了。”

瞬轉頭去看米羅，不明所以的問：

“先生這是何意？”

米羅輕輕一哼，點了一下瞬的鼻子，眯起眼睛道破玄機：

“你以為，他給他那大學士拿走的藥茶，真的還同上次一樣麽？”

瞬眼睛一轉，頓時領悟，捂着嘴巴紅着臉悶聲笑着。米羅佯裝無奈的嘆了嘆氣，手指撫上茶杯，說：

“穆啊穆，莫怪我害你，只怕從今往後，你想下床都難了。”

瞬索性坐在地上笑開了，喘了幾口氣，說：

“穆師父回去一定‘恨’死先生了呢……噗……”

“哼，叫他想從我這裏亂拿東西，”

米羅眉梢一挑，不悅到：

“他還不是心疼他家大學士的那幾包茶葉，想從我這裏找齊……真是的，這麽多年了，記吃不記打，在我這裏吃的啞巴虧也不少了，還是長不了教訓。”

瞬跟着點了點頭，也道：

“穆師父稀罕那位大學士呗……不過，我總覺得他會暗中感謝先生呢。”

米羅板着臉瞅了眼瞬，慢吞吞的說：

“人小鬼大。”

下一刻，兩個人不禁都捧腹大笑，只苦了那還在趕路的穆，仍舊被蒙在鼓裏。

穆這一走，米羅的生活又清靜下來，眼看就要入冬了，撒加又送來幾趟越冬的用物，其中還有一張華麗的豹皮。米羅沒在意，見瞬總是眼巴巴的圍着那張豹皮轉悠，便将它鋪在了少年的床榻上當褥子，把瞬高興的天天給米羅炖燕窩粥喝。

蘇夏城的冬天說來就來，昨日還是晴空萬裏，今日就已陰沉沉的飄起雪花。瞬給米羅換了冬裝，生起火爐，只是這院中的積雪怎麽都掃不幹淨，把瞬忙得團團轉。米羅于心不忍，便制止了瞬。

“雪落了就落了，這冬天才剛開始，你這樣掃，不等開春就會累垮了。”

瞬握着掃帚重重嘆氣，只好放任這雪越積越厚。等到了深冬臘月，米羅院子裏的雪竟已經高到膝蓋了。瞬突發奇想，把雪澆上水，在前院裏碼出一個迷宮來。米羅也覺得有趣，每天就在琢磨如何走出這迷宮，到不覺得冬天那麽的無聊了。年關将近，撒加來的次數明顯減少，這節日裏官場上總會有許多應酬，再加上市井中還要安排些助興的活動，讓撒加分身乏術。米羅樂得他不來，撒加每次送來的東西，米羅都覺得像火栗子一樣燙手，可又不能不收。而撒加每每看向他的眼神，也讓米羅避之唯恐不及。那麽露骨而熱辣的目光，總讓米羅覺得自己好像要被灼傷一樣。一想到這裏，米羅總是不免憂慮，自己對他這般若即若離的态度，又能維持的到幾時呢？

除夕夜的晚上，氣溫驟降，冷到讓米羅內院的荷花池都結了冰，那池內假山上的小瀑布更成了冰挂。但這擋不住外面喜慶的氣氛，瞬直嚷嚷着想放炮竹，米羅便讓他自己一個人到街市上熱鬧去了。

“唉……”

米羅獨自一人立在前院，遙望遠處不時閃現的火光，眸中有幾分向往，又有幾分苦澀。他踱着步子去觀察瞬做的迷宮，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就在這時突兀的響起。米羅身子一頓，屏住呼吸沒有立即應答。那叩門聲愈發急切，還有人喊到：

“瞬！開門！快開門！你家先生在不在？”

“撒加……”

米羅怎會不認得那個聲音，他眉頭輕蹙，不想理會。可那焦急的叩門聲聽得米羅有些心慌，這麽長時間，撒加從未這樣敲過門。米羅還在猶豫，就聽門外的撒加嗓音沙啞的喊：

“瞬！人命關天，快開門去請你家先生出來！”

聽到這裏，米羅沉不住氣了，他快步走過石拱橋，拉開楠木大門，就見到渾身是雪的撒加懷抱着一人站在門口。撒加見到米羅先是一怔，他沒想到米羅會來親自開門，但很快的，他的眼神就充滿了希望，飛快的說：

“米羅！快請你救救他！”

米羅瞥了一眼撒加懷中的人，面無表情的道：

“進來再說。”

撒加忙跨步進來，米羅合上大門，一甩玄黑色的貂皮大氅，負手立在院子中央，一副想要作壁上觀的态勢。

“米羅……”

撒加顧不得平緩自己的呼吸，聲音顫抖的說：

“請你快救救他吧！”

米羅定睛瞧了那人兩眼，不由得沉下臉來。那人滿身泥濘，臉上盡是傷痕和棕褐色的血跡，頭發亂糟糟的仿佛很久沒有洗過，這麽冷的天，卻穿着一身滿是補丁的單薄衣裳，怎麽看怎麽像個流浪的乞丐。

“什麽人，值得城主大人如此大動幹戈？”

米羅将大氅裹緊了些，那圈毛領子蹭在臉上，有些輕微的癢。撒加低頭瞅了瞅那人，才擡頭對米羅苦笑一聲，道：

“米羅，他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孿生弟弟啊！方才城門的守衛來報有人想要進城，還沒等挨到門口就昏死過去，我恰好在附近巡視，他們把那人擡來的時候我才發覺那竟是加隆啊……我幾乎都要認不出來了……”

“你的孿生弟弟？”

米羅稍微留意了一下，不過仍舊興趣缺缺，他轉身似乎想回到屋中取暖，漠不關心的道：

“這與我何幹，不救。”

“米羅！”

撒加悲憤交加，蹭的一下擋住米羅的去路，哽咽的說：

“他只剩一口氣了……我知道這世上只有你能救得了他……我……我們兄弟被迫分開了二十多年，難道你要眼睜睜的讓我看着他就這樣死去麽？”

米羅的臉上仿佛結了一層霜，他冷冷的看着撒加，刻薄的道：

“我實話告訴你，他已經沒救了，你還是早些為令弟準備後事吧。”

言罷，米羅側了側身想繞過撒加，卻被撒加一把拉住。在最險惡的戰場上也沒皺一下眉的大将軍，竟眼含熱淚，微抖着嘴唇緩緩跪在了米羅面前。米羅一驚，下意識的向後撤了一小步。撒加死死的抓住他，懇切的哀求道：

“米羅……算我……求你了……”

“撒加，你……”

米羅吃驚的看着撒加慢慢低下了頭，眼淚打在漢白玉的地磚上，泛起微弱的光亮。米羅緘默不語，撒加就拽着他的胳膊不放。良久，米羅才幽幽嘆息，輕聲低語：

“你竟會這樣逼我……”

撒加神色一緊，忙問：

“米羅，你這是何意？”

“唉……罷了，”

米羅扭過頭不去看他，只淡淡的說：

“随我來吧。”

“你……你同意了！”

撒加幾乎是一躍而起，松開了抓住米羅胳膊的手。米羅抖了抖肩膀，健步向內院走去，撒加忙抱緊那人，跟在後面。米羅這次走的是那條鵝黃色的小徑，走出去沒有兩步，就到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屋子。現在正值隆冬，從樹木光禿禿的枝桠空隙中，模模糊糊的可以瞧見不遠處的那間藥房。米羅推門而入，點亮了燈火，指着內室說：

“把他放在榻上，你就走吧。”

撒加趕忙把懷中那人輕輕擱在內室的床榻上躺好，米羅在外堂像陌生人似的瞧着他，說：

“城主大人請回。”

“我……”

撒加踟蹰了一下，目光在米羅和床榻上那人之間來回游移，小聲說：

“我想等……”

米羅重又背過身去，冷酷的道：

“你若不走，他就只有死路一條。另外，除非我親自打開院門，誰也不準擅自進來，否則，他也是死路一條。你聽清楚了麽，城主大人。”

“我……”

撒加思量再三，終究不敢怠慢米羅的意思，只好萬般不舍的向米羅深深鞠了一躬，說：

“那我這就告辭了，請……請米羅千萬要救他性命……”

米羅低頭把玩着茶幾上的香薰爐，似是沒聽見撒加的話。撒加只好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又急匆匆的沖了出去。估摸着他離開了，米羅才踱着步子來到內室的床榻前打量着那人，眉頭擰成一團麻。他伸出手，似是想撩開那人散在面上的頭發，卻又像忌諱那髒兮兮的污垢，伸到半路就把手收了回來，不住的嘆氣：

“撒加……你這是要害死我啊……”

他剛說完，房門就被人推開了，瞬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進來，夾進一股雪花。

“先生！先生！”

少年撲到床榻邊，也被那人的慘狀唬得面色發白，小心翼翼的問：

“先生，這可要怎麽辦？”

米羅掩去了眼中的憂慮，只脫了大氅，安慰瞬道：

“莫急，快去燒些熱水拿些幹淨的毛巾來，再去把你費伊師叔留下的天魂香點上……哦，還有，去把藥房裏的北海鲛脂熬成一碗濃湯給我端來，先這麽多，快去忙吧。”

“是，先生！”

事關緊急，瞬也像穆那樣提了口氣，在各個院子間飛竄上下。米羅轉過臉來，挽起袖子，開始動手清理那人身上的污泥。他先褪去那人的衣衫，随手在他身上按了按，臉色就比門外的落雪還要慘白。他起身從床頭的閣子上掏出一個木盒，手指一彈将其打開，那裏面竟是多到數不清長短不一細如毛發的銀針。

“加隆麽……倒真是個命硬的家夥，這樣都死不了……”

米羅似乎在笑，眼睛彎了彎，自語到：

“不過現在，就更是死不了了。”

“先生！”

瞬提着一桶熱氣騰騰的清水沖了進來，又麻利的送上一摞毛巾，轉身就又跑出去了。米羅将毛巾在溫熱的清水中沾濕，有條不紊的擦拭起那人的身體。污泥被洗去，漸漸露出皮膚原本的顏色。瞬一連換了五桶水，才算把那人收拾的幹淨了些。望着那人的臉，米羅竟笑了起來。

“真的是孿生兄弟呢，這眉眼果真如此相像，只可惜了這些疤痕……”

“先生，湯來了！”

瞬此刻真像是生出了三頭六臂，他一面把湯碗遞給米羅，一面在香薰爐裏點上香。米羅掰開那人的嘴，硬生生灌進那一碗粘稠的半透明湯水，将碗放在一旁，閉目養神。瞬不敢打擾，等在一旁聽候吩咐。香爐裏漸漸飄出袅袅煙氣，帶着一股子神秘的異域香氣，讓瞬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些。米羅忽然睜開眼，抄起床頭櫃子上的紙，筆走龍蛇的寫了起來。

“瞬，聽好，”

米羅邊寫邊交代：

“左邊這欄的藥馬上就要，你速去将它們挑揀出來搗爛，同繃帶一并交給我；然後再去做中間的這欄，這些藥藥性太強，你需得先用火燒過之後，再用紫蘇油浸取才能好用；最後，這右邊的藥，你只需文火慢慢煎煮三天三夜便可，切記不要煮幹了，也不要用水，就用那黑色的花萼漿，我們還剩一些，總該堅持的住你煮上三天藥……”

“是……先生……”

瞬滿臉肅穆的把米羅的叮囑在心裏記牢，米羅把那張紙交給他，說：

“快去吧，事不宜遲。”

“是，先生。”

瞬捏着那張藥單輕巧的飛奔出去，米羅這才似是松了口氣，右手拈起一根銀針，對着加隆的身體緩慢而用力的刺了進去。

瞬在這數九寒天滴水成冰的日子裏忙得大汗淋漓，他先是把米羅急需熬爛的那些藥處理完畢，連同幾軸繃帶送了過去。然後，他就開始忙活另外的兩類藥，特別是米羅提起的單子上最右邊那些，愣是讓瞬三天三夜沒離開廚房，一絲不茍的用一種黑色的漿汁把藥小火煎煮。等他把所有的藥備好，米羅也已經将那床上的人包紮完畢。瞬端着藥罐進了屋，才瞧了一眼，就驚呼到：

“先生！先生你怎麽了？”

米羅疲憊不堪的靠在牆上，唇邊挂着一絲淺笑，說：

“沒什麽，這些蠍尾針太耗精力了而已。”

瞬連忙放下藥罐，心痛不已的跑上前去拿帕子幫米羅擦了把汗。這短短三日不見，米羅竟明顯的削瘦下去，臉色也不似往常那般潤澤。瞬擦着擦着，忽然自責起來，說：

“先生，我去給先生熬點醒神的茶來。”

他還沒說完，米羅就打斷了他，道：

“不必了，現在正是用針的時候，沾不得水糧，你還是自己煮點東西吃吧。”

“先生……”

瞬難過的快要哭起來，他嘟囔着：

“先生不吃我也不吃，我在這裏陪着先生。”

“傻孩子，”

米羅瞟了他一眼，嗔怪到：

“你餓出毛病來還不是給我添亂……先去自己吃些東西，我再有幾日就也好了。這期間你先不要進來。”

“那……那……”

瞬的眼淚都在眼眶中打轉，可他知道米羅說得是事實，他在這裏也幫不上米羅什麽。少年在屋裏踱了幾圈，也只好嗚咽着說：

“那先生，我先出去了……有什麽事情你可要馬上喊我……”

“好，我知道了。”

米羅極慢的點頭，他的精氣都放在那些銀針上，連說話也覺吃力了。瞬又磨蹭了一會兒，才不情願的出了房間。米羅掃了眼床上的人，倦怠的合上了雙眼。

米羅在房間裏一待就是七天，瞬已經變着花樣做了好些滋補的小食。可米羅還是不出來，瞬愁得不行，又不好進去驚擾了米羅。眼瞅就到初八了，瞬再也坐不住，悄悄将那間屋子的房門打開了一條縫向裏窺探。這不要不要緊，一看，瞬就駭得臉都變綠了。米羅不知怎麽的伏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省。瞬尖叫一聲，一個箭步沖了進去，輕輕搖晃了一下米羅，卻看到米羅蠟黃的臉色，也感到了那漸冷的體溫。

“先生！”

瞬的一顆心都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了，他背不動米羅，只好把那床榻上的人向裏推了又推，騰出一塊地方，吃力的把米羅抱了上去，蓋好被子。這之後，他又奔回廚房把自己做的那些滋補湯劑端來，強行給米羅灌了幾口，一扭頭發現香爐裏的熏香沒有了，便急忙火速換了新的。等到熏香的煙霧飄将出來，瞬才像反應過來似的，趴在床邊嗚嗚啜泣。

“先生……”

他擦着眼睛擡頭向內瞧了瞧，那滿身繃帶的人呼吸均勻，胸膛有節奏的一起一伏，看樣子也知道他活了過來，只是還在昏睡。瞬撅着嘴巴氣惱萬分，兇巴巴的瞪了那人一眼，起身出了房間關好房門。他本想去城內的藥鋪裏再買點有營養的東西回來給米羅煮粥，結果一拉開院門，卻發現撒加神情憔悴的候在外面，肩頭上的雪都可以拿來捏雪球了。一見到瞬，撒加的眼神驟然一亮，焦急而又緊張的問：

“瞬，你家先生……我弟弟他……”

瞬紅着眼睛剜了他一眼，擡腿便走。撒加心下着急，忙拉住少年，又問了一遍：

“瞬……我弟弟他到底怎麽樣？”

瞬氣得忘記了穆平時的囑托，反手一掌打在撒加肩頭，竟将他震出去四五步遠。撒加驚呆了，他茫然的看着瞬，不明白這樣一個文弱的少年，怎麽突然之間竟有如此高超的身手。

“你那弟弟沒有性命之憂了，”

瞬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痕，他啞着嗓子陰沉的低聲道：

“可我家先生卻離死不遠了。”

“什麽？！”

撒加當場愕然，只覺腦中嗡得一下炸開了鍋。他又上前幾步，問：

“你家先生……他怎麽了？”

瞬見他那副無知的樣子簡直氣炸了肺，少年也顧不得什麽長幼尊卑，他橫眉冷對的指着撒加道：

“城主大人，你是不是以為別人管我家先生叫什麽神醫，他動動手指就可以救人了？你也知道你那弟弟傷重瀕死，那你是不是也以為，我家先生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救活了？我家先生也是人啊，你平日裏來煩他也就算了，你還要這樣逼他……”

瞬說着說着，眼淚又不争氣的掉了下來。

“你口口聲聲說那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我家先生看重情義又怎會不救……只是……只是……”

瞬說不下去了，跺了跺腳轉身就跑。撒加留在原地渾身僵直，瞬的那一席話把他轟得頭痛欲裂，五髒六腑都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樣。是啊，他怎麽竟會忽略了，米羅他縱然被譽為神醫，可他也是個人啊，救人之事本就不易，何況要救一個氣若游絲的人。

撒加的心，頓時如墜冰窖，望着那兩扇緊閉的楠木大門，心中五味陳雜。

穆在米羅那裏小住了些時日，教了瞬一些新的招式，拿走給沙加調配的藥茶同時，還從米羅那裏搜刮走了那對鹿角。米羅有些不解，問：

“這種東西在皇宮裏不是多得很，要它又有何用？”

“哦。”

穆正用布包裹住那支楞八翹的鹿角，沒心沒肺的說：

“我覺得這東西形狀不錯，拿回去剛好還可以給我當個劍架子。”

“你……”

米羅一時有點氣蒙了，指着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瞬在旁邊，嘴巴也張大得能吞下一個雞蛋，叫到：

“穆師父！這東西在我家先生手裏可以治病救人的，你就這麽拿走去當擺設啦？！”

穆把包袱往肩上一甩，笑道：

“你家先生這裏好東西多得很，不缺這一點半點哈，那米羅你多保重，我先告辭了，後會有期。”

說完不等米羅回話，穆一提氣，身輕如燕的跳上院牆，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蹤影。米羅和瞬站在院子裏愣了好大一會兒，瞬才哎喲一聲跳将起來，說：

“先生，你就讓穆師父這麽把東西拿走啦？”

“哼，他若想拿，我又怎麽攔得住。”

米羅懶洋洋的伸了伸胳膊，隐隐壞笑着說：

“瞬啊，只怕我們會有很長時間見不到你穆師父了。”

瞬轉頭去看米羅，不明所以的問：

“先生這是何意？”

米羅輕輕一哼，點了一下瞬的鼻子，眯起眼睛道破玄機：

“你以為，他給他那大學士拿走的藥茶，真的還同上次一樣麽？”

瞬眼睛一轉，頓時領悟，捂着嘴巴紅着臉悶聲笑着。米羅佯裝無奈的嘆了嘆氣，手指撫上茶杯，說：

“穆啊穆，莫怪我害你，只怕從今往後，你想下床都難了。”

瞬索性坐在地上笑開了，喘了幾口氣，說：

“穆師父回去一定‘恨’死先生了呢……噗……”

“哼，叫他想從我這裏亂拿東西，”

米羅眉梢一挑，不悅到：

“他還不是心疼他家大學士的那幾包茶葉，想從我這裏找齊……真是的，這麽多年了，記吃不記打，在我這裏吃的啞巴虧也不少了，還是長不了教訓。”

瞬跟着點了點頭，也道：

“穆師父稀罕那位大學士呗……不過，我總覺得他會暗中感謝先生呢。”

米羅板着臉瞅了眼瞬，慢吞吞的說：

“人小鬼大。”

下一刻，兩個人不禁都捧腹大笑，只苦了那還在趕路的穆，仍舊被蒙在鼓裏。

穆這一走，米羅的生活又清靜下來，眼看就要入冬了，撒加又送來幾趟越冬的用物，其中還有一張華麗的豹皮。米羅沒在意，見瞬總是眼巴巴的圍着那張豹皮轉悠，便将它鋪在了少年的床榻上當褥子，把瞬高興的天天給米羅炖燕窩粥喝。

蘇夏城的冬天說來就來，昨日還是晴空萬裏，今日就已陰沉沉的飄起雪花。瞬給米羅換了冬裝，生起火爐，只是這院中的積雪怎麽都掃不幹淨，把瞬忙得團團轉。米羅于心不忍，便制止了瞬。

“雪落了就落了，這冬天才剛開始，你這樣掃，不等開春就會累垮了。”

瞬握着掃帚重重嘆氣，只好放任這雪越積越厚。等到了深冬臘月，米羅院子裏的雪竟已經高到膝蓋了。瞬突發奇想，把雪澆上水，在前院裏碼出一個迷宮來。米羅也覺得有趣，每天就在琢磨如何走出這迷宮，到不覺得冬天那麽的無聊了。年關将近，撒加來的次數明顯減少，這節日裏官場上總會有許多應酬，再加上市井中還要安排些助興的活動，讓撒加分身乏術。米羅樂得他不來，撒加每次送來的東西，米羅都覺得像火栗子一樣燙手，可又不能不收。而撒加每每看向他的眼神，也讓米羅避之唯恐不及。那麽露骨而熱辣的目光，總讓米羅覺得自己好像要被灼傷一樣。一想到這裏，米羅總是不免憂慮，自己對他這般若即若離的态度，又能維持的到幾時呢？

除夕夜的晚上，氣溫驟降，冷到讓米羅內院的荷花池都結了冰，那池內假山上的小瀑布更成了冰挂。但這擋不住外面喜慶的氣氛，瞬直嚷嚷着想放炮竹，米羅便讓他自己一個人到街市上熱鬧去了。

“唉……”

米羅獨自一人立在前院，遙望遠處不時閃現的火光，眸中有幾分向往，又有幾分苦澀。他踱着步子去觀察瞬做的迷宮，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就在這時突兀的響起。米羅身子一頓，屏住呼吸沒有立即應答。那叩門聲愈發急切，還有人喊到：

“瞬！開門！快開門！你家先生在不在？”

“撒加……”

米羅怎會不認得那個聲音，他眉頭輕蹙，不想理會。可那焦急的叩門聲聽得米羅有些心慌，這麽長時間，撒加從未這樣敲過門。米羅還在猶豫，就聽門外的撒加嗓音沙啞的喊：

“瞬！人命關天，快開門去請你家先生出來！”

聽到這裏，米羅沉不住氣了，他快步走過石拱橋，拉開楠木大門，就見到渾身是雪的撒加懷抱着一人站在門口。撒加見到米羅先是一怔，他沒想到米羅會來親自開門，但很快的，他的眼神就充滿了希望，飛快的說：

“米羅！快請你救救他！”

米羅瞥了一眼撒加懷中的人，面無表情的道：

“進來再說。”

撒加忙跨步進來，米羅合上大門，一甩玄黑色的貂皮大氅，負手立在院子中央，一副想要作壁上觀的态勢。

“米羅……”

撒加顧不得平緩自己的呼吸，聲音顫抖的說：

“請你快救救他吧！”

米羅定睛瞧了那人兩眼，不由得沉下臉來。那人滿身泥濘，臉上盡是傷痕和棕褐色的血跡，頭發亂糟糟的仿佛很久沒有洗過，這麽冷的天，卻穿着一身滿是補丁的單薄衣裳，怎麽看怎麽像個流浪的乞丐。

“什麽人，值得城主大人如此大動幹戈？”

米羅将大氅裹緊了些，那圈毛領子蹭在臉上，有些輕微的癢。撒加低頭瞅了瞅那人，才擡頭對米羅苦笑一聲，道：

“米羅，他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孿生弟弟啊！方才城門的守衛來報有人想要進城，還沒等挨到門口就昏死過去，我恰好在附近巡視，他們把那人擡來的時候我才發覺那竟是加隆啊……我幾乎都要認不出來了……”

“你的孿生弟弟？”

米羅稍微留意了一下，不過仍舊興趣缺缺，他轉身似乎想回到屋中取暖，漠不關心的道：

“這與我何幹，不救。”

“米羅！”

撒加悲憤交加，蹭的一下擋住米羅的去路，哽咽的說：

“他只剩一口氣了……我知道這世上只有你能救得了他……我……我們兄弟被迫分開了二十多年，難道你要眼睜睜的讓我看着他就這樣死去麽？”

米羅的臉上仿佛結了一層霜，他冷冷的看着撒加，刻薄的道：

“我實話告訴你，他已經沒救了，你還是早些為令弟準備後事吧。”

言罷，米羅側了側身想繞過撒加，卻被撒加一把拉住。在最險惡的戰場上也沒皺一下眉的大将軍，竟眼含熱淚，微抖着嘴唇緩緩跪在了米羅面前。米羅一驚，下意識的向後撤了一小步。撒加死死的抓住他，懇切的哀求道：

“米羅……算我……求你了……”

“撒加，你……”

米羅吃驚的看着撒加慢慢低下了頭，眼淚打在漢白玉的地磚上，泛起微弱的光亮。米羅緘默不語，撒加就拽着他的胳膊不放。良久，米羅才幽幽嘆息，輕聲低語：

“你竟會這樣逼我……”

撒加神色一緊，忙問：

“米羅，你這是何意？”

“唉……罷了，”

米羅扭過頭不去看他，只淡淡的說：

“随我來吧。”

“你……你同意了！”

撒加幾乎是一躍而起，松開了抓住米羅胳膊的手。米羅抖了抖肩膀，健步向內院走去，撒加忙抱緊那人，跟在後面。米羅這次走的是那條鵝黃色的小徑，走出去沒有兩步，就到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屋子。現在正值隆冬，從樹木光禿禿的枝桠空隙中，模模糊糊的可以瞧見不遠處的那間藥房。米羅推門而入，點亮了燈火，指着內室說：

“把他放在榻上，你就走吧。”

撒加趕忙把懷中那人輕輕擱在內室的床榻上躺好，米羅在外堂像陌生人似的瞧着他，說：

“城主大人請回。”

“我……”

撒加踟蹰了一下，目光在米羅和床榻上那人之間來回游移，小聲說：

“我想等……”

米羅重又背過身去，冷酷的道：

“你若不走，他就只有死路一條。另外，除非我親自打開院門，誰也不準擅自進來，否則，他也是死路一條。你聽清楚了麽，城主大人。”

“我……”

撒加思量再三，終究不敢怠慢米羅的意思，只好萬般不舍的向米羅深深鞠了一躬，說：

“那我這就告辭了，請……請米羅千萬要救他性命……”

米羅低頭把玩着茶幾上的香薰爐，似是沒聽見撒加的話。撒加只好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又急匆匆的沖了出去。估摸着他離開了，米羅才踱着步子來到內室的床榻前打量着那人，眉頭擰成一團麻。他伸出手，似是想撩開那人散在面上的頭發，卻又像忌諱那髒兮兮的污垢，伸到半路就把手收了回來，不住的嘆氣：

“撒加……你這是要害死我啊……”

他剛說完，房門就被人推開了，瞬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進來，夾進一股雪花。

“先生！先生！”

少年撲到床榻邊，也被那人的慘狀唬得面色發白，小心翼翼的問：

“先生，這可要怎麽辦？”

米羅掩去了眼中的憂慮，只脫了大氅，安慰瞬道：

“莫急，快去燒些熱水拿些幹淨的毛巾來，再去把你費伊師叔留下的天魂香點上……哦，還有，去把藥房裏的北海鲛脂熬成一碗濃湯給我端來，先這麽多，快去忙吧。”

“是，先生！”

事關緊急，瞬也像穆那樣提了口氣，在各個院子間飛竄上下。米羅轉過臉來，挽起袖子，開始動手清理那人身上的污泥。他先褪去那人的衣衫，随手在他身上按了按，臉色就比門外的落雪還要慘白。他起身從床頭的閣子上掏出一個木盒，手指一彈将其打開，那裏面竟是多到數不清長短不一細如毛發的銀針。

“加隆麽……倒真是個命硬的家夥，這樣都死不了……”

米羅似乎在笑，眼睛彎了彎，自語到：

“不過現在，就更是死不了了。”

“先生！”

瞬提着一桶熱氣騰騰的清水沖了進來，又麻利的送上一摞毛巾，轉身就又跑出去了。米羅将毛巾在溫熱的清水中沾濕，有條不紊的擦拭起那人的身體。污泥被洗去，漸漸露出皮膚原本的顏色。瞬一連換了五桶水，才算把那人收拾的幹淨了些。望着那人的臉，米羅竟笑了起來。

“真的是孿生兄弟呢，這眉眼果真如此相像，只可惜了這些疤痕……”

“先生，湯來了！”

瞬此刻真像是生出了三頭六臂，他一面把湯碗遞給米羅，一面在香薰爐裏點上香。米羅掰開那人的嘴，硬生生灌進那一碗粘稠的半透明湯水，将碗放在一旁，閉目養神。瞬不敢打擾，等在一旁聽候吩咐。香爐裏漸漸飄出袅袅煙氣，帶着一股子神秘的異域香氣，讓瞬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些。米羅忽然睜開眼，抄起床頭櫃子上的紙，筆走龍蛇的寫了起來。

“瞬，聽好，”

米羅邊寫邊交代：

“左邊這欄的藥馬上就要，你速去将它們挑揀出來搗爛，同繃帶一并交給我；然後再去做中間的這欄，這些藥藥性太強，你需得先用火燒過之後，再用紫蘇油浸取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