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往上走。大概走了數刻,他們面前出現了一扇木門。和之前的石門比起來無疑引人注目,不知道為什麽在這種地方會有一扇木門。
那些天一教徒明顯遲疑了起來,看向李承恩手中昏迷的雪琉天。
有人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這道門必須要雪長老的鑰匙才能開啓。”
李承恩看看他,說,把門踹開。
那人沒敢動。李承恩說把門踹開,要不然他右手五根手指,只夠我數五下。
教徒雖然不情願,還是只能照做。那木門就和普通人家用的門一樣,踹了一下就散了。斷了軸的門板嘎吱嘎吱地晃着,看着十分可笑。
不過裏面的布置卻很有趣。
一路上看到的房間,要麽是石室,要麽是陰森森的煉屍房。但這間屋子好像民居,地上鋪着光滑齊整的石地板,裏面有木制的家具,如果不是在這裏,他們幾乎以為自己在一戶尋常人家裏。
屋裏布置很簡單,像是卧房,左邊有一處寝臺,上面躺了個人,不過看不清楚身型面容。
案幾旁散着許多書信,可看得出很舊了,有些已經泛黃蟲蛀,還有些書信就散在寝臺上。他們破門而入,躺着的那個人一點反應也無,依舊熟睡。
“他是誰?”
李承恩看那人背影,瘦得離奇,幾乎就是個衣服架子。瘦成這樣,很難相信還是個活人。
“這就是……長老的那個族人。”教徒低着頭,時不時瞄那一眼,面色很奇怪,“叫一牡,長老平時都叫他小師父……”
“他是想讓你們用天一教的巫術弄醒這人?”
“是……不、不過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李承恩忍不住笑一聲,看向那人瘦削的背影,“——為什麽不可能?哪怕是死屍,你們也可以煉成屍人。單單只是讓他醒過來的話,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這是……因為……”
他的表情更加奇怪,像是遇到了不知該怎麽說的事情,話一頓一頓的。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哪裏來的穿堂風,在石室裏呼嘯而過——風卷過那人白色的單衣,赫然露出了一截白骨。
所有人啞然——李承恩什麽都說不出,瞪着那白骨。過了很久,他示意那些人繼續走。
“……這就是那個……小師父?”
“長老開始是四處尋藥,不想用煉屍術。但後來找不到其他辦法,就讓我們在七秀坊建立丹房……然後……弄醒他。開始有人說已經是白骨了,不可能再……但敢這樣說的人都被他殺了。”
房間十分寬大,他們走到了一半,雪琉天開始有些醒過來了。
他唔了一聲,頸後被擊打的地方還生生作痛;緊接着神志清晰了起來,看清身處何方的時候,突然整個人劇烈掙紮了起來;這一次的力氣大得驚人,李承恩必須全力抓住他才能不被他掙脫。
“怎麽了……突然——”
“滾出去!”他近乎于嘶吼的喊,“統統給我滾出去——他在休息,誰允許你們進來的?!”
聲音聽起來凄厲至極,所有人被弄得心頭一凜。
“長老,一牡師父他……”
“閉嘴!”他猛地打斷了那教徒的話,“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他還沒死,他好好的在那裏!”
李承恩想重新把他打暈——可是方擡手,竟被雪琉天掙脫。這個人卻沒有動手,反而直接撲向了寝臺,拉起被風吹下的毯子,将白骨遮住。李承恩長槍比在他背後,以免有什麽突變。
“他明明好好的……和我說話了。”
白衣人擁住那具骸骨,神色終于漸漸寧靜下來。
“一牡告訴我,你又說他是白骨……”
灰眸看向一個教徒,殺意一閃而過——正是剛才和李承恩說話的那個。教徒瑟瑟發抖,躲向李承恩身後。
“我再說一遍——他很好,他醒過來了……”
他笑了笑——這笑意無比熟悉,李承恩記得,在葉英拿到蛟月的時候,自己也見到過這樣的笑容。
雪琉天就這樣擁着骸骨,過了很久,他緩緩轉過頭,看向後面的槍尖。
“到頭來……你們都做不到……”
雪白的手突然抓住槍尖,鋒利的刀口将皮膚割破,鮮紅的血順着他的手臂留下,将白色僧衣染得血紅一片。
“我懂了……你們都以為我瘋了,都覺得一牡死了……一群廢物……”
他顫抖着,握着槍尖,搖晃着站起身。槍就比在心口,再往前一寸,就可以終結眼前瘋狂而美豔的生命。
“他一直在和我說話,沒人會用心去聽。他甚至還說,讓我不要這樣做……但無所謂啊。”他擡起頭,齊肩的銀發微微散動,愈發襯得膚色如雪。明亮雙眸凝視着槍尖,像是映了耀眼的雪色,“無所謂的。我只要能繼續聽見他的聲音,我就什麽都不怕——”
話音落,變數突生——李承恩只感到這人往前撞上了槍尖,一槍穿心——随後鮮紅的血從他口中湧出,襯着那個歡喜而扭曲的笑容,顯得無比詭異——緊接着那血就像是有生命一樣攀着槍身而上,襲向李承恩。他竟還能動,死死抓住了長槍,順着槍身靠近了男人。
“我不會死……”
銀牙咬碎,血從牙縫中沁出,染出一個豔麗而可怖的笑容。
“你們……誰都……別想走……”
李承恩長槍被制,又要拍去那奇異的血液,一時難以掙脫;後面的天一教徒很快反應過來,露出殺意。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焦味——他轉過頭,見竟是葉英點燃了火折子,燒了一旁的幔紗。
這屋中都是木制器具,很快就燒了起來。教徒本就是烏合之衆,見屋內起火,頓時慌亂。就趁着這個機會,李承恩甩開了雪琉天和那些血蛇,回身将葉英拉住。而那人依然未死,居然很快站起,撲向李承恩——風略動,男人出槍極準,一次穿透他的右肩,一旋一挑,将一條手臂生生卸下。
殘缺的人形倒向寝臺——原本雪白的僧衣完全看不出本色,被血染得烏褐一片。血和蛇一樣竄向四面八方,将旁邊的教徒統統絞住——那些人都是青年,卻在被血蛇絞住後迅速幹枯老化,轉眼暴斃。雪琉天再一次站起身——被撕裂的傷口突然抽搐竄動,緊接着一條如肉芽似的東西從傷口處長出,連上了被撕下的斷臂。
血蛇吸幹了教徒,只不過溶解半刻,又重新彙聚成更巨大的蛇形,朝向面前的李承恩——房內已經各處都是扭動的血蛇,他躲無可躲——
蛇首分成千絲萬縷,像是猛獸襲擊前的靜止,悉數弓起——
火勢愈大,将所有人團團圍住,他們幾乎能聞到自己發梢的焦味。
雪琉天走向李承恩——他已經完全不像個活人了,右臂被肉芽連着拖在地上,不住地抽動,而被擰斷的左臂垂在體側,正泛着濃烈的血色。
原本雪白的皮膚上浮起了青色的脈絡——
蠱。
李承恩退開一步——他只有一次機會,砍下雪琉天的頭,或是襲擊血蛇——
不論哪一種,都必須承受另一次未知的襲擊。
活下去。
他咬牙,手中的槍握得緊了。
而随即一聲輕響,不比木頭被燒裂響多少。可在這種情況下,這樣的聲響無疑令人一怔。
那是骨頭被人打碎的聲音。
白衣人緩緩回過頭,因為以身為蠱,催動時七竅流血,灰眸含朱,看向了寝臺上的骸骨。
葉英在它的旁邊,手中蛟月閃閃發光,而頭骨已經被切下,滾落在側。
“現在他死了。”
葉英輕聲說着,烏黑的毒血從他唇邊溢出。
“這麽多年,你該放他走了。”
他面色青白,又吐出一口黑血——驟然,那巨蛇剎那散融,火宅中響起了凄厲地尖叫——雪琉天撲向葉英,抓住了他的衣袖。緊接着一點銀光出現在他的眉心——長槍從腦後一槍貫首,再平槍而掃,半邊面容生生被切下。
殘缺的人體劇烈痙攣抽動着——殷紅鮮血從傷口處噴湧而出,将那骸骨染得鮮豔。火焰熊熊,突然之間,石屋劇烈震顫起來——石灰碎石紛紛落下,伴随着一聲又一聲的巨響。無首之軀仍掙紮着想立起,卻最終只是撲倒在了骸骨之上。
又是一聲巨響,亂石拍飛——一塊巨石壓下,壓塌了半間房屋。頂上池水傾灌而入,轉眼将火澆滅。強悍的水流澆下,瞬間将他們卷入——李承恩只能看到頂上是刺目的陽光,隔了很深的水,光芒正随着淩波扭動。
而深深的水下,什麽都被淹沒了。
他抱着葉英,順着一塊浮木上浮——這人的頭靠在他的肩上,好像十分安寧,小孩子一樣。昏迷之人無法閉氣,李承恩就吻上他的唇,用力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