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六道啾、哦不,六道骸,永遠忘不了他待在這個棕頭發的小鬼身邊的這些天。
在夢境裏散步,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叫沢田綱吉的幼崽。
夢境裏颠倒漂浮着無數扇門,每個門都是一個夢。他在其中散步,一扇長成兔子模樣的門突然蹦跶了過來,啪地一聲打開,邀請他進去。
彼時因為六道輪回暫時模糊了以往記憶的六道骸沉默許久,總覺得有一只看不見的兔子從這裏探出了頭,叼着他的衣擺勾着他進去。
嗳,誰叫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孩呢。
于是頂着鳳梨頭的男孩kufufu地笑了半晌,擡腳走了進去。
然後變成了小孩口中的“超級賽亞高達鳳梨機器人”。
棕毛的幼崽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個軟乎乎的人類幼崽。
六道骸一邊覺得這可真是個傻乎乎的人類幼崽啊,但是,在空洞的黑暗夢境中,每天卻無法抑制地期待着夜晚、期待着那扇蹦蹦跳跳的兔子門的到來。
白色的鳥雀趴在綱吉的腦袋上,小小的眼睛耷拉着,思緒不知不覺飄離了很遠。
綱吉有些擔心他。
但是摸了摸對方,反而被對方不輕不重地啄了一下之後,他就知道對方沒事……唔,是累了嗎?
綱吉也很累了。
短手短腳的幼崽踩着步伐,老成地在心裏嘆了口氣。
如果是在瓦裏安,他早就原地蹲下,變成一個可愛的綱吉大蘿蔔,等待着斯庫瓦羅或者什麽人來把他給抱走了。
然而這裏畢竟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人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人,所以玩了一整個下午、已經很累很累了,綱吉也咬着嘴唇,不準備向大人們求助。
要做個好孩子才行。
他如此想。
但身體上的疲憊是怎麽都掩蓋不了的,不過一會,連在他腦袋上蹲着的六道啾也拍着翅膀飛了下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邊。
綱吉眨眼看了看對方,試圖摸摸對方之後獲得了拒絕,擰着小眉毛思考了一下。
“啊,有了,我給骸唱假面超人的歌吧!綱吉可喜歡啦。”
六道啾:……
他看着明明很累了,但竟然還很有力氣唱歌的小鬼,覺得自己還不如待在這東西的腦袋上呢。
他飛到沢田綱吉的手心,憤怒的啾了啾對方。
綱吉親昵地捧起他,把小鳥放在臉頰邊蹭了蹭,小聲地說着秘密。
“骸骸,我跟你說哦,剛才安娜說,她是為了保護重要的姨姨,才和尊他們成為家人的。”幼崽小小聲地說着,語氣卻逐漸失落了下來。
沉默了好一會之後,他才更加小聲地、輕輕地詢問。
“綱吉也和山楂絲鯊魚哥哥成為了家人……是不是也有保護到媽媽呢?”
這只是一個無端的聯想。
雖說一直努力當一個好孩子,不要因為想念媽媽呀這樣的事情哭鬧,但綱吉從未停止過想念母親。
對于小小的幼崽來說,他是不懂什麽是“想念”的。
然而不論走到何處,不論經歷了什麽,高興的事難過的事,想要大喊的話是“媽媽”,回過頭想要見到的也是媽媽,哭泣想要埋進腦袋的地方是媽媽的懷抱。每個人都給他講過無數個睡前故事,但如果是媽媽,就算每天都是那一個故事,綱吉也能興致勃勃地聽下去。
六道啾沉默了一下,難得有些溫馴地回蹭了一下。
——他依舊記得,在初次拜訪那扇“兔子門”的時候,他首先進入的不是機器人的身體。
夢境中扭曲着幻化的,是一個沒有面目、屬于臉部地方寫着“媽媽”的火柴人。
即使在夢境中,僅僅一個火柴人也是無法顯形的。因此那火柴人很快就支離破碎了,變成了另一個更加形象的機器人。
【唉,崽崽……】
【崽崽想媽媽了吧,我也想,我還沒見過我未曾謀面的姐妹啊。】
【什麽時候可以見到崽崽的媽媽呢?】
【之前好像說在昏迷……】
【嗚嗚嗚快讓我抱抱崽崽蹭蹭崽崽,我們崽崽受不了這個委屈嗚嗚嗚。】
沉溺在難過情緒中的幼崽愣了愣,下一刻,害羞(?)的小鳥拍拍翅膀,飛到了前面的兔子身邊。
我戳——!
這邊的兔子再不管就要寂寞死了!
綱吉:??
“骸……不要給兔兔哥哥們添麻煩呀骸!”
說完這句話他頓了下,方才的失落一掃而空,頓時有種自豪之情湧上心頭。
——他居然也是可以說這句話的小朋友、哦不,大朋友了!
突然高興起來了!
而在精準突破的幼鳥的“攻擊”與年幼繼承者的呼喚之下,兔子們也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這時他們已經回到了非時院的大宅之內,因為年幼的繼承者未曾言說,所以盡管察覺到了對方的疲憊,對幼崽還不夠熟悉的兔子們也不敢僭越。
然而這個宅子實在是有些大,等繼承者邁着他的小短腿走到房間,大概還很需要一段時間。
于是被六道啾集中攻擊的兔子蹲下身,面具下的雙眼真誠地望向幼崽。
“恕我僭越。”他輕輕說,像是怕打擾或者驚吓到小小的繼承者,“我可以将你抱回卧室嗎?”
看起來很想抱抱綱吉的模樣。
綱吉歪着頭扭捏了一小會。
他眨眨眼,在兔子陷入“我是不是太過僭越了”“畢竟是未來的王啊嗚嗚嗚會不會被讨厭quq”一系列喪氣循環的時候,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可以的嗎?”幼崽小小聲地回答,“兔兔哥哥會不會累呢?綱吉可重啦。”
他看起來很是認真的樣子。
【嗚嗚我們崽崽一點都不重!】、
【上次還被鯊魚哥一只手拎起來呢,這還重嗎,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你們幼崽內卷成這樣啦?】
【srds乖乖說自己好重好重害怕麻煩到別人的崽崽真的好乖,我可以把他揣進包裏帶走嗎。】
兔子面具的想法在一瞬間與彈幕重合了。
他欣喜的情緒在能量團上表現出來,淺金色的光團蹦跶了一下,閃射出喜悅的光澤。
“當、當然。在下可是非時院舉重大賽的冠軍。”
平靜的語調下隐藏着昂揚的情緒。
大概是……不會被累到的意思?
綱吉覺得大概是這個意思。
他被回到腦袋上的六道啾戳了一下,不是很好意思地朝着對方張開了手。
抱、抱到了!
與此同時,将所有表情隐藏在兔子面具下的青年人,內心炸成了煙花。
綱吉被他抱在懷裏,乖乖坐好,覺得這裏的兔子哥哥真是奇怪。
他重新脫下了五條貓貓的墨鏡,甩甩腦袋,棕色的眼瞳和平日裏有些許不同,閃過一絲無機質的金屬般的光澤。
……
綱吉與非時院的兔子們的關系逐漸變得好了起來。
這些在外冷漠的精英們既有當初跟随黃金之王走南闖北的人物,也有在黃金氏族擴張期間吸納的人才,投身黃金氏族就為了最高理想努力的兔子們這還是第一次要如此照顧一個幼崽。
這是一道難題。
綱吉所不知道的是,從吠舞羅拿回來的育兒寶典很快成為非時院內部幾乎人手一本的讀物——畢竟要和小殿下朝夕相處,誰知道什麽時候就在哪個角落裏撿到一只可愛的兔兔呢?
于是精英們拿出了非時院精英的自我修養,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成為了入門級別的保父。
然後他們就發現昨天還說對幼崽沒興趣的同僚用着正确而專業的手法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黃金氏族的小殿下,将點心喂進對方嘴裏,得到幼崽軟軟糯糯的道謝。
……可惡!
在奇怪的地方輸了!!
于是當日理萬機的國常路大覺回過頭來關注他的繼承者——事實上,卻是得到石板喜愛的異界來客的幼崽的時候,就發現他千挑萬選出的精英們,在奇怪的地方內卷了起來。
甚至還能提醒他抱孩子的手法出了問題。
國常路大覺:……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綱吉拉了拉對方的袖子。
“禦前爺爺,”他眨着眼睛,“我們不講故事了嗎?”
幼崽的眼中滿是期待。
他養的那只小鳥也在黃金之王的書房中有了一個架子,正待在上面,意味不明地看着這邊像是祖孫一樣的二人的互動。
而國常路大覺揮退部下,複雜的目光有了些許的柔和。
“不,今天繼續昨天的故事。”他說道,“我們昨天講的是,一個軍人和科學家姐弟,在地下發現了【石板】,今天要說的就是這時候的故事。”
【來了來了,故事環節。】
【srds,我總覺得這個故事怪怪的……不是說這個世界的體系就是石板和王權者?】
【禦前說的就是這段歷史吧,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繼承人培訓?】
【講故事而已吧xd之前R魔王的小黑板上不是也準備給崽崽安排文化課……然後改成了迪諾的睡前故事小課堂。是類似的東西吧xd】
而國常路大覺面色不變地講述完了整個故事。
從軍人與科學家姐弟發現石板、到姐姐的死亡與軍人與弟弟成為“王”,再到戰争、國家,綱吉睜着大眼睛,其實從很早之前開始就已經聽不明白國常路大覺在說什麽。
但是他覺得,禦前爺爺一定是需要人聽他講故事的。
就像是綱吉睡前需要哥哥們給自己講故事一樣,禦前爺爺大概是喜歡給其他小朋友講故事的大人。
唉,這樣的話,只有綱吉認真地聽故事,來滿足禦前爺爺啦。
他這樣想着,還是很認真地支棱起耳朵,努力聽這個故事。
國常路大覺也發現了自己的失誤。
今天是個特殊的時日,所以他稍微有些失态。站在日本權力頂端的老者有些抱歉地垂下眼,對上幼崽水漉漉的雙瞳,似乎在說“綱吉很乖哦,有在乖乖聽故事哦”一樣。
他不由失笑。
“克羅蒂亞看見你……想必會很喜歡你的。”鬼使神差地,他輕輕說道。
綱吉眨了眨眼。
“克羅蒂亞?”他疑惑地重複了這個名字,“呀,是故事裏的克羅蒂亞大姐姐嗎?”
【咦?】
【所以這是那個,我有個朋友?】
【是吧,這就是禦前他們以前的故事吧……還挺奇妙的(?)】
【那禦前是誰?弟弟君?】
【禦前的名字我記得是個日本人的名字?克羅蒂亞一聽就不是日本人诶。】
【啊,所以是軍官……諸君,我聞到了奇妙的氣息。】
國常路大覺聽見綱吉的疑問,一時間有些後悔于将這段往事同一個孩童說道。
然而他畢竟是老謀深算的黃金之王,端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并且試圖用自己這幅上次在某家宴會上吓哭小孩的嚴肅臉吓退他的繼任者。
然而連Xanxus那樣的兇惡臉都不會害怕的綱吉會害怕這平平無奇的嚴肅臉嗎?
當然不會。
于是國常路大覺敏銳地發現自己的計劃似乎失敗了。
命定的、年幼的王天真地看着他,疑惑地開了口。
“所以,禦前爺爺在難過嗎?”
他問。
【禦前:小小年紀,鯊人不見血】
【不講武德!】
但國常路大覺并不能朝着一個幼崽發火。
他嚴肅地抿着唇,腦中卻在思索怎樣去轉移話題。
而綱吉眨眨眼,在等待對方的答複時,看向屬于國常路大覺的金色大太陽邊,那圈白色的柔和光暈。
這是在此前就讓他感到疑惑的東西,到了現在,他似乎知道了這是什麽。
綱吉擡起頭,天真的、稚嫩的臉上帶着一絲奇異的疑惑。
他淺淺棕色的眼瞳被金色的火焰渲染了,閃現着無機質的、像是某種金屬一樣的光澤,明亮而又璀璨,落入老者的眼中,無由讓這位執掌了日本半個世紀的王輕微顫抖。
而綱吉只覺得自己的視線更加清楚了。他逐漸看清了一切,看清環繞在國常路大覺身邊、那團煙霧的原型。
于是他擡起手,手指指向虛空,輕聲說道。
“但是,克羅蒂亞姐姐就在禦前爺爺身邊,爺爺為什麽要難過呢?”
他小聲地、像是害怕犯錯一樣,卻下意識飛快地瞥過室內那面大鏡子。
在鏡面所反射出來的、屬于沢田綱吉的小小光團上,隐約地也浮現了一絲白色的煙霧。
綱吉閉上眼,在傾聽克羅蒂亞的溫柔絮語的同時,模糊之中,似乎也聽見了守護着自己光團的白色煙霧的低語。
不遠處,純白鳥雀的眼中閃過一絲紅色的光芒,霧氣從他的身後滲透出來。
“阿綱、綱吉……”
“愛着你……媽媽,一直……愛着你。”